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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風I

三國志通俗演義 明 羅貫中(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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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7-15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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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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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3 21:11 |
    泛龍舟魏主伐吳

      卻說魏主曹丕欲伐東吳,乃會文武。此時大司馬曹仁、太尉賈詡已亡,丕皆厚葬之。命多官上殿,問曰:「近日孫權與蜀連和,往來甚密,必生異心。朕欲先伐吳,後破蜀,爾諸大臣有何高見?」侍中辛毗出班奏曰:「天下新定,土闊民稀,而欲用兵,未見其利。今日之計,莫若養兵屯田十年,足食足兵,然後用之,則蜀、吳方可破也。」丕大怒曰:「此儒生迂闊之論也!今蜀、吳連和,早晚必來侵境,何暇等待十年也!」即傳旨,當日起兵伐吳。司馬懿奏曰:「吳有長江之險,非船隻不可渡。陛下必御駕親征,可選大小戰船,從蔡、潁而入淮,取壽春,至廣陵,渡江口,徑取南徐,此為上策。」丕從之。於是日夜並工,造龍舟一隻,長二十餘丈,可容二千餘人,收拾戰船三千餘只。魏黃初五年秋八月,會聚大小將士,令曹真為前部將,令張遼、張郃、文聘、徐晃等為大將先行,許褚、呂虔為中軍護衛,曹休等為合後,劉曄、蔣濟為參謀官。前後水陸軍馬三十餘萬,剋日起兵。封司馬懿為尚書僕射,留在許昌,凡國政大事,並皆聽懿決斷。
      不說魏兵起程。卻說東吳細作探知此事,報入吳國,近臣慌奏吳王曰:「今魏主曹丕,親自乘駕龍舟,提水陸大軍三十餘萬,從蔡、潁出淮,必取廣陵渡江,來下江南,甚為利害。」孫權聽知大驚,即聚文武商議。顧雍出班奏曰:「今主上既與西蜀連和,可修國書一封,與諸葛丞相,令起兵出漢中,以分其勢。又速遣一大將,屯兵南徐以拒之。」權曰:「非陸伯言,不可當此大任。」雍曰:「陸伯言鎮守荊州,當北之大勢,非可動也。若取陸伯言至此,倘夏侯尚等軍馬突出,荊州危矣。」權曰:「孤非不知,奈眼前無替力之人。」言未盡,一人從班部中應聲而出曰:「大王何待群臣之薄也?臣雖不才,願統一軍以當魏兵。若曹丕親渡大江,臣必生擒於殿下;若不渡江,亦殺魏兵大半,令魏軍不敢正視東吳矣。若不應其言,甘滅九族!」權視之,乃瑯琊莒縣人也,姓徐,名盛,字文向。權大喜曰:「如得卿守江南一帶,孤何憂哉!」遂封徐盛為安東將軍,總鎮都督建業、南徐軍馬。
      盛謝恩領命,即會建業諸將聽令。眾皆一一應諾。內一人昂然不語。盛視之,乃吳王姪孫韶也。韶字公禮,官授揚威將軍,曾在廣陵守禦,年幼極有膽勇。當時見徐盛傳令教眾官軍多置器械,多設旌旗,以為守護江岸之計,韶甚不然,乃挺身出問曰:「今日大王以重任委托將軍,欲破魏兵以擒曹丕,將軍何不早發軍馬渡江,於淮南之地迎戰,直待曹丕兵至江岸矣?彼軍若至江岸,須驚動江南之百姓也。」盛曰:「曹丕勢大,更有名將為先鋒,不可渡江迎敵。吾直待彼船皆集於北岸,吾自有計破之。」韶曰:「吾手下自有三千軍馬,更兼深知廣陵路勢,吾願自去江北,與曹丕決一死戰。如不勝時,當斬其首!」盛不從,韶堅執要行;盛只是不肯,韶再三要去。盛曰:「汝今不從,吾安能制諸將乎?」叱武士推出斬之。那群刀斧手擁孫韶出轅門之外,立起皂旗。武士料得有人來救,未敢下手。韶部將見之,飛報吳王;權聽知,急上馬來救。徐盛又令人催促,要獻首級。武士便欲下手,權忽然驟至,喝散刀斧手,救了孫韶。韶哭奏曰:「臣往年在廣陵,深知地利;不就那裡與曹丕廝殺,直待他下了長江,東吳指日休矣!」權徑入營來。徐盛迎接上帳,奏曰:「大王命臣為都督,提兵拒魏;今揚威將軍孫韶不遵軍法,違令當斬,大王何故赦之?」權曰:「韶倚血氣之壯,誤犯軍令,萬希寬恕。」盛曰:「法非臣之所立也,亦非大王之所立也,乃國家之典刑。若以親而免之,以仇而殺之,公論何在耶?」權曰:「此子若是宗室,任將軍處治,孤豈敢救?奈是孫伯海之親姪也,少亡其父,依傍伯海養之。本姓俞氏,孤兄甚愛,乃賜姓孫。於孤頗有勞績。今若殺之,負兄義矣,又絕滅俞門之後也。」盛曰:「且看大王龍顏,寄下死罪。」權令孫韶拜謝。韶昂然不拜。盛問曰:「今番服也不服?」韶厲聲而言曰:「據吾之料,只是引軍去破曹丕,便死也不服汝之見識!」徐盛變色。權叱退孫韶,回顧徐盛曰:「便無此子,何損於吳?今後再休用之。」言訖自回。
      是夜,人報徐盛,說孫韶引本部三千精兵,潛地過江去了。盛恐有失,於吳王面上不好看,因此令丁奉引三千兵渡江接應。盛以密計付奉,如此如此。丁奉受計,引兵而去。
      卻說魏主乃駕龍舟至廣陵,前部曹真已列於大江之岸請令。曹丕問曰:「江岸有兵多少?」真曰:「隔江遠望,並不見一人,亦無旌旗營寨。」丕曰:「必是詭計也,朕自觀其虛實。」於是大開江道,放龍舟直至大江,泊舟於北岸;建龍鳳日月五色旌旗,儀鸞簇擁,光耀射目,中央打一把方心曲柄黃羅傘蓋。丕在舟端坐,遙望江南,不見一人,回顧劉曄、蔣濟曰:「可渡江否?」曄奏曰:「兵法有雲:『實實虛虛,鬼神莫測。』未可渡江。彼見大軍至,如何不作準備?今陛下未可造次,且待三五日,看其動靜,然後發先鋒渡江以探之。」丕曰:「卿之所言,正合朕意。」
      是日天晚,宿於江中。當夜月黑,軍士皆執燈火,明耀天地,恰如白晝,遙望江南,並不見半點兒燈光,所以眾軍皆以為無人之境。至三更時分,丕聞得江中消息,喚近臣問之,內一人答曰:「多有聞陛下天兵來到,望風逃竄,並無一人矣。」丕暗笑。及至天曉,大霧迷漫,對面不見。須臾風起,霧散雲收,望見江南一帶皆是連城:城樓上槍刀耀日,遍城盡插旌旗號帶。丕見之大驚。頃刻數次人報:「自南徐沿江一帶直至石頭城,一連數百里城郭,舟車綿綿不絕,一夜成就。」原來徐盛束縛蘆葦為人,盡穿青衣,執旌旗,立於假城疑樓之上。因此魏兵見城上許多人馬,如何不膽寒?丕見之而歎曰:「魏雖有武士千群,無所用之!江南人物如此,未可圖也!」
      正驚訝之間,忽然狂風大作,白浪滔天,江水濺濕龍袍,大船將覆。曹真慌令文聘撐小舟急來救駕。龍舟上人立站不住。文聘跳上龍舟,負丕下得小舟,奔入河港。忽流星馬報導:「趙雲引兵出陽平關,徑取長安。」丕聽得,大驚失色,便教回軍,各自奔走。背後吳兵追至,丕傳旨教盡棄御用之物。龍舟將次入淮,忽然鼓角齊鳴,喊聲大震,刺斜裡一彪軍殺到,為首吳將乃孫韶也。魏兵不能抵當,折其大半,淹死者無數。諸將奮死救出魏主。魏主渡淮河,行不三十里,淮河中一帶蘆葦,預灌魚油,盡皆火著,順風而下,風勢甚急,火燄漫空,絕住龍舟。丕大驚,急下小舟傍岸時,龍舟上早已火著。丕慌忙上馬,岸上一彪軍殺到,為首吳將乃丁奉也。張遼急拍馬來迎,被奉一箭射中其腰,卻得徐晃救了,同保魏主而走,折軍大半。背後孫韶、丁奉,奪到馬匹車仗、船隻器械不計其數。魏兵大敗而回許都。此時吳將徐盛全獲大功,吳王重加賞賜,不在話下。張遼回到許昌而亡,曹丕厚葬之。
      卻說趙雲引兵殺出陽平關之次,忽報丞相有文書到,說益州耆帥雍闓,結連蠻王孟獲,起十萬蠻兵,侵掠四郡,因此宣雲回軍,令馬超堅守陽平關,丞相欲自南征。趙雲聽得,急收兵而回。魏主曹丕聞知蜀兵退去,猶自堅守,怎敢輕動?此時孔明在成都整飭軍馬,親自南征。未知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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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明興兵徵孟獲

      卻說建興三年春,諸葛丞相在於成都,事無大小皆是親自從公決斷。兩川之民,忻樂太平,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幸是連年大熟,老幼皆鼓腹謳歌,凡遇差傜門戶工役,爭先願行早辦,因此軍需馬匹,器械衣甲應用之物,無不完備;米滿倉廒,財盈府庫。
      是年,益州飛報:「蠻王孟獲,大起蠻兵十萬,犯境侵掠。所有建寧太守雍闓,乃漢朝雍齒之後,先祖曾為什方侯,今結連孟獲造反。」又說:「牂音臧牁音歌郡太守朱褒音包、越雋音吮郡太守高定,二人獻了城池。止有永昌郡太守王伉,不曾肯反。見今雍闓、朱褒、高定三人部下人馬,皆與孟獲為鄉導官,攻打永昌郡。今王伉幸與功曹呂凱,會集百姓,死守此城,其危甚急。」孔明乃入朝奏知後主曰:「臣觀南蠻諸洞,實乃國家之後患也。今雍闓等結連孟獲背反,臣當自領大軍前去徵討,特奏陛下知之。」後主曰:「東有孫權,北有曹丕,甚是利害。今相父棄朕而去徵蠻,倘吳、魏興兵,如之奈何?」孔明曰:「臣已有良策。目今東吳和會已定,便有異心,須有李嚴在白帝城,此人可當陸遜也。大魏曹丕新敗,銳氣已喪,必不敢遠圖;便有異心,須有馬超守把漢中諸處隘口,何必憂也?臣又留關興、張苞等分兩軍為救應使,保陛下萬無一失。今臣先去掃蕩蠻方,以絕後患,然後北伐以圖中原,報先帝三顧之恩,托孤之重任也。」後主曰:「朕今年幼無才,不堪領其大事,請相父自斟酌而行之。」言未畢,班部內一人出曰:「不可!不可!」眾視之,乃南陽人也,姓王,名連,字文儀,見為諫議大夫。孔明問之,連諫曰:「南方不毛之地,瘴疫之鄉。丞相秉鈞衡之重任,而自遠征,非所宜也。且雍闓等乃疥癬之疾,丞相只可遣將討之,必然成功也。」孔明曰:「南蠻之地離國甚遠,人多不習王化,收伏甚難,吾當親去徵之。可剛可柔,別有縱放,非可容易托於人也。」王連再三諫勸,孔明不從。
      是日,孔明辭了後主,自出師南征,令零陵郡人蔣琬,字公琰,為參軍;用江夏酈縣人,姓費,名禕,字文偉,為長史;用董厥、樊建二人為掾史;令趙雲、魏延為大將,總督軍馬;用巴西岩渠人,姓王,名平,字子均,為副將;用犍為武陽人,姓張,名翼,字伯恭,為副將。外有川將數十員,不及一一載名。共起兩川甲兵五十萬,前往益州起發。大隊人馬,各依隊伍而行。饑餐渴飲,夜住曉行;所經之處,秋毫無犯。
      卻說雍闓聽知孔明自統大軍而來,即與高定等三人商議,分兵三路迎之:高定取中路,雍闓在左,朱褒在右。各引兵五六萬。於是高定起兵,前部先鋒乃永昌永平人也,姓鄂,名煥,身長九尺,面貌醜惡,使方天戟,有萬夫不當之勇,領本部兵離了大寨,來迎蜀兵。
      卻說孔明領大軍已到益州界分。前部先鋒魏延,副將張翼、王平,才入界口,正遇鄂煥軍馬。兩陣對圓,魏延出馬,大罵曰:「反賊早早受降!」鄂煥拍馬與延交鋒,戰不數合,延詐敗而走,煥隨後趕來。走不數里,喊聲大震,張翼、王平兩路軍殺出,絕其後路。延復回,三員將並力拒戰,生擒鄂煥,解到大寨,入見孔明。孔明令去其縛,以酒食待之。煥感恩難盡。孔明問曰:「汝是何人部將也?」煥曰:「某是高定部將。」孔明曰:「吾知高定乃忠義之士,今被雍闓之說,以致如此。吾今放汝回去,令高太守早早歸降,免遭大禍。」鄂煥拜謝而去,回見高定,說孔明之德。定聽畢,亦感激不已。忽然雍闓入寨。禮畢,闓曰:「如何得鄂煥回也?」定曰:「諸葛亮以義放之。」闓曰:「此乃諸葛亮反間之計,令兄與弟不和,故施其謀也。」定半信不信,心中猶豫。忽報蜀將魏延搦戰。雍闓自引三萬兵出迎。兩陣相對,魏延出馬,大罵雍闓曰:「忘恩背義反國之賊!何不早降?」闓大怒,拍馬交鋒。如何抵敵?撥馬便走。延率兵大進,追殺二十餘里。次日,雍闓又引兵來迎。孔明一連三日不出。至第四日,雍闓、高定分兵兩路來取蜀寨。
      卻說孔明令魏延等兩路伺候,果然雍闓、高定兩路兵來,被伏兵殺傷大半,生擒者無數,都解到大寨來。雍闓的人囚在一邊,高定的人囚在一邊,卻令軍士謠說:「但是高定的人免死,雍闓的人盡殺。」眾軍聽知,皆記此言。少時,孔明令取雍闓的人到帳前,問曰:「汝等皆是何人部從?」眾偽曰:「高定部下人也。」孔明教皆免其死,與酒食賞勞,令人送出界口,縱放回歸。孔明又喚高定的人問之,眾皆告曰:「我等皆是高定部下軍也。」孔明曰:「既是高定的人,都入中軍,以酒食待之。」卻揚言曰:「雍闓今日使人投降,要獻汝主並朱褒首級,以為功勞,吾甚不忍。汝等既是高定部下軍,吾放汝等回去,再不可背反;若再擒來,決不輕恕。」
      眾皆拜謝而去,回到本寨,入見高定,說知此事。定乃密遣人去雍闓寨中探聽,卻有一般放回的人言說孔明之德,因此雍闓部軍多有歸順高定之心。雖然如此,高定心中不穩,又令一人來孔明寨中探其虛實,被伏路軍捉來見孔明。孔明故意認做雍闓的人,喚入帳中問曰:「汝元帥既約下獻高定、朱褒二人首級,因何誤了日期?汝這廝不精細,如何做得細作!」便說此言,重賞了畢,修密書一封,約定日期下手:「今汝回去,見雍闓說此事,休失落了書。成功之後,教汝做官。」細作拜謝而去,回見高定,說雍闓如此如此。定看書已畢,大怒曰:「吾以真心相待,汝反欲害吾歸蜀,情理難容!」便喚鄂煥商議。煥曰:「孔明乃仁者之人,背之不祥。我等謀反作惡,乃雍闓之故也。今若不殺此人,必生後患!」定曰:「怎能夠下手?」煥曰:「可空設一席,令人去請雍闓。此人若無異心,坦然而來,若有異心,疑而不來。我主可攻其內,某於寨後小路伏之,雍闓若來,某必斬之。」高定從其言,作席請之。
      闓果然疑前日放回軍之言,懼而不來。是夜,高定引本部將士殺投雍闓寨中。原來有孔明放回免死的人,皆想高定之德,乘時助戰。雍闓軍不戰自亂。闓上馬望山路而走。行不二里,鼓聲響處,一彪軍出,為首者乃高定部將也,姓鄂,名煥,挺方天戟,驟馬當先。雍闓措手不及,被煥一戟刺於馬下,就梟其首級。闓部下軍士皆降高定。定引兩部軍來降孔明,獻雍闓首級於帳下。孔明高坐於帳上,喝令左右推轉高定,斬首報來。定曰:「某感丞相大恩,今將雍闓首級來降,何故斬也?」孔明大笑曰:「此來乃是詐降,其首亦非雍闓之首也。吾用兵半生,多用詭計,汝安敢瞞吾耶!」定曰:「若丞相所言合理,某死無悔。何以知吾詐降也?」孔明於匣中取出一緘,與高定看畢,言曰:「朱褒已自使人來降,說你與雍闓結生死之交,豈肯一旦便殺此人來降?未可深信。吾故知汝乃詐降也。」定叫屈曰:「朱褒乃反間之計也。丞相切不可信!」孔明曰:「吾亦難憑一面之詞。汝若與朱褒面會,方表真偽。」定曰:「不須丞相心疑,乞引本部兵去擒朱褒來見丞相,若何?」孔明曰:「若如此,吾疑心息也。」
      高定即引部將鄂煥並本部兵殺奔朱褒營來。比及離寨約有十里,山後一彪軍到,乃朱褒也。褒見高定軍來,慌忙與高定答話。定大罵曰:「汝如何寫書與諸葛丞相處,使反間之計害吾耶?」褒目瞪癡呆,不能回答。忽然鄂煥於馬後轉過,一戟刺朱褒於馬下。定厲聲而言曰:「如不順者,皆戮之!」於是眾軍一齊拜降。定引兩部軍來見孔明,獻朱褒首級於帳下。孔明大笑曰:「吾故使汝殺此二賊,以表忠心。」遂命高定為益州太守,總攝三郡,令鄂煥為牙將。
      卻說永昌太守王伉出城迎接孔明。孔明入城,禮畢,問曰:「誰與公守此城,以保無虞也?」王伉曰:「某今日得此郡無危者,皆賴永昌不韋人,姓呂,名凱,字季平。皆是此人之力也。」孔明遂請呂凱至。凱入見,禮畢,孔明曰:「久聞公乃永昌高士,多虧公保守此城。今平蠻方,公有何高見?乞教之。」凱曰:「某有一言,敢告丞相,一鼓而可平蠻夷。」孔明問計,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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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葛亮一擒孟獲

      卻說呂凱遂取一圖,呈於孔明曰:「自歷仕以來,知蠻夷欲反久矣。故差人入南蠻之境,於路察看可屯兵下寨之處,及敵戰截殺之場,畫成一圖,名曰『平蠻指掌圖』,以待後賢。今遇明公不敢密藏,謹以獻之。」孔明觀畢大喜,就用呂凱為行軍教授,兼鄉導使。
      於是孔明提兵大進,深入南蠻之境。正行軍之次,忽報天子有使命至。孔明令請入中軍,但見一人素冠白衣而進,乃襄陽宜城人也,姓馬,名謖,字幼常。為兄馬良新亡,因此掛孝。孔明問之,謖答曰:「今傳主上敕命,賜眾軍酒帛。」孔明觀詔已畢,依命一一俵散。眾軍忻喜而受。訖,遂留馬謖在帳中敘話。孔明見謖高談闊論,甚是愛之,愈加敬重,乃問曰:「吾奉天子明詔,削平蠻夷;久聞幼常高見,乞賜教之。」謖曰:「愚有片言,望丞相納之:且蠻夷之地,恃其地遠山險,不服中國久矣;雖今日便破之,明日又復反矣。丞相大軍到彼,必然平復也。但班師之日,必用北伐曹丕;蠻兵若知內虛,其反亦速矣。若盡誅戮蠻夷種類,非仁人之心,又不可倉卒除也。夫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願丞相但服其心,足以服蠻夷矣。」孔明歎曰:「幼常足知吾肺腑也!公之所言,正合吾意。」於是孔明遂令馬謖為參軍,即統大兵前進。
      卻說蠻王孟獲,聽知孔明將雍闓等以智破之,乃聚三洞元帥商議,第一洞乃金環三結元帥,第二洞乃董荼奴元帥,第三洞乃阿會喃元帥:此是三洞之主,各有蠻兵五六萬,皆聽孟獲調用。卻說三洞元帥入見孟獲,獲曰:「今諸葛丞相領大軍來伐我等,侵我境界,不得不並力敵之。汝三人何不先往擒來?」金環三結元帥應聲要去,董荼奴、阿會喃二元帥亦要前去:三人互相爭先。獲曰:「汝三人既要都去,可分兵三路而進。如得勝者,便為洞主。」金環三結取中路,董荼奴取左路,阿會喃取右路。各引五萬蠻兵,依令而行。
      卻說孔明在寨中正分撥之間,忽哨馬飛報來,說三洞元帥分兵三路到來。孔明聽畢,即喚趙雲至,不曾吩咐;又喚魏延至,又不吩咐;卻喚馬忠、王平皆至。孔明囑曰:「今蠻兵三路而來,吾欲令子龍,文長去,此二人不識地理,未敢用之。王平可往左路迎敵,馬忠可往右路迎敵。吾卻使子龍,文長隨後接應。今日整頓軍馬,來日平明進發。」二人聽令而去。又喚張嶷,張翼吩咐曰:「汝二人同領一軍,往中路迎敵。今日整典軍馬,來日與王平、馬忠約會而進。吾欲令子龍、文長去取,奈二人不識地理,未敢用之。」張嶷、張翼聽令去了。
      趙雲、魏延見孔明不用,各有慍色。孔明曰:「吾非不用汝二人,但因中年,恐被蠻夷所算,失其銳氣也。」趙雲曰:「倘我等識地理,若何?」孔明曰:「汝二人只宜小心,休得妄動也。」雲請魏延到自己寨內,商議曰:「吾二人為前鋒,卻說不識地理而不肯用。今用此後輩,吾等豈不羞乎?」延曰:「吾二人就如今上馬去探之,捉住土人,便叫引進,以敵蠻兵,大事可成也。」雲從之,遂上馬徑取中路而來。行不數里,遠望見塵頭起處,二人縱馬上山坡看時,果見數騎蠻兵先來探聽。二人兩路衝出,蠻兵見了,大驚而走。趙雲、魏延各生擒幾人,回到本寨,以酒食待之,卻細問其路。蠻兵深感其德,乃告曰:「前面是金環三結元帥大寨,正在山口。寨邊東西兩路,卻通五溪洞元帥董荼奴並諸洞使、阿會喃各寨之後。」趙雲、魏延聽知此話,遂點精兵五千,教擒來蠻兵引路。比及起軍,時已二更,月明星朗,浩浩而行。剛到金環三結大寨之時,約有四更,蠻兵方起造飯,準備天明廝殺。趙雲、魏延兩路殺入,蠻兵大亂。雲直殺入中軍,正逢金環三結元帥,交馬只一合,雲一槍刺於馬下,就梟其首級。餘軍潰散。魏延便分兵一半,望東路董荼奴寨來;趙雲分兵一半,望西路抄阿會喃寨來。比及殺到蠻兵大寨之時,天已平明。
      先說魏延殺奔董荼奴寨來,董荼奴聽知寨後有軍殺至,便引軍出寨拒敵。忽然寨前門一聲喊處,蠻兵大亂。原來王平軍馬早已到了。兩下夾攻,蠻兵大敗。董荼奴奪路走脫,魏延追趕不上。
      卻說趙雲引兵殺到阿會喃寨後之時,馬忠已殺至寨前。兩下夾攻,蠻王大敗,阿會喃乘亂走脫。各自收軍,會見孔明。孔明問曰:「三洞蠻兵,走了兩洞之主,金環三結元帥首級安在?」趙雲將首級獻功。眾皆言曰:「董荼奴、阿會喃皆棄馬越嶺而去,因此趕他不上。」孔明大笑:「二人吾已擒下了。」趙、魏二人並諸將皆不信。無片時,張嶷解董荼奴到,張翼押阿會喃到。眾皆驚訝。孔明曰:「吾觀呂凱圖本,已知他各人下的寨子,故以言激子龍、文長之銳氣,教深入重地,先破金環三結。子龍、文長卻分兵左右寨後抄出,以王平。馬忠應之、非子龍、文長,不可當此任也,吾料董荼奴、阿會喃必從便徑山路而走,故遣張嶷、張翼以伏兵待之,吾故擒矣。」諸將皆拜伏曰:「丞相神算,鬼神莫測!」
      孔明令押過董荼奴、阿會喃至帳下,盡去其縛,以酒食衣服賜之,令各自歸洞,勿得助惡。二人泣拜,各投小路而去。孔明與諸將曰:「來日孟獲必然親自引兵廝殺,就此擒矣。」喚趙雲、魏延至,付與計策,各引五千兵分兩路而去;又喚張嶷、張翼受計,各引三千兵去了;又喚王平獨引一軍,受計而去。孔明分撥已畢,坐於帳上待之。
      卻說蠻王孟獲在帳中正坐,忽哨馬報來,說三洞元帥俱被孔明捉將去了,部下之兵各自潰散。獲大怒,遂起蠻兵迤邐進發,正遇王平軍馬。兩陣對圓,王平出馬,橫刀望之,只見門旗開處,數百蠻夷騎將兩翼擺開,中間孟獲出馬,頭頂嵌寶紫金冠,身披纓絡紅錦袍,腰繫碾玉獅子帶,腳穿鷹嘴抹綠靴,騎一匹卷毛赤兔馬,懸兩口鬆紋廂寶劍,昂然觀望,回顧左右蠻將曰:「人人每每來說諸葛亮善能用兵,善分隊伍,吾尚信之;今觀此陣,旌旗雜亂,隊伍交錯,刀槍器械無一可能勝吾者,始知前日之言謬也。早知如此,吾反多時矣。誰敢去擒蜀將,以振軍威?」言未盡,一將應聲而出,名喚忙牙長,使一口截頭大刀,騎一匹黃驃馬,來取王平。二將交鋒,戰不數合,王平便走。孟獲驅兵大進,迤邐追趕,平且戰且走,約退二十餘里,正追殺之間,忽然喊聲大起,左有張嶷,右有張翼,兩路兵殺出,截斷歸路。王平引兵殺回,三路夾攻,蠻兵大敗。孟獲引手下將死戰得脫,望錦帶山而逃。背後三路兵追殺將來。獲正奔走之間,前面喊聲大震,一彪軍攔住,為首大將乃常山趙子龍也。獲見了大驚,慌忙奔錦帶山小路而去。子龍衝殺一陣,蠻兵大敗,生擒者無數。
      且說孟獲止與數十騎奔入山谷之中,背後追兵至近,前面路狹,馬不能行,盡皆棄了馬匹,爬山越嶺而逃,忽然山谷中一聲鼓響,乃是魏延,受了孔明計策,引五百步軍伏於此處,把孟獲並手下將士盡皆擒了,並不曾走了一人,都解到大寨來見孔明。
      卻說孔明早已殺牛宰馬,設宴在寨,卻教帳中擺開七重圍子手,刀槍劍戟,燦若雪霜;又執御賜黃金鉞斧,曲柄傘蓋,前後羽葆鼓吹,左右排開御林軍,布列得十分嚴整,各各抖擻精神。孔明端坐於帳中,只見蠻兵紛紛穰穰,解到無數。孔明喚南蠻將士到帳中,盡去其縛而言曰:「汝等皆是好百姓,不幸被孟獲所拘,今受驚嚇。吾想汝等父母妻子兄弟,必倚門而望;若聽知陣敗,定然割肚牽腸,眼中流血也。吾今盡放汝等回去,以安各人父母兄弟妻子之心。」言訖,皆以酒食待之,又賜酒肉米糧而歸。蠻兵深感其恩,泣拜而去。
      孔明卻喚武士押過孟獲來。不移時,前推後擁,縛至帳前,獲跪於地下。孔明曰:「先帝待汝不薄,汝何敢背反也?」獲曰:「兩川之地皆是他人所佔地土,汝主倚強奪之,自稱為帝。吾世居此處,汝等無禮,侵我境內州郡,何為反耶?」孔明曰:「吾已擒汝,汝心下肯服否?」獲曰:「錦帶山僻道路窄狹,誤遭汝手,如何服耶?」孔明曰:「汝即不服,吾放汝,若何?」獲曰:「汝若放回吾去,再整軍馬,共決雌雄;若能再擒,吾心方服也。」孔明笑曰:「放汝回去。」即令去其縛,與衣服穿了,又賜酒肉食之,臨行又與了鞍馬,差人送出路徑,望本寨而去。未知再來交戰若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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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葛亮二擒孟獲

      卻說孔明放了孟獲望本寨而去,眾將猶豫,卻上帳問曰:「孟獲乃南蠻渠魁,今幸得擒了,南方便定;丞相何故放之,以長其惡也?」孔明大笑曰:「吾擒此人,汝囊中取物耳。直須降伏其心,自然平矣。汝等試看,孟獲不久自被蠻兵捉至矣。」諸將聽知,皆哂笑未信。
      卻說蠻王孟獲行至瀘水地名,正遇著手下敗殘蠻兵,皆來找尋。眾兵見獲,且驚且喜,拜伏問曰:「大王如何能夠回來?」獲曰:「蜀人監我在帳中,被我殺死十餘人,乘夜黑而走。正行間,逢著一哨馬軍,亦被我殺之,奪了此馬,因此得脫。」眾皆大喜,擁孟獲渡了瀘水,下住寨柵,會集各洞酋長,招聚原放回的蠻兵,相繼而到約有十萬餘騎。此時董荼奴、阿會喃已在洞中。孟獲使人去請。二人懼怕,只得也領溪洞兵來。獲傳令曰:「吾已知諸葛亮之計矣,不可與戰,戰則中他詭計也。彼川兵來此,受遙遠之勞,況即目天炎,彼兵豈能久住乎?吾等有此瀘水之險,將船筏盡拘在南岸一帶,皆築土城,深溝高壘,不可與他相敵,看諸葛亮如何施謀。」眾酋長皆從其計,於是盡拘船筏與南岸一帶,築起土城;有依山伴崖之地,高豎敵樓,樓上多設弓弩炮石,準備久處之計。糧草柴薪,皆是各洞供運。因此孟獲以為萬全之策,坦然不疑。
      卻說孔明提兵大進,前軍已至瀘水,一騎軍飛來報,說瀘水之內,並無船筏;又兼水勢甚急,南岸一帶築起土城,皆是蠻兵。此時天熱,正值五月之間,南方之地,分外炎酷;軍馬衣甲,皆穿不得。孔明自至瀘水邊觀畢,回到本寨,聚諸將至帳中,傳令曰:「今孟獲兵屯瀘水之南,深溝高壘,以拒我兵。吾既提兵至此,如何空回?汝等各各引軍,依山傍林,揀陰涼之地,與吾將息人馬。」乃遣呂凱提調。就離瀘水百里,揀得林木茂盛之處,分做四個寨子,內外皆搭草柵,遮蓋馬匹,將士乘涼,以避暑氣。已畢,參軍蔣琬看了,回問孔明曰:「某今番點看呂凱所造之寨甚不好,正犯昔日先帝敗於東吳之地勢矣。倘蠻兵偷渡瀘水前來劫寨,若用火攻之,如何解也?」孔明笑曰:「非汝所知也,吾自有妙算矣。」蔣琬等皆不曉其意。
      忽報蜀中差馬岱解暑藥並糧草來到。孔明令入。參拜已畢,一面將米藥分派三寨。孔明問曰:「汝將帶多少軍來?」馬岱曰:「有三千軍。」孔明曰:「吾軍累戰疲困,欲用汝軍,未知肯向前否?」岱曰:「皆是朝廷軍馬,何分彼我?丞相要用,雖死不辭。某正欲報先帝之恩,恨無門路耳。」孔明曰:「今孟獲拒住瀘水,無路可渡。吾欲先斷其糧道,令彼軍自亂。」岱曰:「如何斷得?」孔明笑曰:「離此一百五十里,瀘水下流沙口地名,此處水慢,堪可紮筏渡之,汝提本部三千兵徑渡過,直入蠻洞,先斷其糧道,然後會合董荼奴、阿會喃兩個洞主,令使內變。此為頭功。」
      馬岱忻然去了,領兵前到沙口,驅兵渡水;因見水淺,大半個不下筏,只裸衣而過,半渡皆倒,急救傍岸,口鼻出血而死。馬岱見之大驚,連夜回告孔明,言說如此如此,折軍五六百人。孔明隨喚鄉導土人問之,土人對曰:「目今炎天,毒聚滬水,日間盛熱,毒氣正發,有人渡水,必中其毒;或飲此水,其人必死。若要渡時,須待夜靜水冷,毒氣不起,飽食渡之,自然無事矣。」孔明歎曰:土人之言極妙!必知徑路也。」遂令引路,又選精壯軍五六百與了馬岱,來到瀘水沙口,紮起木筏,半夜渡水,果然無事。岱將孔明圖本,領著一千壯兵,令土人引路,徑取蠻洞運糧總路口夾山峪而來地名。兩下是山,中間一條路,止容一人一馬而過。馬岱占了夾山峪,分撥軍士,立起寨柵。此時蠻洞不知,正解糧到,被岱前後截住,奪糧百餘車。蠻人報入孟獲大寨中來。
      此時孟獲只專飲酒,每日番歌蠻樂,不理軍務,乃與眾酋長曰:「吾若與諸葛亮對敵,必中奸計。今靠此瀘水之險,深溝高壘以待之,蜀人受不過酷熱,必然走矣。但退走時,吾當與汝隨後擊之,此可以擒陸葛亮也。」言訖,呵呵大笑。忽然班內一酋長曰:「沙口水淺,倘是蜀兵透漏過來,深為利害,可分軍守把。」獲笑曰:「汝是本處土人,如何不知?吾正要蜀兵來渡此水,渡則必死於水中,又何疑焉?」酋長又曰:「倘有土人說與夜渡之法,當復如何?」獲曰;「吾境內之人,安肯向境外之人耶?蜀兵因渡此水而死,誰敢再渡?汝等不必多疑。」正言之間。忽報蜀兵不知多少,暗渡瀘水.絕斷了夾山糧道,打著「平北將軍馬岱』旗號。獲笑曰:「量此小輩,何足道哉!」即遣副將忙牙長引三千兵,投夾山峪來。
      馬岱望見蠻兵已到,遂將三千軍擺在山前。兩軍對圓,忙牙長出馬與馬岱交鋒,只一合,被岱一刀斬於馬下。蠻兵大敗走回,來見孟獲,細言其事。獲喚諸將問曰:「誰敢去敵馬岱?」言未畢,董荼奴出曰:「某願往。」孟獲大喜,遂與三千兵而去。獲又恐有人再渡滬水,即遣阿會喃引二千兵去守把沙口。
      卻說董荼奴引蠻兵到了夾山峪下寨。馬岱引軍來迎。部內軍有認的是董荼奴,說與馬岱,如此如此。岱縱馬向前大罵曰:「無義背恩之徒!吾丞相饒汝性命,今又背反,豈不自羞!」董荼奴滿面慚愧,無言可答,不戰而退。馬岱掩殺一陣而回。董荼奴來見孟獲曰:「馬岱英雄,抵敵不住。」獲大怒曰:「吾自知汝原受諸葛亮之恩,今故不戰而退,正是賣陣之計!推出斬了!」諸多酋長再三哀告,方才免死,叱武士打訖一百大棍,放歸本寨。諸多酋長皆來告董荼奴曰:「我等雖居蠻方,未嘗敢犯中國,中國亦不曾侵我。今因孟獲勢力相逼,不得已而造反。我等皆想孔明神機莫測,曹操、孫權猶自懼之,何況我等蠻夷乎?孔明更有活我等性命之恩,無可為報。今欲舍一死命,以殺孟獲去投孔明,以免洞中百姓塗炭之苦,亦可以保全妻子。」董荼奴曰:「未知汝等心下若何?」內有原蒙孔明放回的人,一齊同聲應曰:「願往!」於是董荼奴手執鋼刀,引百餘人直奔大寨而來。此時孟獲大醉於帳中,各人提刀而入。未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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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葛亮三擒孟獲

      是日孟獲大醉,臥於帳中。董荼奴引眾人持刀而入,帳下有兩員將侍立。董荼奴以刀指曰:「汝等亦受諸葛丞相活命之恩,宜當報效。」二將言曰:「不須將軍下手,某等生擒孟獲去獻丞相,也顯我等之功。」董荼奴從之,一起入帳,將孟獲執縛已定,押到瀘水邊,駕船直過北岸,先使人報知孔明。
      卻說孔明已有細作探知此事,於是密傳號令,教各寨將士整搠軍器,方教為首酋長解孟獲入來,其餘皆回本寨候命。此時董荼奴先入中軍見孔明,細說其事。孔明聽了,隨即一一賞勞了畢,卻用好言撫慰,遂遣董荼奴引眾酋長去了,然後令刀斧手推孟獲入。孔明笑曰:「汝前者有言:『但再擒得,便肯降服。』汝今日如何?」獲曰:「此非汝之能也,乃吾手下之人自相殘害,以致如此,因此吾心又不服矣!」孔明曰:「吾今再放汝去,若何?」獲笑曰:「吾雖蠻夷之人,頗知兵法;若丞相端得肯放吾回洞中,吾當率兵以決勝負。若丞相再能擒吾,吾那時傾心吐膽歸降,並不敢改疑也。」孔明曰:「再番生擒,如又不服,必無輕恕。」令左右去其繩索,將孟獲放起,仍前以好酒食待之,列坐於帳上。孔明曰:「吾自出茅廬,戰無不勝,攻無不取,用兵命將,井井有條。汝蠻夷之人,何為不服?」孟獲默然不答。
      孔明酒後,喚孟獲同上馬,出寨看視諸營寨柵所屯糧草,所積軍器。各寨軍兵,擐甲披袍,各執器械,精神抖擻,左右侍立。孔明指與孟獲曰:「汝不降吾,真愚人也。吾有如此之精兵,如此之猛將,許多糧草,許多兵器,汝安能勝吾哉?汝若早降,吾當奏聞天子,令汝不失王位,子子孫孫,永鎮蠻邦。如此之貴,意下若何?」獲曰:「某雖肯降,爭奈洞中之人未肯心順。若丞相肯放回去,就當招安本部人馬,同心合膽,方可歸降。「孔明忻然,又請孟獲回到大寨。飲酒至晚,獲辭去,孔明親自送至瀘水邊,以船送獲歸寨,孔明自回。
      是夜,孟獲來到本寨,教心腹數百人先伏刀斧手於帳下,欲要謀殺董荼奴、阿會喃等這一般兒蠻將。使命到董荼奴、阿會喃寨中,只推孔明有使命至,將二人賺到大寨帳下,一聲炮響,盡皆殺之,棄屍於澗。孟獲隨即遣親信之人守把隘口,自引出了夾山峪,要與馬岱交戰,並不見一人;及問土人,皆言昨夜盡搬糧草,復渡瀘水,自歸大寨去了。獲再回洞中去取弟弟孟優,吩咐曰:「如今諸葛亮之虛實,吾已盡知矣,汝可去如此如此。」
      孟優領了兄計,引百餘蠻兵搬載金珠寶貝、象牙犀角之類,渡了瀘水,徑投孔明大寨而來。方才過了河時,前面鼓角齊鳴,一彪軍擺開,為首大將乃扶風茂陵人也,姓馬,字岱,官授平北將軍。孟優大驚。岱問了來情,迎在外廂,差人來報孔明。孔明正在帳中與馬謖、呂凱、蔣琬、費禕等人共議平蠻之事,忽帳下一人報稱孟獲差弟孟優來進寶貝。孔明回顧馬謖曰:「汝知之否?」謖曰:「不敢明言。容某寫畢,以呈丞相。看合鈞意否?」孔明從之。馬謖寫訖,呈與孔明。孔明看畢,撫掌大笑曰:「擒孟獲之計,吾已差派下也。汝之所見,正與吾同。」先喚趙雲入,向耳畔如此如此吩咐;又喚魏延入,亦低言吩咐;又喚王平、馬忠入,亦密密的吩咐。
      各人受了計策,皆依令而去,方召孟優入。優再拜於帳下曰:「家兄孟獲感丞相活命之恩,無可奉獻,輒具金珠等寶若干,權為賞軍之資,續後別有進貢天子禮物。」孔明曰:「汝兄今在何處?」優曰:「為感丞相大恩,徑往銀坑山中收拾寶物去了,少時便回來也。」孔明問曰:「汝帶了多少人來?」優曰:「不敢多帶,只是隨行百餘人,皆運貨物。」孔明盡教入帳看時,皆是青眼黑面,黃髮紫須,耳帶金環,鬅頭跣足,身長力大之士;就令隨席而坐,卻教諸將勸酒。孔明與孟優等談笑而飲。
      卻說孟獲在帳中專望回音。正慮之間,忽報有二人回了,喚入問之,說稱:「諸葛亮受了禮物,忻然而喜,將隨行之人皆喚入帳中,殺牛宰馬,設宴相待。二大王令某報知大王,今夜二更,裡應外合,以成大事。」孟獲聽知甚喜,即點起三萬蠻兵,分為三隊。獲喚各洞酋長吩咐曰;「各軍盡帶火具,今晚到了蜀寨時,放火為號。吾當自取中軍,以擒諸葛亮。」諸多蠻將受了計策,黃昏左側,各渡瀘水而去。於是孟獲帶引心腹蠻將百餘人以為護伴,徑往孔明大寨而來,於路並無一軍阻當。前至寨門,獲率眾將驟馬而入,乃是空寨,並不見一人。獲撞入中軍,只見帳中燈燭熒煌,孟優並番奴盡皆醉倒。原來孟優被孔明說了,卻教馬謖、呂凱為管使,令樂人搬做雜劇,慇懃勸酒,酒內下藥,盡皆昏倒,渾如醉死之人。孟獲入帳問之,內有醒者,但指口而已,獲知中計,急救了兄弟並一干人,卻待奔回中隊之時,前面喊聲大震,火光驟起,蠻兵各自逃竄。一彪軍殺到,乃是蜀將王平。獲大驚,急奔左隊時,火光沖天,蠻兵亂竄。一彪軍殺到,為首蜀將乃是魏延。獲慌忙奔右隊而來,只見火光又起,蠻兵亂竄。又一彪軍殺到,為首蜀將乃是趙雲。三路軍大殺在一處,四下無路。孟獲大驚,棄了軍士,望瀘水匹馬而逃。正見瀘水上數十個蠻兵,駕一小舟,獲慌令近岸。人馬方才下船,一聲號起,將孟獲執縛已畢,原來馬岱受了孔明計策,引本部驍將扮作蠻兵,撐船在此,擒了孟獲。
      於是孔明招安蠻兵,降者無數。孔明一一撫慰,並不加害,就教救滅了餘火。忽報馬岱擒孟獲至,趙雲擒孟優至,魏延、馬忠、王平等擒諸洞酋長至。孔明傳令,盡教解入帳下。多官無不驚訝。少時,刀斧手擁孟獲到帳下,孔明笑曰:「汝先令汝弟以禮詐降,如何瞞得過吾耶!今番又被吾以計擒之,汝可服否?」孟獲曰:「此乃吾弟貪口腹之物,誤中汝毒,盡皆麻倒,因此失了大事。吾若自來,弟以兵應之,必然成功矣!此是天敗,非吾之不能也,如何肯服!」孔明曰:「今已三次,吾以仁義待之,如何不服?」孟獲低頭無語。孔明笑曰:「吾再放汝回去。」孟獲曰:「丞相若肯放我兄弟回去,收拾家下親丁,和丞相大戰一場,那是擒得,方才死心塌地而降。」孔明曰:「再若擒住,必不輕恕。汝可小心在意,勤攻韜略之書,再整親信之士,早用良策,勿生後悔。」遂令武士去其繩索,放起孟獲、孟優並各洞酋長,一時皆放。孟獲等拜謝去了。蜀兵已渡瀘水。孟獲等過了瀘水,只見岸口陳兵列將,旗幟紛紛。獲到營前,馬岱高坐,以劍指之曰:「再番拿住,必無疏放!」孟獲到了自己寨時,趙雲早已襲了此寨,布列兵馬。雲坐於大旗之下,按劍而言曰:「丞相如此相待,休忘大恩!」獲喏喏連聲而去。將出界口山坡,魏延引一千精兵擺在山坡之上。延在軍前勒馬提刀,厲聲而言曰:「今已深入巢穴,奪汝險要;汝尚自愚迷,抗拒大軍!這回拿住,碎屍萬段,決不輕饒!」孟獲等報頭鼠竄。望本洞而去。眾將來迎孔明。孔明已渡瀘水。後胡曾先生有詩贊曰:
      五月驅兵入不毛,月明瀘水瘴煙高。誓將雄略酬三顧,豈憚徵蠻七縱勞。
      卻說孔明渡了瀘水,下寨已畢,大賞三軍,聚眾將於帳下,曰:「前者三番擒捉孟獲,吾皆以義縱之,是吾先以恩結其心,聽其自亂;後令遍觀各營虛實,欲令孟獲來劫也。吾知孟獲頗曉兵法,惟以軍馬糧草炫耀,實令孟獲看吾破綻也。孟獲知之,必用火攻,果然孟獲猶恐不穩,故令弟詐降。吾擒而不殺,誠欲服其心也,不欲滅其類焉。馬幼常之見,與吾相同。吾今故告汝等。勿得辭勞,可用心報國。」眾將拜伏曰:「丞相智、仁、勇三者足備,雖子牙、張良皆不及也。孔明曰:「吾今安敢以望於古人耶?皆賴汝等之力,共成功業耳。」帳下諸將聽得孔明如此之言,盡皆喜悅。
      卻說孟獲受了三擒之氣,忿怒歸到銀坑洞中,即差心腹人齎金珠寶貝,往八番九十三甸等處並蠻夷部落,借使牌刀獠丁軍犍數十萬,剋日齊備,各洞人馬雲堆霧擁,俱聽孟獲調用。伏路遠近哨馬探知其事,來報孔明。孔明正在帳中議事,忽十餘人上帳報曰:「今孟獲調九十三甸並各洞蠻兵壯丁皆來迎敵。」孔明笑曰:「吾正欲令蠻兵皆至,見吾之能也。」遂上小車而行。未知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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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4 21:02 |
    諸葛亮四擒孟獲

      卻說孔明自駕小車,引數百騎前來探路。前有一河,名曰西洱河,水勢雖慢,並無一隻船筏。孔明令伐木為筏而渡,其木到水皆沉。孔明遂問呂凱,凱曰:「聞之西洱河上流有一山,其山多竹,大者數圍。可令人伐之,於河上先搭起竹橋,其軍可渡。」孔明即調三萬人入山,伐竹數十萬根,順木放下,於水面狹處搭起竹橋,闊十餘丈。乃調大軍於河北岸,一字兒下寨,便以河為壕塹,以浮橋為門,疊土為城;過橋南岸,一字兒下三個大營,以待蠻兵。
      卻說孟獲引數十萬蠻兵,恨怒而來。將近西洱河,孟獲在前部,引一萬刀牌獠丁,直扣前寨搦戰。孔明頭戴綸巾,身披鶴氅,手執羽扇,乘駟馬車,左右諸將簇擁而來。孔明見孟獲身穿犀皮甲,頭頂朱紅盔,左手挽牌,右手執刀,騎赤毛牛,口中辱罵;手下萬餘洞丁,各舞刀牌,欲來衝突。孔明急令退回本寨,四面緊閉,不許出戰。蠻兵裸衣赤身,直到寨門前叫罵,諸將大怒,皆來稟孔明曰:「某等情願出寨,決一死戰!」孔明不許。眾將又曰:「中國之士非不能戰,今被蠻兵如此恥辱,安能忍焉?」孔明止曰:「蠻夷之人,不遵王化,今此一來,狂惡正盛,不可迎也。且宜堅守數日,待其猖獗少懈,吾自有妙計破之。」
      於是蜀兵堅守數日。孔明在高阜處探之,窺見蠻兵懈怠,即聚眾將曰:「汝等敢出戰否?」眾將忻然要出。孔明先喚趙雲、魏延入帳,向耳畔低言吩咐,如此如此。二人受了計策先退。卻喚王平、馬忠入帳,受計去了。又喚馬岱,吩咐曰:「吾今棄此三寨,退過河北;吾軍一退,汝可便拆浮橋移於下流,卻渡趙雲、魏延軍馬過河來接應。」岱受計而去。又喚張翼曰:「吾軍退去,寨中多設燈火,令孟獲知之,必來追趕,汝卻斷後。」張翼受計而退。孔明傳畢,眾軍退去。寨中多設燈火。蠻兵望見,不敢衝突。
      次日平明,孟獲引大隊蠻兵徑到蜀寨之時,只見三個大寨皆無人馬,於內棄下糧草車仗數百餘輛。孟優曰:「諸葛亮棄寨而去,莫非有計否?」孟獲曰:「吾料諸葛亮今棄輜重而去,必然國中有緊急之事也。若非吳侵,必然魏伐。故虛張燈火,以為疑兵,棄車仗而去也,可速追之!」於是孟獲自驅前部,直到西洱河邊,望見河北岸上寨中旗幟整齊如故,燦若雲錦;沿河一帶,又設錦城。蠻兵哨見,皆不敢進。獲與優曰:「諸葛亮多心,懼吾追趕,就河北岸少住,不二三日必走矣。」遂將蠻兵屯於河岸,使人去山上砍竹為筏,以備渡河;卻將敢戰之兵,皆移於寨前面,卻不知蜀兵早入自己之境。
      是日,狂風大起,四壁廂火明鼓響,蜀兵殺到。蠻兵獠丁,自相衝突。孟獲大驚,急引宗族洞丁殺開條路,徑奔舊寨。忽一彪軍從寨中殺出,乃是趙雲。獲慌回西洱河,望山僻處走。又一彪軍殺出,乃是馬岱。孟獲只剩得數十個敗殘軍,望山谷中而逃,見南、北、西三處塵頭火光,因此不敢前進,只得望東奔走。方才轉過山口,見一大林之前,數十從人擁一輛小車;車上端坐孔明,頭戴綸巾,身披鶴氅,手搖羽扇,呵呵大笑曰:『蠻王孟獲!天敗至此,吾已等候多時也!「獲大怒,回顧左右曰:』吾遭此人詭計,受辱三次,今幸得這裡相遇!汝等可奮力前去,連人帶車,砍為粉碎!」數騎蠻兵,威生十倍。孟獲當前吶喊,搶到大林之前,踏了陷坑,孟獲等一起塌到陷坑之中。只見大林之內,轉出魏延,引數百軍來,一個一個拖出,用索縛定。
      孔明先到寨中,教招安蠻兵並諸洞酋長洞丁,此時太半皆回本鄉去了,除死傷外,其餘盡皆歸降。孔明以酒肉相待,以好言撫恤,盡令放回。蠻兵皆感歎而去。少時,張翼解孟優至,乃是張翼受了孔明計策斷後,小路擒之。孔明誨之曰:「汝兄愚迷,汝當諫之。今被吾擒了四番,有何面目見人耶?」孟優羞慚滿面,伏地告求免死。孔明曰:「吾殺汝不在今日。吾且饒汝性命,勸諭汝兄。」遂令武上去其繩索,放起孟優。優泣拜而去。
      不時,魏延解孟獲至,孔明大怒曰:「匹夫!今番又被吾擒之,有何理說?」獲曰:「吾今誤中詭計,死不瞑目!」孔明叱武士推出斬之。獲全無懼色,回顧孔明曰:「若敢再放吾回去,必然報四番之恨!」孔明大笑,令左右去其縛,賜酒壓驚,就坐於帳中。孔明問曰:「吾今四次以禮相待,汝尚不服,何也?」獲曰:「吾雖是化外之人,不似丞相專施詭計,吾何服也!」孔明曰:「吾再放汝回去,復能戰乎?」獲曰:「丞相若再拿住吾,吾那是傾心降服,盡獻本洞之物,南軍誓不反亂也。」孔明令馬送獲。
      獲拜別,忻然而去,於路聚得諸洞壯丁數千人,望南迤邐而行。早望見塵頭起處,一隊兵到,乃是兄弟孟優,從整殘軍來於兄報仇。弟兄二人抱頭相哭,訴說前事。優曰:「兄長興兵累敗,蜀兵累勝,難以抵當,只可就山險洞中退避不出。蜀兵受不過暑氣,自然退矣。」獲問曰:「有何處可避?」優曰:「此去西南有一洞,名曰:『禿龍洞』。洞主朵思大王與弟甚厚,可投之。」於是孟獲先教孟優到禿龍洞見了朵思大王,朵思慌引洞兵出迎。孟獲入洞,禮畢,酋長進酒食食之。獲曰:「諸葛亮如此之辱,特來投托,以安愚軀。」朵思曰:「大王寬心。若川軍到來,令他一人一騎不得還鄉,與諸葛亮皆死於此處!」獲大喜,遂求計於朵思。未知朵思有何妙策以破蜀兵,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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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葛亮五擒孟獲

    卻說孟獲問朵思大王曰:「洞主有何高見,望乞教之。」朵思曰:「此洞中止有兩條大路:東北上一條路就是大王所來之路,地勢平坦,土厚水甜,人馬可行;若以木石壘斷洞口,雖有百萬之眾,不能進也。西北上有一條路,山險嶺惡,道路窄狹,其中雖有小路,多藏毒蛇惡蠍,黃昏時分,煙瘴大起,直至巳、午時方收,惟未、申、酉三時可以往來;水不可飲,人馬難行。此處更有四個毒泉:一曰『啞泉』,其水頗甜,正在當道,人若飲之則不能言,不過旬日必死。二曰『滅泉』,此水與湯無異,人若沐浴,則皮肉皆爛,見骨必死。三曰『黑泉』其水微清,人若濺之在身,則手足皆黑而死。四曰『柔泉』其水如冰,人若飲之,咽喉則無暖氣,身軀軟弱如綿而死。此處蟲鳥皆無,惟有漢伏波將軍馬援曾到,雖古今英雄不曾至此。今壘斷東北大路,令大王隱居敝洞,若蜀兵見東路截斷,必從西路而入。於路無水,若見此四泉之水,定然飲也,雖百萬之眾,皆無歸矣,何用刀兵耶!」孟獲聽知大喜,以手加額而謝天曰:「今日方有容身之地矣!」又大笑,望北指之曰:「任諸葛亮神機妙策,到此難以施設!其四泉之水,足可以報敗兵之恨也!」自此孟獲、孟優終日與朵思大王筵宴。
      卻說孔明連日不見孟獲兵出,遂傳號令,教大軍離西洱河望南進發。此時正當六月炎天,熱不可當。後司馬溫公詠南方苦熱詩曰:
      山澤欲焦枯,火光覆太虛。不知天地外,暑氣更何如!
      又有詩曰:
      赤帝施權柄,陰雲不敢生。雲蒸孤鶴喘,海熱巨鼇驚。
      忍舍溪邊坐,慵拋竹裡行。如何沙塞客,擐甲復長征!
      孔明統領大軍,正行之際,忽哨馬飛來報說:「孟獲退在禿龍洞中不出,將洞口要路壘斷,內有兵守之。山惡嶺峻,不能前進。」孔明請呂凱問之,凱曰:「某曾聞此洞有條路,實不知祥細。」蔣琬言曰:「今四擒蠻王,既已喪膽,安敢再出?即目天色盛熱,軍馬疲乏,徵之無益,不如班師回國。」孔明曰:「據汝之心,正中孟獲之計也。軍若一退,彼必來乘勢追襲。吾既到此,安有復回之理?但再言者斬之。」孔明教王平領數百軍為前部;卻令新降蠻兵引路,尋西北小徑而入。前到一泉,人馬皆渴,爭飲此水。王平探有此路,回報孔明。比及大寨之前皆不能言,但指口而已。
      孔明大驚,知是中毒,遂乃自駕小車,引數十人前來看時,見一潭清水深不見底,水氣凜凜,軍不敢試。孔明下車,登高望之,四壁峰嶺,鳥雀不聞,心中大疑。忽望見遠遠山岡之上有一古廟,孔明攀藤附葛而到,見一石屋之中,一將軍端坐。傍有石碑,孔明視之,乃漢伏波將軍馬援之廟:因平蠻夷到此,土人立廟祀之。孔明再拜曰:「亮受先帝托孤之重,承後主聖旨,到此平蠻,以服其心;復吞吳、魏,以安漢室。今軍士不識地理,誤飲毒水,不能出聲,萬望尊神念漢朝大事之重,通靈顯聖,護之!祐之!」
      祈禱已畢,出廟尋土人問之。隱隱望見對山一老叟扶杖而來,形容甚異。孔明請老叟入廟,禮畢,對坐於石上。孔明問曰:「杖者高姓?」老叟下拜。孔明曰:「杖者何人也?」老叟曰:「老夫久居此處,久聞大國丞相隆名,幸得拜見。蠻夷徵徒,多蒙丞相活命,皆感恩不淺。」孔明問泉水之故,老叟答曰:「軍所飲水乃是『啞泉』之水也,飲之難言,數日而死。此地西南有『滅泉』,沸如熱湯,人若浴之,皮骨肉盡脫而死;正南有『黑泉』,人若濺之在身,手足皆黑而死;東南有『柔泉』,其水至冷,人若飲之,咽喉無暖氣而死。敝處有此四泉,毒氣所聚,無藥可治。又煙瘴甚起,惟未、申、酉三個時可以往來;餘者時辰,皆瘴氣密布,人若觸之,不久而死。」孔明曰:「如此,則蠻夷不可平矣。蠻夷不平,安能復吞吳、魏也?吳、魏不吞,豈得再興漢室乎?有負先帝托孤之重,不如死於此處!」言訖,便要投崖覓死。老叟止之曰:」丞相不可如此。老夫指引一處,足可以解之。「孔明曰:「老丈有何高見,千乞教之。」老叟曰:「此去正西數里,有一山谷,入內行二十里,有一溪,名曰『萬安溪』。溪上有一高士,號為『萬安隱者』。此人不出溪有數十餘年矣。草庵後面有一泉,名『安樂泉』。人若中毒,則汲其水飲之,自然無事也。有人或生疥癩,或感瘴氣,於『萬安溪』內浴之,自然無事也,更兼庵前有一等草,名曰『薤音解葉芸香』。人若口含一葉,則瘴氣不染也。丞相可速往求之。」孔明拜謝,問曰:「承丈者如此活命之德,刻感不勝,願聞高姓?」老叟入廟曰:」吾乃本處山神,奉伏波將軍之命,特來指引。「言訖,喝開廟後石壁而入。孔明驚訝不已,再拜廟神,尋舊路上車,回到大寨。
      次日,孔明備信香禮物,引王平及眾啞軍連夜望山神所言去處,迤邐而進。入山谷小徑,約行二十餘里,但見長鬆大柏,茂竹奇花,環繞一莊。籬落之中,有數間茅屋,聞得磬香噴鼻。孔明大喜,到莊前扣戶。有一小童出。孔明欲通姓名,早有一人。竹冠草履,白袍皂縧,碧眼黃髮,忻然出曰:「來者莫非漢丞相否?」孔明笑曰:「高士何以知之?」隱者曰:「久聞丞相大纛南征,安得不知也?」遂邀孔明入草堂。禮畢,分賓主坐定。孔明告曰:「亮受昭烈皇帝托孤之重,承後主聖旨,領大軍至此,欲伏蠻夷以歸王化。今不期孟獲潛入洞中,故深入其境以討之,軍士誤飲『啞泉』之水。夜來蒙伏波將軍顯聖,言高士有藥泉可以治之。望高士矜念亮乃漢代臣僚,及征夫塗炭,賜神水以救殘生,陰功莫大也!」隱者曰:「量老夫山野廢人,何勞丞相枉駕。此泉就在庵後,教來飲之。」
      於是童子引王平等一起啞軍來到溪邊,汲水飲之,隨即吐出惡涎,便能言語。童子又引眾軍到『萬安溪』中沐浴,皆與「薤葉芸香」噙之。隱者於庵中進柏子荼、松花菜以待孔明。隱者告曰:「此間蠻洞多毒蛇惡蠍,柳花飄入溪泉之間,水不可飲;但掘地為井,汲水飲之,方可。」孔明求「薤葉芸香」。隱者令眾軍盡意採取,各人口含一葉,自然瘴氣不侵。孔明拜求隱者姓名,隱者笑曰:「某乃孟獲之兄孟節是也。」孔明愕然。隱者又曰:「丞相休疑,容伸片言。昔者,一父母所生三人:長即某孟節,次孟獲,又次孟優。父母皆亡。二弟強惡,不歸王化。某累諫不從,故乃更名改姓,隱居於此。今辱弟造反,又勞丞相深入不毛之地,如此生受,孟節合該萬死,故先於丞相之前請罪。」孔明歎曰:「方信盜跖,下惠之事,世代還有也!」遂與孟節曰:「吾申奏天子,立公為王,可乎?」節曰:』為嫌功名而逃於此,豈復有貪富貴之意也。」孔明乃具金帛贈之。孟節堅辭不受。孔明嗟歎不已,拜別而回。後有詩曰:
      高士功名去不還,武侯曾此破諸蠻。「靈泉」猶自居民汲,時有寒煙鎖舊山。至今云南各處皆以此水為藥寶,以治諸病。
      孔明回到大寨之中,掘地取水,令軍士掘下二十餘丈,不得其水,軍心驚慌。凡掘十餘處,皆是如此,孔明夜半焚香告天曰:『臣亮不才,仰承大漢之福,受命平蠻。今途中乏水,軍馬枯渴,倘上天不絕於大漢,賜與甘泉;若運氣已終,臣亮等願死於此處!」是夜祝罷,平明視之,皆得滿井甘泉。此時軍馬安然,遂由小徑直入禿龍洞中下寨。
      蠻兵探知,來報孟獲曰:「蜀兵不染瘴疫之氣,又無枯渴之患,諸泉皆不應。」朵思洞主聞之不信,自引部將來高山上望之,只見蜀兵安然無事,大桶小擔搬運水漿,飲馬造飯。朵思見之,毛髮聳然,回與孟獲曰:「此乃神兵也!」獲曰:「吾兄弟二人與此蜀兵決以死戰,就殞於軍前,安肯束手受縛!」朵思曰:「若大王兵敗,吾妻子亦休矣。當殺牛宰馬,大賞洞丁,不避水火,直入蜀寨,必得全勝。」獲起身稱謝,於是大賞蠻兵。
      正欲起程,忽一人報導:「洞後迤西銀冶洞二十一洞主楊鋒,引三萬兵來助戰。」孟獲大喜曰:「鄰兵助我,我兵必勝矣!」即與朵思出洞迎接。楊鋒引兵入曰:「吾有精兵三萬,皆披鐵甲,能飛山越嶺,足可以敵蜀兵百萬;我有五子,皆武藝足備,願助大王。」鋒令五子入拜,皆彪軀虎體,威風抖擻。孟獲大喜,遂設宴相待。楊鋒父子酒至半酣,鋒曰:「軍中少樂,吾隨軍有蠻姑,善舞刀牌,以助一笑。」獲忻然從之。須臾,數十蠻姑,皆批發跣足,從帳外舞跳而入。群蠻拍手,以歌賀之。楊鋒令二子把盞。二子舉杯詣孟獲、孟優前,各欲飲酒,鋒大喝一聲,二子早將孟獲、孟優執下座來。朵思大王卻待要走,已被楊鋒擒了。蠻姑橫截於帳上,誰敢近前。獲曰:「『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吾今與汝皆是各洞之主,往日無冤,何故害耶?」鋒曰:「吾兄弟子姪皆感諸葛丞相活命之恩,無可以報。今汝反叛,何不擒獻!」於是各洞蠻兵皆自走回本鄉。
      楊鋒將孟獲、孟優、朵思等解赴孔明寨來。孔明早已設備多時。孔明端坐帳上,忽報楊鋒等解孟獲等至,孔明令進來。少時,楊鋒等拜於帳下,曰:「某等子姪皆感丞相恩德,故擒孟獲等呈獻。」孔明重賞而退,然後驅孟獲入。孔明笑曰:「汝今番心下服乎?」獲曰:「非汝之能,乃吾洞中之人自相殘害,以致如此。要殺便殺,只是不服!」孔明曰:「汝賺吾入無水之地,更以『啞泉』、『滅泉』、『黑泉』、『柔泉』如此之毒,吾軍無恙,豈非天意乎?汝何故如此執迷?」獲又曰:「吾祖居銀坑山中,有三江之險,重關之固,汝若就彼擒之,吾當子子孫孫,傾心事之。」孔明曰:「吾再放汝回去,從整兵馬,與吾共決勝負。如那時被擒,汝再不服,當滅九族。」叱左右去其縛,放起孟獲。獲再拜而去。孔明又將孟優並朵思大王皆釋其縛,賜酒食壓驚。二人悚懼,不敢正視。孔明曰:『孟獲背反,不乾汝二人之事。「席罷,卻令鞍馬送之。二人拜別而去。未知孟獲整兵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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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5 22:10 |
    諸葛亮六擒孟獲

    卻說孔明放了孟獲等,將楊鋒父子六人皆封官爵,重賞洞兵。楊鋒等拜謝而去。於是孟獲等回到本洞。洞外有三江,乃是瀘水、甘南水、西城水。三路水會合,故為三江。其洞北近平坦三百餘里,多產萬物。洞西二百里,有鹽井。西南二百里,直抵瀘、甘。正南三百里,乃是梁都洞一名偽州,洞中有山,環抱其洞,山上出銀礦,故名銀坑山。山中置宮殿樓台,以為蠻王之巢穴。其中建一祖廟,名曰「家鬼」。四時殺牛宰馬享祭,名曰「卜鬼」。每年常以蜀人並外鄉人祭之,即與彩生之類相同。若人生病,不肯藥服,只禱師巫,名曰「藥鬼」。其處無刑法,但犯罪則斬。有女長大,卻於溪中沐浴,男女自相混淆,任其自配,父母不禁,名為「學藝」。年歲雨水均調,則種稻穀,倘若不熟,殺蛇尾羹,煮象為飯。每方隅之中,上戶號曰「洞主」,其次曰「酋長」。每月初一、十五兩日,皆在三江城中買賣,博易貨物。其地如此。
      於是孟獲在洞中,聚集宗黨千餘人,飲宴於宮中,皆不用坐榻,俱席地而已。前面排列金銀器皿。孟獲曰:「吾受辱於蜀兵五次,已欲誓願報之。汝等有何高見?」言未畢,一人應曰:「某累聞大王受諸葛亮之辱,心常恨怒。欲得報仇,若以兵法,必然難退;須得此人,方可敵也。」眾視之,乃孟獲妻弟,見為八番部長,名曰「帶來洞主」。獲大喜,問曰:「其人如何取勝?」帶來洞主曰:「此去西南八納洞,洞主乃木鹿大王,深通法術:出則騎象,如逢大陣,能呼風喚雨,便有虎豹豺狼,毒蛇惡蠍跟隨此人衝突。手下更有二萬神兵,甚是英勇。所到之處,束手而降。大王可修書具禮,某親望求之。此人若允,何懼蜀兵也?」獲忻然,令國舅齎書禮而去。卻令朵思大王把守三江城,以為前面屏障。
      卻說孔明提兵直到三江城,遙望見此城三面傍江,一面通旱,即遣魏延、趙雲同領一軍,於旱路打城。軍到城下時,城上弓弩齊發。原來洞中之人多習弓弩,一弩能發十矢;箭頭皆用毒藥,但有中箭者,皮肉皆爛,見五臟而死。趙雲、魏延不能取勝,同見孔明,言藥箭之事,因此不敢攻城。孔明自乘小車,到軍前看了虛實,回到寨中,令軍退數里下寨。蠻兵望見蜀兵遠退,皆大笑作賀,只疑蜀兵懼怯而退,因此夜間安心穩睡,不去哨探。
      卻說孔明閉寨不出,一連五日,並無號令。黃昏左側,忽然微風遍起,孔明傳令曰:「每軍要衣襟一幅,限一更時分應點。無者斬之。」諸將皆不知其意。眾軍依令預備。初更時分又傳令曰:「每軍衣襟一幅,包土一包,無者斬之。」眾軍亦不知其意,只得依令包土預備。孔明又傳令曰:「諸軍包土俱在三江城下交割,先到者重賞。」於是眾軍皆包淨土飛奔城下,孔明令積土為蹬道,先上城者為頭功,因此蜀兵十餘萬,並降兵萬餘,將所包之土一起棄於城下,作二十餘處,接連城上。一聲暗號,蜀兵皆到城上。蠻兵急放弩時,太半早被執下,餘者棄城而走。朵思大王死於亂軍之中。蜀將督軍分路剿殺。孔明取了三江城,所得珍寶,皆賞三軍。
      於是敗殘蠻兵逃回,來見孟獲,言說朵思大王身死,失了三江城。獲大驚,正慮之間,人報蜀兵已渡江,見在本洞中下寨。孟獲甚是慌張。忽然屏風後一人出而大笑,曰:「既為男子,何無智也?我雖是一婦人,願與你出戰,可乎?」獲視之,乃妻祝融夫人也。夫人世居南蠻,能使飛刀,百發百中,乃祝融氏之後。孟獲如死方蘇,即起身稱謝。夫人忻然上馬,引宗黨猛將數百員,生力洞兵五萬,出銀坑洞闕,來與蜀兵對敵。方才轉過洞口,一彪軍攔住,為首蜀將乃是張嶷。蠻兵見之,卻早兩路擺開,祝融夫人批發跣足,身著絳衣,背插五口飛刀,手執丈八長標,坐下卷毛赤兔馬。張嶷見之,暗暗稱奇。二人驟馬交鋒,戰不數合,夫人撥馬便走。張嶷趕去,空中一把飛刀落下。嶷急用手隔,正中左臂,翻身落馬。蠻兵一聲喊處,將張嶷執縛去了。馬忠聽得張嶷被擒,急出救時,早被蠻兵困住。望見祝融夫人挺標勒馬而立,忠忿怒向前去戰,坐下馬絆倒,亦被擒了。都解入洞中,來見孟獲。獲大喜,設宴慶賀。夫人叱刀斧手推出斬之,獲止曰:「諸葛亮放吾五次,今番若殺彼將,是不義也。天下之人,豈不笑乎?且囚在洞中,羞辱其人,待擒住諸葛亮,殺之未遲。」夫人從其言,笑飲作樂。
      卻說敗殘兵來見孔明,告知其事。孔明即喚馬岱受計,又喚趙雲、魏延受計,各人領命引軍而去。次日,蠻兵報入洞中,說趙雲搦戰。祝融夫人即上馬出迎。二人戰不數合,雲撥馬便走,夫人恐有埋伏,勒兵而回。魏延引軍搦戰,夫人縱馬相迎。正交鋒緊急,延詐敗逃走,夫人不趕而去。次日趙雲又引軍來搦戰,夫人領洞兵出迎。二人戰不數合,雲詐敗而走。夫人按標不趕,欲收兵回洞時,魏延引軍齊聲辱罵。夫人急挺標來取魏延,延撥馬便走。夫人忿怒趕來,延驟馬奔入山僻小路。忽然背後一聲響亮,延回頭視之,夫人仰鞍落馬,乃是馬岱埋伏在此,用絆馬索絆倒。就裡擒縛,解投大寨而來。蠻將洞兵皆來救時,趙雲一陣殺散。孔明端坐於帳上,馬岱解祝融夫人到。孔明急令武士去其縛,請在別帳賜酒食壓驚,遣使入洞,欲送夫人換二將。
      使命入洞,與孟獲答話已畢。獲大喜,即放出張嶷、馬忠,還了孔明。孔明遂送夫人入洞。孟獲接入,甚是驚慌。正憂慮之間,忽報八納洞主到來。孟獲出洞迎接,見其人騎著白象,身穿金珠纓絡,腰懸兩口大刀,軍中有一班喂養虎豹豺狼之士,簇擁而入。獲再拜哀告,訴說其事。木鹿大王許以報仇。獲大喜,設宴相待。次日,木鹿大王引本洞兵,帶猛獸而出。趙雲、魏延聽知蠻兵出,遂將軍馬布成陣勢。二將並轡立於陣前,視之,只見蠻兵旗幟器械皆別:人多不穿衣甲,盡裸身赤體,面目醜陋,身帶四把尖刀;軍中不鳴鼓角,但篩金為號。木鹿大王腰掛兩把寶刀,手執蒂鍾,身騎白象,從大旗中而出。趙雲見之,乃與魏延曰:「我等上陣一生,未嘗見如此人物,安得不驚也?」二人正沈吟之際,只見木鹿大王口中不知念甚咒語,手搖蒂鍾。忽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如同驟雨;嗚嗚聞畫角之聲,只見虎豹豺狼、毒蛇猛獸乘風而出,張牙舞爪,衝將過來。蜀兵如何抵當,退後便走。蠻兵隨後追殺,直趕到三江界路方回。
      趙雲、魏延收聚敗兵,來孔明帳前請罪,細說其事。孔明笑曰:「非汝二人敗陣。吾自出茅廬之時,先知南蠻有驅虎豹之法。吾在蜀中已辦下破此陣之物也:隨軍有二十輛車,俱封記在此。今日且用一半,留下一半後有別用。」遂令左右取了市輛紅油櫃車到帳下,留下十兩黑油櫃車在後。眾皆不知其意。是日,孔明將櫃打開,皆是木刻彩畫巨獸,俱用五色絨線為衣毛,鋼鐵為牙爪今之「獅子」也,一個可容十人。孔明選了精壯軍士一千餘人,領了一百口,內裝煙火之藥,藏在軍中。
      次日,孔明驅兵大進,布於洞前。蠻兵探知,入洞報與蠻王。木鹿大王自為無敵,即與孟獲引洞兵而出。孔明綸巾羽扇,身衣道袍,端坐於車上。孟獲指之曰:「車上坐的便是諸葛亮!若擒住此人,大事定矣!」木鹿大王口中念咒,手搖蒂鍾;腰間寶刀掣出,要斬孔明。頃刻之間,狂風大起,猛獸突出,孔明將羽扇一搖,其風便回本陣中去了,蜀陣中假獸擁出。蠻洞真獸見蜀陣巨獸口吐火燄,鼻出黑煙,身搖銅鈴,張牙舞爪而來,不敢前進,皆奔回本洞去了,反將蠻兵衝倒無數。孔明驅兵大進,鼓角齊鳴,望前追殺。木鹿大王死於亂軍之中。洞內孟獲宗黨,皆棄宮闕,扒山越嶺而走。孔明大軍占了銀坑洞,洞中有許多去處。
      次日,孔明正要分兵緝擒孟獲,忽然一人上殿,報說:「蠻王孟獲妻弟帶來洞主,因勸孟獲歸降,獲不從,今將孟獲並祝融夫人及宗黨數百人,盡皆擒來,獻與丞相,希圖王爵。」孔明聽知,即喚張嶷、馬忠,向耳畔如此如此吩咐。二將受了計,引二千精壯軍,伏於兩廊。孔明卻令守門將俱放進來,不許阻當。帶來洞主引刀斧手,解孟獲等數百人拜於殿下。孔明大喝一聲曰:「與吾擒下!」兩廊壯兵齊出,二人捉一人,盡執縛己定。孔明大笑曰:「量汝些小詭計,如何瞞得過我也!汝見二次俱是本洞人擒汝來降,吾不加害;汝只道吾深信,故來詐降,欲就洞中殺吾!吾今識破,又被擒矣!」令人去搜身上,果然各帶利刃。孔明問孟獲曰:「汝原說在汝家擒住,方始心服。今日如何?」獲曰:「此是我等自來送死,非汝之能也。吾心未服。」孔明曰:「吾擒汝六番,尚然不服,欲待何時耶?」獲曰:「若第七次擒住,吾方傾心歸服,誓不反矣。」孔明曰;「巢穴已破,有何慮哉!」叱武士盡去其縛,乃指孟獲曰;「這番擒住,再若支吾,必不輕恕!」孟獲等報頭鼠竄而去。
      卻說敗殘蠻兵有千餘人,太半中傷,蕩蕩而逃,正遇蠻王孟獲。獲收了敗兵,心中稍喜,卻與帶來洞主商議曰:「吾今洞府已被蜀兵所占,今投何地安身?」帶來洞主曰:「止有一國可以破蜀。」獲忻然大喜曰:「何處可去?望乞教之。」帶來洞主所舉之國,未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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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葛亮七擒孟獲

    卻說帶來洞主與孟獲曰:「此去東南七百里有一國,名烏戈國,國主兀突骨,身長丈二,不食五穀,以生蛇惡獸為飯。身有鱗甲,刀箭不能侵。手下有等軍,謂之「藤甲軍」。其軍至矮者九尺,面目醜惡,見者皆驚。洞中有一等藤,生於山澗之內,盤於石壁之上,國人採取,浸於油中,半年方取曬之;曬乾復浸,凡十餘遍,卻才穿成鎧甲。前胸並後背各用一片,兩臂兩片,又做成大裙五片,共為一副,穿在身上,渡江不沉,經水不濕,甚是輕巧,刀劍皆不能入,因此號為『藤甲軍』。若得此兵,擒諸葛亮如利刀破竹也。」孟獲大喜,遂投烏戈國來見兀突骨。其洞無宇舍,皆居土穴之內。孟獲入洞,再拜哀告前事。兀突骨曰:「吾起本洞之兵,與汝報仇。」獲忻然拜謝。於是兀突骨喚兩個為首領兵俘長:一名土安,一名奚泥,起三萬兵,皆穿藤甲,離烏戈國望東北而來。行至一江,名桃花水,兩岸有桃樹,歷年落葉於水中,若別國人飲之盡死,惟烏戈國人飲之倍添精神。兀突骨兵至桃葉渡口下寨,以待蜀兵。
      卻說孔明令蠻人哨探孟獲消息,回報曰:「孟獲請烏戈國主引三萬藤甲軍,見屯於桃葉渡口。盂獲又在各番集聚蠻兵,並力拒戰。」孔明聽說,提兵大進、直至桃葉渡口,隔岸望見蠻兵不類人型,甚是醜惡;又問土人言說即日桃葉正落,水不可飲。孔明退五里下寨,留魏延守寨。
      次日,烏戈國主引一彪藤甲兵過河來,金鼓大震。魏延引兵出迎,蠻兵卷地而至。蜀兵以弩箭射到藤甲之上,皆不能透,俱落於地;刀砍槍刺,亦不能入。蠻兵皆使利刀鋼叉,蜀兵如何抵當,盡皆敗走。蠻兵不趕而回。魏延復回,趕到桃葉渡口,只見蠻兵帶甲渡水而去;內有困乏者,將甲脫下,放在水面,卻坐其上渡之。魏延急回大寨來稟孔明,細言其事。孔明請呂凱並土人問之。凱曰:「某素聞蠻兵之後有一烏戈國,極無人倫者也。更有藤甲護身,急切難傷。亦有桃葉惡水,本國人飲之反添精神,別鄉人飲之即死。倘蠻兵敗,過河不用船筏,連甲下水渡之。如此頑皮之類,縱使全勝,有何益焉?不如班師早回。」孔明大笑曰:「吾非容易到此,豈可善棄而去之?是無始終,不智之人。吾明日自有平蠻之策。」於是又令趙雲助魏延守寨,且休輕出。
      次日,孔明令土人引路,自乘小車到桃葉渡口北岸山僻去處,遍觀地理。山險嶺峻之處,車不能行,孔明棄車步行。忽到一山,望見一谷,形如長蛇,皆光峭石壁,並無樹木,中間一條大路。孔明問土人曰:「此谷何名?」土人答曰:「此處名為盤蛇谷,出谷則三江城大路,谷前名塔郎甸。」孔明大喜曰:「此乃天賜吾成功於此也!」遂回舊路,上車歸寨,喚馬岱吩咐曰:「與汝黑櫃車十輛,須用竹竿千餘,櫃內之物如此如此。可將本部兵去把住盤蛇谷,兩頭依法而行。與汝半月限一切完備。至期如此設施。倘有走漏,定按軍法治之。」馬岱受計而去。又喚趙雲吩咐曰:「汝去盤蛇谷後,三江大路口如此守把。所用之物,剋日完備。」趙雲受計而去。又喚魏延吩咐曰:「汝可引本部兵去桃葉渡口下寨。如蠻兵渡水來敵,汝便棄了寨,望白旗處而走。以今日為始,限半個月,須要連輸十五陣,棄七個寨柵,只望白旗處便是脫身之所。若輸十四陣,也休見我。」魏延領命,心中不樂,悵怏而去。孔明又喚張翼另引一軍,依所指之處,築立寨柵去了;卻令張嶷,馬忠引本洞所降蠻兵千人,如此行之。孔明笑曰:「今番一戰,須要全功。」各人欣然而去。
      卻說孟獲與烏戈國王兀突骨曰:「諸葛亮多有巧計,凡到之處,只是埋伏。今後交戰,吩咐三軍,但見山谷之中林木多處,切不可輕進。」兀突骨曰:「大王說的是也。吾己知道中國人多行詭計,今後依此言行之:吾在前面廝殺,汝在背後教道。」獲再拜謝之。忽報蜀兵在桃葉渡口北岸立起營寨。兀突骨即差二俘長引藤甲軍渡了河,來與蜀兵交戰。不數合,魏延敗走。蠻兵恐有伏兵,不趕自回。次日,魏延又去立了營寨。蠻兵哨得,又引眾軍渡過河來戰。延出迎之。不數合,延敗走,蠻兵追殺十餘里,見四下並無動靜,使在蜀寨守屯住。次日,二俘長請兀突丹到寨,說知此事。兀突骨即引兵大進,將魏延追殺一陣。蜀兵皆棄盔甲執戈而走。只見前有白旗,延引敗兵急奔到白族處,早有一寨,就寨中屯住。兀突骨驅兵追至,魏延引兵棄寨而走。蠻兵得了蜀寨,望前迫殺。魏延回兵交戰,不三合又敗,只看白旗處而走,果有一寨,延就寨屯住。次日,蠻兵又至。延略戰又走,蠻兵占了蜀寨。
      此時魏延且戰且走,已敗十五陣,連棄七個營寨。蠻兵大進追殺。兀突骨自在軍前破敵,於路但見林木茂盛之處,便不敢進,卻使人遠望,果見樹陰之中,族旗招颭。兀突骨請孟獲觀之,乃大笑曰:「諸葛亮今番被吾識破!大王連日勝了十五陣,奪了七個營寨,我兵累勝,彼兵累敗!今蜀兵望風而走,已離桃葉渡口三百餘里。蜀兵已是膽破,諸葛亮已是計窮。此這一進,大事定矣!」兀突骨大喜,只道蠻兵得勝,不以蜀兵為念,自在軍前催督,令孟獲引各洞番兵常離五七十里,但逢著蜀兵,即便追殺。第十六日,魏延引敗殘兵,來與烏戈國藤甲軍對陣。兀突骨騎象當先,頭戴日月狼須帽,身披金珠纓絡,兩肋下露出生鱗甲,眼目中微有光芒,手指魏延大罵。延撥馬便走,後面蠻兵大進。魏延引軍轉過了盤蛇谷,望白旗處而走。兀突骨統引兵眾,隨後追殺。兀突骨望見山上並無草木,料無埋伏,放心追殺。趕到谷中,遇見數十輛黑油櫃車。蠻兵報曰:「此是蜀兵運糧道路,因大王兵至,撇下此車而走。」兀突骨大喜,催兵追趕。蠻兵爭競取之,將出谷口,不見蜀兵,只見山上橫木亂石滾下,壘斷谷口。兀突骨令兵開路而進,忽見前面大車小輛,裝載乾柴,盡皆火起。兀突骨大驚,慌忙退兵,聽得後軍大喊,報說谷口已被乾柴壘斷,車中原來皆是火藥,一齊燒著。兀突骨見無草木,心不大慌,猶令尋路而走。只見山上兩邊亂丟火把,火把到處,地內藥線皆著,就地飛出鐵炮。滿谷中火光亂舞,但逢藤甲,無有不著;無鐵炮之處,糧草之車盡皆爆開,內有硫黃燄硝引火之物,那火光往來飛舞,將兀突骨並三萬藤甲軍,燒的互相擁抱,死於盤蛇谷中。孔明在山上望下看時,只見蠻兵被火燒的伸拳舒腿,太半被鐵炮打的頭臉粉碎,皆死於谷中,臭不可聞。孔明泣淚而歎曰:「吾雖有功,必損壽矣!」這國之人,不曾走了一個。左右將士,無不悽愴。
      卻說蠻王孟獲在寨中,正望蠻兵回報。忽然千餘人歡笑拜於寨前,言說:「烏戈國兵與蜀兵大戰,將諸葛亮圍在盤蛇谷中了也,來請大王接應。我等皆是本洞之人,不得已而降之。今知大王前到,特來助戰。」孟獲大喜,即引宗黨並所聚番人,連夜上馬,就令蠻兵引路。方到盤蛇谷時,只見火光甚起,臭氣難聞。獲知中計,急退兵時,左邊張嶷,右邊馬忠,兩路軍殺出。獲欲撥兵抵敵,一聲喊起,蠻兵中大半皆是蜀兵,將蠻王宗黨並集聚的番人,盡皆擒了。盂獲匹馬殺出重圍,望山徑而走,正遇一輛小車,端坐一人,綸巾羽扇,身衣道袍,乃是孔明。孔明大喝一聲,曰:「反奴孟獲,今番如何?」獲急回馬便走,一員將引五百軍攔住,乃是馬岱。孟獲措手不及,被馬岱生擒,執縛已定。此時王平、張翼引一軍趕到蠻寨中,將祝融夫人並一應老小皆活捉而來。
      卻說孔明歸到寨中,升帳而坐。孔明與眾將曰:「吾今此計,不得已而用之,大損陰德也!吾料敵人必算吾於林木多處埋伏,吾卻空設族旗,實無兵馬,彼果疑也。吾今魏文長連輸十五陣者,堅其心也。心堅,必放心而追矣。吾見盤蛇谷止一條路,兩壁廂皆是光石,下面沙土,故知天助也。因此方令馬岱引軍盡伐樹木,使彼不疑。前車上黑櫃內皆是預先造下的,名為『地雷』,一炮中藏九炮,三十步埋之,中用竹竿通節以引藥線,皆埋於地土之內;才一發動,山損石裂。吾又令趙子龍預備草車,乃引火之物,山上安設滾木亂石。卻今魏延賺兀突骨並藤甲軍入谷,放出魏延,即斷其路,隨後焚之。吾聞『利於水必不利於火也』。藤甲雖刀箭不能入,乃油浸之物,見火必著。蠻兵如此頑皮,非火攻,安能勝?故一火而焚矣。使烏戈國之人不留種類者,是吾身之大罪也!」眾將拜伏曰:「丞相天機,神鬼莫測也!」孔明令押過孟獲來。孟獲跪於帳下。孔明令去其縛,教且在別帳與酒食壓驚。孔明喚管酒食官至坐榻前,如此如此,吩咐而去。
      孟獲與祝融夫人並孟優、帶來洞主、一切宗黨,在別帳飲酒。忽一人與孟獲曰:「丞相面羞,不欲與公相見,故令我等放公回去,再招人馬來決勝負。公今日可速去之。」獲垂淚言曰;「七擒七縱,自古未嘗有也!吾雖化外之人,頗知禮義,直如此無羞恥也?」遂同兄弟妻子宗黨人等,皆匍匐跪於帳下,肉祖謝罪曰:「丞相天威也!南人不復反矣!」孔明日:「公今服乎?」獲泣而謝曰:「某子子孫孫皆感覆載生成之恩,安得不服也!」孔明請孟獲上帳,設宴慶賀,就令永為洞主,所占之地盡皆退還。孟獲宗黨及諸蠻兵無不感戴,皆忻然跳躍而慶之。後人有詩以贊孔明曰:
      羽扇綸巾擁碧幢,親提士馬出南方。瘴煙罩地經瀘水,火日飛天守戰場。
      三顧深恩酬漢主,七擒妙策制蠻王。至今溪洞傳威德,為選高原立廟堂。
      宋賢丘玉林有詩曰:
      當年諸葛自南征,不減孫、吳善用兵。七縱功臣皆仰德,三分誰敢與齊名?
      蠻雲堆裡旌旗展,瘴雨命中鼓角鳴。妙用鬼神應莫測,遠夷今古拜先生!
      於是孔明將洞中一切事理,皆委孟獲照舊掌管。獲拜謝而去。長史費褘入諫曰:「今丞相親提士馬,深入水毛,收復蠻夷。目今蠻夷既已歸服,何不張官置史,與孟獲一同守之?」孔明曰:「如此,三不易也:留外人則當留兵,兵無所食,一不易也;蠻夷折傷,父母死亡,留外人而不留兵,必成禍患,二不易也;蠻夷累有廢殺之罪,自有嫌疑,留外人終不相信,三不易也。今吾不留人,不留兵,不運糧,自然安矣。」眾官盡皆服之。此時蠻夷皆感孔明之恩德,乃與孔明立生祠,四時享祭,呼之為「慈父』;皆運珍珠金寶、丹漆藥材、耕牛戰馬拜送孔明,以資軍用。後有進貢天子禮物,終身不反。南方已定,皆是孔明之功。
      卻說孔明犒軍已畢,班師回蜀,孔明便令魏延引本部兵為前鋒。延引兵方至瀘水,忽然陰雲四合,水面上一陣狂風驟起,飛沙走石,軍不能進。延退兵回報孔明。孔明遂請孟獲問之,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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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5 22:11 |
    第十九卷           

    孔明秋夜祭瀘水

      卻說孔明平定蠻邦,班師回國。時值九月秋天,蠻王孟獲率引大小洞主酋長及諸部蠻夷,皆羅拜相送。前軍至瀘水,忽陰霧黑雲四下布合,狂風沙石從水面而起。兵不能進,回報孔明。孔明遂問孟獲,獲曰:「此水原有猖神作禍,往來者必須祭之。」孔明曰;『用何物祭享?」獲曰:「舊時國中因猖神作禍,用七七四十九顆人頭並黑牛白羊以祭之,自然風恬浪靜,方才渡之,更兼連年豐稔。」孔明曰:「吾今事已平定,安忍又殺生靈耶?吾不為之。」遂自到瀘水岸邊,果見陰風大起,波濤洶湧,人馬皆驚,亦不能渡。孔明甚疑,即尋土人問之。不時,老少數十親人皆來告說:「自丞相經過之後,夜夜只聽得水邊鬼哭神嚎,自黃昏直至天曉,哀聲不絕。瘴煙之內,陰鬼無數。因此作禍,無人敢渡。」孔明曰:「此乃吾之積惡也。舊時馬岱引蜀兵數百,皆死於水中;更兼殺死蠻兵數多,盡棄於水個:狂魂怨鬼,不能解釋,以致如此。吾今晚自當祭之。」老人曰:「須依舊例,可殺四十九顆人頭以祭之,則怨鬼自散也。」孔明曰:「吾班師回國,安可妄殺一人?吾自有主見。」喚行廚宰殺牛馬,和面為劑,塑成人頭,內以牛羊等肉代之,名曰『饅頭」。傳至今日。出《事物紀源》當夜於瀘水岸上設祭。亮金冠鶴氅,親自臨祭,令董厥讀祭文。其文曰:
      維大漢建興三年秋九月日,武鄉候,領益州牧.丞相諸葛亮,謹陳祭儀,享於故歿王事蜀中將校、本土神袛及蠻夷亡者陰魂曰:昨自遠方侵境,異俗起兵,縱蠆尾以興妖,恣狼心而逞亂。且我大蜀皇帝,威勝五霸,明繼三皇,定乾坤於戰場之中,立社稷於干戈之內;一自蠻夷罔窮天道,來叩皇風。吾奏君王,請三軍暫別龍駕,諸公祖餞,棄六親遠辭家國。於是問罪南蠻,莫不逢山開路,息浪為橋;大舉貔貅,將除螻蟻;大軍雲集,狂寇冰消;才聞破竹之聲,便是失猿之勢。但士卒兒郎,盡是九州豪傑;將校官僚,皆為四海英雄:習武從戎,投明事主,莫不同伸三令,共展七擒,齊堅奉國之誠,並是忠君之志。何期汝等偶失兵機,緣落奸計:或流矢所中,魄掩泉台;或槍劍所傷,魂歸長夜。志堅忠孝,命終於刀斧之前,正直奉公,骸棄於塵埃之內。生則有勇,死且成名。今則凱歌欲還,獻俘將及。汝等英靈尚在,所禱必聞:隨我旌旗,逐我部曲,同回上國,各認本家,受骨肉之蒸嘗,領妻子之祭祀;莫作他鄉之鬼,徒為異國之魂;當念親姻泣哭於朝昏,子女嚎啕於旦暮。吾奏皇帝,使汝等各家盡沾恩露,年年請給衣糧,月月不絕俸祿,用茲酬答,以慰汝心。父子傳孫,名題蜀史。今則聊表丹誠,陳其祭祀,各領酒食,共享一餐,依此靈旛,隨我歸國!嗚呼,哀哉!伏惟尚饗。
      董厥讀畢文,孔明放聲大哭,痛切不已,情動三軍,無不下淚;蠻貊之人,盡皆大慟。只見愁雲怨霧之中,隱隱有數千鬼魂,皆隨風而散。於是孔明令左右將祭物盡棄於瀘水之中。
      次日,孔明引大軍俱到瀘水南岸,但見雲收霧散,風靜波平。因此蜀兵盡渡了瀘水,果然「鞭敲金鐙,人唱凱歌」。行到永昌之時,孔明留王伉、日凱以守四郡;吩咐孟獲勤政馭下,善撫居民,勿失農務,便回蠻邦。孟獲拜別而去。
      孔明引大軍而回成都,後主整排鑾駕,出廓三十里迎接。探知丞相至近,後主遂下輦,立於道傍,候孔明如事父。孔明慌忙下車,伏道而言曰:「臣不能速平蠻方,使主上懷憂,臣之罪也。」後主扶起孔明,並車而回,大設太平筵會,重賞三軍。蠻邦進貢來者二百餘處,皆厚待之,重賞護送,各還本國。孔明奏准後主將歿於王事者之家,一一重賞。西蜀之地,年豐歲稔;人心歡悅,萬物咸寧。
      卻說魏主曹丕在位七年,乃黃初七年,即蜀之建興四年也。丕先納夫人甄氏,極有顏色,乃中山無極人也,上蔡令甄逸之女,自三歲失父。建安中,袁紹知其美,娶與中子袁熙為妻。熙出鎮幽州;丕父曹操打破鄴城,丕見甄氏之美,遂納為妻。後生一子,名叡,字元仲,自幼聰明,丕甚愛之。後丕又納安平廣宗人郭永之女為貴妃。此女極美,其父曰:「吾女乃女中之王也。」故號為「女王」。自從丕納為貴妃後,因甄夫人失寵,郭貴妃欲謀正宮,卻與倖臣張韜商議。時丕有疾,郭貴妃令張韜刻一桐木偶人,上書丕年命,妃卻呈於丕,言:「適於甄氏位下掘得此物,係魘鎮陛下也。」丕見之大怒,不究其真假,將甄夫人勒死於冷宮,遂立郭貴妃為後。因無出,養曹叡為已子。雖甚愛之,不立為嗣。時叡年一十五歲,弓馬熟閒。當年春二月,丕帶叡出獵,行於山塢之間,趕出子母二鹿。丕一箭射倒母鹿。丕回視小鹿,見臥於曹叡馬下。丕大呼曰:「吾兒何不射之?」叡在馬上泣告日:「陛下已射其母,臣安忍復殺其子也。」丕聞之擲弓於地,曰:「吾兒真乃仁德之主也!」遂立叡為齊公,後改為平原王。
      夏五月,丕感傷寒,百家醫治不可,乃召中軍大將軍曹真、鎮軍大將軍陳群、撫軍大將軍司馬懿。此三人乃掌國家重大之事,皆入寢宮。丕喚曹叡至,乃與曹真等曰:「今朕病已沉重,多是不痊。此子年幼,卿等三人可以輔之,勿負朕心。」三人皆告曰:「陛下何故出此言也?臣等願竭力以事陛下千秋萬歲。」丕曰「今年許昌城門無故自崩,乃不祥之兆,朕故知其死也。」忽徵東大將軍曹休入宮問安。丕曰:「卿等四人皆國家柱石之臣也,今已在此,朕有何慮耶?」言訖,墮淚而崩。時年四十歲,歿於洛陽宮嘉福殿。在位七年。後晉平陽候陳壽評曰:
      魏文帝天資文藻,下筆成章;博聞強識,才藝兼修。若加之曠大之度,勵以公平之誠,邁志存道,克廣德心,則古之賢主,何遠之有哉!
      又史官孫盛評曰:
      魏王處莫重之哀,而設享燕之樂。居貽厥之始,而墮王化之基。及至受禪,顯納二女,忘其至恤,以誣先聖之典,將何以終?
      於是曹真、陳群、司馬懿、曹休四人,一面舉哀,一面立曹叡為大魏皇帝。諡父丕為文皇帝,諡母甄氏為文昭皇后。封鍾繇為太傅,曹真為大將軍,曹休為大司馬,華歆為太尉,王朗為司徒,陳群為司空,司馬懿為驃騎大將軍。共餘文武官僚,各各封贈。大赦天下。時雍、涼二州無官守把,於是司馬懿上表乞守西涼等處。曹叡從之,遂封懿提督雍、涼等處兵馬。懿領詔去訖。
      卻說細作人飛報入川,來見孔明。孔明大驚曰:「曹丕已死,孺子曹叡即位,餘皆不足掛意;但有河內溫人司馬懿,此人乃世之英雄,今總督雍、涼兵馬,倘訓練成時,必為蜀中之大患。不如先起兵伐之,芟除此人,以絕後患。」參軍馬謖曰:「今丞相平蠻方回,軍馬疲敝,只宜存恤,豈可復遠征耶?要除司馬懿不難,某有一計,不勞丞相張弓只箭,使司馬懿自死於曹叡之手,未審丞相鈞意允否?」孔明聞之,遂問其計,試看馬謖道出甚計來,果然司馬懿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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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6 23:27 |
    孔明初上出師表

      卻說孔明問於馬謖曰:「有何妙計,能使司馬懿自死於曹叡之手?願詳言之。」於是馬謖獻計曰:「司馬懿雖是魏朝大臣,而曹叡平素疑之。何不密遣人往洛陽、鄴郡等處,布散流言,說此人欲反;卻作司馬懿告示天下榜文,遍貼諸處,使曹叡心疑,必然殺此人也。」孔明大喜而從之,即遣人密行此計去了。
      卻說鄴城門上貼下告示,守門者揭了來奏曹叡。叡觀之,大驚失色。其文曰:
      驃騎大將軍總領雍、涼等處兵馬事司馬懿,謹以信義佈告天下:昔太祖武皇帝創立皇基,本欲立陳思王子建為社稷主,不幸奸讒交集,歲久潛龍。今皇孫曹叡素無德行,妄自居尊,有負太祖之遺意。今吾應天順人,以慰萬民之望,剋日興師到關,皆早歸命新君;如不順者,當滅九族!先此告聞,相宜知悉。
      曹叡大疑,急問群臣。太尉華歆等奏曰:「司馬懿上表乞守雍、涼,正為此也。先時太祖武皇帝常與臣曰;『司馬懿鷹視狼顧,不可付之兵權,久必為國家之大禍也。』今日反情已萌,可速誅之。」言未盡,王朗又奏曰:「司馬懿深明天文,熟諳韜略,善曉兵機,常有一匡天下之心;今若不除,久必成王莽之患也。」曹叡降旨,便欲興兵御駕親征。忽班部中大將軍曹真出而奏曰:「不可。昔文帝托孤於臣等四人,是知司馬懿無異志也;今無故加兵,乃逼之反耳。況蜀、吳未除,多是奸細行間諜之計,使君臣自亂,彼卻乘虛而擊也。陛下未可深信。」叡曰:「司馬懿若變,悔之何及!」真又曰:「如陛下心自不穩,可仿漢高祖游雲夢之計。陛下幸安邑,司馬懿必然來迎,可觀其動靜,就車前擒之可也。」叡從之,遂命曹真監國,即引御林軍十萬,徑到安邑。
      此時司馬懿果然不知,欲令天子看其兵勢威嚴,乃整兵馬,率甲士數萬而迎。近臣奏曰:「司馬懿果率生力甲士十餘萬,前來抗拒,實有反心矣。」叡慌忙命曹休先領精兵迎之。司馬懿見兵來到,只疑車駕親車,乃伏道而迎。曹休出曰:「仲達受文帝托孤之重,何故反耶?」懿大驚失色,汗流遍體,乃問其故。休備細言之。懿曰:「此是吳、蜀奸謀間諜之計也!使我君臣自相殘害,彼卻乘此虛勢而襲之矣。某當自見天子!」懿急退了軍,直至叡車前。俯伏泣奏曰:「臣受先帝托孤之重,安有異心?此必吳、蜀之詐計也。臣乞總此兵者,實欲先破蜀,後伐吳,以報先帝與陛下耳!」叡持疑未決。華歆奏曰:「不可付之兵權,可黜罷回鄉。此漢文帝以報周勃也。」叡依此言,將司馬懿削去官職,命曹休總督雍、涼兵馬。司馬懿貶回鄉里,魏主曹叡駕回洛陽。
      卻說細作探知此事,報入川中。孔明聞之,大喜曰:「吾欲伐魏久矣,奈有司馬懿總雍、涼之眾。今既中計而貶之,吾有何憂耳!」次日,後主早朝,大會官僚,孔明出班,上《出師表》一道。表曰: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於陛下也。誠宜開張聖德,以光先帝遺德,恢弘志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奸詐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偏私,使內外異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費褘、董允等,此皆良實,忠慮忠純,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愚以為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然後施行,必能裨補闕漏,有所廣益。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眾議舉寵為督。愚以為營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陣和睦,優劣得所。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歎息痛恨於桓、靈也。侍中、尚書、長史、參軍,此悉貞亮死節之臣也,陛下親之信之,則漢室之隆,可計日而待也。臣本布衣,躬耕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許先帝以驅馳。後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來,夙夜憂慮,恐付托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當獎率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奸凶,以復興漢室,還於舊都。此臣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至於斟酌損益,進盡忠言,則攸之、褘、允之任也。願陛下托臣以討賊興復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責攸之、褘、允等之咎,以彰其慢。陛下亦宜自謀,以諮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失帝遺詔。臣不勝受恩感激!今當運離,臨走涕泣,不知所云。謹表。
      後主覽表而言曰:「相父徵蠻,遠涉艱難,方始回都,坐未安席;今又欲北征,恐勞神思也。」孔明曰:「臣受先帝托孤之重,夙夜未嘗有怠。今日平蠻回國,一載有餘矣,軍馬已銳,器械已足,糧草之類盡皆完備,不就此時討逆,恢復中原,更待何日耶?」忽班部中太史譙周出奏曰:「臣夜觀天象,北方旺氣正盛,星曜倍明,未可圖也。」乃顧孔明曰;「丞相深明天文,何故強為也?」孔明曰:「天道之理,變易不常,豈可拘執也?吾今且駐軍馬於漢中,觀其動靜而行之。」譙周等諫之不從。於是孔明乃留郭攸之、董允、費褘等為侍中,總攝宮中之事;又留向寵為大將,總督御林軍馬;蔣琬為參軍,張裔為長史,掌丞相府事;又留杜瓊為諫議大夫;杜微、楊洪為尚書;孟光、來敏為祭酒;尹默、李譔為博士;郤正、費詩為秘書;譙周為太史,內外文武官僚二百餘員,同理蜀中之事。
      孔明受詔興兵,克復中原,重興漢室。孔明暫歸府內,喚諸將聽令:前督部,鎮北將軍、領丞相司馬、涼州刺史、都亭侯魏延;前軍都督,領扶風太守張翼;牙門將,裨將軍王平;後軍領兵使,安漢將軍、領建寧太守李恢;副將,定遠將軍、領漢中太守呂義;兼管運糧左軍領兵使,平北將軍、陳倉候馬岱;副將,飛衛將軍廖化;右軍領兵使,奮威將軍、博陽亭侯馬忠;撫戎將軍,關內候張嶷;行中軍師,車騎大將軍、都鄉侯劉琰;中監軍,揚武將軍鄧芝;中參軍,安遠將軍馬謖;前將軍,都亭侯袁綝;左將軍,高陽侯吳懿;右將軍,玄都候高翔;後將軍,安樂侯吳班;領長史,綏軍將軍楊儀;前將軍,徵南將軍劉巴;前護軍,偏將軍、漢城亭侯許允;左護軍,篤信中郎將丁咸;右護軍,偏將軍劉敏;後護軍,典軍中郎將官雍;行參軍,昭武中郎將胡濟;行參軍,諫議將軍閻晏;行參軍,偏將軍爨習;行參軍,裨將軍杜義、武略中郎將杜祺、綏戎都尉盛〔孛攵〕;從事,武略中即將樊岐;典軍書記樊建;丞相令史董厥;帳前左護衛使,龍驤將軍關興,右護衛史,虎翼將軍張苞。孔明受詔封為平北大都督、丞相、武鄉侯、領益州牧、知內外事諸葛亮。於是孔明分撥已畢,又檄李嚴等守川口,以拒東吳。選定建興五年春三月丙寅日出師。忽帳下-老將厲聲而進曰:「我雖年邁,尚有廉頗之勇,馬援之雄。此二古人皆不服老,何故不用我耶?」眾視之,乃常山趙子龍也。孔明曰:「吾自平蠻回都,馬孟起因病身故,予甚惜之,以為折其右臂也。今將軍年紀已高,但恐稍有參差,動搖一世之英名,減卻西蜀之銳氣也。」子龍厲聲曰:「吾自隨先帝以來,臨陣不退,遇敵則先。大丈夫得死於疆場者,幸也,吾何恨焉?願為前部先鋒!」孔明再三苦勸不從。子龍曰:「如不教我為先鋒,就撞死於階下!」孔明曰:「將軍既要為先鋒,須得一人同去。」言未盡,一人應曰.「某雖不才,願與老將軍先引一軍,前鋒破敵。」孔明視之,乃義陽新野人也,見為中監軍、揚武將軍,姓鄧,名芝,字伯苗。孔明大喜,即撥精兵五千,副將十員,隨趙子龍、鄧芝為先鋒去訖。孔明出師,後主百官送於北門外十里。孔明辭了後主而去,旌旗蔽野,戈甲如霜,沿道之民,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孔明率大軍,望漢中迤邐進發。
      卻說邊庭探知此事,報入中原。是日,魏主曹叡設朝,近臣奏曰:「邊官報導,諸葛亮率領大兵三十餘萬,出屯漢中,令趙雲、鄧芝為前部先鋒,引兵入境,其機至急。」叡大驚,慌問群臣曰:「誰可為將,以退蜀兵?」忽一人應班而出曰:「臣父死於漢中,切齒之仇,未嘗得報。今蜀兵侵境,臣願引本部猛將,乞陛下賜關西之兵,上為國家效力,下報父親之仇,臣萬死而不恨也!」眾視之、乃安西鎮東將軍、侍中尚書、駙馬都尉,假節夏候淵之子夏侯楙也。楙,音茂。楙字子林,自幼過房與夏侯惇為子,後夏侯淵被黃忠斬之,魏武帝曹操憐之,以女清河公主招楙為駙馬,因此朝中欽敬。雖掌兵權,性急慳吝,未曾臨陣。此時曹叡即命夏侯楙為大都督,調關西諸路兵馬,前去迎敵。忽-人諫曰:「不可。」眾觀之,乃司徒王朗也。朗奏曰:「夏侯駙馬素不曾經戰,今付以大任,非其宜也。更兼諸葛亮足智多謀,深通韜略,不可與敵也。」夏候楙叱之曰:「司徒莫非結連請葛亮,欲為內應耶?吾自幼從父學習韜略,深通兵法,汝何欺吾年幼也?吾若不生擒諸葛亮,誓不回見天子!」王朗等皆不敢言。夏侯楙辭了魏主,星夜到長安,調關西諸路軍馬二十餘萬,來敵孔明。未知勝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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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子龍大破魏兵

      建興五年夏四月,孔明率兵前至沔陽,經過馬超墳墓,乃令弟馬岱掛孝。孔明親自祭之。蜀人楊戲作贊曰:
      驃騎奮起,連橫合從,首事三秦,保據河、潼。
      宗計於朝,或異或同,敵以成壘,家破軍亡。
      乖道反德,托風攀龍。
      又史官作馬孟起廟贊曰:
      西川馬孟起,名譽震關中。信、布齊誇勇,關、張可並雄。
      渭橋施六戰,安蜀奏全功。曹操聞風懼,流芳播遠戎。
      孔明祭畢,回到寨中,商議進兵。忽遠哨馬報:「魏主曹叡遣附馬夏侯楙,調關中諸路軍馬,前來拒敵。」忽魏延上帳獻策曰:「夏侯楙乃膏粱子弟,懦弱無謀。可賜精兵五千,直取路出褒州,循秦嶺以東,當子午谷而投北,十日之中,可到長安。夏候楙若聞某驟至,必然棄城,望橫門邸閣而走矣!所棄糧草,足可為用也。某卻從東方而來,丞相可大驅士馬,自斜谷而進。若如此行之,則咸陽以西,一舉而可定矣。此萬全之計也!」孔明笑曰:「此非萬全之計也。汝欺中原無好人物;倘有人進言者,於山僻中以軍截之,非令五千人受害,亦大傷其銳氣也。決不可用之。」魏延又曰:「丞相從大路進發,彼必盡起關中之兵,於路迎敵,則徒廢生靈,何日而得中原也?」孔明曰:「吾從隴右取平坦大路,依法進兵,豈不勝耶?」遂不用魏延之計,即差人令趙雲進兵。
      卻說夏侯楙在長安聚集諸路軍馬。時有西涼大將韓德,善使開山大斧,有萬夫不當之勇,引西羌諸路兵八萬到來,見了夏侯楙。楙重賞了畢,就遣韓德為先鋒。德有四子,皆精通武藝,弓馬過人:長子韓瑛,次子韓瑤,三子韓瓊,四子韓琪,真乃雄偉之士!韓德帶四子並西羌兵八萬,取路而來。前至鳳鳴山,正遇蜀兵。兩陣對圓,韓德出馬,四子列於兩邊。德厲聲大罵曰:「反國之賊,安敢侵吾境界耶!」趙子龍大怒,挺槍縱馬,單搦韓德交戰。長子韓瑛,躍馬挺槍來迎,戰不三合,被子龍一槍刺死於馬下。次子韓瑤見之大怒,縱馬揮刀,來取子龍。子龍施逞舊日虎威,抖擻精神,相迎韓瑤,瑤抵敵不住。三子韓瓊見了奮怒,急挺方天戟,驟馬前來夾攻。子龍全然不懼,槍法不亂。四子韓琪見二兄戰子龍不下,也馳馬掄兩口日月刀而來,圍住子龍。子龍在中央,獨戰三將。少時,韓琪中槍落馬,魏陣中一將救去。子龍拖槍便走。韓瓊按戟,急取弓箭射之,連放三箭,皆被子龍用槍撥了。瓊大怒仍綽方天戟,縱馬趕來,卻被子龍一箭射中面門,落馬而死。韓瑤急驟馬趕到,舉刀使砍子龍。子龍拖放不迭,弓槍皆棄,閃過寶刀,生擒韓瑤歸陣;復縱馬取槍,殺過陣來。韓德見四子皆喪於子龍之手,肝膽皆裂,先走入陣去了。西涼兵素知子龍之名,又見英雄尚在,誰敢交鋒?子龍馬到處,大喝一聲,陣開兩下,紛紛亂走,陣陣倒退,卻被子龍匹馬單槍,往來衝突,如入無入之境。後入有詩贊曰:
      憶昔常山趙子龍,年登七十建奇功。獨誅四將來衝陣,猶似當陽救主雄。
      鄧芝見子龍大勝,率蜀兵掩殺,西涼兵大敗而走。韓德險被子龍擒住,乃棄甲步行而逃。子龍、鄧芝收軍回寨。芝賀曰:「某見將軍如此英雄,不想壽已七旬,精神尚在。今日陣前獨勝四將,世之罕有也!」子龍曰:「丞相以吾年邁,不欲取用,吾故以此功表之。」遂差人解韓瑤申報捷書,以達孔明。
      卻說韓德引敗軍回見夏候楙,哭告共事。楙自統兵來迎子龍。忽探馬報入蜀寨,說夏侯楙自引兵到。子龍乃上馬綽槍,引千餘軍,就鳳鳴山前列成陣勢。當日夏侯楙戴金盔,披金甲,坐下雪白馬,手提大砍刀,立在門旗之下。見子龍躍馬挺槍,往來馳騁,楙欲自戰。後面韓德言曰:「殺吾四子之仇,如何不報!」縱馬掄開山大斧,直取子龍。子龍忿怒,挺槍來迎,戰不三合,一槍刺韓德死於馬下,急縱馬直取夏候楙。楙慌閃入本陣。鄧芝驅兵掩殺。魏兵又折一陣,退十餘里下察。楙連夜與眾將商議曰:「吾久聞趙雲之名,未嘗見面;今日年老,英雄尚在,方信當陽長阪之事。似此無人可敵,如之奈何?」參軍程武乃程昱之子進言曰:「某料趙雲有勇無謀之輩,不足慮哉。來日都督再引兵出,先伏兩軍於左右:都督臨陣先退,誘趙雲到伏兵處;都督卻登山指揮,四面軍馬重疊圍住,足可擒矣。」楙從其言,遂遣神武將軍董禧引三萬兵伏於左,徵西將軍薛則引三萬兵伏於右。二人領兵埋伏去了。
      次日,夏候楙復整金鼓旗旛,率兵而進。子龍、鄧芝出迎。芝在馬上與子龍曰:「昨夜子龍殺了韓德,魏兵不敢戰,大敗而去;今日此來,必有詐也。老將軍可防之。」子龍曰;「量此乳臭小兒,何足道哉!吾今日必然擒之!」只見魏軍中旗幟之下,夏侯楙與諸將搦戰。子龍奮怒,便躍馬而出。魏將偏將軍潘遂出迎,戰不三合,遂拔馬便走。子龍趕去,魏陣中八員將一齊來迎。放過夏侯楙先走,八將卻敗奔走。子龍乘勢追殺,鄧芝亦提兵掩殺。子龍深入重地,四面喊聲大震。芝急收軍回時,左有董禧,右有薛則,兩路兵殺到。因芝兵少,不能救解,將子龍困在垓心。子龍東衝西突,魏軍越厚。此時,子龍手下止有千餘人,殺到山坡之下,只見楙在山上指揮三軍。子龍投東則望東指,旁邊執法官把旗望東指,軍馬就望東圍,因此攻打不透。子龍引兵殺上山來,忽半山中擂木炮石打將下來,不能上山。山上弩箭如雨,蜀兵傷折太半。子龍從辰時殺至酉時,不得脫走。子龍正在垓心,下馬少歇,待月明衝突。卻才卸甲蘇困,月光方出,忽四下火光沖天,鼓聲大震,矢石如雨,魏兵殺到,皆叫曰:「趙雲早降!」子龍急上馬迎敵。四面軍馬漸漸逼近,八方弩箭交射甚急,人馬皆不能向前。子龍仰天歎曰:「吾不服老,死於此地矣!」忽東北角上喊聲大起,魏兵紛紛亂竄,一彪軍殺到,為首大將素袍銀甲,使丈八點鋼矛,提一顆人頭。子龍視之,乃虎翼將軍張苞也。苞見了子龍,言曰;「丞相恐老將軍有失,特遣某引五千兵接應。聞知老將軍被困,故殺透重圍,正遇魏將薛則攔路,被某殺之。」子龍大喜,即與張苞殺出西北角來。只見魏兵棄戈奔走,一彪軍從外吶喊殺入,為首大將坐下赤免馬,提偃月青龍刀,手挽人頭。子龍視之,乃龍驤將軍關興也。興與子龍曰:「奉丞相之命,恐老將軍有失,特引五千兵前來接應。卻才陣上遇著魏將董禧,被吾一刀斬之,梟首在此。丞相隨後便到也。」子龍曰:「二將軍己建奇功,何不就今日擒住夏侯楙,以定大事也?」張苞聞言,遂引兵去了。興曰:「我也乾功去矣。」關興也引兵去了。子龍回顧左右曰:「他兩個是吾子姪之輩,尚且乾功去了;吾乃國家上將,朝廷舊臣,反不如此小兒也。吾當舍老命以報先帝之恩!」此時子龍引兵來捉夏侯楙。當夜三路兵到,未知夏候楙性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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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6 23:28 |
    諸葛亮智取三郡

      卻說子龍與關興、張苞三路兵,大破魏軍一陣。鄧芝引兵接應,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夏侯楙乃無謀之人,更兼年幼,未曾經戰,見軍大亂,遂引帳下驍將百餘人,望南安郡而走。眾軍因見無主,盡皆逃竄。興、苞二將聽知夏侯楙望南安去了,連夜趕來。楙走入城中,令緊閉城門,驅兵守禦。興、苞趕到,一聲炮響,將城圍了。子龍隨後也到,三面攻打。少時,鄧芝亦引兵到。一連圍了十日,攻打不下。忽報丞相留後軍駐於沔陽,左軍屯於陽平,右軍屯於石城,丞相自引中軍來到。子龍、鄧芝、關興、張苞皆來拜見孔明,說連日攻城不下。
      孔明曰:「待吾自觀之。」遂乘四輪小車到城邊周圍看了一遍,回寨升帳而坐。眾將環立聽令。孔明曰:「此郡壕深城峻,不易攻也。吾正事不在此城,汝等如是久守,倘魏兵分道而出,卻取漢中,於吾軍無益矣。」鄧芝曰:「夏侯楙乃魏之駙馬,若擒此人,勝斬百將。今困於此,豈可棄之而去耶?」孔明曰:「吾自有計矣。但未知接連何郡?」左右告曰:「西連天水郡,北抵安定郡。」孔明曰:「二處太守是何人也?」答曰:「天水太守馬遵,安定太守崔諒。」孔明大喜,乃喚魏延受計,如此如此;又喚關興、張苞受計,如此如此;又喚心腹二人受計,如此行之。各將領命,引兵而去。孔明卻在南安城外,令軍運柴草堆於城下,口稱「燒城」。魏兵聞知,皆大笑不懼。
      卻說安定太守崔諒,在城中聞知蜀兵圍了南安,困住夏侯楙,十分慌懼,即點軍馬,將有四千,守住城池。忽見一匹馬飛到,其人自正南而來,口稱有機密事。崔諒喚入問之,答曰:「某是夏侯都督帳下心腹將裴緒。今奉都督將令,特來求救於安定、天水二郡。即目南安其危甚急,每日城上縱火為號,專望二郡救兵,並不見到;復差某殺出重圍,特來報急。可星夜起兵為外應。都督若見二郡兵到,卻開城門接應也。」諒曰:「有都督文書否?」緒貼肉取出,汗已濕透;略教一視,急令手下換了匹馬,便出城望天水而去。不二日,又有報馬到:「天水太守已起兵救援南安去了,早早接應。」崔諒與府官商議。多官曰:「若不去救了南安,則送了夏侯駙馬,皆我兩郡之罪也,只得救之。」諒即點起人馬,離城而去,只留文官守城。
      且說崔諒提兵向南安大路而進,遙望見火光沖天,催兵星夜進發。離南安尚有五十餘里,忽然前後喊聲大震,驚慌問左右,不時哨馬報導:「前面關興截住去路,背後張苞殺來!」安定之兵,四下逃竄。諒大驚,乃領手下百餘人,往小路死戰得脫,奔回安定。方到城壕邊,城上亂箭射將下來。蜀將魏延在城上叫曰:「吾已取了城也!何不早降?」乃是魏延扮作安定軍,夤夜賺開城門,蜀兵盡入,因此得了安定。
      崔諒慌投天水郡來。行不到一程,前面一彪軍擺開。大旗之下,一人綸巾羽扇,道袍鶴氅,端坐於車上。諒視之,乃是孔明,急撥回馬走。關興、張苞兩路追到,只叫:「早降!」。崔諒見四面皆是蜀兵,不得已而降之,同歸大寨。孔明以上賓相待。孔明曰:「南安太守與足下厚否?」諒曰:「此人乃楊阜之族弟楊陵也;與某鄰郡,交契甚厚。」孔明曰:「今慾望足下入城說楊陵擒夏侯楙,可乎?」諒曰:「丞相若令某去,可暫退軍馬,容某入城說之。」孔明從其言,即時傳令,教四面軍各退二十里下寨。
      崔諒匹馬到城邊,叫開城門。入到府中,與楊陵禮畢,細言其事。陵曰:「我等受魏主大恩,安忍背之?可將計就計
      而行。」遂引崔諒到夏侯楙處,亦告其事。楙曰:「當用何計?」楊陵曰:「只推獻城門,某賺蜀兵入,卻就城中殺之。」崔諒依計行之,來見孔明,說:「楊陵獻城門,放大軍入城,以擒夏侯楙。楊陵本欲自捉,因手下勇士不多,未敢動也。」孔明曰:「此事至易。今有足下原降兵百餘人,於內暗藏蜀將,扮作安定軍馬,帶入城去,先伏於夏侯楙府下;卻才與楊陵說,待半夜之時,獻開城門,裡應外合。」崔諒暗思:「若不帶蜀將去,猶恐生疑。且帶他入城,就裡先斬,待舉火為號,獻開城門,孔明必先入也,那時一齊殺之。」因此應允。孔明囑曰:「吾遣親信將關興、張苞隨足下先去,只推救軍,殺入城中,以安夏侯楙之心。但舉火,吾當親入城去擒之。」
      時值黃昏,關興、張苞披掛上馬,各執兵器,雜在安定軍中,隨崔諒來到南安城下。楊陵在城上,撐起懸空板,倚定護心木欄杆,問曰:「何處軍也?」崔諒曰:「安定救軍來到。」諒先射一號箭上城,箭上帶著密書曰:「今諸葛亮先遣二將伏於城中,要裡應外合,且不可驚動,恐泄了計策。待入府中圖之。」楊陵將書來見夏侯楙,細言其事。楙曰:「既然諸葛亮中計,必先入城安民,可伏兵斬之。今先賺得二將,亦除兩害。」遂教刀斧手百餘人,伏於府中:「如二將隨崔太守入府,待下了馬,閉其門而斬之;卻於城上舉火,賺諸葛亮入城。伏兵齊出,一鼓而休也。」此時安排已畢,楊陵回到城上,言曰:「既是安定軍馬,可放入城。」關興跟崔諒先行,張苞在後。楊陵下城,在門傍迎接。興手起刀落,斬楊陵於馬下。崔諒大驚,急撥馬奔到吊橋邊,張苞大喝曰:「賊子休走!汝等詭計,如何瞞得丞相耶!丞相大軍便到,先遣吾二人來賺城門!」言罷,一槍,刺崔諒於馬下。關興早到城上,放起火來。四面蜀兵齊入。夏侯楙措手不及,開南門並力殺出。一彪軍攔住,為首大將乃是王平;交馬只一合,生擒夏侯楙於馬上,餘皆殺死。
      孔明入南安,招諭軍民,秋毫無犯。眾將各各獻功。孔明將夏侯楙囚於車中。鄧芝問曰:「丞相何故知崔諒詐也?」孔明曰:「吾已知此人無降心,故使入城。以試真偽。彼果盡情告與夏侯楙,欲將計就計而行。吾見來情,足知詐也,復使二將同去,以穩其心。此人若有真心,必然阻當;彼忻然同去者,恐吾疑也。他意中度二將同去,賺入城內殺之何遲?又令吾軍有托,放心而進也。吾已暗囑二將,就城門下圖之。城內必無準備,吾軍隨後便到。此出其不意也。」眾將拜服。孔明曰:「賺崔諒者,吾使心腹人詐作魏將裴緒也。吾令去賺天水郡,至今未到,可乘時取之。若得三郡,其威大震矣。」又曰:「吾留吳懿守南安,劉琰守安定,替出魏延軍馬去取天水郡。」
      卻說天水郡太守馬遵,聽知夏侯楙困在南安城中,乃聚一郡武將文臣商議。時有功曹梁緒、主簿尹賞、主記梁虔等曰:「夏侯駙馬乃金枝玉葉,倘有疏虞,則甘坐視之罪也。太守何不盡起本部兵以救之?」馬遵正疑兵少,未敢造次,忽報夏侯駙馬令心腹將裴緒到。緒入府,取公文付馬遵,遵視之,說:「都督求兩郡之兵,星夜救應。」與安定所言皆同。遵令館舍暫歇,一面教行文書,起各郡之兵,一同救應。次日又有報馬到,稱說:「安定兵已先去了,教太守火急前來會合。」馬遵正欲起兵,忽一人自外大笑而入曰:「太守中諸葛亮之計矣!」眾視之,乃天水冀人也,姓姜,名維,字伯約。父名冏音景,昔日曾為天水郡功曹,因羌戎亂,歿於王事。維自幼博覽群書,愛習孫武之學,長好武藝,無所不通。奉母至孝,郡人敬之。後為中郎將,就參本部軍事。當日姜維乃與馬遵曰:「近聞諸葛亮殺敗夏侯駙馬,困於南安,水洩不通,焉得有人自重圍之中而出也?又聞裴緒乃無名下將,多不曾見;況安定報馬又無公文,以此察之,此人乃蜀將詐稱魏將也。賺得太守出城,料城中無兵,必然暗伏一軍於左近,乘虛而取天水也,」遵頓悟曰:「非伯約之言,則誤中奸計矣!似此,如之奈何?」維曰:「何難之有!」遵曰:「若先捉此人斬之,閉門堅守,恐又是真,有失大事。」維曰:「太守放心。某有一計,足可擒諸葛亮,亦可解南安之圍也。」馬遵遂求其計。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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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明以智伏姜維

      卻說姜維獻計於馬遵曰:「此郡後必有伏兵,某願請五千軍伏於要路。太守先遣來人回報,隨後發兵出城,不可遠去,止行三十里便回,但看火起為號,前後夾攻,伏兵可勝也。如諸葛亮自在此處,必被某所擒矣。」遵用其計,遂令來人回報:「天水兵出城矣,只留梁緒、尹賞守城。」果是孔明遣趙子龍引一軍埋伏於山僻之中,只待人馬離城,那時下手。細作回報,言說:「天水太守馬遵,起兵出城,只留文官守城。」子龍大喜,又令人報與張翼、高翔,於路截殺馬遵。此二處兵皆孔明埋伏之將也。
      卻說趙子龍引五千兵,徑投天水郡城下,分兵四路而進。子龍在壕邊高叫曰:「吾乃常山趙子龍也!汝知中計,早獻城池,免遭誅戮!」城上樑緒大笑曰:「汝中吾姜伯約之計,尚然不知耶?」子龍恰待攻城,忽然喊聲大震,四面火光沖天。當先一員少年將,挺槍勒馬而言曰:「汝見天水姜伯約乎?」子龍視之,乃姜維也。子龍躍馬挺槍,直取姜維。戰不數合,維精神倍長。子龍大驚,暗思:「誰想此處有這般人物!」正戰鬥之間,兩路軍夾攻將來,乃是馬遵、梁虔。子龍首尾不能相顧,大敗虧輸。子龍衝開路,引敗兵奔走,姜維趕來。張翼、高翔兩路軍殺出,接應子龍,姜維因此方回。子龍歸到大寨,見孔明,說中了姜維之計。孔明驚問曰:「何等之人,識吾玄機也?」忽有南安人告曰:「姜維,字伯約,乃天水冀人也。事母至孝,文武雙全,智勇足備,真當世之英雄也。」子龍又誇獎姜維曰:「此人極好槍法,與他人大不同也。」孔明曰:「吾今欲取天水,甚輕易之,不想有此人耶!」遂起大軍前來。
      卻說姜維回見馬遵,遵曰:「事定之後,當重加保汝。」維曰:「趙雲敗去,孔明必自來也。某料孔明必疑我軍在城中,可將本部軍馬分為四枝:某引一軍伏於城東,如彼兵到則截之;太守與梁虔、尹賞各引一軍,城外伏之;梁緒率百姓在城上守禦。」於是姜維分撥已定。
      卻說孔明因慮姜維,自為前部,望天水郡進發。將到城邊,孔明傳令曰:「凡攻城池,以初到之日,激勵三軍,鼓噪直上;若侯日久,急難破矣。汝等諸將,當激勵三軍,不可失此機會。」於是大軍徑到城下。因見城上旗幟整齊,不敢輕攻。候至半夜;忽然四下火光沖天,喊聲震天,正不知何處兵來。只見城上亦鼓噪吶喊相應,蜀兵亂竄。孔明急上馬,有關興、張苞二將保護,殺出重圍。回頭看時,正東上軍馬,一帶火光,勢若長蛇,孔明曰:「兵不在多,似此人之調遣。真將才也。」遂令關興探視,回報曰:「此姜維兵也。」孔明嗟歎不己,折了一陣,收兵歸寨,思之良久,乃顧左右曰:「量一姜維,尚不能勝,安得破魏耶?」遂喚安定人問曰:「姜維之母,見在何處?」答曰:「見居冀縣。」孔明喚魏延吩咐曰:「汝可引一軍,虛張聲勢,詐取冀縣。若姜維到時,可放入城。」又問:「此地何處緊要?」安定人曰:「天水錢糧,皆在上邽音圭;若打破上邽,則糧道自絕矣。」孔明大喜,教趙子龍引一軍去攻上邽。孔明離城三十里,早有人報入天水郡,說蜀兵分為三路:一軍守此郡,一軍取上邽,一軍攻冀城。姜維聞之,哀告馬遵曰:「愚母見在冀城,倘母有失,非人子之孝也。某乞一軍就救此城,就保老母。」馬遵從之,遂教姜維引三千軍,去冀城保母;梁虔引三千軍,去保上邽。
      卻說姜維引三千人馬至冀城,前面一軍擺開,為首蜀將乃魏延也。二將交鋒數合,延詐敗奔走。維殺過山隘來,入城閉門,率兵守護,拜見老母,並不出戰。趙子龍亦放過梁虔入上邽城去了。孔明乃令人往南安郡,去取夏侯楙至帳下。孔明曰:「汝懼死乎?」楙慌拜伏乞命。孔明曰:「目今天水姜維見守冀城,使人持書來說:『但得駙馬在,我願歸降。』吾今饒汝性命,汝肯招安姜維否?」楙曰:「情願招安。」孔明乃與衣服鞍馬,不令人跟隨,獨自放之。
      楙得脫出寨,欲尋路而走,奈不知徑路。正行之間,逢數人奔走。楙曰:「汝等是何處之人也?」答曰:「我等皆是冀縣百姓。今被姜維獻了城池,歸降蜀兵,蜀將魏延縱人放火劫財,我等因此棄家奔走,投上邽去也。」楙又問曰:「今守天水城是誰?」土民曰:「天水城中,馬太守也。」楙聽之,縱馬而行,又見百姓攜男抱女遠來,所說皆同。楙至天水城下叫門,城上人認得是夏侯楙,慌忙開門迎接。馬遵驚拜而問之。楙細言姜維之事,又將百姓所言說了。遵歎曰:「不想姜伯約反投於蜀矣!」梁緒曰:「彼意欲救都督,故以此言虛降。」楙曰:「今維已降,何為虛也?」正躊躕之間,時值初更,蜀兵又來攻城。火光中見姜維在城下,挺槍勒馬,大叫曰:「請夏侯都督答話!」夏侯楙與馬遵等皆到城上,見姜維耀武揚威,大叫曰:「我為都督而降,都督何別前言耶?」楙曰:「汝受魏恩,何故降蜀?有何言別也?」維應曰:「汝寫書教我降蜀,何出此言?汝要脫身,卻將我陷了!我今降蜀,已加為上將,安有還魏之理?」言訖,驅兵打城,至曉方退。夜間妝姜維者,乃孔明之計,因火光之中,難辨真偽。
      孔明卻引兵來攻冀城。城中糧少,軍食不敷。姜維在城上見西蜀之軍大車小輛,搬運糧草入魏延寨中去了。維引三千兵出城劫糧,蜀兵盡棄了糧草,尋路而走。姜維奪得糧車,欲要入城,忽然一彪軍攔住,為首將乃張翼也。二將交鋒,戰不數合,王平引一軍又到,兩下夾攻。維力窮抵敵不住,奪路歸城,城上早插蜀兵旗號,已被魏延襲了。維殺條路奔天水城,手下尚有十餘騎;正遇張苞殺了一陣,維此時止剩得匹馬單槍,來到天水城下叫門。城上軍見是姜維,慌報馬遵。遵曰:「此是姜維來賺我城門也。」令城上亂箭射下。姜維回顧蜀兵至近,遂飛奔上邽城來。城上樑虔見是姜維在城下,虔大罵曰:「反國之賊!安敢來賺我城池耶?吾已知汝降蜀矣!」遂亂箭射之。姜維不能分說,仰天長歎,兩眼流淚,便撥馬望長安而走。行不數里,前至一派大樹茂林之處,一聲喊起,數千軍擁出,為首蜀將關興截住去路。維人困馬乏,不能抵當,勒回馬便走。忽然一輛小車從山坡中轉出,其人頭戴綸巾,身披鶴氅,手搖羽扇,端坐於上,乃孔明也。孔明喚姜維曰:「伯約,此時何為不降?」維尋思良久,前有孔明,後有關興,又無出路,只得降之,遂下馬而降。孔明慌忙下車而迎,相敘甚愛,維不勝感激。孔明曰:「吾自出茅廬以來,遍求賢者,願盡傳授平生之學,恨未得其人。今遇伯約,吾願足矣!當盡授之,汝宜傾心而報國也!」維大喜拜謝。
      孔明遂同姜維歸寨,升帳商議取天水、上邽之計。維曰:「天水城中,尹賞、梁緒與某至厚,當寫密書二封射入城中,不問應與不應,自然亂矣。」孔明從之。姜維寫了二封密書,拴在箭上,縱馬直至城下,射入城中。小校拾得,呈與馬遵。遵大疑,與夏侯楙商議曰:「梁緒、尹賞與姜維結連,欲為內應,都督宜早決之。可殺梁緒、尹賞,以除內變之禍。」賞知此消息,乃與梁緒曰:「不如納城降蜀,以圖進用。」是夜,夏侯楙數次使人請梁、尹二人說話。二人被屈迫事急,遂披掛上馬,各執兵器,引本部軍來殺夏侯楙、馬遵,一面令人大開城門降蜀。因此夏侯楙、馬遵引數百人出西門,棄城投羌胡城而去。
      梁緒、尹賞迎接孔明入城。安民已畢,孔明問取上邽之策。梁緒曰:「此城乃某之親弟梁虔守之,願招來降。」孔明大喜。緒當日到上邽,喚梁虔出城來降孔明。孔明重加宴賞,就令梁緒為天水太守,尹賞為冀城令,梁虔為上邽令。孔明分撥已畢,整兵進發。諸將問曰:「丞相何不去擒夏侯楙也?」孔明曰:「吾放夏侯楙,如放一鴨耳。今得伯約,得一鳳也!自古雲:『千兵易得,一將難求。』正謂此也。吾觀伯約行兵用計,與吾相同,故喜愛無限。今已得三城,可圖大事矣!」於是孔明引大軍出祁山,來取長安。未知勝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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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明祁山破曹真

      大蜀建興五年冬,諸葛丞相平定天水、南安、安定三郡,及冀城、上邽等處,威聲大震,遠近州郡望風歸降。於是孔明整頓軍馬,調遣兵卒,盡提漢中之兵前出祁山。兵臨渭水之西。細作報入洛陽。
      此時,魏主曹叡太和元年,升殿設朝。近臣奏曰:「夏侯駙馬已失三郡,逃竄往投羌胡去了。今蜀兵已到祁山,前軍臨渭水之西,早乞發兵破敵。免遭侵境之禍也。」叡大驚,乃問群臣曰:「誰可為朕以退蜀兵耶?」司徒王朗出班奏曰:「臣觀先帝每用大將軍曹子丹真字,所到必克。今陛下何不拜為大都督以退蜀兵也?」叡准奏,乃宣曹真,曰:「先帝托孤與卿,今蜀兵入寇中原,卿安忍坐視乎?」真奏曰:「臣才疏智淺,不稱其職。」王朗曰:「將軍乃社稷之臣,不可固辭也。老臣雖駑鈍,願隨將軍上邊。」真又奏曰:「臣受大恩,安敢少辭,乞一人為副將。」叡曰:「卿自舉之。」真乃保太原陽曲人,姓郭,名淮,字伯濟,官封射亭侯,領雍州刺史。叡從之,遂拜曹真為大都督,賜節鉞;命郭淮為副都督,王朗為軍師。朗字景興,東海郯人也。自漢獻帝時,舉孝廉入仕,此時年七十六歲。叡乃選撥東西二京軍馬二十萬與曹真。真命宗弟曹遵為先鋒,官封宣武將軍;又命蕩寇將軍朱贊為副先鋒。當年十一月出師,魏主曹叡親自送於西門之外方回。
      曹真引大軍來到長安,過渭河之西下寨。真與王朗、郭淮共議退兵之策。朗曰:「來日可嚴整隊伍,大展旗旛。老夫自出,只用一席話,敢教諸葛亮拱手而降之,彼不戰自退也。」真大喜,是夜傳令:來日四更造飯,天明務要隊伍整齊,人馬威儀,旌旗鼓角,各按次序。當時使人先下戰書。次日,兩軍相迎,列成陣勢於祁山之前。蜀軍見魏兵甚是雄壯,與夏侯楙之兵大不同。
      三鼕鼓角已罷,司徒王朗乘馬而出。上首乃大都督曹真,下首乃副都督郭淮,兩個先鋒壓住陣角。探子馬出軍前大叫曰:「請對陣主將答話!」蜀兵門旗開處,關興、張苞分左右而出,立馬於兩邊;次後一隊隊驍將分列;門旗影下,中央一輛四輪車,端坐一人,綸巾羽扇,素衣皂縧,眾視之,乃是孔明。孔明舉目,見魏陣前三個麾蓋,乃問陣前護衛曰:「此是何人也?」護衛曰:「旗上大書姓名,中央白髯老者,乃軍師、司徒王朗也;上首乃大都督曹真,下首乃副都督郭淮也。」孔明曰:「王朗必下說詞也!」遂教推車於陣外,令護車小校傳曰:「休放冷箭!漢丞相與王司徒會話。」王朗縱馬而出曰:「吾有一言,明公請聽。」孔明於車上拱手,王朗在馬上欠身答禮。朗曰:「久聞公之大名,今幸一會。公既知天命,識時務,何故興無名之兵也?」孔明曰:「吾奉詔討賊,何為無名耶?」朗曰:「天數有變,神器更易,而歸於有德之人,此定然之理也。曩自桓、靈以來,天下爭橫,人人稱霸。黃巾縱橫於巨鹿,張邈問罪於陳留,袁術僭號於壽春,袁紹稱王於鄴土;劉表佔據荊州,呂布虎吞天下:盜賊蠭起,奸雄鷹揚,社稷有壘卵之危,生靈有倒懸之急。我太祖武皇帝掃清六合,席捲八荒;萬里傾心,四方仰德。非權勢而取之,實乃天命之所歸也。世祖文帝,神文聖武,以膺大統,應天合人,法堯禪舜,而處中國以臨萬邦,豈非天心人意乎?今公蘊大才,抱大器,自欲比於管、樂,何不仿伊尹、周公,故強欲逆天理、背人情而行事耶?豈不聞古人云:『順天者昌,逆天者亡。』今我大魏帶甲百萬,良將三千。量腐草之螢光,怎及天心之皓月?公可倒戈卸甲,以禮來降,不失封侯之位。則國安民樂,豈不美哉!」蜀兵聞言,歎之不已,皆以為有理。
      孔明默然不語。蜀陣上參軍馬謖自思曰:「昔季布罵漢高祖,曾破漢兵,今王朗用此計也!」只見孔明在車上大笑曰:「吾以汝為漢朝大老元臣,必有高論,豈期出此言也!吾有一言,諸軍靜聽:昔日桓、靈微弱,漢統陵替,國亂歲凶,四方擾攘。段珪才斬於平津,董卓又生於朝野;天方剿戮,四寇又興,遷劫漢帝於閭閻之間,殘暴生民於溝壑之內。因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狼心狗幸之輩,滾滾當道;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以致社稷丘墟,生靈塗炭。吾素知汝所行,世居東海之濱,初舉孝廉入仕,理合匡君輔國,安漢興劉,何期反助逆賊,同情篡位!罪惡深重,天地不容!傾國之人,欲食其肉!今日幸吾尚在,乃天意不絕炎漢也!吾奉詔討賊,仗義興師。汝既為諂諛之臣,只可潛身縮首,苟圖衣食,安敢在於軍伍之前,妄稱天數耶?皓首匹夫!蒼髯老賊!當咫尺歸於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而見二十四帝乎?老賊速退!可教反臣與吾決勝負!」王朗聽罷,大叫一聲,氣死於馬下。後人有詩贊孔明曰:
      兵馬出西秦,雄才敵萬人。輕搖三寸舌,罵死老賊臣。
      孔明以扇指曹真曰:「吾不逼汝。汝可整頓軍馬,來日決戰。」言訖回車。於是兩軍皆退。
      曹真將王朗屍首,用棺木盛貯,送回長安去了。副都督郭淮曰:「諸葛亮料吾軍中治喪,今夜必來劫寨。可分兵四路:兩路兵從山僻小徑,乘虛去劫蜀寨;兩路兵伏於本寨外,左右擊之。」曹真大喜曰:「此計與吾相合。」遂傳令,喚曹遵、朱贊兩個先鋒吩咐曰:「汝二人各引一萬軍,抄出祁山之後。但見蜀兵望吾寨而來,汝便進兵去劫蜀寨。如蜀兵不動,便撤兵回,不可輕進。」二人受計,引兵而去。真與淮曰:「我兩個各引一枝大軍,伏於寨外,寨中虛堆柴草,只留數人。如蜀兵到,放火為號。」諸將皆分左右,各自準備去了。
      卻說孔明歸帳,先喚趙子龍、魏延聽令。孔明曰:「汝二人各引本部兵去劫魏寨。」魏延進曰:「曹真深明兵法,必料我乘喪劫寨,他豈不提防也?」孔明笑曰:「吾正要他知吾去劫寨也。彼必伏兵在祁山之後,待蜀兵過去,卻來襲吾寨;故令汝二人引兵前去,過山腳後路,遠下營寨。汝看火起為號,卻分兵於兩下:魏延拒住山口;子龍引兵殺回,必遇魏兵也,容魏將走回,汝乘勢攻之,彼必自相掩殺。可全勝也。」二將引兵,受計而去。又喚關興、張苞,吩咐曰:「汝二人各引一軍,伏於祁山之要路,放過魏兵,卻從彼來路殺奔魏寨而去。」二人受計,引兵去了。又令馬岱、王平、張翼、張嶷四將伏於寨外四面,以擊魏兵。孔明乃虛立寨柵,居中堆起柴草,以備火號。孔明乃引諸將退於寨後,以觀動靜。
      卻說魏先鋒曹遵、朱贊黃昏離寨,迤邐前進。二更左側,遙望山前隱隱有軍行動。曹遵自思曰:「郭都督神機妙算,料知蜀兵矣。」遂催兵急進。到蜀寨之時,將及三更。早望見寨柵,曹遵先殺入寨,只見空寨,並無一人,料知中計,便撤軍回。寨中火起。朱贊兵到,自相掩殺,人馬大亂。正殺之間,曹遵與朱贊交馬,方知自相踐踏。及合兵時,忽喊聲大震,四面王平、馬岱、張翼、張嶷殺到。曹、朱二人引心腹軍百餘騎,望大路奔走。忽然鼓角齊鳴,一彪軍截住去路,為首蜀將乃常山趙子龍也,子龍叫曰:「賊將那去?早早受死!」曹、朱二人奪路而走。忽然喊聲又起,一彪軍殺到,為首蜀將乃是魏延。曹、朱大敗,殺奔魏寨之時。看寨軍只道蜀兵劫寨,慌忙放起號火。左邊曹真,右邊郭淮,二人殺至,自相掩殺。後面三路蜀兵殺到,中央魏延,左邊關興,右邊張苞,大殺一陣。魏兵敗走十餘里,將士死者極多。孔明全獲大功,方始收兵回寨。
      卻說曹真與郭淮商議曰:「今魏兵勢孤,蜀兵勢大,將何策以退之?」淮曰:「勝負乃兵家之常事,不足為弱也。某有一計,使蜀兵首尾不能相顧,定然自走矣。」曹真問計。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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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明大破鐵車兵

      於是郭淮與曹真曰:「西羌遠夷,自太祖武皇帝時連年入貢;世祖文皇帝朝,甚以恩惠之。我等且宜據住險阻,蜀兵求戰不出;可密遣人從小路直入羌胡求救,許以和親,羌胡必起兵襲其後。吾卻以正兵擊之,豈不勝哉?」真從之,即遣人赴羌胡城去了。
      卻說西羌國王徹裡吉,自曹操時年年入貢,手下有一文一武:文乃雅丹丞相,足智多謀;武乃越吉元帥,青眼黃髯,身長一丈,使一柄長鐵錘,重一百斤,有萬夫不擋之勇。此時,魏使齎金珠並書到國,先來見雅丹丞相,送了禮物。雅丹引見國王,曰:「中原魏國差人齎書禮來求救兵,著與蜀兵交戰。」徹裡吉曰:「書上怎生說?」雅丹曰:「中國許以和親,要退兵寇,理合依准。」國王曰:「可與元帥商議。」雅丹丞相遂請越吉元帥商議,說知此事。越吉允之,即起羌胡兵一十五萬,皆慣使弓弩槍刀、鐵蒺藜流星錘等器;又有戰車,其車用鐵葉裹釘,裝載糧食軍器什物,或用駱駝駕之,或用騾馬駕之,一歇行數乾裡不乏,因此號為「鐵車兵」。遂辭了國王,二人領兵,直扣西平關。守關蜀將韓禎,急差人齎文報知孔明。
      孔明聽知,乃問眾將曰:「誰敢去退羌胡之兵也?」忽然兩個素鎧將應曰:「某等願往。」眾視之,乃左護衛使、龍驤將軍關興,右護衛使、虎翼將軍張苞也。孔明曰:「汝二人要去,奈路途不熟。」遂喚馬岱曰:「汝素知羌胡之性,久居彼處,可作鄉導。」便起精兵五萬,與興、苞二人同去。如此行之。
      興、苞等引兵起程。行不數日,早遇番兵。關興先引百餘騎登山看時,只見番兵把鐵車首尾相連,隨處結寨;車上遍排兵器,就似城池一般。興觀之良久,無破敵之策,回寨與張苞、馬岱商議。苞曰:「未知番兵虛實,來日見陣便可知也。」次早分兵三路:關興在中,張苞在左,馬岱在右,三路兵齊進。忽見皂雕旗漫山蔽野,當先盡是軍馬,馬軍叢中越吉元帥手挽鐵錘,腰懸寶雕弓,騎如龍馬,奮勇而來。興招三路兵徑進。忽見番兵分在兩邊,中央放出鐵車,如潮水之急,弓弩一齊驟發。蜀兵大敗,馬岱、張苞兩軍先退;關興一軍,被番兵一裹,直圍入西北角上去了。
      興在垓心,左衝右突,不能得脫;鐵車密圍,就如城池。蜀兵你我不能相顧。興望山谷中尋路而走。看看天晚,但見一簇皂旗風擁而來,一員番將手提鐵錘,大叫曰:「小將休走!吾乃越吉元帥是也!」關興急走,前面正遇斷澗,只得回馬來戰越吉。興終是膽寒,抵敵不住,望澗中而逃。馬跳得一步,被越吉趕到,一鐵錘打來。興急閃過,正中馬胯。那馬望澗中便倒,興落於水中。忽聽得一聲響處,背後越吉連人帶馬,平白的倒將下來。興就水中掙起看時,只見岸上一員大將,殺退番兵。興提刀待砍越吉,越吉躍水而逃。興得了這馬,牽到岸上,整頓鞍轡,綽刀上馬。只見那員將,尚在前面追殺番兵。興自思良久:「救我性命乃是何人?當與之見。」遂拍馬趕來。看看至近,只見雲霧之中,隱隱有一大將,面如重棗,眉若臥蠶,綠袍金鎧,提青龍刀,騎赤兔馬,手綽美髯,分明認得是父親關公。興大驚,卻欲問之,忽見關公以手望東南指之曰:「吾兒可往東海速去。吾當護汝歸寨。」言訖,一陣風過,已失所言之處。
      興望東南而走。行至半夜,忽見一彪軍到,為首大將乃是張苞。苞問曰:「汝曾見二伯父否?」興曰:「你如何得知?」苞曰:「吾被鐵車兵追急,忽見二伯父自空中而下,驚退番兵,以手指之曰:『汝從這條路去,可救吾兒。』言訖不見。因此找尋至此。」關興細言其事,二人同歸大寨。馬岱迎入。岱曰:「此軍無計可退。我當守寨,你二將軍可求丞相計策,退此番兵。」於是馬岱退兵山谷內下寨;興、苞星夜來見孔明,說知此事。
      孔明急引姜維、張翼,又帶三萬兵,同興、苞來到馬岱寨中歇定。次日,孔明上馬,登高望之,見鐵車連絡不絕,人馬縱橫,往來馳騁。孔明觀畢,回寨與眾將曰:「量此小陣,何難破之。」乃喚馬岱、張翼,曰:「如此如此。」二人受計,引兵而去。又喚姜維曰:「汝知破鐵車之法否?」維曰:「羌胡之人,惟恃拙勇而已,豈知子牙之術乎?」孔明歎曰:「汝深知吾意也。吾令關興、張苞作伏路誘敵之兵。連曰若彤雲密布,朔風不止,吾計可施矣。汝但看紅旗為號,可以避之。」
      於是姜維連日引兵搦戰,番兵來迎,蜀兵便退。番兵隨後追殺,直趕到寨內,不見一軍,惟插旌旗。番兵疑之,不進而退。此時冬十二月天氣,果然大雪忽降。姜維又引兵來戰,越吉元帥大怒,急引鐵車兵來迎。姜維不戰而走。番兵趕到寨前,姜維已從寨後而出。番兵在外觀之,四面皆立旌旗,寨中有鼓琴之聲,回報越吉元帥。越吉心疑,乃與雅丹丞相商議,雅丹曰:「此是諸葛亮詭計,虛設疑兵。可以攻之。」越吉遂引兵到蜀寨前,正見孔明攜琴上車,引數十騎,望後寨而去。番兵搶了寨柵,直趕過山口,但見小車隱隱轉過林樹去了。雅丹丞相與越吉元帥曰:「這等之兵,雖有埋伏,不足懼之!」遂起大兵追趕。又見姜維兵俱在雪地之中。越吉大怒,催兵飛奔追趕,更兼山路平坦,又被雪漫曠野,一望並無軍馬。正趕之間,忽報蜀兵自山後而出。雅丹曰:「縱有些小伏兵,何足懼之!」忽聽得前面鼓角齊鳴,喊聲大震,番兵徑往前奔,急然山崩地陷,番兵俱落於坑中;背後鐵車正行得緊溜,急難收救,並擁而來,自相踐踏。後面番兵急要回時,左邊關興、右邊張苞,兩軍萬弩齊發;背後姜維、馬岱、張翼,三路兵殺到。鐵車兵大亂。越吉元帥望後面山谷中而逃,正逢關興。交馬只一合,被興舉起青龍刀,大喝一聲,斬越吉於馬下。雅丹丞相早被馬岱活捉,解到大寨來。番兵各自逃去。
      孔明升帳,馬岱押過雅丹來。孔明叱武士去其縛,賜酒食壓驚,用好言撫慰。孔明喚雅丹丞相曰:「吾主乃大漢皇帝,命吾討賊,爾如何聽反臣之語而作亂也?吾國與爾乃鄰邦,永結盟好,勿聽反言。爾若從之,將舊日通和之意傷壞矣。」雅丹深感其德。孔明遂將所獲番兵盡皆賞勞,同雅丹俱放回國。眾皆拜謝而去。孔明將越吉元帥首級,用木匣盛之。設宴會賞已畢,引三軍連夜投祁山大寨而來,一面差人齎表奏報捷音。
      卻說曹真連日望羌胡消息,忽有伏路軍來報說,蜀兵拔寨收拾起程。郭淮大喜,乃與曹真曰:「此是羌胡兵攻擊太急,因此退去也。」遂分兩路追趕。前面蜀兵亂走,魏兵隨後追襲。先鋒曹遵正趕之間,忽然鼓聲大震,一彪軍閃出,為首大將乃前督部、鎮北將軍、領丞相司馬、涼州刺史、都亭侯魏延,大叫曰:「反賊休走!」曹遵大驚,拍馬交鋒,不三合,被魏延一刀斬於馬下。副先鋒朱贊引兵追趕,忽然喊聲大震,一彪軍閃出,為首大將乃中護軍、徵南將軍,封永昌亭侯常山趙雲也。朱贊措手不及,被子龍一槍刺死於馬下。曹真、郭淮見兩路先鋒有失,欲收兵回,背後喊聲大震,鼓角齊鳴,乃是關興、張苞兩路軍殺出,將曹真、郭淮圍住,痛殺一陣。真、淮二人引敗兵奪路走脫。蜀兵全勝,直追到渭水,奪了魏寨。曹真折了兩個先鋒,哀傷不已;只得寫表申朝,乞撥援兵。
      卻說魏主曹叡設朝,近臣奏曰:「大都督曹真數敗於蜀,折了兩個先鋒,羌胡兵又折了無數,其危甚急,今都督上表求救,請陛下裁處。」叡大驚,乃問文武曰:「退軍之策,如何施也?」華歆奏曰:「須是陛下御駕親征,大會諸侯,人皆用命,方可退也。陛下若不親征,則長安有失,關中危矣!」太傅鍾繇奏曰:「凡為將者,知過於人,則能制人。孫子雲:『知彼知己,百戰百勝。』臣量曹子丹雖久用兵,非諸葛亮之對手也。臣以全家良賤保舉一人,足可退諸葛亮之師,未知聖意准否?」叡曰:「卿乃大老元臣,有何賢士可退蜀兵?當早召來,與朕分憂。」未知鍾繇保舉何人,下回便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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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7 22:08 |
    司馬懿智擒孟達

      於是太傅鍾繇奏曰:「向者諸葛亮欲興師犯境,但懼其人,故散流言,令陛下去其柱石之臣,果然陛下中計,方長驅大進也。今若復用其人,則諸葛亮自然退矣。」魏主曹叡問之,繇曰:「此人乃驃騎大將軍司馬懿也。」叡長歎曰:「朕到今心中猶悔。非卿所言,無以發現也。仲達見在何地?」繇曰:「近聞仲達在宛城閒住。」叡即降詔,遣使持節,仍復司馬懿官職,加為平西都督,就起南陽諸路軍馬,前赴長安。叡御駕親征,剋日到彼聚會。使命星夜投宛城去了。
      卻說孔明自出師以來,累獲全功,料長安指日而得,心中甚喜。正在祁山寨中會眾議事,忽報永安宮鎮守李嚴令子李豐來見。孔明只道東吳兵犯境,心甚驚疑,喚入帳中問之。豐曰:「特來報喜。」孔明曰:「有何喜也?」豐曰:「昔日孟達降魏,乃不得已降之。彼時曹丕甚愛,每稱將相之才,時以駿馬衣服、玩器金珠而賜之,曾同輦出入,群臣無不驚訝,封為散騎常侍,領新城太守,鎮守上庸、金城等處,委以西南之任,如此重用。自丕死後,曹叡即位,甚不相好,絕其所賜,朝中多人嫉妒,孟達日夜不安,常與諸將曰:『我本是蜀將,勢逼於此。』今累差心腹入持書來見家父,教早晚代稟丞相:前者五路下川之時,曾有此意,丞相亦知。今在新城,聽知丞相伐魏,欲起新城、金城、上庸三處軍馬,就彼處舉事,徑取洛陽;丞相卻取長安,兩京可定矣。今某引來人並累次書信呈上。」孔明大喜,厚賞李豐等。忽細作人報說:「魏主曹叡,一面駕幸長安;一面詔司馬懿復職,加為平西都督,起本處之兵,於長安聚會。」孔明聽畢,頓手跌足,不知所措。參軍馬謖問曰:「量曹叡何足為道?若得來長安,就而擒之,丞相何故驚也?」孔明曰:「吾豈懼曹叡耶?平生所患者,獨司馬懿一人而已。今孟達欲舉大事,若司馬懿得此大權,事必敗矣!達非司馬懿之敵手,必被所擒。孟達若死,中原不易得也!」馬謖曰:「何不急修書,令孟達提防?」孔明從之,即修書,令來人星夜回報孟達。
      卻說孟達在新城,專望心腹人回報。不時,心腹人到來,將孔明回書呈上。孟達拆封視之。書曰:
      近得書,足知公忠義之心,不忘故舊,吾甚為喜慰。公若成此大事,則漢朝中興第一之功也。然極宜甚密,不可容易托人。雖兄弟妻子,亦難保也。慎之!戒之!近聞魏叡復詔司馬懿起宛、洛之兵,若聞公舉大事,彼必先至矣。當萬全提備,勿視為等閒人耳。吾猶懼之,公請詳察。
      孟達覽畢,大笑曰:「人言孔明心多,今觀此事,足可知矣!」心腹人告曰:「主公可修回書以安丞相之心,不可如常慢也。」達從之,又具回書,令心腹人星夜來答孔明。
      孔明喚入帳中。其人呈上回書。孔明拆封觀之。書曰:
      適承鈞教,安敢少怠。竊謂司馬懿之事,達以為必不懼也。宛城離洛陽約八百里,至新城一千二百里。若司馬懿聞達舉事,須表奏魏主。往復則一月間之事也。達城池已固,諸將亦與三軍皆在深險之地,司馬懿便來,達何懼哉?丞相可寬懷,惟聽捷報!謹復。
      孔明看畢,擲之於地而頓足曰:「孟達必死於司馬懿之手矣!」馬謖問曰:「何謂也?」孔明曰:「兵法雲:『攻其無備,出其不意。』豈容孟達料在一月之期也?既曹叡已委司馬懿,逢寇即除,何待奏聞乎?若知孟達反,不須十日,兵必到矣,安能措手耶?」眾將皆服。孔明急令來人回報曰:「若未舉事,切莫教同事者知之;知則必喪命矣。」其人拜辭,歸新城去了。
      卻說司馬懿在宛城閒住,聞知魏兵累敗於蜀,乃仰天長歎數聲。懿有長子司馬師,字子元;次子司馬昭,字子尚:此二子素有大志,飽看兵書。此時侍立於側,見懿長歎,乃問曰:「父親何為長歎也?」懿曰:「汝輩豈知大事耶?」司馬師曰:「莫非歎魏主不用乎?」司馬昭笑曰:「早晚必來宣召父親也。」懿大驚曰:「不意吾家又出麒麟兒矣!」言未盡,忽然天使持節至。懿聽詔畢,遂調宛城諸路軍馬起行。忽報有一人來告機密事。懿喚入密室問之,其人告曰:「某乃金城太守申儀家人也。近有新城太守孟達,請上庸太守申耽並某主公商議。達曰:『吾等乃大蜀人也,昨因時勢所逼,不得已而降之。魏文帝時,相待甚厚;當今魏主以吾等為外邦人物,視之如草芥,待之如糞土。今諸葛丞相奉命出師,兵至祁山,先敗夏侯楙,又敗曹真,殺得魏兵亡魂喪膽。今天水、南安、安定三郡俱已歸順,勢如劈竹,長安在旦夕休矣!吾等合從天道,就此舉事,徑襲洛陽,其功莫大!汝等從否?』申耽、申儀皆懼其勢,勉強應允,各自修補城池,聚集軍馬,早晚必反。申家兄弟誠恐連累,先令某來首;孟達心腹人李輔並達外甥鄧賢,隨狀出首。望都督早提兵來,自有內應也。」司馬懿聽畢,以手加額曰:「此乃皇上齊天之洪福也!今諸葛亮兵在祁山,殺得內外人皆膽落。今天子不得已而幸長安,若旦夕不用吾時,孟達一舉,兩京休矣!此賊必通謀諸葛亮也!吾先破之,諸葛亮定然心寒,自退兵矣。」長子司馬師曰:「父親可急寫表申奏天子。」懿笑曰:「若等聖旨,往復一月之期,則孟達事已成矣。彼若把住險要,吾雖有百萬之眾,急難破也。」即傳令教人馬起程,一日要行二日之路,如有怠慢者斬之。懿又令參軍梁畿齎詔,星夜往新城,教孟達等準備徵進,使彼不疑。梁畿先行,懿隨後發兵。行了二日,山坡下轉出一軍,乃是右將軍徐晃。晃下馬見懿,說:「天子駕到長安以退蜀兵,今都督何往?」懿低聲言曰:「今孟達造反,吾去擒耳。」晃曰:「某願為先鋒。」懿大喜,合兵一處:前部徐晃,後軍二子。懿在中軍。又行了二日,前軍哨馬報捉住孟達心腹人,搜出孔明回書,來見司馬懿。懿曰:「吾不殺汝,汝從頭細說。」其人只得將孔明、孟達往復之事,一一告說了畢。懿看罷孔明回書,自驚曰:「世間能者,所見相同。吾機先被孔明識之矣。幸得天子有福,獲此消息,則孟達無計也。」遂感歎不已,星夜倍道催趲軍行。
      卻說孟達在新城約下金城太守申儀、上庸太守申耽,剋日舉事。耽、儀二人每日調練軍馬,只待魏兵到日,以為內應;卻報孟達,言軍器糧草俱未完備,不敢約期起事。達信之。忽報參軍梁畿來到,孟達迎入城中。畿傳司馬懿將令曰:「司馬都督今奉天子詔命,起諸路軍馬,以退蜀兵。太守可集本部軍馬,聽候調遣。」達問曰:「都督何日起程?」畿曰:「以此時約之,離宛城望長安去了。」達暗喜曰:「吾大事成矣!」遂設宴待了梁畿,送出城外,即報申耽、申儀知道:「明日舉事,換上大蜀旗號,發諸路軍馬徑襲洛陽。」忽報城外塵土沖天,不知何處兵來。孟達自登城視之,只見一彪軍打著「右將軍徐晃」旗號,飛奔城下。達大驚,急扯起吊橋。徐晃坐下馬收拾不住,直來到壕邊,高叫曰:「反賊孟達,早早受降!」達大怒,急開弓射之,正中徐晃頭額,魏將救去。城上亂箭射下,魏兵方退。孟達恰待開門追趕,四面旌旗蔽日,司馬懿兵到。達仰天長歎曰:「果不出孔明之所料也!」於是閉門堅守。
      卻說徐晃被孟達射中頭額,眾軍救到寨中,取了箭頭,令醫調治;當晚而死,時年五十九歲。魏太和二年春正月也。後史官有詩贊曰:
      降明權成厚,爭津定策高。揚名攻不備,陷敵戰當鏖。
      欲虜平襄、漢,還屯振節旄。功逾孫子右,魏武過情褒。
      司馬懿令人扶柩還洛陽遷葬。
      次日,孟達登城視之,只見魏兵四面圍得鐵桶相似。達行坐不安,驚疑未定,忽見兩路兵自外殺來,旗上大書「申耽」、「申儀」名字。孟達見是救軍到,慌引本部兵大開城門殺出。耽、儀大叫曰:「反賊休走!早早受降!」兩路攻來。達見事變,撥馬望城中便走。城上亂箭射下。乃是李輔、鄧賢獻了城池。二人大罵曰:「吾等已獻了城池也!」達取路而走,申耽趕來。達人困馬乏,措手不及,被申耽一槍刺於馬下,眾軍梟其首級。餘軍皆降。李輔、鄧賢大開城門,迎接司馬懿入城。撫民勞軍已畢,遂遣人奏知魏主曹叡。叡大喜曰:「教將孟達首級,去洛陽城市碎剁示眾。」加申耽、申儀官職,就隨司馬懿徵進;命李輔、鄧賢守新城、上庸。
      卻說司馬懿引兵到長安城外下寨。懿入城來見魏主。叡大喜曰:「朕一時不明,誤中反間之計也,卿閒居許久,朕悔之無及。今達造反,非卿等制之,兩京休矣!」懿奏曰:「臣聞申儀密告反情,意欲表奏陛下,恐往復遲滯,故不待聖旨,星夜而去,八日已到新城。孟達措手不及,被臣斬之。若待奏聞,則中諸葛亮之計也。」言罷,將孔明回孟達密書奉上。叡看畢,大喜曰:「卿之學識至於孫、吳矣!」賜金鉞斧一對,後遇機密重事,不必奏聞,便宜行事。就令司馬懿出關破蜀。懿奏曰:「臣舉一大將,可為先鋒。」叡曰:「卿舉何人?」懿曰:「此將乃河間鄚人也,姓張,名郃,字雋義,見為右將軍。」叡笑曰:「朕正欲用之。」遂命張郃為前部先鋒,即日起行。司馬懿引兵離長安來破蜀兵。未知勝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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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8 23:50 |
    司馬懿智取街亭

      卻說魏主曹叡駕居長安,一邊撥五萬軍,命二人領之,以助曹真:一人乃穎川陽翟人也,姓辛,名毗,字佐治,為軍師;一人乃涿郡容城人也,姓孫,名禮,字德達,為護軍。二人奉詔而去。於是司馬懿引二十萬軍出關下寨,請先鋒張郃至帳下曰:「吾平生知汝忠勇,故在天子前保舉,以退蜀兵,非同小可。諸葛亮乃當世之英雄,用兵如神,天下之人無不懼之。見屯兵於祁山,聲勢甚大,不作準備者,欺曹子丹無謀也。他不知吾來。吾今先算下地理有十餘處,皆峻險僻靜之路。諸葛亮平素謹慎仔細,不肯造次行事,他卻不知吾境內地理;若是吾用兵,先從子午谷徑取長安,早得多時矣。他非無謀,只怕有失,不肯弄險,必然軍出斜谷,來取郿城也;若取郿城,必分兵兩路,一軍取箕谷矣。此二處,吾發檄文令子丹拒守郿城,若兵來不可出戰;令孫禮、辛毗截住箕谷道口,若兵來則出奇兵擊之。此萬全之計也。」郃曰:「將軍之兵欲往何處去也?」懿曰:「吾素知秦嶺之西有一條路,地名街亭;傍有一城,名列柳城:此二處皆是漢中之咽喉,諸葛亮欺子丹無備,定從此處進也。吾與汝徑取街亭,望陽平關不遠矣。諸葛亮若知吾斷其街亭要路,絕其糧道,則隴西一境不能安守,必然連夜奔回漢中去也。彼若回動,吾以奇兵於小路擊之,可全勝矣;若不歸時,吾卻將諸處小路盡皆壘斷,俱以兵守之。一月無糧,蜀兵皆饑餓死也,諸葛亮必被吾所擒矣!」張郃大悟,乃拜伏於地曰:「都督神算也!」懿曰:「雖然如此,諸葛亮不比孟達。汝為先鋒,勿輕進。當傳與諸將,循山四路,遠遠哨探。如無伏兵,方可前進。若是怠慢,必中諸葛亮之計也。」張郃受計,引軍而行。司馬懿遣人持檄文來見曹真,真乃依計行之。
      卻說孔明在祁山寨中,與諸將曰:「吾料孟達必死於司馬懿之手矣。使人探視去了,至今未回。」忽報新城打細人到來。孔明喚入問之,細作告曰:「司馬懿倍道而行,八日到新城。孟達措手不及,又被申耽、申儀、李輔、鄧賢為內應,孟達被亂軍中所殺。今司馬懿撤兵到長安,見了魏主,同張郃引兵出關,來拒丞相之師也。」孔明大驚曰:「孟達做事不密,死之當然;今司馬懿出關,必取街亭,斷吾咽喉之路也,誰可去守?」言未畢,參軍馬謖曰:「某願往。」孔明曰:「街亭雖然小可之地,干係有泰山之重。倘街亭有失,吾大軍皆休矣。汝雖深通謀略,此地奈無城廓,又無險阻,所守極難。」謖曰:「某自幼曆學到今,豈不知兵法也?量一街亭,不能守之,要某何用耶?」孔明曰:「街亭正北,吾之咽喉;若咽喉斷絕,吾豈能生也?街亭一失,蜀兵休矣!況司馬懿非等閒之輩;更有先鋒張郃之勇,智謀過人,乃魏之名將也,恐汝不能敵之。」謖曰:「休道司馬懿、張郃,便是曹叡親來,有何懼哉!若有差失,乞斬全家。」孔明曰:「軍中無戲言。」謖曰:「願責軍令狀!」孔明從之。謖遂寫了軍令狀呈上。孔明曰:「吾與汝二萬五千精兵,再撥一員上將相助你去。」即喚王平,吩咐曰:「吾素知汝平生謹慎,故托汝去。汝可小心謹守
      此地。下寨當要道之處,使賊兵急且不能偷過也。如安了營寨,便畫四至八道地理圖本將來。凡事商議停當而行,不可輕易。如所守無危,則是取長安第一之功也。戒之!戒之!」二人拜辭,引兵而去。
      孔明尋思,恐二人有失,又喚高翔曰:「街亭東北上有一城,名列柳城,乃山僻小路,此可以屯軍。與汝一萬兵,去此城屯紮。但街亭危,可引兵救之。」高翔引兵而去。孔明又思高翔非張郃之對手,必得一員大將,屯兵於街亭之右,足可防之,遂喚魏延曰:「汝引本部兵,去街亭之後屯紮。待兵來,汝可應之。」延曰:「某為前部,理合當先破敵,萬死不辭,何故置某於安閒之處耶?』孔明曰:「今汝接應街亭,當陽平關衝要道路,總守漢中咽喉。此乃大都督之任也,何為安閒乎?汝勿以等閒視之,失吾大事。前鋒破敵者,乃偏裨之將也。汝宜小心,以代吾權!」魏延大喜,引兵而去。孔明恰才心安,乃喚趙雲、鄧芝,吩咐曰:「今司馬懿出兵,與舊日不同。汝二人各引一軍,出箕谷以為疑兵。如逢魏兵,或戰或不戰,以驚其心。吾自統大軍,由斜谷徑取郿城;若得郿城,長安可破矣。」二人受命而去。孔明令姜維作先鋒,兵出斜谷。
      卻說馬謖、王平兵至街亭,看了地勢,馬謖笑曰:「丞相何故多心也?量此山僻之處,魏兵如何敢來!」王平曰:「雖然魏兵不敢來,可就此五路總口下寨;卻令軍士伐木為柵,以圖久計。」謖曰:「當道豈是下寨之地也?此處側邊一山,四面皆不相連,且樹木極廣,此乃天賜之險也。可就此山上屯軍。」平曰:「參軍差矣。若屯兵當道,築起城垣,賊兵總有十萬,不能過也。今若棄此要路,屯兵於山上,倘魏兵驟至,四面圍定,將何策保之?」謖大笑曰:「汝真女子之見!兵法雲:『憑高視下,勢如劈竹。』若魏兵到來,吾教他片甲不歸也!」平曰:「吾累隨丞相經陣,每到之處,丞相盡意指教。今觀此山,乃絕地也,若魏兵絕吾汲水之道,軍不戰自亂矣。」謖曰:「汝莫亂道!孫子雲:『置之死地而後生。』若魏兵絕吾汲水之道,是自取死耳,吾軍豈不死戰,以一可當百也?吾素讀兵書,深通謀略,丞相諸事尚問於吾,汝何等之人,安敢阻耶?」平曰:「若參軍欲在山上下寨,可分兵五千與吾,自於山西下一小寨,為掎角之勢。倘魏兵至,可以應之。」王平累次苦諫,馬謖堅執不從。忽然山中居民,成隊飛奔而來,報說魏兵到了。王平辭去。馬謖曰:「汝既不聽吾令,與汝五千兵。待吾破了魏兵,到丞相面前,須分不的功也。」王平引兵,離山十里下寨,畫成圖本,星夜差人去稟孔明,卻說馬謖自於山上下寨。又聞高翔屯軍於列柳城,魏延屯軍於中路,馬謖並無懼怯之意。
      卻說司馬懿在城中,令次子司馬昭去探前路,又令先鋒張邰引馬步軍前去哨探,若街亭有兵守禦,即按兵不行。小卒依令探了一遍,回說街亭有軍守把,皆屯於山上。司馬昭回見父曰:「街亭有兵守把。」懿歎曰:「諸葛亮真乃神人,吾不如也!」昭笑曰:「父親何故自墮志氣耶?愚男料街亭易取。」懿問曰:「汝安敢出此言也?」昭曰:「男與小卒親自哨見,當道並無寨柵,路傍有一軍,皆屯於山上,故知可破也。」懿大喜曰:「若兵果在山上,乃天意使吾成功矣!」遂更換衣服,引十餘騎,自來視之。是夜,天晴月朗,直至山下,周圍巡哨了一遍方回。馬謖在山上見之,大笑曰:「彼若有命,不來圍山!」傳令與諸將:「倘兵來,只看山頂上紅旗招動,即四面皆下。」
      卻說司馬懿回到寨中,使人打聽是何將引兵守街亭。一人報曰:「乃馬良之弟馬謖也。」懿笑曰:「此乃庸才耳!諸葛亮雖有才智,不識人物,此輩為將,何事不誤!」又喚張郃問曰:「街亭左右別有軍否?」郃曰:「離山十里,有王平安營。」懿曰:「汝可引一軍,當住王平來路。吾令申耽、申儀引兩路兵圍山,先斷了他汲水道路,蜀兵自亂矣;卻乘勢擊之,街亭可取也。」當夜調度已定。
      次日天明,張郃引兵先往背後去了。司馬懿大驅軍馬一擁而進,喊聲起處,把山四面圍定,但有汲水道路,皆以精兵圍之。馬謖在山上看時,只見魏兵漫山遍野,旌旗隊伍甚是嚴整。蜀兵見之,盡喪其膽,不敢下山。馬謖將紅旗招動,軍將皆你我相推,無一人敢動。謖大怒,自殺二將。眾軍驚懼,只得努力下山來衝魏兵。魏兵端然不動。蜀兵又退上山去。馬謖見事不諧,教軍謹守寨門,只等外應。
      卻說王平見魏兵到,引軍殺來,正遇張郃。戰有數十餘合,平力窮勢孤,復退去。魏兵自辰時困至戌時,山上無水,軍不得食,寨中大亂,馬謖禁止不住。攘到半夜時分,山南蜀兵大開寨門,下山降魏,盡被殺之。司馬懿令人於沿山放火,軍士驚慌。馬謖料守不住,驅兵殺下山西。懿放條大路,讓過馬謖。背後張郃引兵追來。趕到三十餘里,前面鼓角齊鳴,一彪軍出,放過馬謖,攔住張郃,視之,乃前督部、鎮北將軍、都亭侯魏延也。延揮刀驟馬,直取張郃。郃回軍便走。延驅兵趕來,復奪街亭。趕到五十餘里,一聲喊起,兩邊伏兵齊出:左邊司馬懿,右邊司馬昭,卻抄在魏延背後,把延困在垓心。張郃復來,三路兵合在一處。要擒魏延。未知延之性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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