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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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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2 22:23 |
    卷三十九漢紀三十一(三)

    李鬆與棘陽趙萌說更始宜悉王諸功臣;朱鮪爭之,以為高祖約,非劉氏不王。更始乃先封諸宗室:祉為定陶王,慶為燕王,歙為元氏王,嘉為漢中王,賜為宛王,信為汝陰王,然後立王匡為泚陽王,王鳳為宜城王,朱鮪為膠東王,王常為鄧王,申屠建為平氏王,陳牧為陰平王,衛尉大將軍張卬為淮陽王,執金吾大將軍廖湛為穰王,尚書胡殷為隨王,柱天大將軍李通為西平王,五威中郎將李軼為舞陰王,水衡大將軍成丹為襄邑王,驃騎大將軍宗佻為潁陰王,尹尊為郾王。唯朱鮪辭不受;乃以鮪為左大司馬,宛王賜為前大司馬,使與李軼等鎮撫關東。又使李通鎮荊州,王常行南陽太守事。以李鬆為丞相,趙萌為右大司馬,共秉內任。

        更始納趙萌女為夫人,故委政於萌,日夜飲燕後庭;臣欲言事,輒醉不能見,時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中與語。韓夫人尤嗜酒,每侍飲,見常侍奏事,輒怒曰:“帝方對我飲,正用此時持事來邪!”起,抵破書案。趙萌專權,生殺自恣。郎吏有說萌放縱者,更始怒,拔劍斬之,自是無敢複言。以至小、膳夫皆濫授官爵,長安為之語曰:“灶下養,中郎將。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內侯。”軍師將軍李淑上書諫曰:“陛下定業,雖因下江、平林之勢,斯蓋臨時濟用,不可施之安。唯名與器,聖人所重;今加非其人,望其裨益萬分,猶緣木求魚,升山采珠。海內望此,有以窺度漢祚!”更始怒,囚之。諸將在外者皆專行誅賞,各置牧守;州郡交錯,不知所從。由是關中離心,四海怨叛。

        更始征隗囂及其叔父崔、義等。囂將行,方望以更始成敗未可知,固止之;囂不聽,望以書辭謝而去。囂等至長安,更始以囂為右將軍,崔、義皆舊號。

        耿況遣其子弇奉奏詣長安,弇時年二十一。行至宋子,會王郎起,弇從吏孫倉、衛包曰:“劉子輿,成帝正統;舍此不歸,遠行安之!”弇按劍曰:“子輿弊賊,卒為降虜耳!我至長安,與國家陳上穀、漁陽兵馬,歸發突騎,以轔烏合之眾,如摧枯折腐耳。觀公等不識去就,族滅不久也!”倉、包遂亡,降王郎。

        弇聞大司馬秀在盧奴,乃馳北上謁;秀留署長史,與俱北至薊。王郎移檄購秀十萬戶,秀令功曹令史潁川王霸至市中募人擊王郎,市人皆大笑,舉手邪揄之,霸慚懅而反。秀將南歸,耿弇曰:“今兵從南方來,不可南行。漁陽太守彭寵,公之邑人;上穀太守,弇父也。發此兩郡控弦萬騎,邯鄲不足慮也。”秀官屬腹心皆不肯,曰:“死尚南首,柰何北行入囊中!”秀指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

        會故廣陽王子接起兵薊中以應郎,城內擾亂,言邯鄲使者方到,二千石以下皆出迎。於是秀趣駕而出,至南城門,門已閉;攻之,得出,遂晨夜南馳,不敢入城邑,舍食道傍。至蕪蔞亭,時天寒烈,馮異上豆粥。至饒陽,官屬皆乏食。秀乃自稱邯鄲使者,入傳舍,傳吏方進食,從者饑,爭奪之。傳吏疑其偽,乃椎鼓數十通,紿言“邯鄲將軍至”;官屬皆失色。秀升車欲馳,而懼不免,徐還坐,曰:“請邯鄲將軍入。”久,乃駕去。晨夜兼行,蒙犯霜雪,麵皆破裂。

        至下曲陽,傳聞王郎兵在後,從者皆恐。至滹沱河,候吏還白“河水流澌,無船,不可濟”。秀使王霸往視之。霸恐驚眾,欲且前,阻水還,詭曰:“冰堅可度。”官屬皆喜。秀笑曰:“候吏果妄語也!”遂前。比至河,河冰亦合,乃令王霸護渡,未畢數騎而冰解。至南宮,遇大風雨,秀引車入道傍空舍,馮異抱薪,鄧禹爇火,秀對灶燎衣,馮異複進麥飯。

        進至下睬西,惶惑不知所之。有白衣老父在道旁,指曰:“努力!信都郡為長安城守,去此八十。”秀馳赴之。是時郡國皆已降王郎,獨信都太守南陽任光、和戎太守信都邳肜不肯從。光自以孤城獨守,恐不能全,聞秀至,大喜;吏民皆稱萬歲。邳肜亦自和戎來會,議者多言可因信都兵自送,西還長安。邳肜曰:“吏民歌吟思漢久矣,故更始舉尊號而天下響應,三輔清宮除道以迎之。今卜者王郎,假名因勢,驅集烏合之眾,遂振燕、趙之地,無有根本之固。明公奮二郡之兵以討之,何患不克!今釋此而歸,豈徒空失河北,必更驚動三輔,墮損威重,非計之得者也。若明公無複征伐之意,則雖信都之兵,猶難會也。何者?明公西,則邯鄲勢成,民不肯捐父母、背成主而千送公,其離散亡逃可必也!”秀乃止。

        秀以二郡兵弱,欲入城頭子路、力子都軍中;任光以為不可。乃發傍縣,得精兵四千人,拜任光為左大將軍,信都都尉李忠為右大將軍,邳肜為後大將軍、和戎太守如故,信都令萬修為偏將軍,皆封列侯。留南陽宗廣領信都太守事;使任光、李忠、萬修將兵以從;邳肜將兵居前。任光乃多作檄文曰:“大司馬劉公將城頭子路、力子都兵百萬眾從東方來,擊諸反虜!”遣騎馳至巨鹿界中。吏民得檄,傳相告語。秀投暮入堂陽界,多張騎火,彌滿澤中,堂陽降;又擊貰縣,降之。城頭子路者,東平爰曾也,寇掠河、濟間,有眾二十餘萬,力子都有眾六七萬,故秀欲依之。昌城人劉植聚兵數千人據昌城,迎秀;秀以植為驍騎將軍。耿純率宗族賓客二千餘人,老病者皆載木自隨,迎秀於育;拜純為前將軍。進攻下曲陽,降之。眾稍合,至數萬人,複北擊中山。耿純恐宗家懷異心,乃使從弟欣宿歸,燒廬舍以絕其反顧之望。

        秀進拔盧奴,所過發奔命兵,移檄邊郡共擊邯鄲;郡縣還複響應。時真定王楊起兵附王郎,眾十餘萬,秀遣劉植說楊,楊乃降。秀因留真定,納楊甥郭氏為夫人以結之。進擊元氏、防子,皆下之。至鄗,擊斬王郎將李惲;至柏人,複破郎將李育。育還保城;攻之,不下。

        南鄭人延岑起兵據漢中;漢中王嘉擊降之,有眾數十萬。校尉南陽賈複見更始政亂,乃說嘉曰:“今天下未定,而大王安守所保,所保得無不可保乎?”嘉曰:“卿言大,非吾任也。大司馬在河北,必能相用。”乃為書薦複及長史南陽陳俊於劉秀。複等見秀於柏人,秀以複為破虜將軍,俊為安集掾。

        秀舍中兒犯法,軍市令潁川祭遵格殺之,秀怒,命收遵。主簿陳副諫曰:“明公常欲眾軍整齊,今遵奉法不避,是令所行也。”乃貰之,以為刺奸將軍,謂諸將曰:“當備祭遵!吾舍中兒犯法尚殺之,必不私諸卿也。”

        初,王莽殺鮑宣,上黨都尉路平欲殺其子永;太守苟諫保護之,永由是得全。更始征永為尚書仆射,行大將軍事,將兵安集河東、州,得自置偏裨。永至河東,擊青犢,大破之。以馮衍為立漢將軍,屯太原,與上黨太守田邑等繕甲養士以扞衛土。

        或說大司馬秀以守柏人不如定巨鹿,秀乃引兵東北拔廣阿。秀披輿地圖,指示鄧禹曰:“天下郡國如是,今始乃得其一;子前言以吾慮天下不足定,何也?”禹曰:“方今海內殽亂,人思明君,猶赤子之慕慈母。古之興者在德薄厚,不以大小也!”

        薊中之亂,耿弇與劉秀相失,北走昌平,就其父況,因說況擊邯鄲。時王郎遣將徇漁陽、上穀,急發其兵,北州疑惑,多欲從之。上穀功曹寇恂、門下掾閔業說況曰:“邯鄲拔起,難可信向。大司馬,劉伯升母弟,尊賢下士,可以歸之。”況曰:“邯鄲方盛,力不能獨拒,如何?”對曰:“今上穀完實,控弦萬騎,可以詳擇去就。恂請東約漁陽,齊心合眾,邯鄲不足圖也!”況然之,遣恂東約彭寵,欲各發突騎二千匹、步兵千人詣大司馬秀。

        安樂令吳漢、護軍蓋延、狐奴令王梁亦勸寵從秀,寵以為然;而官屬皆欲附王郎,寵不能奪。漢出止外亭,遇一儒生,召而食之,問以所聞。生言:“大司馬劉公,所過為郡縣所稱;邯鄲舉尊號者,實非劉氏。”漢大喜,詐為秀書,移檄漁陽,使生齎以詣寵,令具以所聞說之。會寇恂至,寵乃發步騎三千人,以吳漢行長史,與蓋延、王梁將之,南攻薊,殺王郎大將趙閎。

        寇恂還,遂與上穀長史景丹及耿弇將兵俱南,與漁陽軍合,所過擊斬王郎大將、九卿、校尉以下,凡斬首三萬級,定涿郡、中山、巨鹿、清河、河間凡二十二縣。前及廣阿,聞城中車騎甚眾,丹等勒兵問曰:“此何兵?”曰:“大司馬劉公也。”諸將喜,進至城下。城下初傳言二郡兵為邯鄲來,眾皆恐。劉秀自登西城樓勒兵問之;耿弇拜於城下,召入,具言發兵狀。秀乃悉召景丹等入,笑曰:“邯鄣將帥數言我發漁陽、上穀兵,吾聊應言"我亦發之",何意二郡良為吾來!方與士大夫共此功名耳。”乃以景丹、寇恂、耿弇、蓋延、吳漢、王梁皆為偏將軍,使還領其兵,加耿況、彭寵大將軍;封況、寵、丹、延皆為列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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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九漢紀三十一(四)

    吳漢為人,質厚少文,造次不能以辭自達,然沈厚有智略,鄧禹數薦之於秀,秀漸親重之。

        更始遣尚書令謝躬率六將軍討王郎,不能下;秀至,與之合軍,東圍巨鹿,月餘未下。王郎遣將攻信都,大姓馬寵等開門內之。更始遣兵攻破信都,秀使李忠還,行太守事。王郎遣將倪宏、劉奉率數萬人救巨鹿,秀逆戰於南{戀,去心},不利。景丹等縱突騎擊之,宏等大敗。秀曰:“吾聞突騎天下精兵,今見其戰,樂可言邪!”

        耿純言於秀曰:“久守巨鹿,士眾疲弊;不如及大兵精銳,進攻邯鄲,若王郎已誅,巨鹿不戰自服矣。”秀從之。夏,四月,留將軍鄧滿守巨鹿;進軍邯鄲,連戰,破之,郎乃使其諫大夫杜威請降。威雅稱郎實成帝遺體,秀曰:“設使成帝複生,天下不可得,況詐子輿者乎!”威請求萬戶侯,秀曰:“顧得全身可矣!”威怒而去。秀急攻之,二十餘日;五月,甲辰,郎少傅李立開門內漢兵,遂拔邯鄲。郎夜亡走,王霸追斬之。秀收郎文書,得吏民與郎交關謗毀者數千章;秀不省,會諸將軍燒之,曰:“令反側子自安!”

        秀部分吏卒各隸諸軍,士皆言願屬大樹將軍。大樹將軍者,偏將軍馮異也,為人謙退不伐,敕吏士非交戰受敵,常行諸營之後。每所止舍,諸將並坐論功,異常獨屏樹下,故軍中號曰:“大樹將軍”。

        護軍宛人朱祜言於秀曰:“長安政亂,公有日角之相,此天命也!”秀曰:“召刺奸收護軍!”祜乃不敢複言。

        更始遣使立秀為蕭王,悉令罷兵,與諸將有功者詣行在所;遣苗曾為幽州牧,韋順為上穀太守,蔡充為漁陽太守,並北之部。

        蕭王居邯鄲宮,晝臥溫明殿,耿弇入,造床下請間,因說曰:“吏士死傷者多,請歸上穀益兵。”蕭王曰:“王郎已破,河北略平,複用兵何為?”弇曰:“王郎雖破,天下兵革乃始耳。今使者從西方來,欲罷兵,不可聽也。銅馬、赤眉之屬數十輩,輩數十百萬人,所向無前,聖公不能辦也,敗必不久。”蕭王起坐曰:“卿失言,我斬卿!”弇曰:“大王哀厚弇如父子,故敢披赤心。”蕭王曰:“我戲卿耳,何以言之?”弇曰:“百姓患苦王莽,複思劉氏,聞漢兵起,莫不歡喜,如去虎口得歸慈母。今更始為天子,而諸將擅命於山東,貴戚縱橫於都內,虜掠自恣,元元叩心,更思莽朝,是以知其必敗也。公功名已著,以義征伐,天下可傳檄而定也。天下至重,公可自取,毋令他姓得之!”蕭王乃辭以河北未平,不就征,始貳於更始。

        是時,諸賊銅馬、大彤、高湖、重連、鐵脛、大槍、尤來、上江、青犢、五校、五幡、五樓、富平、獲索等各領部曲,眾合數百萬人,所在寇掠。蕭王欲擊之,乃拜吳漢、耿弇俱為大將軍,持節北發幽州十郡突騎;苗曾聞之,陰敕諸郡不得應調。吳漢將二十騎先馳至無終,曾出迎於路,漢收曾,斬之。耿弇到上穀,亦收韋順、蔡充,斬之。北州震駭,於是悉發其兵。

        秋,蕭王擊銅馬於鄡,吳漢將突騎來會清陽,士馬甚盛,漢悉上兵簿於莫府,請所付與,不敢自私,王益重之。王以偏將軍沛國朱浮為大將軍、幽州牧,使治薊城。銅馬食盡,夜遁,蕭王追擊於館陶,大破之。受降未盡,而高湖、重連從東南來,與銅馬餘眾合;蕭王複與大戰於蒲陽,悉破降之,封其渠帥為列侯。諸將未能信賊,降者亦不自安;王知其意,敕令降者各歸營勒兵,自乘輕騎按行部陳。降者更相語曰:“蕭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由是皆服,悉以降人分配諸將,眾遂數十萬。赤眉別帥與青犢、上江、大彤、鐵脛、五幡十餘萬眾在射犬,蕭王引兵進擊,大破之;南徇河內,河內太守韓歆降。

        初,謝躬與蕭王共滅王郎,數與蕭王違戾,常欲襲蕭王,畏其兵強而止;雖俱在邯鄲,遂分城而處,然蕭王有以慰安之。躬勤於吏職,蕭王常稱之曰:“謝尚書,真吏也!”故不自疑。其妻知之,常戒之曰:“君與劉公積不相能,而信其虛談,終受製矣!”躬不納。而躬率其兵數萬還屯於鄴。及蕭王南擊青犢,使躬邀擊尤來於隆慮山,躬兵大敗。蕭王因躬在外,使吳漢與刺奸大將軍岑彭襲據鄴城。躬不知,輕騎還鄴,漢等收斬之,其眾悉降。

        更始遣枉功侯李寶、益州刺史李忠將兵萬餘人徇蜀、漢;公孫述遣其弟恢擊寶、忠於綿竹,大破走之。述遂自立為蜀王,都成都,民、夷皆附之。

        冬,更始遣中郎將歸德侯颯、大司馬護軍陳遵使匈奴,授單於漢舊製璽綬,因送雲、當餘親屬、貴人、從者還匈奴。單於輿驕,謂遵、颯曰:“匈奴本與漢為兄弟;匈奴中亂,孝宣皇帝輔立呼韓邪單於,故稱臣以尊漢。今漢亦大亂,為王莽所篡,匈奴亦出兵擊莽,空其邊境,令天下騷動思漢;莽卒以敗而漢複興,亦我力也,當複尊我!”遵與相牚拒,單於終持此言。

        赤眉樊崇等將兵入潁川,分其眾為二部,崇與逢安為一部,徐宣、謝祿、楊音為一部。赤眉雖數戰勝,而疲弊厭兵,皆日夜愁泣,思欲東歸;崇等計議,慮眾東向必散,不如西攻長安。於是崇、安自武關,宣等從陸渾關,兩道俱入。更始使王匡、成丹與抗威將軍劉均等分據河東、弘農以拒之。

        蕭王將北徇燕、趙,度赤眉必破長安,又欲乘釁關中,而未知所寄,乃拜鄧禹為前將軍,中分麾下精兵二萬人,遣西入關,令自選偏裨以下可與俱者。時朱鮪、李軼、田立、陳僑將兵號三十萬,與河南太守武勃共守洛陽;鮑永、田邑在州。蕭王以河內險要富實,欲擇諸將守河內者而難其人,問於鄧禹。鄧禹曰:“寇恂文武備足,有牧人禦眾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乃拜恂河內太守,行大將軍事。蕭王謂恂曰:“昔高祖留蕭何關中,吾今委公以河內;當給足軍糧,率厲士馬,防遏他兵,勿令北渡而已!”拜馮異為孟津將軍,統魏郡、河內兵於河上,以拒洛陽。蕭王親送鄧禹至野王,禹西,蕭王乃複引兵而北。寇恂調餱糧、治器械以供軍;軍雖遠征,未嚐乏絕。

        隗崔、隗義謀叛歸天水;隗囂恐及禍,乃告之。更始誅崔、義,以囂為禦史大夫。

        梁王永據國起兵,招諸郡豪桀,沛人周建等並署為將帥,攻下濟陰、山陽、沛、楚、淮陽、汝南,凡得二十八城。又遣使拜西防賊帥山陽佼強為橫行將軍,東海賊帥董憲為翼漢大將軍,琅邪賊帥張步為輔漢大將軍,督青、徐二州,與之連兵,遂專據東方。

        邔人秦豐起兵於黎丘,攻得邔、宜城等十餘縣,有眾萬人,自號楚黎王。

        汝南田戎攻陷夷陵,自稱掃地大將軍;轉寇郡縣,眾數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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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十漢紀三十二(一)

    起旃蒙作噩(乙酉),盡柔兆閹茂(丙戌),凡二年。

        世祖光武皇帝建武元年(乙酉、二五年)

        春,正月,方望與安陵人弓林共立前定安公嬰為天子,聚黨數千人,居臨涇。更始遣丞相鬆等擊破,皆斬之。

        鄧禹至箕關,擊破河東都尉,進圍安邑。

        赤眉二部俱會弘農。更始遣討難將軍蘇茂拒之;茂軍大敗。赤眉眾遂大集,乃分萬人為一營,凡三十營。三月,更始遣丞相鬆與赤眉戰於蓩鄉,鬆等大敗,死者三萬餘人;赤眉遂轉北至湖。

        蜀郡功曹李熊說公孫述宜稱天子。夏,四月,述帝位,號成家,改元龍興;李熊為大司徒,述弟光為大司馬,恢為大司空。越巂任貴據郡降述。

        蕭王北擊尤來、大槍、五幡於元氏,追至北平,連破之;又戰於順水北,乘勝輕進,反為所敗。王自投高岸,突騎王豐下馬授王,王僅而得免;散兵歸保範陽。軍中不見王,或雲已殺,諸將不知所為,吳漢曰:“卿曹努力!王兄子在南陽,何憂無主!”眾恐懼,數日乃定。賊雖戰勝,而憚王威名,夜,遂引去。大軍複進至安次,連戰,破之。賊退入漁陽,所過虜掠。強弩將軍陳俊言於王曰:“賊無輜重,宜令輕騎出賊前,使百姓各自堅壁以絕其食,可不戰而殄也。”王然之,遣俊將輕騎馳出賊前,視人保壁堅完者,敕令固守;放散在野者,因掠取之。賊至,無所得,遂散敗。王謂俊曰:“困此虜者,將軍策也。”

        馮異遺李軼書,為陳禍福,勸令歸附蕭王;軼知長安已危,而以伯升之死,心不自安,乃報書曰:“軼本與蕭王首謀造漢,今軼守洛陽,將軍鎮孟津,俱據機軸,千載一會,思成斷金。唯深達蕭王,願進愚策以佐國安民。”軼自通書之後,不複與異爭鋒,故異得北攻天井關,拔上黨兩城,又南下河南成皋以東十三縣,降者十餘萬。武勃將萬餘人攻諸畔者,異與戰於士鄉下,大破,斬勃;軼閉門不救。異見其信效,具以白王。王報異曰:“季文多詐,人不能得其要領。今移其書告守、尉當警備者。”眾皆怪王宣露軼書;朱鮪聞之,使人刺殺軼,由是城中乖離,多有降者。

        朱鮪聞王北征而河內孤,乃遣其將蘇茂、賈強將兵三萬餘人渡鞏河,攻溫;鮪自將數萬人攻平陰以綴異。檄書至河內,寇恂勒軍馳出,並移告屬縣,發兵會溫下。軍吏皆諫曰:“今洛陽兵渡河,前後不絕;宜待眾軍畢集,乃可出也。”恂曰:“溫,郡之藩蔽,失溫則郡不可守。”遂馳赴之。旦日,合戰,而馮異遣救及諸縣兵適至,恂令士卒乘城鼓噪,大呼言曰:“劉公兵到!”蘇茂軍聞之,陳動;恂因奔擊,大破之。馮異亦渡河擊朱鮪,鮪走;異與恂追至洛陽,環城一而歸。自是洛陽震恐,城門晝閉。

        異、恂移檄上狀,諸將入賀,因上尊號。將軍南陽馬武先進曰:“大王雖執謙退,柰宗廟社稷何!宜先尊位,乃議征伐。今此誰賊而馳騖擊之乎?”王驚曰:“何將軍出此言?可斬也!”乃引軍還薊。複遣吳漢率耿弇、景丹等十三將軍追尤來等,斬首萬三千餘級,遂窮追至浚靡而還。賊散入遼西、遼東,為烏桓、貊人所鈔擊略盡。

        都護將軍賈複與五校戰於真定,複傷創甚;王大驚曰:“我所以不令賈複別將者,為其輕敵也。果然,失吾名將!聞其婦有孕,生女邪,我子娶之;生男邪,我女嫁之;不令其憂妻子也。”複病尋愈,追及王於薊,相見甚驩。

        還至中山,諸將複上尊號;王又不聽。行到南平棘,諸將複固請之;王不許。諸將且出,耿純進曰:“天下士大夫,捐親戚,棄土壤,從大王於矢石之間者,其計固望攀龍鱗,附鳳翼,以成其所誌耳。今大王留時逆眾,不正號位,純恐士大夫望絕計窮,則有去歸之思,無為久自苦也。大眾一散,難可複合。”純言甚誠切,王深感曰:“吾將思之。”

        行至鄗,召馮異,問四方動靜。異曰:“更始必敗,宗廟之憂在於大王,宜從眾議!”會儒生強華自關中奉赤伏符來詣王曰:“劉秀發兵捕不道,四夷雲集龍野,四七之際火為主。”臣因複奏請。六月,己未,王皇帝位於鄗南;改元,大赦。

        鄧禹圍安邑,數月未下,更始大將軍樊參將數萬人渡大陽,欲攻禹;禹逆擊於解南,斬之。王匡、成丹、劉均合軍十餘萬,複共擊禹,禹軍不利。明日,癸亥,匡等以六甲窮日,不出,禹因得更治兵。甲子,匡悉軍出攻禹;禹令軍中毋得妄動,至營下,因傳發諸將,鼓而並進,大破之。匡等皆走,禹追斬均及河東太守楊寶,遂定河東,匡等奔還長安。

        張卬與諸將議曰:“赤眉旦暮且至,見滅不久,不如掠長安,東歸南陽;事若不集,複入湖池中為盜耳!”乃共入,說更始;更始怒不應,莫敢複言。更始使王匡、陳牧、成丹、趙萌屯新豐,李鬆軍掫,以拒赤眉。張卬、廖湛、胡殷、申屠建與隗囂合謀,欲以立秋日貙膢時共劫更始,俱成前計。更始知之,托病不出,召張卬等入,將悉誅之;唯隗囂稱疾不入,會客王遵、周宗等勒兵自守。更始狐疑不決,卬、湛、殷疑有變,遂突出;獨申屠建在,更始斬建,使執金吾鄧將兵圍隗囂第。卬、湛、殷勒兵燒門,入戰宮中,更始大敗;囂亦潰圍,走歸天水。明旦,更始東奔趙萌於新豐。更始複疑王匡、陳牧、成丹與張卬等同謀,乃並召入;牧、丹先至,斬之。王匡懼,將兵入長安,與張卬等合。

        赤眉進至華陰,軍中有齊巫,常鼓舞祠城陽景王,巫狂言:“景王大怒曰:"當為縣官,何故為賊!"”有笑巫者輒病,軍中驚動。方望弟陽說樊崇等曰:“今將軍擁百萬之眾,西向帝城,而無稱號,名為賊,不可以久;不如立宗室,挾義誅伐,以此號令,誰敢不從!”崇等以為然,而巫言益甚。前至鄭,乃相與議曰:“今迫近長安,而鬼神若此,當求劉氏共尊立之。”

        先是,赤眉過式,掠故式侯萌之子恭、茂、盆子三人自隨。恭少習尚書,隨樊崇等降更始於洛陽,複封式侯,為侍中,在長安。茂與盆子留軍中,屬右校卒史劉俠卿,主牧牛。及崇等欲立帝,求軍中景王後,得七十餘人,唯茂、盆子及前西安侯孝最為近屬。崇等曰:“聞古者天子將兵稱上將軍;”乃書劄為符曰:“上將軍”,又以兩空劄置笥中,於鄭北設壇場,祠城陽景王,諸三老、從事皆大會;列盆子等三人居中立,以年次探劄,盆子最幼,後探,得符;諸將皆稱臣,拜。盆子時年十五,被發徙跣,敝衣赭汗,見眾拜,恐畏欲啼。茂謂曰:“善臧符!”盆子齧折,棄之。以徐宣為丞相,樊崇為禦史大夫,逢安為左大司馬,謝祿為右大司馬,其餘皆列卿、將軍。盆子雖立,猶朝夕拜劉俠卿,時欲出從牧兒戲;俠卿怒止之,崇等亦不複候視也。

        秋,七月,辛未,帝使使持節拜鄧禹為大司徒,封酇侯,食邑萬戶;禹時年二十四。又議選大司空,帝以赤伏符曰“王梁主衛作玄武”,丁醜,以野王令王梁為大司空。又欲以讖文用平狄將軍孫鹹行大司馬,眾鹹不悅。壬午,以吳漢為大司馬。

        初,更始以琅邪伏湛為平原太守;時天下兵起,湛獨晏然,撫循百姓。門下督謀為湛起兵、湛收斬之;於是吏民信向,平原一境賴湛以全。帝征湛為尚書,使典定舊製。又以鄧禹西征,拜湛為司直,行大司徒事;車駕每出征伐,常留鎮守。

        鄧禹自汾陰渡河,入夏陽,更始左輔都尉公乘歙引其眾十萬與左馮翊兵共拒禹於衙;禹複破走之。

        宗室劉茂聚眾京、密間,自稱厭新將軍,攻下潁川、汝南,眾十餘萬人。帝使驃騎大將軍景丹、建威大將軍耿弇、強弩將軍陳俊攻之;茂來降,封為中山王。

        己亥,帝幸懷,遣耿弇、陳俊軍五社津,備滎陽以東;使吳漢率建議大將軍朱祜等十一將軍圍朱鮪於洛陽。八月,進幸河陽。

        李鬆自掫引兵還,從更始與趙萌共攻王匡、張卬於長安。連戰月餘,匡等敗走,更始徒居長信宮。

        赤眉至高陵,王匡、張卬等迎降之,遂共連兵進攻東都門。李鬆出戰,赤眉生得鬆;鬆弟況為城門校尉,開門納之。九月,赤眉入長安。更始單騎走,從廚城門出。式侯恭以赤眉立其弟,自係詔獄;聞更始敗走,乃出,見定陶王祉,祉為之除械,相與從更始於渭濱。右輔都尉嚴本,恐失更始為赤眉所誅,將更始至高陵,本將兵宿衛,其實圍之。更始將相皆降赤眉,獨丞相曹竟不降,手劍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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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十漢紀三十二(二)

    辛未,詔封更始為淮陽王;吏民敢有賊害者,罪同大逆;其送詣吏者封列侯。

        初,宛人卓茂,寬仁恭愛,恬蕩樂道,雅實不為華貌,行己在於清濁之間,自束發至白首,未嚐與人有爭競,鄉黨故舊,雖行能與茂不同,而皆愛慕欣欣焉。哀、平間為密令,視民如子,舉善而,口無惡言,吏民親愛,不忍欺之。民嚐有言部亭長受其米肉遺者,茂曰:“亭長為從汝求乎,為汝有事囑之而受乎,將平居自以恩意遺之乎?”民曰:“往遺之耳。”茂曰:“遺之而受,何故言邪?”民曰:“竊聞賢明之君,使民不畏吏,吏不取民。今我畏吏,是以遺之;吏卒受,故來言耳。”茂曰:“汝為敝民矣!凡人所以居不亂,異於禽獸者,以有仁愛禮義,知相敬事也。汝獨不欲修之,寧能高飛遠走,不在人間邪!吏顧不當乘威力強請求耳。亭長素善吏,歲時遺之,禮也。”民曰:“苟如此,律何故禁之?”茂笑曰:“律設大法,禮順人情。今我以禮汝,汝必無怨惡;以律治汝,汝何所措其手足乎!一門之內,小者可論,大者可殺也。且歸念之!”初,茂到縣,有所廢置,吏民笑之,鄰城聞者皆蚩其不能。河南郡為置守令;茂不為嫌,治事自若。數年,化大行,道不拾遺;遷京部丞,密人老少皆涕泣隨送。及王莽居攝,以病免歸。上位,先訪求茂,茂時年七十餘。甲申,詔曰:“夫名冠天下,當受天下重賞。今以茂為太傅,封褒德侯。”

        臣光曰:孔子稱“舉善而不能則勸。”是以舜舉皋陶,湯舉伊尹,而不仁者遠,有德故也。光武位之初,雄競逐,四海鼎沸,彼摧堅陷敵之人,權略詭辯之士,方見重於世,而獨能取忠厚之臣,旌循良之吏,拔於草萊之中,寘諸公之首,宜其光複舊物,享祚久長,蓋由知所先務而得其本原故也。

        諸將圍洛陽數月,朱鮪堅守不下。帝以廷尉岑彭嚐為鮪校尉,令往說之。鮪在城上;彭在城下,為陳成敗。鮪曰:“大司徒被害時,鮪與共謀,又諫更始無遣蕭王北伐,誠自知罪深,不敢降!”彭還,具言於帝。帝曰:“舉大事者不忌小怨。鮪今若降,官爵可保,況誅罰乎!河水在此,吾不食言!”彭複往告鮪,鮪從城上下索曰:“必信,可乘此上。”彭趣索欲上,鮪見其誠,許降。辛卯,朱鮪麵縛,與岑彭俱詣河陽。帝解其縛,召見之,複令彭夜送鮪歸城。明旦,與蘇茂等悉其眾出降。拜鮪為平狄將軍,封扶溝侯;後為少府,傳封累世。

        帝使侍禦史河內杜詩安集洛陽。將軍蕭廣縱兵士暴橫,詩敕曉不改,遂格殺廣,還,以狀聞。上召見,賜以棨戟,遂擢任之。

        冬,十月,癸醜,車駕入洛陽,幸南宮,遂定都焉。

        赤眉下書曰:“聖公降者,封為長沙王;過二十日,勿受。”更始遣劉恭請降,赤眉使其將謝祿往受之。更始隨祿,肉袒,上璽綬於盆子。赤眉坐更始,置庭中,將殺之;劉恭、謝祿為請,不能得,遂引更始出。劉恭追呼曰:“臣誠力極,請得先死!”拔劍欲自刎;樊崇等遽共救止之。乃赦更始,封為畏威侯。劉恭複為固請,竟得封長沙王。更始常依謝祿居,劉恭亦擁護之。

        劉盆子居長樂宮,三輔郡縣、營長遣使貢獻,兵士輒剽奪之,又數暴掠吏民,由是皆複固守。

        百姓不知所歸,聞鄧禹乘勝獨克而師行有紀,皆望風相攜負以迎軍,降者日以千數,眾號百萬。禹所止,輒停車拄節以勞來之,父老、童,垂發、戴白滿其車下,莫不感悅,於是名震關西。

        諸將豪桀皆勸禹徑攻長安,禹曰:“不然。今吾眾雖多,能戰者少,前無可仰之積,後無轉饋之資;赤眉新拔長安,財穀充實,鋒銳未可當也。夫盜賊居無終日之計,財穀雖多,變故萬端,寧能堅守者也!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廣人稀,饒穀多畜,吾且休兵北道,就糧養士,以觀其敝,乃可圖也。”於是引軍北至栒邑,所到,諸營保郡邑皆開門歸附。

        上遣岑彭擊荊州賊,下犨、葉等十餘城。

        十一月,甲午,上幸懷。

        梁王永稱帝於睢陽。

        十二月,丙戌,上還洛陽。

        三輔苦赤眉暴虐,皆憐更始,欲盜出之;張卬等深以為慮,使謝祿縊殺之。劉恭夜往,收藏其屍。帝詔鄧禹葬之於霸陵。中郎將宛人趙熹將出武關,道遇更始親屬,皆裸跣饑困,熹竭其資糧以與之,將護而前;宛王賜聞之,迎還鄉。

        隗囂歸天水,複招聚其眾,興修故業,自稱西州上將軍。三輔士大夫避亂者多歸囂,囂傾身引接,為布衣交;以平陵範逡為師友,前涼州刺史河內鄭興為祭酒,茂陵申屠剛、杜林為治書,馬援為綏德將軍,楊廣、王遵、周宗及平襄行巡、阿陽王捷、長陵王元為大將軍,安陵班彪之屬為賓客,由此名震西州,聞於山東。馬援少時,以家用不足辭其兄況,欲就邊郡田牧。況曰:“汝大才,當晚成;良工不示人以樸,且從所好。”遂之北地田牧。常謂賓客曰:“丈夫為誌,窮當益堅,老當益壯。”後有畜數千頭,穀數萬斛,而歎曰:“凡殖財產,貴其能賑施也,否則守錢虜耳!”乃盡散於親舊。聞隗囂好士,往從之。囂甚敬重,與決籌策。班彪,之子也。

        初,平陵竇融累世仕宦河西,知其土俗,與更始右大司馬趙萌善,私謂兄弟曰:“天下安危未可知;河西殷富,帶河為固,張掖屬國精兵萬騎,一旦緩急,杜絕河津,足以自守,此遺種處也!”乃因萌求往河西。萌薦融於更始,以為張掖屬國都尉。融到,撫結雄桀,懷輯羌虜,甚得其歡心。是時,酒泉太守安定梁統、金城太守庫鈞、張掖都尉茂陵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並州郡英俊,融皆與厚善。及更始敗,融與梁統等計議曰:“今天下擾亂,未知所歸。河西鬥絕在羌、胡中,不同心戮力,則不能自守,權鈞力齊,複無以相率,當推一人為大將軍,共全五部,觀時變動。”議定,而各謙讓。以位次,鹹共推梁統;統固辭,乃推融行河西五郡大將軍事。武威太守馬期、張掖太守任仲並孤立無黨,乃共移書告示之;二人解印綬去。於是以梁統為武威太守,史苞為張掖太守,竺曾為酒泉太守,辛肜為敦煌太守。融居屬國,領都尉職如故;置從事,監察五郡。河西民俗質樸,而融等政亦寬和,上下相親,晏然富殖;修兵馬,習戰射,明烽燧,羌、胡犯塞,融輒自將與諸郡相救,皆如符要,每輒破之。其後羌、胡皆震服親附,內郡流民避凶饑者歸之不絕。

        王莽之世,天下鹹思漢德,安定三水盧芳居左穀中,掌武帝曾孫劉文伯,雲“曾祖母,匈奴渾邪王之姊也;”常以是言誑惑安定間。王莽末,乃與三水屬國羌、胡起兵。更始至長安,征芳為騎都尉,使鎮撫安定以西。更始敗,三水豪桀共立芳為上將軍、西平王,使使與西羌、匈奴結和親。單於以為:“漢氏中絕,劉氏來歸,我亦當如呼韓邪立之,令尊事我。”乃使句林王將數千騎迎芳兄弟入匈奴,立芳為漢帝,以芳弟程為中郎將,將胡騎還入安定。

        帝以關中未定,而鄧禹久不進兵,賜書責之曰:“司徒,堯也;亡賊,桀也。長安吏民遑遑無所依歸,宜以時進討,鎮慰西京,係百姓之心!”禹猶執前意,別攻上郡諸縣,更征兵引穀,歸至大要。積弩將軍馮愔、車騎將軍宗歆守栒邑,二人爭權相攻,愔遂殺歆,因反擊禹,禹遣使以聞。帝問使人:“愔所親愛為誰?”對曰:“護軍黃防。”帝度愔、防不能久和,勢必相忤,因報禹曰:“縛馮愔者,必黃防也。”乃遣尚書宗廣持節往降之。後月餘,防果執愔,將其眾歸罪。更始諸將王匡、胡殷、成丹等皆詣廣降,廣與東歸;至安邑,道欲亡,廣悉斬之。

        愔之叛也,引兵西向天水;隗囂逆擊,破之於高平,盡獲其輜重。於是禹承製遣使持節命囂為西州大將軍,得專製涼州、朔方事。

        臘日,赤眉設樂大會,酒未行,臣更相辯;而兵眾遂各踰宮,斬關入,掠酒肉,互相殺傷。衛尉諸葛聞之,勒兵入,格殺百餘人,乃定。劉盆子惶恐,日夜啼泣;從官皆憐之。

        帝遣宗正劉延攻天井關,與田邑連戰十餘合,延不得進。及更始敗,邑遣使請降;拜為上黨太守。帝又遣諫議大夫儲大伯持節征鮑永;永未知更始存亡,疑不肯從,收係大伯,遣使馳至長安,詗問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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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十漢紀三十二(三)

    初,帝從更始在宛,納新野陰氏之女麗華。是歲,遣使迎麗華與帝姊湖陽公主、妹寧平公主俱到洛陽;以麗華為貴人。更始西平王李通先娶寧平公主,上征通為衛尉。

        初,更始以王閎為琅邪太守,張步據郡拒之。閎諭降,得贛榆等六縣;收兵與步戰,不勝。步受劉永官號,治兵於劇,遣將徇泰山、東萊、城陽、膠東、北海、濟南、齊郡,皆下之。閎力不敵,乃詣步相見。步大陳兵而見之,怒曰:“步有何罪,君前見攻之甚!”閎按劍曰:“太守奉朝命,而文公擁兵相拒。閎攻賊耳,何謂甚邪!”步起跪謝,與之宴飲,待為上賓,令閎關掌郡事。

        光武帝建武二年(丙戌、二六年)

        春,正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劉恭知赤眉必敗,密弟盆子歸璽綬,習為辭讓之言。及正旦大會,恭先曰:“諸君共立恭弟為帝,德誠深厚!立且一年,殽亂日甚,誠不足以相成,恐死而無益,願得退為庶人,更求賢知,唯諸君省察!”樊崇等謝曰:“此皆崇等罪也。”恭複固請,或曰:“此寧式侯事邪!”恭惶恐起去。盆子乃下床解璽綬,叩頭曰:“今設置縣官而為賊如故,四方怨恨,不複信向,此皆立非其人所致。願乞骸骨,避賢聖路!必欲殺盆子以塞責者,無所離死!”因涕泣噓唏。崇等及會者數百人,莫不哀憐之,乃皆避席頓首曰:“臣無狀,負陛下,請自今已後,不敢複放縱!”因共抱持盆子,帶以璽綬;盆子號呼,不得已。罷出,各閉營自守。三輔翕然,稱天子聰明,百姓爭還長安,市且滿。後二十餘日,複出,大掠如故。

        刀子都為其部曲所殺,餘黨與諸賊會檀鄉,號檀鄉賊,寇魏郡、清河。魏郡大吏李熊弟陸謀反城迎檀鄉,或以告魏郡太守潁川銚期,期召問熊,熊叩頭首服,願與老母俱就死。期曰:“為吏儻不若為賊樂者,可歸與老母往就陸也!”使吏送出城。熊行,求得陸,將詣鄴城西門;陸不勝愧感,自殺以謝期。期嗟歎,以禮葬之,而還熊故職。於是郡中服其威信。

        帝遣吳漢率王梁等九將軍擊檀鄉於鄴東漳水上,大破之,十餘萬眾皆降。又使梁與大將軍杜茂將兵安輯魏郡、清河、東郡,悉平諸營保,三郡清靜,邊路流通。

        庚辰,悉封諸功臣為列侯;梁侯鄧禹、廣平侯吳漢皆食四縣。博士丁恭議曰:“古者封諸侯不過百,強幹弱枝,所以為治也。今封四縣,不合法製。”帝曰:“古之亡國皆以無道,未嚐聞功臣地多而滅亡者也。”陰鄉侯陰識,貴人之兄也,以軍功當增封,識叩頭讓曰:“天下初定,將帥有功者眾,臣托屬掖廷,仍加爵邑,不可以示天下;此為親戚受賞,國人計功也。”帝從之。帝令諸將各言所樂,皆占美縣;河南太守潁川丁綝獨求封本鄉。或問其故,綝曰:“綝能薄功微,得鄉亭厚矣!”帝從其誌,封新安鄉侯。帝使郎中魏郡馮勤典諸侯封事;勤差量功次輕重,國土遠近,地勢豐薄,不相踰越,莫不厭服焉。帝以為能,尚書眾事皆令總錄之。故事:尚書郎以令史久次補之,帝始用孝廉為尚書郎。

        起高廟於洛陽,四時合祀高祖、太宗、世宗;建社稷於宗廟之右;立郊兆於城南。

        長安城中糧盡,赤眉收載珍寶,大縱火燒宮室、市,恣行殺掠,長安城中無複人行;乃引兵而西,眾號百萬,自南山轉掠城邑,遂入安定、北地。鄧禹引兵南至長安,軍昆明池,謁祠高廟,收十一帝神主,送詣洛陽;因巡行園陵,為置吏士奉守焉。

        真定王楊造讖記曰:“赤九之後,癭楊為主。”楊病癭,欲以惑眾;與綿曼賊交通。帝遣騎都尉陳副、遊擊將軍鄧隆征之,楊閉城門不內。帝複遣前將軍耿純持節行幽、冀,所過勞慰王、侯,密敕收楊。純至真定,止傳舍,邀楊相見。純,真定宗室之出也,故楊不以為疑,且自恃眾強,而純意安靜,從官屬詣之;楊兄弟並將輕兵在門外。楊入,見純,純接以禮敬,因延請其兄弟皆入;乃閉合,悉誅之,因勒兵而出。真定震怖,無敢動者。帝憐楊謀未發而誅,複封其子為真定王。

        二月,己酉,車駕幸修武。

        鮑永、馮衍審知更始已亡,乃發喪,出儲大伯等,封上印綬,悉罷兵,幅巾詣河內。帝見永,問曰:“卿眾安在?”永離席叩頭曰:“臣事更始,不能令全,誠慚以其眾幸富貴,故悉罷之。”帝曰:“卿言大,”而意不悅。而永以立功見用,衍遂廢棄。永謂衍曰:“昔高祖賞季布之罪,誅丁固之功;今遭明主,亦何憂哉!”衍曰:“人有挑其鄰人之妻者,其長者罵而少者報之。後其夫死,取其長者。或謂之曰:"夫非罵爾者邪!"曰:"在人欲其報我,在我欲其罵人也!"夫天命難知,人道易守,守道之臣,何患死亡!”

        大司空王梁屢違詔命,帝怒,遣尚書宗廣持節軍中斬梁;廣檻車送京師。至,赦之,以為中郎將,北守箕關。

        壬子,以太中大夫京兆宋弘為大司空。弘薦沛國桓譚,為議郎、給事中。帝令譚鼓琴,愛其繁聲。弘聞之,不悅;伺譚內出,正朝服坐府上,遣吏召之。譚至,不與席而讓之,且曰:“能自改邪,將令相舉以法乎?”譚頓首辭謝;良久,乃遣之。後大會臣,帝使譚鼓琴;譚見弘,失其常度。帝怪而問之,弘乃離席免冠謝曰:“臣所以薦桓譚者,望能以忠正導主;而令朝廷耽悅鄭聲,臣之罪也。”帝改容謝之。

        湖陽公主新寡,帝與共論朝臣,微觀其意。主曰:“宋公威容德器,臣莫及。”帝曰:“方且圖之。”後弘被引見,帝令主坐屏風後,因謂弘曰:“諺言"貴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弘曰:“臣聞貧賤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帝顧謂主曰:“事不諧矣!”

        帝之討王郎也,彭寵發突騎以助軍,轉糧食,前後不絕。及帝追銅馬至薊,寵自負其功,意望甚高;帝接之不能滿,以此懷不平。及位,吳漢、王梁,寵之所遣,並為三公,而寵獨無所加,愈怏怏不得誌,歎曰:“如此,我當為王;但爾者,陛下忘我邪!”

        是時北州破散,而漁陽差完,有舊鐵官,寵轉以貿穀,積珍寶,益富強。幽州牧朱浮,年少有俊才,欲厲風跡,收士心,辟召州中名宿及王莽時故吏二千石,皆引置幕府;多發諸郡倉穀稟贍其妻子。寵以為天下未定,師旅方起,不宜多置官屬以損軍實,不從其令。浮性矜急自多,寵亦狠強,嫌怨轉積。浮數譖構之,密奏寵多聚兵穀,意計難量。上輒漏泄令寵聞,以脅恐之。至是,有詔征寵,寵上疏,願與浮俱征;帝不許。寵益以自疑;其妻素剛,不堪抑屈,固勸無受征,曰:“天下未定,四方各自為雄,漁陽大郡,兵馬最精,何故為人所奏而棄此去乎!”寵又與所親信吏計議,皆懷怨於浮,莫有勸行者。帝遣寵從弟子後蘭卿喻之;寵因留子後蘭卿,遂發兵反,拜署將帥,自將二萬餘人,攻朱浮於薊。又以與耿況俱有重功,而恩賞並薄,數遣使邀誘況;況不受,斬其使。

        延岑複反,圍南鄭。漢中王嘉兵敗走,岑遂據漢中,進兵武都;為更始柱功侯李寶所破,岑走天水。公孫述遣將侯丹取南鄭;嘉收散卒得數萬人,以李寶為相,從武都南擊侯丹,不利,還軍河池、下辨,複與延岑連戰。岑引北,入散關,至陳倉;嘉追擊,破之。

        公孫述又遣將軍任滿從閬中下江州,東據扞關,於是盡有益州之地。

        辛卯,上還洛陽。

        三月,乙未,大赦。

        更始諸大將在南方未降者尚多。帝召諸將議兵事,以檄叩地曰:“郾最強,宛為次,誰當擊之?”賈複率然對曰:“臣請擊郾。”帝笑曰:“執金吾擊郾,吾複何憂!大司馬當擊宛。”遂遣複擊郾,破之;尹尊降。又東擊更始淮陽太守暴泛,泛降。

        夏,四月,虎牙大將軍蓋延督駙馬都尉馬武等四將軍擊劉永,破之;遂圍永於睢陽。

        故更始將蘇茂反,殺淮陽太守潘蹇,據廣樂而臣於永;永以茂為大司馬、淮陽王。

        吳漢擊宛,宛王賜奉更始妻子詣洛陽降;帝封賜為慎侯。叔父良、族父歙、族兄祉皆自長安來。甲午,封良為廣陽王,祉為城陽王;又封兄演子章為太原王,興為魯王;更始三子求、歆、鯉皆為列侯。

        鄧王王常降,帝見之甚歡,曰:“吾見王廷尉,不憂南方矣!”拜為左曹,封山桑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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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十漢紀三十二(四)

    五月,庚辰,封族父歙為泗水王。

        帝以陰貴人雅性寬仁,欲立以為後。貴人以郭貴人有子,終不肯當。六月,戊戌,立貴人郭氏為皇後,以其子強為皇太子;大赦。

        丙午,封泗水王子終為淄川王。

        秋,賈複南擊召陵、新息,平之。複部將殺人於潁川,潁川太守寇恂捕得,係獄。時尚草創,軍營犯法,率多相容,恂戮之於市。複以為恥,還,過潁川,謂左右曰:“吾與寇恂並列將帥,而為其所陷,今見恂,必手劍之!”恂知其謀,不欲與相見。姊子穀崇曰:“崇,將也,得帶劍侍側;卒有變,足以相當。”恂曰:“不然,昔藺相如不畏秦王而屈於廉頗者,為國也。”乃敕屬縣盛供具,儲酒醪;執金吾軍入界,一人皆兼二人之饌。恂出迎於道,稱疾而還。複勒兵欲追之,而吏士皆醉,遂過去。恂遣穀崇以狀聞,帝乃征恂。恂至,引見;時賈複先在坐,欲起相避。帝曰:“天下未定,兩虎安得私!今日朕分之。”於是並坐極歡,遂共車同出,結友而去。

        八月,帝自率諸將征五校;丙辰,幸內黃,大破五校於羛陽,降其眾五萬人。

        帝遣遊擊將軍鄧隆助朱浮討彭寵;隆軍潞南,浮軍雍奴,遣吏奏狀。帝讀檄,怒,謂使吏曰:“營相去百,其勢豈可得相及!比若還,北軍必敗矣。”彭寵果遣輕兵擊隆軍,大破之;浮遠,遂不能救。

        蓋延圍睢陽數月,克之。劉永走至虞,虞人反,殺其母、妻;永與麾下數十人奔譙。蘇茂、佼強、周建合軍三萬餘人救永;延與戰於沛西,大破之。永、強、建走保湖陵,茂奔還廣樂;延遂定沛、楚、臨淮。

        帝使太中大夫伏隆持節使青、徐二州,招降郡國。青、徐盜聞劉永破敗,皆惶怖請降。張步遣其掾孫昱隨隆詣闕上書,獻鰒魚。隆,湛之子也。

        堵鄉人董欣反宛城,執南陽太守劉驎。揚化將軍堅鐔攻宛,拔之;欣走還堵鄉。

        吳漢徇南陽諸縣,所過多侵暴。破虜將軍鄧奉謁歸新野,怒漢掠其鄉,遂反,擊破漢軍,屯據淯陽,與諸賊合從。

        九月,壬戌,帝自內黃還。

        陝賊蘇況攻破弘農;帝使景丹討之。會丹薨,征虜將軍祭遵擊弘農、華、蠻中賊,皆平之。

        赤眉引兵欲西上隴,隗囂遣將軍楊廣迎擊,破之;又追敗之於烏氏、涇陽間。赤眉至陽城番須中,逢大雪,坑穀皆滿,士多凍死。乃複還,發掘諸陵,取其寶貨。凡有玉匣殮者,率皆如生;賊遂汙辱呂後屍。鄧禹遣兵擊之於鬱夷,反為所敗;禹乃出之雲陽。赤眉複入長安。延岑屯杜陵,赤眉將逢安擊之。鄧禹以安精兵在外,引兵襲長安;會謝祿救至,禹兵敗走。延岑擊逢安,大破之,死者十餘萬人。

        廖湛將赤眉十八萬攻漢中王嘉;嘉與戰於穀口,大破之,嘉手殺湛,遂到雲陽就穀。嘉妻兄新野來歙,帝之姑子也,帝令鄧禹招嘉,嘉因歙詣禹降。李寶倨慢,禹斬之。

        冬,十一月,以廷尉岑彭為征南大將軍。帝於大會中指王常謂臣曰:“此家率下江諸將輔翼漢室,心如金石,真忠臣也!”日,拜常為漢忠將軍,使與岑彭率建義大將軍朱祜等七將軍討鄧奉、董欣。彭等先擊堵鄉,鄧奉救之。朱祜軍敗,為奉所獲。

        銅馬、青犢、尤來餘賊共立孫登為天子。登將樂玄殺登,以其眾五萬餘人降。

        鄧禹自馮愔叛後,威名稍損,又乏糧食,戰數不利,歸附者日益離散。赤眉、延岑暴亂三輔,郡縣大姓各擁兵眾,禹不能定。帝乃遣偏將軍馮異代禹討之,車駕送至河南,敕異曰:“三輔遭王莽、更始之亂,重以赤眉、延岑之醜,元元塗炭,無所依訴。將軍今奉辭討諸不軌,營保降者,遣其渠帥詣京師;散其小民,令就農桑;壞其營壁,無使複聚。征伐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諸將非不健,然好虜掠。卿本能禦吏士,念自修敕,無為郡縣所苦!”異頓首受命,引而西;所至布威信,盜多降。

        臣光曰:昔周人頌武王之德曰:“鋪時繹思,我徂惟求定。”言王者之兵誌在布陳威德安民而已。觀光武之所以取關中,用是道也。豈不美哉!

        又詔征鄧禹還,曰:“慎毋與窮寇爭鋒!赤眉無穀,自當來東;吾以飽待饑,以逸待勞,折棰笞之,非諸將憂也。無得複妄進兵!”

        帝以伏隆為光祿大夫,複使於張步,拜步東萊太守,與新除青州牧、守、都尉俱東。詔隆輒拜令、長以下。

        十二月,戊午,詔宗室列侯為王莽所絕者,皆複故國。

        三輔大饑,人相食,城郭皆空,白骨蔽野,遺民往往聚為營保,各堅壁清野。赤眉虜掠無所得,乃引而東歸,眾尚二十餘萬,隨道複散。帝遣破奸將軍侯進等屯新安,建威大將軍耿弇等屯宜陽,以要其還路,敕諸將曰:“賊若東走,可引宜陽兵會新安;賊若南走,可引新安兵會宜陽。”馮異與赤眉遇於華陰,相拒六十餘日,戰數十合,降其將卒五千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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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十一漢紀三十三(一)

    起強圉大淵獻(丁亥),盡屠維赤奮若(己醜),凡三年。

        光武皇帝建武三年(丁亥、二七年)

        春,正月,甲子,以馮異為征西大將軍。鄧禹慚於受任無功,數以饑卒徼赤眉戰,輒不利;乃率車騎將軍鄧弘等自河北度至湖,要馮異共攻赤眉。異曰:“異與賊相拒數十日,雖虜獲雄將,餘眾尚多,可稍以恩信傾誘,難卒用兵破也。上今使諸將屯澠池,要其東,而異擊其西,一舉取之,此萬成計也!”禹、弘不從,弘遂大戰移日。赤眉陽敗,棄輜重走;車皆載土,以豆覆其上,兵士饑,爭取之。赤眉引還,擊弘,弘軍潰亂;異與禹合兵救之,赤眉小卻。異以士卒饑倦,可且休。禹不聽,複戰,大為所敗,死傷者三千餘人,禹以二十四騎脫歸宜陽。異棄馬奔走,上回溪阪,與麾下數人歸營,收其散卒,複堅壁自守。

        辛巳,立四親廟於雒陽,祀父南頓君以上至舂陵節侯。

        壬午,大赦。

        閏月,乙巳,鄧禹上大司徒、梁侯印綬;詔還梁侯印綬,以為右將軍。

        馮異與赤眉約期會戰,使壯士變服與赤眉同,伏於道側。旦日,赤眉使萬人攻異前部,異少出兵以救之;賊見勢弱,遂悉眾攻異,異乃縱兵大戰。日昃,賊氣衰,伏兵卒起,衣服相亂,赤眉不複識別,眾遂驚潰;追擊,大破之於崤底,降男女八萬人。帝降璽書勞異曰:“始雖垂翅回溪,終能奮翼澠池,可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方論功賞,以答大勳。”

        赤眉餘眾東向宜陽。甲辰,帝親勒六軍,嚴陣以待之。赤眉忽遇大軍,驚震不知所謂,乃遣劉恭乞降曰:“盆子將百萬眾降陛下,何以待之?”帝曰:“待汝以不死耳!”丙午,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餘人肉袒降,上所得傳國璽綬。積兵甲宜陽城西,與熊耳山齊。赤眉眾尚十餘萬人,帝令縣廚皆賜食。明旦,大陳兵馬臨雒水,令盆子君臣列而觀之。帝謂樊崇等曰:“得無悔降乎?朕今遣卿歸營,勒兵鳴鼓相攻,決其勝負,不欲強相服也。”徐宣等叩頭曰:“臣等出長安東都門,君臣計議,歸命聖德。百姓可與樂成,難與圖始,故不告眾耳。今日得降,猶去虎口歸慈母,誠歡誠喜,無所恨也!”帝曰:“卿所謂鐵中錚錚,傭中佼佼者也!”戊申,還自宜陽。帝令樊崇等各與妻子居雒陽,賜之田宅。其後樊崇、逢安反,誅;楊音、徐宣卒於鄉。帝憐盆子,以為趙王郎中;後病失明,賜滎陽均輸官地,使食其稅終身。劉恭為更始報仇,殺謝祿,自係獄;帝赦不誅。

        二月,劉永立董憲為海西王。永聞伏隆至劇,亦遣使立張步為齊王。步貪王爵,猶豫未決。隆曉譬曰:“高祖與天下約,非劉氏不王;今可得為十萬戶侯耳!”步欲留隆,與共守二州;隆不聽,求得反命,步遂執隆而受永封。隆遣間使上書曰:“臣隆奉使無狀,受執凶逆;雖在困阨,授命不顧。又,吏民知步反畔,心不附之,願以時進兵,無以臣隆為念!臣隆得生到闕廷,受誅有司,此其大願。若令沒身寇手,以父母、昆弟長累陛下。陛下與皇後、太子永享萬國,與天無極!”帝得隆奏,召其父湛,流涕示之曰:“恨不且許而遽求還也!”其後步遂殺之。帝方北憂漁陽,南事梁、楚,故張步得專集齊地,據郡十二焉。

        帝幸懷。

        吳漢率耿弇、蓋延擊青犢於軹西,大破降之。

        三月,壬寅,以司直伏湛為大司徒。

        涿郡太守張豐反,自稱無上大將軍,與彭寵連兵。朱浮以帝不自征彭寵,上疏求救。詔報曰:“往年赤眉跋扈長安,吾策其無穀必東;果來歸附。今度此反虜,勢無久全,其中必有內相斬者。今軍資未充,故須後麥耳!”浮城中糧盡,人相食,會耿況遣騎來救,浮乃得脫身走,薊城遂降於彭寵。寵自稱燕王,攻拔右北平、上穀數縣,賂遣匈奴,借兵為助;又南結張步及富平、獲索諸賊,皆與交通。

        帝自將征鄧奉,至堵陽;奉逃歸淯陽,董欣降。夏,四月,帝追奉至小長安,與戰,大破之;奉肉袒因朱祜降。帝憐奉舊功臣,且釁起吳漢,欲全宥之。岑彭、耿弇諫曰:“鄧奉背恩反逆,暴師經年,陛下至,不知悔善,而親在行陳,兵敗乃降;若不誅奉,無以懲惡!”於是斬之。複朱祜位。

        延岑破赤眉,拜置牧守,欲據關中。時關中眾寇猶盛,岑據藍田,王歆據下邽,芳丹據新豐,蔣震據霸陵,張邯據長安,公孫守據長陵,楊周據穀口,呂鮪據陳倉,角閎據汧,駱延據盩厔,任良據鄠,汝章據槐,各稱將軍,擁兵多者萬餘人,少者數千人,轉相攻擊。馮異且戰且行,屯軍上林苑中。延岑引張邯、任良共擊異;異擊,大破之,諸營保附岑者皆來降,岑遂自武關走南陽。時百姓饑餓,黃金一斤易豆五升,道路斷隔,委輸不至,馮異軍士悉以果實為糧。詔拜南陽趙匡為右扶風,將兵助異,送縑、穀。異兵穀漸盛,乃稍誅擊豪傑不從令者,褒賞降附有功勞者,悉遣諸營渠帥詣京師,散其眾歸本業,威行關中。唯呂鮪、張邯、蔣震遣使降蜀,其餘悉平。

        吳漢率驃騎大將軍杜茂等七將軍圍蘇茂於廣樂;周建招集得十餘萬人救之。漢迎與之戰,不利,墮馬傷{桼},還營;建等遂連兵入城。諸將謂漢曰:“大敵在前,而公傷臥,眾心懼矣!”漢乃勃然裹創而起,椎牛饗士,慰勉之,士氣自倍。旦日,蘇茂、周建出兵圍漢;漢奮擊,大破之,茂走還湖陵。睢陽人反城迎劉永,蓋延率諸將圍之;吳漢留杜茂、陳俊守廣樂,自將兵助延圍睢陽。

        車駕自小長安引還,令岑彭率傅俊、臧宮、劉宏等三萬餘人南擊秦豐。五月,己酉,車駕還宮。

        乙卯晦,日有食之。

        六月,壬戌,大赦。

        延岑攻南陽,得數城;建威大將軍耿弇與戰於穰,大破之。岑與數騎走東陽,與秦豐合;豐以女妻之。建義大將軍朱祜率祭遵等與岑戰於東陽,破之;岑走歸秦豐。祜遂南與岑彭等軍合。

        延岑護軍鄧仲況擁兵據陰縣,而劉歆孫龔為其謀主。前侍中扶風蘇竟以書說之,仲況與龔降。竟終不伐其功,隱身樂道,壽終於家。

        秦豐拒岑彭於鄧,秋,七月,彭擊破之。進圍豐於黎丘,別遣積弩將軍傅俊將兵徇江東,揚州悉定。

        蓋延圍睢陽百日,劉永、蘇茂、周建突出,將走酇;延追擊之急,永將慶吾斬永首降。蘇茂、周建奔垂惠,共立永子紆為梁王。佼強奔保西防。

        冬,十月,壬申,上幸舂陵,祠園廟。

        耿弇從容言於帝,自請北收上穀兵未發者,定彭寵於漁陽,取張豐於涿郡,還收富平、獲索,東攻張步,以平齊地。帝壯其意,許之。

        十一月,乙未,帝還自舂陵。

        是歲,李憲稱帝,置百官,擁九城,眾十餘萬。

        帝謂太中大夫來歙曰:“今西州未附,子陽稱帝,道阻遠,諸將方務關東,思西州方略,未知所在。”歙曰:“臣嚐與隗囂相遇長安。其人始起,以漢為名。臣願得奉威命,開以丹青之信,囂必束手自歸;則述自亡之勢,不足圖也!”帝然之,始令歙使於囂。囂有功於漢,又受鄧禹爵署,其腹心議者多勸通使京師,囂乃奉奏詣闕。帝報以殊禮,言稱字,用敵國之儀,所以慰藉之甚厚。

        光武帝建武四年(戊子、二八年)

        正月,甲申,大赦。

        二月,壬子,上行幸懷;壬申,還雒陽。

        延岑複寇順陽;遣鄧禹將兵擊破之。岑奔漢中;公孫述以岑為大司馬,封汝寧王。

        田戎聞秦豐破,恐懼,欲降。其妻兄辛臣圖彭寵、張步、董憲、公孫述等所得郡國以示戎曰:“雒陽地如掌耳,不如且按甲以觀其變。”戎曰:“以秦王之強,猶為征南所圍,吾降決矣!”乃留辛臣使守夷陵,自將兵沿江泝沔上黎丘。辛臣於後盜戎珍寶,從間道先降於岑彭,而以書招戎曰:“宜以時降,無拘前計!”戎疑臣賣己,灼龜卜降,兆中坼,遂複反,與秦豐合;岑彭擊破之,戎亡歸夷陵。

        夏,四月,丁巳,上行幸鄴;己巳,幸臨平,遣吳漢、陳俊、王梁擊破五校於臨平。鬲縣五姓共逐守長,據城而反;諸將爭欲攻之。吳漢曰:“使鬲反者,守長罪也。敢輕冒進兵者斬!”乃移檄告郡使收守長,而使人謝;城中五姓大喜,相率降。諸將乃服,曰:“不戰而下城,非眾所及也!”

        五月,上幸元氏;辛巳,幸盧奴,將親征彭寵。伏湛諫曰:“今兗、豫、青、冀,中國之都,而寇賊縱橫,未及從化。漁陽邊外荒耗,豈足先圖!陛下舍近務遠,棄易求難,誠臣之所惑也!”上乃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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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十一漢紀三十三(二)

    帝遣建議大將軍朱祜、建威大將軍耿弇、征虜將軍祭遵、驍騎將軍劉喜討張豐於涿郡。祭遵先至,急攻豐;禽之。初,豐好方術,有道士言豐當為天子,以五彩囊裹石係豐肘,雲“石中有玉璽”。豐信之,遂反。執,當斬,猶曰:“肘石有玉璽”。傍人為椎破之,豐乃知被詐,仰天歎曰:“當死無恨!”

        上詔耿弇進擊彭寵。弇以父況與寵同功,又兄弟無在京師者,不敢獨進,求詣雒陽。詔報曰:“將軍舉宗為國,功效尤著,何嫌何疑,而欲求征!”況聞之,更遣弇弟國入侍。時祭遵屯良鄉,劉喜屯陽鄉,彭寵引匈奴兵欲擊之;耿況使其子舒襲破匈奴兵,斬兩王,寵乃退走。

        六月,辛亥,車駕還宮。

        秋,七月,丁亥,上幸譙,遣捕虜將軍馬武、騎都尉王霸圍劉紆、周建於垂惠。

        董憲將賁休以蘭陵降;憲聞之,自郯圍之。蓋延及平狄將軍山陽龐萌在楚,請往救之。帝敕曰:“可直往搗郯,則蘭陵自解。”延等以賁休城危,遂先赴之。憲逆戰而陽敗退,延等因拔圍入城。明日,憲大出兵合圍;延等懼,遽出突走,因往攻郯。帝讓之曰:“間欲先赴郯者,以其不意故耳!今奔走,賊計已立,圍豈可解乎!”延等至郯,果不能克;而董憲遂拔蘭陵,殺賁休。

        八月,戊午,上幸壽春,遣揚武將軍南陽馬成,率誅虜將軍南陽劉隆等三將軍發會稽、丹陽、九江、六安四郡兵擊李憲。九月,圍憲於舒。

        王莽末,天下亂,臨淮大尹河南侯霸獨能保全其郡。帝征霸會壽春,拜尚書令。時朝廷無故典,又少舊臣,霸明習故事,收錄遺文,條奏前世善政法度,施行之。

        冬,十月,甲寅,車駕還宮。

        隗囂使馬援往觀公孫述。援素與述同閈,相善,以為至,當握手歡如平生;而述盛陳陛衛以延援入,交拜禮畢,使出就館。更為援製都布單衣、交讓冠,會百官於宗廟中,立舊交之位,述鸞旗、旄騎,警蹕就車,磬折而入,禮饗官屬甚盛,欲授援以封侯大將軍位。賓客皆樂留,援曉之曰:“天下雌雄未定,公孫不吐哺走迎國士,與圖成敗,反修飾邊幅,如偶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因辭歸,謂囂曰:“子陽,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不如專意東方。”

        囂乃使援奉書雒陽。援初到,良久,中黃門引入。帝在宣德殿南廡下,但幘,坐,迎笑,謂援曰:“卿遨遊二帝間;今見卿,使人大慚。”援頓首辭謝,因曰:“當今之世,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矣!臣與公孫述同縣,少相善;臣前至蜀,述陛戟而後進臣。臣今遠來,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簡易若是!”帝複笑曰:“卿非刺客,顧說客耳。”援曰:“天下反複,盜名字者不可勝數;今見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

        太傅卓茂薨。

        十一月,丙申,上行幸宛。岑彭攻秦豐三歲,斬首九萬餘級;豐餘兵裁千人,食且盡。十二月,丙寅,帝幸黎丘,遣使招豐,豐不肯降;乃使朱祜等代岑彭圍黎丘,使岑彭、傅俊南擊田戎。

        公孫述聚兵數十萬人,積糧漢中;又造十層樓船,多刻天下牧守印章。遣將軍李育、程烏將數萬眾出屯陳倉,就呂鮪,將徇三輔;馮異迎擊,大破之,育、烏俱奔漢中。異還,擊破呂鮪,營保降者甚眾。

        是時,隗囂遣兵佐異有功,遣使上狀,帝報以手書曰:“慕樂德義,思相結納。昔文王三分,猶服事殷,但駑馬、鉛刀,不可強扶,數蒙伯樂一顧之價。將軍南拒公孫之兵,北禦羌、胡之亂,是以馮異西征,得以數千百人躑躅三輔。微將軍之助,則鹹陽已為他人禽矣!如令子陽到漢中,三輔願因將軍兵馬,鼓旗相當。儻肯如言,智士計功割地之秋也!管仲曰:"生我者父母,成我者鮑子。"自今以後,手書相聞,勿用傍人間構之言。”其後公孫述數遣將間出,囂輒與馮異合勢,共摧挫之。述遣使以大司空、扶安王印綬授囂;囂斬其使,出兵擊之,以故蜀兵不複北出。

        泰山豪傑多與張步連兵。吳漢薦強駑大將軍陳俊為泰山太守,擊破步兵,遂定泰山。

        光武皇帝建武五年(己醜、二九年)

        春,正月,癸巳,車駕還宮。

        帝使來歙持節送馬援歸隴右。隗囂與援共臥起,問以東方事,曰:“前到朝廷,上引見數十,每接燕語,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敵也。且開心見誠,無所隱伏,闊達多大節,略與高帝同;經學博覽,政事文辨,前世無比。”囂曰:“卿謂何如高帝?”援曰:“不如也。高帝無可無不可;今上好吏事,動如節度,又不喜飲酒。”囂意不懌,曰:“如卿言,反複勝邪!”

        二月,丙午,大赦。

        蘇茂將五校兵救周建於垂惠。馬武為茂、建所敗,奔過王霸營,大呼求救。霸曰:“賊兵盛,出必兩敗,弩力而已!”乃閉營堅壁。軍吏皆爭之,霸曰:“茂兵精銳,其眾又多,吾吏士心恐,而捕虜與吾相恃,兩軍不一,此敗道也。今閉營固守,示不相援,賊必乘勝輕進;捕虜無救,其戰自倍。如此,茂眾疲勞,吾承其敝,乃可克也。”茂、建果悉出攻武,合戰良久,霸軍中壯士數十人斷發請戰,霸乃開營後,出精騎襲其背。茂、建前後受敵,驚亂敗走,霸、武各歸營。茂、建複聚兵挑戰,霸堅臥不出,方饗士作倡樂;茂雨射營中,中霸前酒樽,霸安坐不動。軍吏皆曰:“茂前日已破,今易擊也!”霸曰:“不然,蘇茂客兵遠來,糧食不足,故數挑戰,以徼一時之勝。今閉營休士,所謂"不戰而屈人兵"者也。”茂、建不得戰,乃引還營。其夜,周建兄子誦反,閉城拒之,建於道死;茂奔下邳,與董憲合;劉紆奔佼強。

        乙醜,上行幸魏郡。

        彭寵妻數為惡夢,又多見怪變;卜筮、望氣者皆言兵當從中起。寵以子後蘭卿質漢歸,不信之,使將兵居外,無親於中。寵齋在便室,蒼頭子密等三人因寵臥寐,共縛著床,告外吏雲:“大王齋禁,皆使吏休。”偽稱寵命,收縛奴婢,各置一處。又以寵命呼其妻,妻入,驚曰:“奴反!”奴乃捽其頭,擊其頰。寵急呼曰:“趣為諸將軍辦裝!”於是兩奴將妻入取寶物,留一奴守寵。寵謂守奴曰:“若小兒,吾素所愛也。今為子密所迫劫耳!解我縛,當以女珠妻汝,家中財物皆以與若。”小奴意欲解之,視戶外,見子密聽其語,遂不敢解。於是收金玉衣物,至寵所裝之,被馬六匹,使妻縫兩縑囊。昏夜後,解寵手,令作記告城門將軍雲:“今遣子密等至子後蘭卿所,勿稽留之。”書成,斬寵及妻頭置囊中,便持記馳出城,因以詣闕。明旦,合門不開,官屬踰牆而入,見寵屍,驚怖。其尚書韓立等共立寵子午為王,國師韓利斬午首詣祭遵降,夷其宗族。帝封子密為不義侯。

        權德輿議曰:伯通之叛命,子密之戕君,同歸於亂,罪不相蔽,宜各致於法,昭示王度;反乃爵於五等,又以不義為名。且舉以不義,莫可侯也;此而可侯,漢爵為不足勸矣。春秋書齊豹盜、三叛人名之義,無乃異於乎!

        帝以扶風郭伋為漁陽太守。伋承離亂之後,養民訓兵,開示威信,盜賊銷散,匈奴遠跡;在職五年,戶口增倍。

        帝使光祿大夫樊宏持節迎耿況於上穀,曰:“邊郡寒苦,不足久居。”況至京師,賜甲第,奉朝請,封牟平侯。

        吳漢率耿弇、王常擊富平、獲索賊於平原,大破之;追討餘黨,至勃海,降者四萬餘人。上因詔弇進討張步。

        平敵將軍龐萌,為人遜順,帝信愛之,常稱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之命者,龐萌是也。”使與蓋延共擊董憲。歸詔書獨下延而不及萌,萌以為延譖己,自疑,遂反襲延軍,破之;與董憲連和,自號東平王,屯桃鄉之北。帝聞之,大怒,自將討萌,與諸將書曰:“吾嚐以龐萌為社稷之臣,將軍得無笑其言乎!老賊當族,其各厲兵馬,會睢陽!”

        龐萌攻破彭城,將殺楚郡太守孫萌。郡吏劉平伏太守身上,號泣請代其死,身被七創;龐萌義而舍之。太守已絕複蘇,渴求飲,平傾創血以飲之。

        岑彭攻拔夷陵,田戎亡入蜀,盡獲其妻子、士眾數萬人。公孫述以戎為翼江王。

        岑彭謀伐蜀,以夾川穀少,水險難漕,留威虜將軍馮駿軍江州,都尉田鴻軍夷陵,領軍李玄軍夷道;自引兵還屯津鄉,當荊州要會,喻告諸蠻夷降者,奏封其君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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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十一漢紀三十三(三)

    夏,四月,旱,蝗。

        隗囂問於班彪曰:“往者周亡,戰國並爭,數世然後定。意者從橫之事將複起於今乎,將承運迭興,在於一人也?”彪曰:“周之廢興,與漢殊異。昔周爵五等,諸侯從政,本根微,枝葉強大,故其末流有從橫之事,勢數然也。漢承秦製,改立郡縣,主有專己之威,臣無百年之柄。至於成帝,假借外家,哀、平短祚,國嗣三絕,故王氏擅朝,能竊號位,危自上起,傷不及下,是以真之後,天下莫不引領而歎。十餘年間,中外騷擾,遠近俱發,假號雲合,鹹稱劉氏,不謀同辭。方今雄桀帶州域者,皆無六國世業之資,而百姓謳吟思仰,漢必複興,已可知矣。”

        囂曰:“生言周、漢之勢可也,至於但見愚人習識劉氏姓號之故,而謂漢複興,疏矣!昔秦失其鹿,劉季逐而掎之,時民複知漢乎?”彪乃為之著王命論以風切之曰:“昔堯之禪舜曰:"天之曆數在爾躬。"舜亦以命禹。洎於稷、契,鹹佐唐、虞,至湯、武而有天下。劉氏承堯之祚,堯據火德而漢紹之,有赤帝子之符,故為鬼神所福饗,天下所歸往。由是言之,未見運世無本,功德不紀,而得屈起在此位者也!俗見高祖興於布衣,不達其故,至比天下於逐鹿,幸捷而得之。不知神器有命,不可以智力求也。悲夫,此世所以多亂臣賊子者也!夫餓饉流隸,饑寒道路,所願不過一金,然終轉死溝壑,何則?貧窮亦有命也。況乎天子之貴,四海之富,神明之祚,可得而妄處哉!故雖遭罹阨會,竊其權柄,勇如信、布,強如梁、籍,成如王莽,然卒潤鑊伏質,亨醢分裂;又況麼麼尚不及數子,而欲闇奸天位者虖!昔陳嬰之母以嬰家世貧賤,卒富貴不祥,止嬰勿王;王陵之母知漢王必得天下,伏劍而死,以固勉陵。夫以匹婦之明,猶能推事理之致,探禍福之機,而全宗祀於無窮,垂策書於春秋,而況大丈夫之事虖!是故窮達有命,吉凶由人,嬰母知廢,陵母知興,審此二者,帝王之分決矣。加之高祖寬明而仁恕,知人善任使,當食吐哺,納子房之策;拔足揮洗,揖酈生之說;舉韓信於行陳,收陳平於亡命;英雄陳力,策畢舉,此高祖之大略所以成帝業也。若乃靈瑞符應,其事甚眾,故淮陰、留侯謂之天授,非人力也。英雄誠知覺寤,超然遠覽,淵然深識,收陵、嬰之明分,絕信、布之覬覦,距逐鹿之瞽說,審神器之有授,毋貪不可冀,為二母之所笑,則福祚流於子孫,天祿其永終矣!”囂不聽。彪遂避地河西;竇融以為從事,甚禮重之。彪遂為融畫策,使之專意事漢焉。

        初,竇融等聞帝威德,心欲東向,以河西隔遠,未能自通,乃從隗囂受建武正朔;囂皆假其將軍印綬。囂外順人望,內懷異心,使辯士張玄說融等曰:“更始事已成,尋複亡滅,此一姓不再興之效也!今所有主,便相係屬,一旦拘製,自令失柄,後有危敗,雖悔無及。方今豪桀競逐,雌雄未決,當各據土宇,與隴、蜀合從,高可為六國,下不失尉佗。”融等召豪桀議之,其中識者皆曰:“今皇帝姓名見於圖書,自前世博物道術之士穀子雲、夏賀良等皆言漢有再受命之符,故劉子駿改易名字,冀應其占。及莽末,西門君惠謀立子駿,事覺被殺,出謂觀者曰:"讖文不誤,劉秀真汝主也!"此皆近事暴著,眾所共見者也。況今稱帝者數人,而雒陽土地最廣,甲兵最強,號令最明,觀符命而察人事,他姓殆未能當也!”眾議或同或異。

        融遂決策東向,遣長史劉鈞等奉書詣雒陽。先是,帝亦發使遺融書以招之,遇鈞於道,與俱還。帝見鈞歡甚,禮饗畢,乃遣令還,賜融璽書曰:“今益州有公孫子陽,天水有隗將軍。方蜀、漢相攻,權在將軍,舉足左右,便有輕重。以此言之,欲相厚豈有量哉!欲遂立桓、文,輔微國,當勉卒功業;欲三分鼎足,連衡合從,亦宜以時定。天下未,吾與爾絕域,非相吞之國。今之議者,必有任囂尉佗製七郡之計。王者有分土,無分民,自適己事而已。”因授融為涼州牧。璽書至河西,河西皆驚,以為天子明見萬之外。

        朱祜急攻黎丘,六月,秦豐窮困出降;轞車送雒陽。吳漢劾祜廢詔命,受豐降;上誅豐,不罪祜。

        董憲與劉紆、蘇茂、佼強去下邳,還蘭陵,使茂,強助龐萌圍桃城。帝時幸蒙,聞之,乃留輜重,自將輕兵晨夜馳赴。至亢父,或言百官疲倦,可且止宿;上不聽,複行十,宿任城,去桃城六十。旦日,諸將請進,龐萌等亦勒兵挑戰;帝令諸將不得出,休士養銳以挫其鋒。時吳漢等在東郡,馳使召之。萌等驚曰:“數百晨夜行,以為至當戰,而堅坐任城,致人城下,真不可往也!”乃悉兵攻桃城。城中聞車駕至,眾心益固;萌等攻二十餘日,眾疲困,不能下。吳漢、王常、蓋延、王梁、馬武、王霸等皆至,帝乃率眾軍進救桃城,親自搏戰,大破之。龐萌、蘇茂、佼強夜走從董憲。

        秋,七月,丁醜,帝幸沛,進幸湖陵。董憲與劉紆悉其兵數萬人屯昌慮;憲招誘五校餘賊,與之拒守建陽。帝至蕃,去憲所百餘,諸將請進;帝不聽,知五校乏食當退,敕各堅壁以待其敝。頃之,五校果引去。帝乃親臨,四麵攻憲,三日,大破之;佼強將其眾降,蘇茂奔張步,憲及龐萌走保郯。八月,己酉,帝幸郯,留吳漢攻之,車駕轉徇彭城、下邳。吳漢拔郯,董憲、龐萌走保朐。劉紆不知所歸,其軍士高扈斬之以降。吳漢進圍朐。

        冬,十月,帝幸魯。

        張步聞耿弇將至,使其大將軍費邑軍曆下,又令兵屯祝阿,別於泰山、鍾城列營數十以待之。弇渡河,先擊祝阿,自旦攻城,日未中而拔之;故開圍一角,令其眾得奔歸鍾城。鍾城人聞祝阿已潰,大恐懼,遂空壁亡去。

        費邑分遣弟敢守巨。弇進兵先脅巨,嚴令軍中趣修攻具,宣敕諸部,後三日當悉力攻巨城;陰緩生口,令得亡歸,以弇期告邑。邑至日,果自將精兵三萬餘人來救之。弇喜,謂諸將曰:“吾所以修攻具者,欲誘致之耳。野兵不擊,何以城為!”分三千人守巨,自引精兵上岡阪,乘高合戰,大破之,臨陳斬邑;而收首級以示城中,城中凶懼。費敢悉眾亡歸張步。弇複收其積聚,縱兵擊諸未下者,平四十餘營,遂定濟南。

        時張步都劇,使其弟藍將精兵二萬守西安,諸郡太守合萬餘人守臨菑,相去四十。弇進軍畫中,居二城之間。弇視西安城小而堅,且藍兵又精,臨菑名雖大而實易攻,乃敕諸校後五日會攻西安。藍聞之,晨夜警守。至期,夜半,弇敕諸將皆蓐食,會明,至臨菑城。護軍荀梁等爭之,以為“攻臨菑,西安必救之,攻西安,臨菑不能救,不如攻西安。”弇曰:“不然,西安聞吾欲攻之,日夜為備,方自憂,何暇救人!臨菑出不意而至,必驚擾,吾攻之一日,必拔。拔臨菑,西安孤,與劇隔絕,必複亡去,所謂"擊一而得二"者也。若先攻西安,不能卒下,頓兵堅城,死傷必多。縱能拔之,藍引軍還奔臨菑,兵合勢,觀人虛實;吾深入敵地,後無轉輸,旬月之間,不戰而困矣。”遂攻臨菑;半日,拔之,入據其城。張藍聞之,懼,遂將其眾亡歸劇。

        弇乃令軍中無得虜掠、須張步至乃取之,以激怒步。步聞,大笑曰:“以尤來、大彤十餘萬眾,吾皆其營而破之;今大耿兵少於彼,又皆疲勞,何足懼乎!”乃與三弟藍、弘、壽及故大彤渠帥重異等兵號二十萬,至臨菑大城東,將攻弇。弇上書曰:“臣據臨菑,深塹高壘;張步從劇縣來攻,疲勞饑渴。欲進,誘而攻之;欲去,隨而擊之。臣依營而戰,精銳百倍,以逸待勞,以實擊虛,旬日之間,步首可獲。”於是弇先出菑水上,與重異遇;突騎欲縱,弇恐挫其鋒,令步不敢進,故示弱以盛其氣,乃引歸小城,陳兵於內,使都尉劉歆、泰山太守陳俊分陳於城下。步氣盛,直攻弇營,與劉歆等合戰。弇升王宮壞台望之,視歆等鋒交,乃自引精兵以橫突步陳於東城下,大破之。飛矢中弇股,以佩刀截之,左右無知者。至暮,罷;弇明旦複勒兵出。

        是時帝在魯,聞弇為步所攻,自往救之。未至,陳俊謂弇曰:“劇虜兵盛,可且閉營休士,以須上來。”弇曰:“乘輿且到,臣子當擊牛、釃酒以待百官,反欲以賊虜遺君父邪!”乃出兵大戰。自旦及昏,複大破之;殺傷無數,溝塹皆滿。弇知步困將退,豫置左右翼為伏以待之。人定時,步果引去,伏兵起縱擊,追至巨水上,八九十,僵屍相屬,收得輜重二千餘兩。步還劇,兄弟各分兵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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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十一漢紀三十三(四)

    後數日,車駕至臨菑,自勞軍,臣大會。帝謂弇曰:“昔韓信破曆下以開基,今將軍攻祝阿以發跡,此皆齊之西界,功足相方。而韓信襲擊已降,將軍獨拔勍敵,其功又難於信也。又,田橫亨酈生,及田橫降,高帝詔衛尉不聽為仇;張步前亦殺伏隆,若步來歸命,吾當詔大司徒釋其怨,又事尤相類也。將軍前在南陽,建此大策,常以為落落難合,有誌者事竟成也!”帝進幸劇。

        耿弇複追張步,步奔平壽,蘇茂將萬餘人來救之。茂讓步曰:“以南陽兵精,延岑善戰,而耿弇走之,大王柰何就攻其營?呼茂,不能待邪!”步曰:“負負,無可言者!”帝遣使告步、茂,能相斬降者,封為列侯。步遂斬茂,詣耿弇軍門肉袒降;弇傳詣行在所,而勒兵入據其城,樹十二郡旗鼓,令步兵各以郡人詣旗下,眾尚十餘萬,輜重七千餘兩,皆罷遣歸鄉。張步三弟各自係所在獄,詔皆赦之,封步為安丘侯,與妻子居雒陽。

        於是琅邪未平,上徙陳俊為琅邪太守;始入境,盜賊皆散。

        耿弇複引兵至城陽,降五校餘黨,齊地悉平,振旅還京師。弇為將,凡所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未嚐挫折焉。

        初起太學。車駕還宮,幸太學,稽式古典,修明禮樂,煥然文物可觀矣!

        十一月,大司徒伏湛免,以侯霸為大司徒。霸聞太原閔仲叔之名而辟之,至,霸不及政事,徒勞苦而已。仲叔恨曰:“始蒙嘉命,且喜且懼。今見明公,喜懼皆去。以仲叔為不足問邪?不當辟也。辟而不問,是失人也!”遂辭出,投劾而去。

        初,五原人李興、隨昱、朔方人田颯、代郡人石鮪、閔堪各起兵自稱將軍。匈奴單於遣使與興等和親,欲令盧芳還漢地為帝。興等引兵至單於庭迎芳;十二月,與俱入塞,都九原縣;掠有五原、朔方、雲中、定襄、鴈門五郡,並置守、令,與胡兵侵苦北邊。

        馮異治關中,出入三歲,上林成都。人有上章言:“異威權至重,百姓歸心,號為鹹陽王。”帝以章示異;異惶懼,上書陳謝。詔報曰:“將軍之於國家,義為君臣,恩猶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懼意!”

        隗囂矜己飾智,每自比西伯,與諸將議欲稱王。鄭興曰:“昔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尚服事殷;武王八百諸侯不謀同會,猶還兵待時;高帝征伐累年,猶以沛公行師。今令德雖明,世無宗周之祚;威略雖振,未有高祖之功;而欲舉未可之事,昭速禍患,無乃不可乎!”囂乃止。後又廣置職位以自尊高,鄭興曰:“夫中郎將、太中大夫、使持節官,皆王者之器,非人臣所當製也。無益於實,有損於名,非尊上之意也。”囂病之而止。

        時關中將帥數上書言蜀可擊之狀,帝以書示囂,因使擊蜀以效其信。囂上書,盛言三輔單弱,劉文伯在邊,未宜謀蜀。帝知囂欲持兩端,不願天下統一,於是稍黜其禮,正君臣之儀。帝以囂與馬援、來歙相善,數使歙、援奉使往來,勸令入朝,許以重爵。囂連遣使,深持謙辭,言無功德,須四方平定,退伏閭。帝複遣來歙說囂遣子入侍,囂聞劉永、彭寵皆已破滅,乃遣長子恂隨歙詣闕;帝以為胡騎校尉,封鐫羌侯。

        鄭興因恂求歸葬父母,囂不聽,而徒興舍,益其秩禮。興入見曰:“今為父母未葬,乞骸骨;若以增秩徙舍,中更停留,是以親為餌也,無禮甚矣,將軍焉用之!願留妻子獨歸葬,將軍又何猜焉!”囂乃令與妻子俱東。馬援亦將家屬隨恂歸雒陽,以所將賓客猥多,求屯田上林苑中;帝許之。

        囂將王元以為天下成敗未可知,不願專心內事,說囂曰:“昔更始西都,四方響應,天下喁喁,謂之太平;一旦壞敗,將軍幾無所厝。今南有子陽,北有文伯,江湖海岱,王公十數,而欲牽儒生之說,棄千乘之基,羈旅危國以求萬全,此循覆車之軌者也。今天水完富,士馬最強,元請以一丸泥為大王東封函穀關,此萬世一時也。若計不及此,且畜養士馬,據隘自守,曠日持久,以待四方之變;圖王不成,其敝猶足以霸。要之,魚不可脫於淵,神龍失勢,與蚯蚓同!”囂心然元計,雖遣子入質,猶負其險阨,欲專製方麵。

        申屠剛諫曰:“愚聞人所歸者天所與,人所畔者天所去也。本朝誠天之所福,非人力也。今璽書數到,委國歸信,欲與將軍共同吉凶。布衣相與,尚有沒身不負然諾之信,況於萬乘者哉!今何畏何利,而久疑若是?卒有非常之變,上負忠孝、下愧當世。夫未至豫言,固常為虛;及其已至,又無所及;是以忠言至諫,希得為用,誠願反複愚老之言!”囂不納,於是遊士長者稍稍去之。

        王莽末,交趾諸郡閉境自守。岑彭素與交趾牧鄧讓厚善,與讓書,陳國家威德;又遣偏將軍屈充移檄江南,班行詔命。於是讓與江夏太守侯登、武陵太守王堂、長沙相韓福、桂陽太守張隆、零陵太守田翕、蒼梧太守杜穆、交趾太守錫光等相率遣使貢獻;悉封為列侯。錫光者,漢中人,在交趾,民夷以禮義;帝複以宛人任延為九真太守,延民耕種嫁娶;故嶺南華風始於二守焉。

        是歲,詔征處士太原周黨、會稽嚴光等至京師。黨入見,伏而不謁,自陳願守所誌。博士範升奏曰:“伏見太原周黨、東海王良、山陽王成等,蒙受厚恩,使者三聘,乃肯就車;及陛見帝廷,黨不以禮屈,伏而不謁,偃蹇驕悍,同時俱逝。黨等文不能演義,武不能死君,釣采華名,庶幾三公之位。臣願與坐雲台之下,考試圖國之道。不如臣言,伏虛妄之罪;而敢私竊虛名,誇上求高,皆大不敬!”書奏,詔曰:“自古明王、聖主,必有不賓之士,伯夷、叔齊不食周粟,太原周黨不受朕祿,亦各有誌焉。其賜帛四十匹,罷之。”

        帝少與嚴光同遊學,及位,以物色訪之,得於齊國,累征乃至;拜諫議大夫,不肯受,去,耕釣於富春山中。以壽終於家。

        王良後曆沛郡太守、大司徒司直,在位恭儉,布被瓦器,妻子不入官舍。後以病歸,一歲複征;至滎陽,疾篤,不任進道,過其友人。友人不肯見,曰:“不有忠言奇謀而取大位,何其往來屑屑不憚煩也!”遂拒之。良慚,自後連征不應,卒於家。

        元帝之世,莎車王延嚐為侍子京師,慕樂中國。及王莽之亂,匈奴略有西域,唯延不肯附屬;常敕諸子:“當世奉漢家,不可負也!”延卒,子康立。康率旁國拒匈奴,擁衛故都護吏士、妻子千餘口;檄書河西,問中國動靜。竇融乃承製立康為漢莎車建功懷德王、西域大都尉,五十五國皆屬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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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十二漢紀三十四(一)

    起上章攝提格(庚寅),盡旃蒙協洽(乙未),凡六年。

        光武皇帝建武六年(庚寅、三年)

        春,正月,丙辰,以舂陵鄉為章陵縣,世世複傜役,比豐、沛。

        吳漢等拔朐,斬董憲、龐萌,江、淮、山東悉平。諸將還京師,置酒賞賜。

        帝積苦兵間,以隗囂遣子內侍,公孫述遠據邊垂,乃謂諸將曰:“且當置此兩子於度外耳。”因休諸將於雒陽,分軍士於河內,數騰書隴、蜀,告示禍福。

        公孫述屢移書中國,自陳符命,冀以惑眾。帝與述書曰:“圖讖言公孫,宣帝也。代漢者姓當塗,其名高;君豈高之身邪?乃複以掌文為瑞,王莽何足效乎!君非吾賊臣亂子,倉卒時人皆欲為君事耳。君日月已逝,妻子弱小,當早為定計。天下神器,不可力爭,宜留三思!”署曰:“公孫皇帝。”述不答。

        其騎都尉平陵荊邯說述曰:“漢高祖起於行陳之中,兵破身困者數矣;然軍敗複合,瘡愈複戰。何則?前死而成功,愈於卻就於滅亡也!隗囂遭遇運會,割有雍州,兵強士附,威加山東;遇更始政亂,複失天下,眾庶引領,四方瓦解,囂不及此時推危乘勝以爭天命,而退欲為西伯之事,尊師章句,賓友處士,偃武息戈,卑辭事漢,喟然自以文王複出也!令漢帝釋關、隴之憂,專精東伐,四分天下而有其三;發間使,召攜貳,使西州豪傑鹹居心於山東,則五分而有其四;若舉兵天水,必至沮潰,天水定,則九分而有其八。陛下以梁州之地,內奉萬乘,外給三軍,百姓愁困,不堪上命,將有王氏自潰之變矣!臣之愚計,以為宜及天下之望未絕,豪傑尚可招誘,急以此時發國內精兵,令田戎據江陵,臨江南之會,倚巫山之固,築壘堅守,傳檄吳、楚,長沙以南必隨風而靡。令延岑出漢中,定三輔,天水、隴西拱手自服。如此,海內震搖,冀有大利。”述以問臣,博士吳柱曰:“武王伐殷,八百諸侯不期同辭,然猶還師以待天命。未聞無左右之助而欲出師千之外者也。”邯曰:“今東帝無尺土之柄,驅烏合之眾,跨馬陷敵,所向輒平,不亟乘時與之分功,而坐談武王之說,是複效隗囂欲為西伯也!”

        述然邯言,欲悉發北軍屯士及山東客兵,使延岑、田戎分出兩道,與漢中諸將合兵勢。蜀人及其弟光以為不宜空國千之外,決成敗於一舉,固爭之,述乃止。延岑、田戎亦數請兵立功,述終疑不聽,唯公孫氏得任事。

        述廢銅錢,置鐵錢,貨幣不行,百姓苦之。為政苛細,察於小事,如為清水令時而已。好改易郡縣官名。少嚐為郎,習漢家故事,出入法駕,鸞旗旄騎。又立其兩子為王,食犍為、廣漢各數縣。或諫曰:“成敗未可知,戎士暴露而先王愛子,示無大誌也!”述不從,由此大臣皆怨。

        馮異自長安入朝,帝謂公卿曰:“是我起兵時主簿也,為吾披荊棘,定關中。”罷,賜珍寶、錢帛,詔曰:“倉卒蕪蔞亭豆粥,虖沱河麥飯,厚意久不報。”異稽首謝曰:“臣聞管仲謂桓公曰:"願君無忘射鉤,臣無忘檻車。"齊國賴之。臣今亦願國家無忘河北之難,小臣不敢忘巾車之恩。”留十餘日,令與妻子還西。

        申屠剛、杜林自隗囂所來,帝皆拜侍禦史。以鄭興為太中大夫。

        三月,公孫述使田戎出江關,招其故眾,欲以取荊州,不克。

        帝乃詔隗囂,欲從天水伐蜀。囂上言:“白水險阻,棧閣敗絕。述性嚴酷,上下相患,須其罪惡孰著而攻之,此大呼響應之勢也。”帝知其終不為用,乃謀討之。

        夏,四月,丙子,上行幸長安,謁園陵;遣耿弇、蓋延等七將軍從隴道伐蜀,先使中郎將來歙奉璽書賜囂諭旨。囂複多設疑故,事久冘豫不決。歙遂發憤質責囂曰:“國家以君知臧否,曉廢興,故以手書暢意。足下推忠誠,遣伯春委質,而反欲用佞惑之言,為族滅之計邪!”因欲前刺囂。囂起入,部勒兵將殺歙,歙徐杖節就車而去,囂使牛邯將兵圍守之。囂將王遵諫曰:“君叔雖單車遠使,而陛下之外兄也,殺之無損於漢,而隨以族滅。昔宋執楚使,遂有析骸易子之禍。小國猶不可辱,況於萬乘之主,重以伯春之命哉!”歙為人有信義,言行不違,及往來遊說,皆可按覆;西州士大夫皆信重之,多為其言,故得免而東歸。

        五月,己未,車駕至自長安。

        隗囂遂發兵反,使王元據隴坻,伐木塞道。諸將因與囂戰,大敗,各引兵下隴;囂追之急,馬武選精騎為後拒,殺數千人,諸軍乃得還。

        六月辛卯,詔曰:“夫張官置吏,所以為民也。今百姓遭難,戶口耗少,而縣官吏職,所置尚繁;其令司隸、州牧各實所部,省減吏員,縣國不足置長吏者之。”於是省四百餘縣,吏職減損,十置其一。

        九月,丙寅晦,日有食之。執金吾朱浮上疏曰:“昔堯、舜之盛,猶加三考;大漢之興,亦累功效,吏皆積久,至長子孫。當時吏職,何能悉治,論議之徒,豈不喧嘩!蓋以為天地之功不可倉卒,艱難之業當累日也。而間者守宰數見換易,迎新相代,疲勞道路。尋其視事日淺,未足昭見其職,加嚴切,人不自保,迫於舉劾,懼於刺譏,故爭飾詐偽以希虛譽,斯所以致日月失行之應也。夫物堡者必夭折,功卒成者必亟壞。如摧長久之業而造速成之功,非陛下之福也。願陛下遊意於經年之外,望治於一世之後,天下幸甚!”帝采其言,自是牧守代易頗簡。

        十二月,壬辰,大司空宋弘免。

        癸巳,詔曰:“頃者師旅未解,用度不足,故行十一之稅。今糧儲差積,其令郡國收見田租,三十稅一,如舊製。”

        諸將之下隴也,帝詔耿弇軍漆,馮異軍栒邑,祭遵軍汧,吳漢等還屯長安。馮異引軍未至栒邑,隗囂乘勝使王元、行巡將二萬餘人下隴,分遣巡取栒邑,異馳兵欲先據之。諸將曰:“虜兵盛而乘勝,不可與爭鋒,宜止軍便地,徐思方略。”異曰:“虜兵臨境,忸{犬}小利,遂欲深入;若得栒邑,三輔動搖。夫攻者不足,守者有餘。今先據城,以逸待勞,非所以爭也。”潛往,閉城,偃旗鼓。行巡不知,馳赴之。異乘其不意,卒擊鼓、建旗而出。巡軍驚亂奔走,追擊,大破之。祭遵亦破王元於汧。於是北地諸豪長耿定等悉畔隗囂降。詔異進軍義渠,擊破盧芳將賈覽、匈奴奧鞬日逐王,北地、上郡、安定皆降。

        竇融複遣其弟友上書曰:“臣幸得托先後末屬,累世二千石,臣複假曆將帥,守持一隅,故遣劉鈞口陳肝膽,自以底上露,長無纖介。而璽書盛稱蜀、漢二主三分鼎足之權,任囂、尉佗之謀;竊自痛傷。臣融雖無識無知,利害之際、順逆之分,豈可背真舊之主,事奸偽之人,廢忠貞之節,為傾覆之事;棄已成之基,求無冀之利!此三者,雖問狂夫,猶知去就,而臣獨何以用心!謹遣弟友詣闕,口陳至誠。”友至高平,會隗囂反,道不通,乃遣司馬席封間道通書。帝複遣封賜融、友書,所以尉藉之甚厚。

        融乃與隗囂書曰:“將軍親遇厄會之際,國家不利之時,守節不回,承事本朝;融等所以欣服高義,願從役於將軍者,良為此也!而忿悁之間,改節易圖,委成功,造難就,百年累之,一朝毀之,豈不惜乎!殆執事者貪功建謀,以至於此。當今西州地勢局迫,民兵離散,易以輔人,難以自建。計若失路不反,聞道猶迷,不南合子陽,則北入文伯耳。夫負虛交而易強禦,恃遠救而輕近敵,未見其利也。自兵起以來,城郭皆為丘墟,生民轉於溝壑。幸賴天運少還,而將軍複重其難,是使積痾不得遂瘳,幼孤將複流離,言之可為酸鼻;庸人且猶不忍,況仁者乎!融聞為忠甚易,得宜實難。憂人太過,以德取怨,知且以言獲罪也!”囂不納。

        融乃與五郡太守共砥厲兵馬,上疏請師期;帝深嘉美之。融與諸郡守將兵入金城,擊囂黨先零羌封何等,大破之。因並河,揚威武,伺候車駕。時大兵未進,融乃引還。

        帝以融信效著明,益嘉之,修理融父墳墓,祠以太牢,數馳輕使,致遺四方珍羞。

        梁統猶恐眾心疑惑,乃使人刺殺張玄,遂與隗囂絕,皆解所假將軍印綬。

        先是,馬援聞隗囂欲貳於漢,數以書責譬之,囂得書增怒。及囂發兵反,援乃上書曰:“臣與隗囂本實交友,初遣臣東,謂臣曰:"本欲為漢,願足下往觀之,於汝意可,專心矣。"及臣還反,報以赤心,實欲導之於善,非敢譎以非義。而囂自挾奸心,盜憎主人,怨毒之情,遂歸於臣。臣欲不言,則無以上聞,願聽詣行在所,極陳滅囂之術。”帝乃召之。援具言謀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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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十二漢紀三十四(二)

    帝因使援將突騎五千,往來遊說囂將高峻、任禹之屬,下及羌豪,為陳禍福,以離囂支黨。援又為書與囂將楊廣,使曉勸於囂曰:“援竊見四海已定,兆民同情,而季孟閉拒背畔,為天下表的,常懼海內切齒,思相屠裂,故遺書戀戀,以致惻隱之計。乃聞季孟歸罪於援,而納王遊翁諂邪之說,因自謂函穀以西,舉足可定。以今而觀,竟何如邪!

        援間至河內,過存伯春,見其奴吉從西方還,說伯春小弟仲舒望見吉,欲問伯春無他否,竟不能言,曉夕號泣。又說其家悲愁之狀,不可言也。夫怨讎可刺不可毀,援聞之,不自知泣下也。援素知季孟孝愛,曾、閔不過。夫孝於其親,豈不慈於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

        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擁兵眾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國而完墳墓也,又言苟厚士大夫而已;而今所欲全者將破亡之,所欲完者將傷毀之,所欲厚者將反薄之。季孟嚐折愧子陽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陸陸往附之,將難為顏乎!若複責以重質,當安從得子主給是哉!往時子陽獨欲以王相待而春卿拒之,今者歸老,更欲低頭與小兒曹共槽櫪而食,並肩側身於怨家之朝乎!

        今國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與諸耆老大人共說季孟,若計劃不從,真可引領去矣。前披輿地圖,見天下郡國百有六所,柰何欲以區區二邦以當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義,內有朋友之道。言君臣邪,固當諫爭;語朋友邪,應有切磋。豈有知其無成,而但萎腇咋舌,義手從族乎!及今成計,殊尚善也,過是,欲少味矣!且來君叔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依,常獨為西州言。援商朝廷,尤欲立信於此,必不負約。援不得久留,願急賜報。”廣竟不答。

        諸將每有疑議,更請呼援,鹹敬重焉。

        隗囂上疏謝曰:“吏民聞大兵卒至,驚恐自救,臣囂不能禁止。兵有大利,不敢廢臣子之節,親自追還。昔虞舜事父,大杖則走,小杖則受。臣雖不敏,敢忘斯義!今臣之事,在於本朝,賜死則死,加刑則刑;如更得洗心,死骨不朽。”有司以囂言慢,請誅其子;帝不忍,複使來歙至汧,賜囂書曰:“昔柴將軍雲:"陛下寬仁,諸侯雖有亡叛而後歸,輒複位號,不誅也。"今若束手,複遣恂弟歸闕庭者,則爵祿獲全,有浩大之福矣!吾年垂四十,在兵中十歲,厭浮語虛辭。不欲,勿報。”囂知帝審其詐,遂遣使稱臣於公孫述。

        匈奴與盧芳為寇不息,帝令歸德侯颯使匈奴以修舊好。單於驕倨,雖遣使報命,而寇暴如故。

        光武帝建武七年(辛卯、三一年)

        春,三月,罷郡國輕車、騎士、材官,令還複民伍。

        公孫述立隗囂為朔寧王,遣兵往來,為之援勢。

        癸亥晦,日有食之。詔百僚各上封事,其上書者不得言聖。太中大夫鄭興上疏曰:“夫國無善政,則謫見日月;要在因人之心,擇人處位。今公卿大夫多舉漁陽太守郭伋可大司空者,而不以時定;道路流言,鹹曰"朝廷欲用功臣",功臣用則人位謬矣。願陛下屈己從眾,以濟臣讓善之功。頃年日食多在晦,先時而合,皆月行疾也。日君象而月臣象;君亢急而臣下促迫,故月行疾。今陛下高明而臣惶促,宜留思柔克之政,垂意洪範之法。”帝躬勤政事,頗傷嚴急,故興奏及之。

        夏,四月,壬午,大赦。

        五月,戊戌,以前將軍李通為大司空。

        大司農江馮上言:“宜令司隸校尉督察三公。”司空掾陳元上疏曰:“臣聞師臣者帝,賓臣者霸。故武王以太公為師,齊桓以夷吾為仲父,近則高帝優相國之禮,太宗假宰輔之權。及亡新王莽,遭漢中衰,專操國柄以偷天下,況己自喻,不信臣,奪公輔之任,損宰相之威,以刺舉為明,激訐為直,至乃陪仆告其君長,子弟變其父兄,罔密法峻,大臣無所措手足;然不能禁董忠之謀,身為世戮。方今四方尚擾,天下未一,百姓觀聽,鹹張耳目。陛下宜修文、武之聖典,襲祖宗之遺德,勞心下士,屈節待賢,誠不宜使有司察公輔之名。”帝從之。

        酒泉太守竺曾以弟報怨殺人,自免去郡;竇融承製拜曾武鋒將軍,更以辛肜為酒泉太守。

        秋,隗囂將步騎三萬侵安定,至陰盤,馮異率諸將拒之;囂又令別將下隴攻祭遵於汧:並無利而還。

        帝將自征隗囂,先戒竇融師期,會遇雨,道斷,且囂兵已退,乃止。

        帝令來歙以書招王遵,遵來降,拜太中大夫,封向義侯。

        冬,盧芳以事誅其五原太守李興兄弟;其朔方太守田颯、雲中太守喬扈各舉郡降,帝令領職如故。

        帝好圖讖,與鄭興議郊祀事,曰:“吾欲以讖斷之,何如?”對曰:“臣不為讖!”帝怒曰:“卿不為讖,非之邪?”興惶恐曰:“臣於書有所未學,而無所非也。”帝意乃解。

        南陽太守杜詩政治清平,興利除害,百姓便之。又修治陂池,廣拓土田,郡內比室殷足,時人方於召信臣。南陽為之語曰:“前有召父,後有杜母。”

        光武帝建武八年(壬辰、三二年)

        春,來歙將二千餘人伐山開道,從番須、回中徑襲略陽,斬隗囂守將金梁。囂大驚曰:“何其神也!”帝聞得略陽,甚喜,曰:“略陽,囂所依阻,心腹已壞,則製其支體易矣!”

        吳漢等諸將聞歙據略陽,爭馳赴之。上以為囂失所恃,亡其要城,勢必悉以精銳來攻;曠日久圍而城不拔,士卒頓敝,乃可乘危而進。皆追漢等還。隗囂果使王元拒隴坻,行巡守番須口,王孟塞雞頭道,牛邯軍瓦亭。囂自悉其大眾數萬人圍略陽,公孫述遣將李育、田弇助之,斬山築堤,激水灌城。來歙與將士固死堅守,矢盡,發屋斷木以為兵。囂盡銳攻之,累月不能下。

        夏,閏四月,帝自將征隗囂,光祿勳汝南郭憲諫曰:“東方初定,車駕未可遠征。”乃當車拔佩刀以斷車靷。帝不從,西至漆。諸將多以王師之重,不宜遠入險阻,計冘豫未決;帝召馬援問之。援因說隗囂將帥有土崩之勢,兵進有必破之狀;又於帝前聚米為山穀,指畫形勢,開示眾軍所從道徑,往來分析,昭然可曉。帝曰:“虜在吾目中矣!”明旦,遂進軍,至高平第一。

        竇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虜小月氏等步騎數萬,輜重五千餘兩,與大軍會。是時軍旅草創,諸將朝會禮容多不肅,融先遣從事問會見儀適。帝聞而善之,以宣告百僚,乃置酒高會,待融等以殊禮。

        遂共進軍,數道上隴。使王遵以書招牛邯,下之,拜邯太中大夫。於是囂大將十三人、屬縣十六、眾十餘萬皆降。囂將妻子奔西城,從楊廣,而田弇、李育保上邽。略陽圍解。帝勞賜來歙,班坐絕席,在諸將之右,賜歙妻縑千匹。

        進幸上邽,詔告隗囂曰:“若束手自詣,父子相見,保無他也。若遂欲為黥布者,亦自任也。”囂終不降,於是誅其子恂。使吳漢、岑彭圍西城,耿弇、蓋延圍上邽。

        以四縣封竇融為安豐侯,弟友為顯親侯,及五郡太守皆封列侯,遣西還所鎮。融以久專方麵,懼不自安,數上書求代;詔報曰:“吾與將軍如左右手耳,數執謙退,何不曉人意!勉循士民,無擅離部曲!”

        潁川盜賊起,寇沒屬縣,河東守兵亦叛,京師騷動。帝聞之曰:“吾悔不用郭子橫之言。”秋,八月,帝自上邽晨夜東馳,賜岑彭等書曰:“兩城若下,便可將兵南擊蜀虜。人苦不知足,平隴,複望蜀。每一發兵,頭須為白!”

        九月,乙卯,車駕還宮。帝謂執金吾寇恂曰:“潁川迫近京師,當以時定。惟念獨卿能平之耳,從九卿複出以憂國可也!”對曰:“潁川聞陛下有事隴、蜀,故狂狡乘間相詿誤耳。如聞乘輿南向,賊必惶怖歸死,臣願執銳前驅。”帝從之。庚申,車駕南征,潁川盜賊悉降。寇恂竟不拜郡,百姓遮道曰:“願從陛下複借寇君一年。”乃留恂長社,鎮撫吏民,受納餘降。

        東郡、濟陰盜賊亦起,帝遣李通、王常擊之。以東光侯耿純嚐為東郡太守,威信著於衛地,遣使拜太中大夫,使與大兵會東郡。東郡聞純入界,盜賊九千餘人皆詣純降,大兵不戰而還;璽書複以純為東郡太守。戊寅,車駕還自潁川。

        安丘侯張步將妻子逃奔臨淮,與弟弘、藍欲招其故眾,乘船入海;琅邪太守陳俊追討,斬之。

        冬,十月,丙午,上行幸懷;十一月,乙醜,還雒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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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十二漢紀三十四(三)

    楊廣死,隗囂窮困,其大將王捷別在戎丘,登城呼漢軍曰:“為隗王城守者,皆必死,無二心,願諸軍亟罷,請自殺以明之。”遂自刎死。

        初,帝敕吳漢曰:“諸郡甲卒但坐費糧食,若有逃亡,則沮敗眾心,宜悉罷之。”漢等貪力攻囂,遂不能遣,糧食日少,吏士疲役,逃亡者多。岑彭壅穀水灌西城,城未沒丈餘。會王元、行巡、周宗將蜀救兵五千餘人乘高卒至,鼓噪大呼曰:“百萬之眾方至!”漢軍大驚,未及成陳,元等決圍殊死戰,遂得入城,迎囂歸冀。吳漢軍食盡,乃燒輜重,引兵下隴,蓋延、耿弇亦相隨而退。囂出兵尾擊諸營,岑彭為後拒,諸將乃得全軍東歸;唯祭遵屯汧不退。吳漢等複屯長安,岑彭還津鄉。於是安定、北地、天水、隴西複反為囂。

        校尉太原溫序為囂將苟宇所獲,宇曉譬數四,欲降之。序大怒,叱宇等曰:“虜何敢迫脅漢將!”因以節檛殺數人。宇眾爭欲殺之,宇止之曰:“此義士,死節,可賜以劍。”序受劍,銜須於口,顧左右曰:“為賊所殺,無令須汙土!”遂伏劍而死。從事王忠持其喪歸雒陽,詔賜以塚地,拜三子為郎。

        十二月,高句麗王遣使朝貢,帝複其王號。

        是歲,大水。

        光武帝建武九年(癸巳、三三年)

        春,正月,潁陽成侯祭遵薨於軍;詔馮異將其營。遵為人,廉約小心,克己奉公,賞賜盡與士卒;約束嚴整,所在吏民不知有軍。取士皆用儒術,對酒設樂,必雅歌投壺。臨終,遺戒薄葬;問以家事,終無所言。帝湣悼之尤甚,遵喪至河南,車駕素服臨之,望哭哀慟;還,幸城門,閱過喪車,涕泣不能已;喪禮成,複親祠以太牢。詔大長秋、謁者、河南尹護喪事,大司農給費。至葬,車駕複臨之;葬,又臨其墳,存見夫人、室家。其後朝會,帝每歎曰:“安得憂國奉公如祭征虜者乎!”衛尉銚期曰:“陛下至仁,哀念祭遵不已,臣各懷慚懼。”帝乃止。

        隗囂病且餓,餐糗糒,恚憤而卒。王元、周宗立囂少子純為王,總兵據冀。公孫述遣將趙匡、田弇助純。帝使馮異擊之。

        公孫述遣其翼江王田戎、大司徒任滿、南郡太守程泛將數萬人下江關,擊破馮駿等軍,遂拔巫及夷道、夷陵,因據荊門、虎牙,橫江水起浮橋、關樓,立攢柱以絕水道,結營跨山以塞陸路,拒漢兵。

        夏,六月,丙戌,帝幸緱氏,登轘轅。

        吳漢率王常等四將軍兵五萬餘人擊盧芳將賈覽、閔堪於高柳;匈奴救之,漢軍不利。於是匈奴轉盛,鈔暴日增。詔朱祜屯常山,王常屯涿郡,破奸將軍侯進屯漁陽,以討虜將軍王霸為上穀太守,以備匈奴。

        帝使來歙悉監護諸將屯長安,太中大夫馬援為之副。歙上書曰:“公孫述以隴西、天水為藩蔽,故得延命假息;今二郡平蕩,則述智計窮矣。宜益選兵馬,儲積資糧。今西州新破,兵人疲饉,若招以財穀,則其眾可集。臣知國家所給非一,用度不足,然有不得已也!”帝然之。於是詔於汧積穀六萬斛。秋八月,來歙率馮異等五將軍討隗純於天水。

        驃騎將軍杜茂與賈覽戰於繁畤,茂軍敗績。

        諸羌自王莽末入居塞內,金城屬縣多為所有。隗囂不能討,因就慰納,發其眾與漢相拒。司徒掾班彪上言:“今涼州部皆有降羌。羌胡被發左衽,而與漢人雜處,習俗異,言語不通,數為小吏黠人所見侵奪,窮恚無聊,故致反叛。夫蠻夷寇亂,皆為此也。舊製,益州部置蠻夷騎都尉,幽州部置領烏桓校尉,涼州部置護羌校尉,皆持節領護,治其怨結,歲時巡行,問所疾苦。又數遣使譯,通導動靜,使塞外羌夷為吏耳目,州郡因此可得警備。今宜複如舊,以明威防。”帝從之。以牛邯為護羌校尉。

        盜殺陰貴人母鄧氏及弟欣。帝甚傷之,封貴人弟就為宣恩侯。複召就兄侍中興,欲封之,置印綬於前。興固讓曰:“臣未有先登陷陳之功,而一家數人,並蒙爵土,令天下觖望,誠所不願!”帝嘉之,不奪其誌。貴人問其故,興曰:“夫外戚家苦不知謙退,嫁女欲配侯王,取婦眄睨公主,愚心實不安也。富貴有極,人當知足,誇奢益為觀聽所譏。”貴人感其言,深自降挹,卒不為宗親求位。

        帝召寇恂還,以漁陽太守郭伋為潁川太守。伋招降山賊趙宏、召吳等數百人,皆遣歸附農;因自劾專命,帝不以咎之。後宏、吳等黨與聞伋威信,遠自江南,或從幽、冀,不期俱降,駱驛不絕。

        莎車王康卒,弟賢立,攻殺拘彌、西夜王,而使康兩子王之。

        光武帝建武十年(甲午、三四年)

        春,正月,吳漢複率捕虜將軍王霸等四將軍六萬人出高柳擊賈覽,匈奴數千騎救之。連戰於平城下,破走之。

        夏陽節侯馮異等與趙匡、田弇戰且一年,皆斬之。隗純未下,諸將欲且還休兵,異固持不動,共攻落門,未拔。夏,異薨於軍。

        秋,八月,己亥,上幸長安。

        初,隗囂將安定高峻擁兵據高平第一,建威大將軍耿弇等圍之,一歲不拔。帝自將征之,寇恂諫曰:“長安道居中,應接近便,安定、隴西必懷震懼;此從容一處,可以製四方也。今士馬疲倦,方履險阻,非萬乘之固也。前年潁川,可為至戒。”帝不從,進幸汧。峻猶不下,帝遣寇恂往降之。恂奉璽書至第一,峻遣軍師皇甫文出謁,辭禮不屈;恂怒,將誅之。諸將諫曰:“高峻精兵萬人,率多強弩,西遮隴道,連年不下,今欲降之而反戮其使,無乃不可乎?”恂不應,遂斬之,遣其副歸告峻曰:“軍師無禮,已戮之矣!欲降,急降;不欲,固守!”峻惶恐,日開城門降。諸將皆賀,因曰:“敢問殺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所取計者也。今來,辭意不屈,必無降心。全之則文得其計,殺之則亡其膽,是以降耳。”諸將皆曰:“非所及也!”

        冬,十月,來歙與諸將攻破落門,周宗、行巡、苟宇、趙恢等將隗純降,王元奔蜀。徙諸隗於京師以東。後隗純與賓客亡入胡,至武威,捕得,誅之。

        先零羌與諸種寇金城、隴西,來歙率蓋延等進擊,大破之,斬首虜數千人。於是開倉廩以賑饑乏,隴右遂安,而涼州流通焉。

        庚寅,車駕還宮。

        光武帝建武十一年(乙未、三五年)

        春,三月,己酉,帝幸南陽,還幸章陵;庚午,車駕還宮。

        岑彭屯津鄉,數攻田戎等,不克。帝遣吳漢率誅虜將軍劉隆等三將,發荊州兵凡六萬餘人、騎五千匹,與彭會荊門。彭裝戰船數千艘,吳漢以諸郡棹卒多費糧穀,欲罷之;彭以為蜀兵盛,不可遣,上書言狀。帝報彭曰:“大司馬習用步騎,不曉水戰,荊門之事,一由征南公為重而已。”

        閏月,岑彭令軍中募攻浮橋,先登者上賞。於是偏將軍魯奇應募而前,時東風狂急,魯奇船逆流而上,直衝浮橋,而攢柱有反杷鉤,奇船不得去;奇等乘勢殊死戰,因飛炬焚之,風怒火盛,橋樓崩燒。岑彭悉軍順風並進,所向無前,蜀兵大亂,溺死者數千人,斬任滿,生獲程泛,而田戎走保江州。

        彭上劉隆為南郡太守;自率輔威將軍臧宮、驍騎將軍劉歆長驅入江關。令軍中無得虜掠,所過百姓皆奉牛酒迎勞,彭複讓不受;百姓大喜,爭開門降。詔彭守益州牧,所下郡輒行太守事,彭若出界,以太守號付後將軍。選官屬守州中長吏。

        彭到江州,以其城固糧多,難卒拔,留馮駿守之;自引兵乘利直指墊江,攻破平曲,收其米數十萬石。吳漢留夷陵,裝露橈繼進。

        夏,先零羌寇臨洮。來歙薦馬援為隴西太守,擊先零羌,大破之。

        公孫述以王元為將軍,使與領軍環安拒河池。六月,來歙與蓋延等進攻元、安,大破之,遂克下辨,乘勝遂進。蜀人大懼,使刺客刺歙,未殊,馳召蓋延。延見歙,因伏悲哀,不能仰視。歙叱延曰:“虎牙何敢然!今使者中刺客,無以報國,故呼巨卿,欲相屬以軍事,而反效兒女子涕泣乎!刃雖在身,不能勒兵斬公邪?”延收淚強起,受所誡。歙自書表曰:“臣夜人定後,為何人所賊傷,中臣要害。臣不敢自惜,誠恨奉職不稱,以為朝廷羞。夫理國以得賢為本,太中大夫段襄,骨鯁可任,願陛下裁察。又臣兄弟不肖,終恐被罪,陛下哀憐,數賜督。”投筆抽刃而絕。帝聞,大驚,省書攬涕。以揚武將軍馬成守中郎將代之。歙喪還洛陽,乘輿縞素臨吊、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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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十二漢紀三十四(四)

    趙王良從帝送歙喪還,入夏城門,與中郎將張邯爭道,叱邯旋車;又詰責門候,使前走數十步。司隸校尉鮑永劾奏:“良無藩臣禮,大不敬。”良尊戚貴重,而永劾之,朝廷肅然。永辟扶風鮑恢為都官從事,恢亦抗直,不避強禦。帝常曰:“貴戚且斂手以避二鮑。”

        永行縣到霸陵,路經更始墓,下拜,哭盡哀而去;西至扶風,椎牛上苟諫塚。帝聞之,意不平,問公卿曰:“奉使如此,何如?”太中大夫張湛對曰:“仁者,行之宗,忠者,義之主也;仁不遺舊,忠不忘君,行之高者也。”帝意乃釋。

        帝自將征公孫述;秋,七月,次長安。

        公孫述使其將延岑、呂鮪、王元、公孫恢悉兵拒廣漢及資中,又遣將侯丹率二萬餘人拒黃石。岑彭使臧宮將降卒五萬,從涪水上平曲,拒延岑,自分兵浮江下還江州,泝都江而上,襲擊侯丹,大破之;因晨夜倍道兼行二千餘,徑拔武陽。使精騎馳擊廣都,去成都數十,勢若風雨,所至皆奔散。初,述聞漢兵在平曲,故遣大兵逆之。及彭至武陽,繞出延岑軍後,蜀地震駭。述大驚,以杖擊地曰:“是何神也!”

        延岑盛兵於沅水。臧宮眾多食少,轉輸不至,降者皆欲散畔郡邑,複更保聚,觀望成敗。宮欲引還,恐為所反;會帝遣謁者將兵詣岑彭,有馬七百匹,宮矯製取以自益,晨夜進兵,多張旗幟,登山鼓噪,右步左騎,挾船而引,呼聲動山穀。岑不意漢軍卒至,登山望之,大震恐;宮因縱擊,大破之,斬首溺死者萬餘人,水為之濁。延岑奔成都,其眾悉降,盡獲其兵馬珍寶。自是乘勝追北,降者以十萬數。軍至陽鄉,王元舉眾降。

        帝與公孫述書,陳言禍福,示以丹青之信。述省書太息,以示所親。太常常少、光祿勳張隆皆勸述降。述曰:“廢興,命也,豈有降天子哉!”左右莫敢複言。少、隆皆以憂死。

        帝還自長安。

        冬,十月,公孫述使刺客詐為亡奴,降岑彭,夜,刺殺彭;太中大夫監軍鄭興領其營,以俟吳漢至而授之。彭持軍整齊,秋毫無犯。邛穀王任貴聞彭威信,數千遣使迎降;會彭已被害,帝盡以任貴所獻賜彭妻子。蜀人為立廟祠之。

        馬成等破河池,遂平武都。先零諸種羌數萬人,屯聚寇鈔,拒浩亹隘。成與馬援深入討擊,大破之,徙降羌置天水、隴西、扶風。

        是時,朝臣以金城破羌之西,塗遠多寇,議欲棄之。馬援上言:“破羌以西,城多堅牢,易可依固;其田土肥壤,灌溉流通。如令羌在湟中,則為害不休,不可棄也。”帝從之。民歸者三千餘口,援為置長吏,繕城郭,起塢候,開溝洫,勸以耕牧,郡中樂業。又招撫塞外氐、羌,皆來降附,援奏複其侯王君長;帝悉從之。乃罷馬成軍。

        十二月,吳漢自夷陵將三萬人泝江而上,伐公孫述。

        郭伋為州牧,過京師,帝問以得失,伋曰:“選補眾職,當簡天下賢俊,不宜專用南陽人。”是時在位多鄉曲故舊,故伋言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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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十三漢紀三十五(一)

    起柔兆涒灘(丙申),盡柔兆敦牂(丙午),凡十一年。

        光武皇帝建武十二年(丙申、三六年)

        春,正月,吳漢破公孫述將魏黨、公孫永於魚涪津,遂圍武陽。述遣子史興救之,漢迎擊,破之,因入;犍為界諸縣皆城守。詔漢直取廣都,據其心腹。漢乃進軍攻廣都,拔之,遣輕騎燒成都市橋。公孫述將帥恐懼,日夜離叛,述雖誅滅其家,猶不能禁。帝必欲降之,又下詔諭述曰:“勿以來歙、岑彭受害自疑,今以時自詣,則宗族完全。詔書手記,不可數得。”述終無降意。

        秋,七月,馮駿拔江州,獲田戎。

        帝戒吳漢曰:“成都十餘萬眾,不可輕也。但堅據廣都,待其來攻,忽與爭鋒。若不敢來,公轉營迫之,須其力疲,乃可擊也。”漢乘利,遂自將步騎二萬進逼成都;去城十餘,阻江北營,作浮橋,使副將武威將軍劉尚將萬餘人屯於江南,為營相去二十餘。帝聞之大驚,讓漢曰:“比敕公千條萬端,何意臨事勃亂!輕敵深入,又與尚別營,事有緩急,不複相及。賊若出兵綴公,以大眾攻尚,尚破,公敗矣。幸無他者,急引兵還廣都。”詔書未到,九月,述果使其大司徒謝豐、執金吾袁吉將眾十許萬,分為二十餘營,出攻漢,使別將將萬餘人劫劉尚,令不得相救。漢與大戰一日,兵敗,走入壁,豐因圍之。漢乃召諸將厲之曰:“吾與諸君踰越險阻,轉戰千,遂深入敵地,至其城下。而今與劉尚二處受圍,勢不接,其禍難量;欲潛師就尚於江南,兵禦之。若能同心一力,人自為戰,大功可立;如其不然,敗必無餘。成敗之機,在此一舉。”諸將皆曰:“諾。”於是饗士秣馬,閉營三日不出,乃多樹旛旗,使煙火不絕,夜,銜枚引兵與劉尚合軍。豐等不覺,明日,乃分兵拒水北,自將攻江南。漢悉兵迎戰,自旦至晡,遂大破之,斬豐、吉。於是引還廣都,留劉尚拒述,具以狀上,而深自譴責。帝報曰:“公還廣都,甚得其宜,述必不敢略尚而擊公也。若先攻尚,公從廣都五十悉步騎赴之,適當值其危困,破之必矣!”自是漢與述戰於廣都、成都之間,八戰八克,遂軍於其郭中。

        臧宮拔綿竹,破涪城,斬公孫恢;複攻拔繁、郫,與吳漢會於成都。

        李通欲避權勢,乞骸骨;積二歲,帝乃聽上大司空印綬,以特進奉朝請。後有司奏封皇子,帝感通首創大謀,日,封通少子雄為召陵侯。

        公孫述困急,謂延岑曰:“事當柰何?”岑曰:“男兒當死中求生,可坐窮乎!財物易聚耳,不宜有愛。”述乃悉散金帛,募敢死士五千餘人以配岑。岑於市橋偽建旗幟,鳴鼓挑戰,而潛遣奇兵出吳漢軍後襲擊破漢,漢墮水,緣馬尾得出。漢軍餘七日糧,陰具船,欲遁去;蜀郡太守南陽張堪聞之,馳往見漢,說述必敗,不宜退師之策。漢從之,乃示弱以挑敵。

        冬,十一月,臧宮軍鹹陽門;戊寅,述自將數萬人攻漢,使延岑拒宮。大戰,岑三合三勝,自旦及日中,軍士不得食,並疲。漢因使護軍高午、唐邯將銳卒數萬擊之,述兵大亂;高午奔陳刺述,洞胸墮馬,左右輿入城。述以兵屬延岑,其夜,死;明旦,延岑以城降。辛巳,吳漢夷述妻子,盡滅公孫氏,族延岑,遂放兵大掠,焚述宮室。帝聞之怒,以譴漢。又讓劉尚曰:“城降三日,吏民從服,孩兒、老母,口以萬數,一旦放兵縱火,聞之可為酸鼻。尚宗室子孫,更嚐吏職,何忍行此!仰視天,俯視地,觀放麑、啜羹,二者孰仁?良失斬將吊民之義也!”

        初,述征廣漢李業為博士,業固稱疾不起。述羞不能致,使大鴻臚尹融奉詔命以劫業,“若起則受公侯之位,不起賜以毒酒。”融譬旨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區區之身試於不測之淵乎!朝廷貪慕名德,曠官缺位,於今七年,四時珍禦,不以忘君;宜上奉知己,下為子孫,身名俱全,不亦優乎!”業乃歎曰:“古人危邦不入,亂邦不居,為此故也。君子見危授命,何乃誘以高位重餌哉!”融曰:“宜呼室家計之。”業曰:“丈夫斷之於心久矣,何妻子之為!”遂飲毒而死。述恥有殺賢之名,遣使吊祠,賻贈百匹,業子翬逃,辭不受。述又騁巴郡譙玄,玄不詣;亦遣使者以毒藥劫之,太守自詣玄廬,勸之行,玄曰:“保誌全高,死亦奚恨!”遂受毒藥。玄子瑛泣血叩頭於太守,願奉家錢千萬以贖父死,太守為請,述許之。述又征蜀郡王皓、王嘉,恐其不至,先係其妻子,使者謂嘉曰:“速裝,妻子可全。”對曰:“犬馬猶識主,況於人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述怒,遂誅皓家屬。王嘉聞而歎曰:“後之哉!”乃對使者伏劍而死。犍為費貽不肯仕述,漆身為癩,陽狂以避之。同郡任永、馮信皆托青盲以辭征命。帝平蜀,詔贈常少為太常,張隆為光祿勳。譙玄已卒,祠以中牢,敕所在還其家錢,而表李業之閭。征費貽、任永、馮信,會永、信病卒,獨貽仕至合浦太守。上以述將程烏、李育有才幹,皆擢用之。於是西土鹹悅,莫不歸心焉。

        初,王莽以廣漢文齊為益州太守,齊訓農治兵,降集夷,甚得其和。公孫述時,齊固守拒險,述拘其妻子,許以封侯,齊不降。聞上位,間道遣使自聞。蜀平,征為鎮遠將軍,封成義侯。

        十二月,辛卯,揚武將軍馬成行大司空事。

        是歲,參狼羌與諸種寇武都,隴西太守馬援擊破之,降者萬餘人,於是隴右清靜。援務開恩信,寬以待下,任吏以職,但總大體,而賓客故人日滿其門。諸曹時白外事,援輒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煩!頗哀老子,使得遨遊,若大姓侵小民,黠吏不從令,此乃太守事耳。”傍縣嚐有報讎者,吏民驚言羌反,百姓奔入城,狄道長詣門,請閉城發兵。援時與賓客飲,大笑曰:“虜何敢複犯我!曉狄道長,歸守寺舍。良怖急者,可床下伏。”後稍定,郡中服之。

        詔:“邊吏力不足戰則守,追虜料敵,不拘以逗留法。”

        山桑節侯王常、牟平烈侯耿況、東光成侯耿純皆薨。況疾病,乘輿數自臨幸,複以弇弟廣、舉並為中郎將。弇兄弟六人,皆垂青紫,省侍醫藥,當世以為榮。

        盧芳與匈奴、烏桓連兵,數寇邊。帝遣驃騎大將軍杜茂等將兵鎮守北邊,治飛狐道,築亭障,修烽燧,凡與匈奴、烏桓大小數十百戰,終不能克。

        上詔竇融與五郡太守入朝。融等奉詔而行,官屬賓客相隨,駕乘千餘兩,馬牛羊被野。至,詣城門,上印綬。詔遣使者還侯印綬,引見,賞賜恩寵,傾動京師。尋拜融冀州牧。又以梁統為太中大夫,姑臧長孔奮為武都郡丞。姑臧在河西最為富饒,天下未定,土多不修檢操,居縣者不盈數月,輒致豐積;奮在職四年,力行清潔,為眾人所笑,以為身處脂膏不能自潤。及從融入朝,諸守、令財貨連轂,彌竟川澤;唯奮無資,單車就路,帝以是賞之。

        帝以睢陽令任延為武威太守,帝親見,戒之曰:“善事上官,無失名譽。”延對曰:“臣聞忠臣不和,和臣不忠。履正奉公,臣子之節;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善事上官,臣不敢奉詔。”帝歎息曰:“卿言是也!”

        光武皇帝建武十三年(丁酉、三七年)

        春,正月,庚申,大司徒侯霸薨。

        戊子,詔曰:“郡國獻異味,其令太官勿複受!遠方口實所以薦宗廟,自如舊製。”時異國有獻名馬者,日行千,又進寶劍,價直百金。詔以劍賜騎士,馬駕鼓車。上雅不喜聽音樂,手不持珠玉。嚐出獵,車駕夜還,上東門候汝南郅惲拒關不開。上令從者見麵於門間,惲曰:“火明遼遠。”遂不受詔。上乃回,從東中門入。明日,惲上書諫曰:“昔文王不敢盤於遊田,以萬民惟正之供。而陛下遠獵山林,夜以繼晝,其如社稷宗廟何!”書奏,賜惲布百匹,貶東中門候為參封尉。

        二月,遣捕虜將軍馬武屯虖沱河以備匈奴。

        盧芳攻雲中,久不下。其將隨昱留守九原,欲脅芳來降;芳知之,與十餘騎亡入匈奴,其眾盡歸隨昱,昱乃詣闕降。詔拜昱五原太守,封鐫胡侯。

        朱祜奏:“古者人臣受封,不加王爵。”丙辰,詔長沙王興、真定王得、河間王邵、中山王茂皆降爵為侯:丁巳,以趙王良為趙公,太原王章為齊公,魯王興為魯公。是時,宗室及絕國封侯者凡一百三十七人。富平侯張純,安世之四世孫也,曆王莽世,以敦謹守約保全前封;建武初,先來詣闕,為侯如故。於是有司奏:“列侯非宗室不宜複國。”上曰:“張純宿衛十有餘年,其勿廢!”更封武始侯,食富平之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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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十三漢紀三十五(二)

    庚午,以紹嘉公孔安為宋公,承休公姬常為衛公。

        三月,辛未,以沛郡太守韓歆為大司徒。

        丙子,行大司空馬成複為揚武將軍。

        吳漢自蜀振旅而還,至宛,詔過家上塚,賜穀二萬斛;夏四月,至京師。於是大饗將士,功臣增邑更封凡三百六十五人,其外戚、恩澤封者四十五人。定封鄧禹為高密侯,食四縣;李通為固始侯,賈複為膠東侯,食六縣;餘各有差。已歿者益封其子孫,或更封支庶。

        帝在兵間久,厭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樂息肩,自隴、蜀平後,非警急,未嚐複言軍旅。皇太子嚐問攻戰之事,帝曰:“昔衛靈公問陳,孔子不對。此非爾所及。”鄧禹、賈複知帝偃幹戈,修文德,不欲功臣擁眾京師,乃去甲兵,敦儒學。帝亦思念,欲完功臣爵土,不令以吏職為過,遂罷左、右將軍官。耿弇等亦上大將軍、將軍印綬,皆以列侯就第,加位特進,奉朝請。

        鄧禹內行淳備,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藝,修整閨門,養子孫,皆可以為後世法,資用國邑,不修產利。

        賈複為人剛毅方直,多大節,還私第,闔門養威重。朱祜等薦複宜為宰相,帝方以吏事責三公,故功臣並不用。是時,列侯唯高密、固始、膠東三侯與公卿參議國家大事,恩遇甚厚。帝雖製禦功臣,而每能回容,宥其小失。遠方貢珍甘,必先賜諸侯,而太官無餘,故皆保其福祿,無誅譴者。

        益州傳送公孫述瞽師、郊廟樂器、葆車、輿輦,於是法物始備。時兵革息,天下少事,文書調役,務從簡寡,至乃十存一焉。

        甲寅,以冀州牧竇融為大司空。融自以非舊臣,一旦入朝,在功臣之右,每召會進見,容貌辭氣,卑恭已甚,帝以此愈親厚之。融小心,久不自安,數辭爵位,上疏曰:“臣融有子,朝夕導以經藝,不令觀天文,見讖記,誠欲令恭肅畏事,恂恂守道,不願其有才能,何況乃當傳以連城廣土,享故諸侯王國哉!”因複請間求見,帝不許。後朝罷,逡巡席後,帝知欲有讓,遂使左右傳出。他日會見,迎詔融曰:“日者知公欲讓職還土,故命公暑熱且自便;今相見,宜論他事,勿得複言。”融不敢重陳請。

        五月,匈奴寇河東。

        光武帝建武十四年(戊戌、三八年)

        夏,邛穀王任貴遣使上三年計,授越巂太守。

        秋,會稽大疫。

        莎車王賢、鄯善王安皆遣使奉獻。西域苦匈奴重斂,皆願屬漢,複置都護;上以中國新定,不許。

        太中大夫梁統上疏曰:“臣竊見元帝初元五年,輕殊死刑三十四事,哀帝建平元年,輕殊死刑八十一事;其四十二事手殺人者,減死一等。自是之後,著為常準,故人輕犯法,吏易殺人。臣聞立君之道,仁義為主,仁者愛人,義者正理。愛人以除殘為務,正理以去亂為心;刑罰在衷,無取於輕。高帝受命,約令定律,誠得其宜,文帝唯除省肉刑、相坐之法,自餘皆率由舊章。至哀、平繼體,位日淺,聽斷尚寡。丞相王嘉輕為穿鑿,虧除先帝舊約成律,數年之間百有餘事,或不便於理,或不厭民心,謹表其尤害於體者,傅奏於左。願陛下宣詔有司,詳擇其善,定不易之典!”事下公卿。光祿勳杜林奏曰:“大漢初興,蠲除苛政,海內歡欣;及至其後,漸以滋章。果桃菜茹之饋,集以成贓,小事無妨於義,以為大戮。至於法不能禁,令不能止,上下相遁,為敝彌深。臣愚以為宜如舊製,不合翻移。”統複上言曰:“臣之所奏,非曰嚴刑。經曰:"爰製百姓,於刑之衷。"衷之為言,不輕不重之謂也。自高祖至於孝宣,海內稱治,至初元、建平而盜賊浸多,皆刑罰不衷,愚人易犯之所致也。由此觀之,則刑輕之作,反生大患,惠加奸軌,而害及良善也!”事寢,不報。

        光武帝建武十五年(己亥、三九年)

        春,正月,辛醜,大司徒韓歆免。歆好直言,無隱諱,帝每不能容。歆於上前證歲將饑凶,指天畫地,言甚剛切,故坐免歸田。帝猶不釋,複遣使宣詔責之;歆及子嬰皆自殺。歆素有重名,死非其罪,眾多不厭;帝乃追賜錢穀,以成禮葬之。

        臣光曰:昔高宗命說曰:“若藥弗瞑眩,厥疾弗瘳。”夫切直之言,非人臣之利,乃國家之福也。是以人君日夜求之,唯懼弗得聞。惜乎,以光武之世而韓歆用直諫死,豈不為仁明之累哉!

        丁未,有星孛於昴。

        以汝南太守歐陽歙為大司徒。

        匈奴寇鈔日盛,州郡不能禁。二月,遣吳漢率馬成、馬武等北擊匈奴,徙鴈門、代郡、上穀吏民六萬餘口置居庸、常山關以東,以避胡寇。匈奴左部遂複轉居塞內,朝廷患之,增緣邊兵,部數千人。

        夏,四月,丁巳,封皇子輔為右翊公,英為楚公,陽為東海公,康為濟南公,蒼為東平公,延為淮陽公,荊為山陽公,衡為臨淮公,焉為左翊公,京為琅邪公。癸醜,追諡兄演為齊武公,兄仲為魯哀公。帝感演功業不就,撫育二子章、興,恩愛甚篤;以其少貴,欲令親吏事,使章試守平陰令,興緱氏令;其後章遷梁郡太守,興遷弘農太守。

        帝以天下墾田多不以實自占,又戶口、年紀互有增減,乃詔下州郡檢核。於是刺史、太守多為詐巧,苟以度田為名,聚民田中,度廬屋、落,民遮道啼呼;或優饒豪右,侵刻羸弱。

        時諸郡各遣使奏事,帝見陳留吏牘上有書,視之雲:“潁川、弘農可問,河南、南陽不可問。”帝詰吏由趣,吏不肯服,抵言“於長壽街上得之”。帝怒。時東海公陽年十二,在幄後言曰:“吏受郡敕,當欲以墾田相方耳。”帝曰:“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陽不可問?”對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陽帝鄉,多近親;田宅踰製,不可為準。”帝令虎賁將詰問吏,吏乃實首服,如東海公對。上由是益奇愛陽。

        遣謁者考實二千石長吏阿枉不平者。冬,十一月,甲戌,大司徒歙坐前為汝南太守,度田不實,贓罪千餘萬,下獄。歙世授尚書,八世為博士,諸生守闕為歙求哀者千餘人,至有自髡剔者。平原禮震,年十七,求代歙死;帝竟不赦,歙死獄中。

        十二月,庚午,以關內侯戴涉為大司徒。

        盧芳自匈奴複入居高柳。

        是歲,驃騎大將軍杜茂坐使軍吏殺人,免。使揚武將軍馬成代茂,繕治障塞,十一候,以備匈奴。使騎都尉張堪領杜茂營,擊破匈奴於高柳。拜堪漁陽太守。堪視事八年,匈奴不敢犯塞,勸民耕稼,以致殷富。百姓歌曰:“桑無附枝,麥秀兩岐。張君為政,樂不可支!”

        安平侯蓋延薨。

        交趾麊泠縣雒將女子征側,甚雄勇,交趾太守蘇定以法繩之,征側忿怨。

        光武帝建武十六年(庚子、四年)

        春,二月,征側與其妹征貳反,九真、日南、合浦蠻俚皆應之,凡略六十五城,自立為王,都麊泠。交趾剌史及諸太守僅得自守。

        三月,辛醜晦,日有食之。

        秋,九月,河南尹張伋及諸郡守十餘人皆坐度田不實,下獄死。後上從容謂虎賁中郎將馬援曰:“吾甚恨前殺守、相多也!”對曰:“死得其罪,何多之有!但死者往,不可複生也!”上大笑。

        郡國盜處處並起,郡縣追討,到則解散,去複屯結,青、徐、幽、冀四州尤甚。冬十月,遣使者下郡國,聽盜自相糾擿,五人共斬一人者,除其罪;吏雖逗留回避故縱者,皆勿問,聽以禽討為效。其牧守令長坐界內有盜賊而不收捕者,又以畏捐城委守者,皆不以為負,但取獲賊多少為殿最,唯蔽匿者乃罪之。於是更相追捕,賊並解散,徙其魁帥於他郡,賦田受稟,使安生業。自是牛馬放牧不收,邑門不閉。

        盧芳與閔堪使使請降,帝立芳為代王,堪為代相,賜繒二萬匹,因使和集匈奴。芳上疏謝,自陳思望闕庭;詔報芳朝明年正月。

        初,匈奴聞漢購求芳,貪得財帛,故遣芳還降。而芳以自歸為功,不稱匈奴所遣,單於複恥言其計,故賞遂不行。由是大恨,入寇尤深。

        馬援奏,宜如舊鑄五銖錢,上從之;天下賴其便。

        盧芳入朝,南及昌平,有詔止,令更朝明歲。

        光武帝建武十七年(辛醜、四一年)

        春,正月,趙孝公良薨。初,懷縣大姓李子春二孫殺人,懷令趙窮治其奸,二孫自殺,收係子春。京師貴戚為請者數十,終不聽。及良病,上臨視之,問所欲言,良曰:“素與李子春厚,今犯罪,懷令趙欲殺之,願乞其命。”帝曰:“吏奉法律,不可枉也。更道他所欲。”良無複言。薨,上追思良,乃貰出子春。遷為平原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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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十三漢紀三十五(三)

    二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夏,四月,乙卯,上行幸章陵;五月,乙卯,還宮。

        六月,癸巳,臨淮懷公衡薨。

        妖賊李廣攻沒皖城,遣虎賁中郎將馬援、驃騎將軍段誌討之。秋,九月,破皖城,斬李廣。

        郭後寵衰,數懷怨懟,上怒之。冬,十月,辛巳,廢皇後郭氏,立貴人陰氏為皇後。詔曰:“異常之事,非國休福,不得上壽稱慶。”郅惲言於帝曰:“臣聞夫婦之好,父不能得之於子,況臣能得之於君乎!是臣所不敢言。雖然,願陛下念其可否之計,無令天下有議社稷而已。”帝曰:“惲善恕己量主,知我必不有所左右而輕天下也!”帝進郭後子右翊公輔為中山王,以常山郡益中山國,郭後為中山太後;其餘九國公皆為王。

        甲申,帝幸章陵,修園廟,祠舊宅,觀田廬,置酒作樂,賞賜。時宗室諸母因酣悅相與語曰:“文叔少時謹信,與人不款曲,唯直柔耳,今乃能如此!”帝聞之,大笑曰:“吾治天下,亦欲以柔道行之。”十二月,還自章陵。

        是歲,莎車王賢複遣使奉獻,請都護;帝賜賢西域都護印綬及車旗、黃金、錦繡。敦煌太守裴遵上言:“夷狄不可假以大權;又令諸國失望。”詔書收還都護印綬,更賜賢以漢大將軍印綬;其使不肯易,遵迫奪之。賢由是始恨,而猶掌大都護,移書諸國,諸國悉服屬焉。

        匈奴、鮮卑、赤山烏桓數連兵入塞,殺略吏民;詔拜襄賁令祭肜為遼東太守。肜有勇力,虜每犯塞,常為士卒鋒,數破走之。肜,遵之從弟也。

        征側等寇亂連年,詔長沙、合浦、交趾具車船,修道橋,通障溪,儲糧穀。拜馬援為伏波將軍,以扶樂侯劉隆為副,南擊交趾。

        光武帝建武十八年(壬寅、四二年)

        二月,蜀郡守將史歆反,攻太守張穆,穆踰城走;宕渠楊偉等起兵以應歆。帝遣吳漢等將萬餘人討之。

        甲寅,上行幸長安;三月,幸蒲阪,祠後土。

        馬援緣海而進,隨山刊道千餘,至浪泊上,與征側等戰,大破之,追至禁溪,賊遂散走。

        夏,四月,甲戌,車駕還宮。

        戊申,上行幸河內;戊子,還宮。

        五月,旱。

        盧芳自昌平還,內自疑懼,遂複反,與閔堪相攻連月。匈奴遣數百騎迎芳出塞。芳留匈奴中十餘年,病死。

        吳漢發廣漢、巴、蜀三郡兵,圍成都百餘日,秋,七月,拔之,斬史歆等。漢乃乘桴沿江下巴郡,楊偉等惶恐解散。漢誅其渠帥,徙其黨與數百家於南郡、長沙而還。

        冬,十月,庚辰,上幸宜城;還,祠章陵;十二月,還宮。

        是歲,罷州牧,置刺史。

        五官中郎將張純與太仆朱浮奏議:“禮,為人子,事大宗,降其私親。當除今親廟四,以先帝四廟代之。”大司徒涉等奏“立元、成、哀、平四廟。”上自以昭穆次第,當為元帝後。

        光武帝建武十九年(癸卯、四三年)

        春,正月,庚子,追尊宣帝曰中宗。始祠昭帝、元帝於太廟,成帝、哀帝、平帝於長安,舂陵節侯以下於章陵;其長安、章陵,皆太守、令、長侍祠。

        馬援斬征側、征貳。

        妖賊單臣、傅鎮等相聚入原武城,自稱將軍。詔太中大夫臧宮將兵圍之,數攻不下,士卒死傷。帝召公卿、諸侯王問方略,皆曰:“宜重其購賞。”東海王陽獨曰:“妖巫相劫,勢無久立,其中必有悔欲亡者,但外圍急,不得走耳。宜小挺緩,令得逃亡,逃亡,則一亭長足以禽矣。”帝然之,敕宮徹圍緩賊,賊眾分散。夏四月,拔原武,斬臣、鎮等。

        馬援進擊征側餘黨都陽等,至居風,降之;嶠南悉平。援與越人申明舊製以約束之,自後駱越奉行馬將軍故事。

        閏月,戊申,進趙、齊、魯三公爵皆為王。

        郭後廢,太子強意不自安。郅惲說太子曰:“久處疑位,上違孝道,下近危殆,不如辭位以奉養母氏。”太子從之,數因左右及諸王陳其懇誠,願備藩國。上不忍,遲回者數歲。六月,戊申,詔曰:“春秋之義,立子以貴。東海王陽,皇後之子,宜承大統。皇太子強,崇執謙退,願備藩國,父子之情,重久違之。其以強為東海王,立陽為皇太子,改名莊。”

        袁宏論曰:夫建太子,所以重宗統,一民心也,非有大惡於天下,不可移也。世祖中興漢業,宜遵正道以為後法。今太子之德未虧於外,內寵多,嫡子遷位,可謂失矣。然東海歸藩,謙恭之心彌亮;明帝承統,友於之情愈篤;雖長幼易位,興廢不同,父子兄弟,至性無間。夫以三代之道處之,亦何以過乎!

        帝以太子舅陰識守執金吾,陰興為衛尉,皆輔導太子。識性忠厚,入雖極言正議,及與賓客語,未嚐及國事。帝敬重之,常指識以敕戒貴戚,激厲左右焉。興雖禮賢好施,而門無遊俠,與同郡張宗、上穀鮮於裒不相好,知其有用,猶稱所長而達之;友人張汜、杜禽,與興厚善,以為華而少實,俱私之以財,終不為言。是以世稱其忠。

        上以沛國桓榮為議郎,使授太子經。車駕幸太學,會諸博士論難於前,榮辨明經義,每以禮讓相厭,不以辭長勝人,儒者莫之及,特加賞賜。又詔諸生雅歌擊磬,盡日乃罷。帝使左中郎將汝南鍾興授皇太子及宗室諸侯春秋,賜興爵關內侯。興辭以無功,帝曰:“生訓太子及諸王侯,非大功耶!”興曰:“臣師少府丁恭。”於是複封恭,而興遂固辭不受。

        陳留董宣為雒陽令。湖陽公主蒼頭白日殺人,因匿主家,吏不能得。及主出行,以奴驂乘。宣於夏門亭候之,駐車叩馬,以刀畫地,大言數主之失;叱奴下車,因格殺之。主還宮訴帝,帝大怒,召宣,欲棰殺之。宣叩頭曰:“願乞一言而死。”帝曰:“欲何言?”宣曰:“陛下聖德中興,而縱奴殺人,將何以治天下乎?臣不須棰,請得自殺!”以頭擊楹,流血被麵。帝令小黃門持之。使宣叩頭謝主,宣不從;強使頓之,宣兩手據地,終不肯俯。主曰:“文叔為白衣時,藏亡匿死,吏不敢至門;今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帝笑曰:“天子不與白衣同!”因敕:“強項令出!”賜錢三十萬;宣悉以班諸吏。由是能搏擊豪強,京師莫不震栗。

        九月,壬申,上行幸南陽;進幸汝南南頓縣舍,置酒會,賜吏民,複南頓田租一歲。父老前叩頭言:“皇考居此日久,陛下識知寺舍,每來輒加厚恩,願賜複十年。”帝曰:“天下重器,常恐不任,日複一日,安敢遠期十歲乎!”吏民又言:“陛下實惜之,何言謙也!”帝大笑,複增一歲。進幸淮陽、梁、沛。

        西南夷棟蠶反,殺長吏;詔武威將軍劉尚討之。路由越巂,邛穀王任貴恐尚定南邊,威法必行,己不得自放縱;聚兵起營,多釀毒酒,欲先勞軍,因襲擊尚。尚知其謀,分兵先據邛都,遂掩任貴,誅之。

        光武帝建武二十年(甲辰、四四年)

        春,二月,戊子,車駕還宮。

        夏,四月,庚辰,大司徒戴涉坐入故太倉令奚涉罪,下獄死。帝以三公連職,策免大司空竇融。

        廣平忠侯吳漢病篤,車駕親臨,問所欲言,對曰:“臣愚,無所知識,惟願陛下慎無赦而已。”五月,辛亥,漢薨;詔送葬如大將軍霍光故事。

        漢性強力,每從征伐,帝未安,常側足而立。諸將見戰陳不利,或多惶懼,失其常度,漢意氣自若,方整厲器械,激揚吏士。帝時遣人觀大司馬何為,還言方修戰攻之具,乃歎曰:“吳公差強人意,隱若一敵國矣!”每當出師,朝受詔,夕則引道,初無辨嚴之日。及在朝廷,斤斤謹質,形於體貌。漢嚐出征,妻子在後買田業,漢還,讓之曰:“軍師在外,吏士不足,何多買田宅乎!”遂盡以分與昆弟、外家。故能任職以功名終。

        匈奴寇上黨、天水,遂至扶風。

        帝苦風眩,疾甚,以陰興領侍中,受顧命於雲台廣室。會疾瘳,召見興,欲以代吳漢為大司馬,興叩頭流涕固讓,曰:“臣不敢惜身,誠虧損聖德,不可苟冒!”至誠發中,感動左右,帝遂聽之。太子太傅張湛,自郭後之廢,稱疾不朝,帝強起之,欲以為司徒,湛固辭疾篤,不能複任朝事,遂罷之。

        六月,庚寅,以廣漢太守河內蔡茂為大司徒,太仆朱浮為大司空。壬辰,以左中郎將劉隆為驃騎將軍,行大司馬事。

        乙未,徙中山王輔為沛王。以郭況為大鴻臚,帝數幸其第,賞賜金帛,豐盛莫比,京師號況家為“金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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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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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2 22:32 |
    卷四十三漢紀三十五(四)

    秋,九月,馬援自交趾還,平陵孟冀迎勞之。援曰:“方今匈奴、烏桓尚擾北邊,欲自請擊之,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何能臥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冀曰:“諒!為烈士當如是矣!”

        冬,十月,甲午,上行幸魯、東海、楚、沛國。

        十二月,匈奴寇天水、扶風、上黨。

        壬寅,車駕還宮。

        馬援自請擊匈奴,帝許之,使出屯襄國,詔百官祖道。援謂黃門郎梁鬆、竇固曰:“凡人富貴,當使可複賤也;如卿等欲不可複賤,居高堅自持。勉思鄙言!”鬆,統之子;固,友之子也。

        劉尚進兵與棟蠶等連戰,皆破之。

        光武帝建武二十一年(乙巳、四五年)

        春,正月,追至不韋,斬棟蠶帥,西南諸夷悉平。

        烏桓與匈奴、鮮卑連兵為寇,代郡以東尤被烏桓之害;其居止近塞,朝發穹廬,暮至城郭,五郡民庶,家受其辜,至於郡縣損壞,百姓流亡,邊陲蕭條,無複人跡。秋,八月,帝遣馬援與謁者分築保塞,稍興立郡縣,或空置太守、令、長,招還人民。烏桓居上穀塞外白山者最為強富,援將三千騎擊之,無功而還。

        鮮卑萬餘騎寇遼東,太守祭肜率數千人迎擊之,自被甲陷陳;虜大奔,投水死者過半,遂窮追出塞;虜急,皆棄兵**散走。是後鮮卑震怖,畏肜,不敢複窺塞。

        冬,匈奴寇上穀、中山。

        莎車王賢浸以驕橫,欲兼西域,數攻諸國,重求賦稅,諸國愁懼。車師前王、鄯善、焉耆等十八國俱遣子入侍,獻其珍寶;及得見,皆流涕稽首,願得都護。帝以中國初定,北邊未服,皆還其侍子,厚賞賜之。諸國聞都護不出,而侍子皆還,大憂恐,乃與敦煌太守檄,“願留侍子以示莎車,言侍子見留,都護尋出,冀且息其兵。”裴遵以狀聞,帝許之。

        光武帝建武二十二年(丙午、四六年)

        春,閏正月,丙戌,上幸長安;二月,己巳,還雒陽。

        夏,五月,乙未晦,日有食之。

        秋,九月,戊辰,地震。

        冬,十月,壬子,大司空朱浮免;癸醜,以光祿勳杜林為大司空。

        初,陳留劉昆為江陵令,縣有火災,昆向火叩頭,火尋滅;後為弘農太守,虎皆負子渡河。帝聞而異之,征昆代林為光祿勳。帝問昆曰:“前在江陵,反風滅火,後守弘農,虎北渡河,行何德政而致是事?”對曰:“偶然耳。”左右皆笑,帝歎曰:“此乃長者之言也!”顧命書諸策。

        是歲,青州蝗。

        匈奴單於輿死,子左賢王烏達鞮侯立;複死,弟左賢王蒲奴立。匈奴中連年旱蝗,赤地數千,人畜饑疫,死耗太半。單於畏漢乘其敝,乃遣使詣漁陽求和親;帝遣中郎將李茂報命。

        烏桓乘匈奴之弱,擊破之,匈奴北徙數千,幕南地空。詔罷諸邊郡亭候、吏卒,以幣帛招降烏桓。

        西域諸國侍子久留敦煌,皆愁思亡歸。莎車王賢知都護不至,擊破鄯善,攻殺龜茲王。鄯善王安上書:“願複遣子入侍,更請都護;都護不出,誠迫於匈奴。”帝報曰:“今使者大兵未能得出,如諸國力不從心,東西南北自在也。”於是鄯善、車師複附匈奴。

        班固論曰:孝武之世,圖製匈奴,患其兼從西國,結黨南羌,乃表河曲列四郡,開玉門,通西域,以斷匈奴右臂,隔絕南羌、月氏;單於失援,由是遠遁,而幕南無王庭。遭值文、景玄默,養民五世,財力有餘,士馬強盛,故能睹犀布、瑁,則建珠七郡;感蒟醬、竹杖,則開牂柯、越巂;聞天馬、蒲陶,則通大宛、安息;自是殊方異物,四麵而至。於是開苑囿,廣宮室,盛帷帳,美服玩,設酒池肉林以饗四夷之客,作魚龍角抵之戲以觀視之;及賂遺贈送,萬相奉,師旅之費,不可勝計。至於用度不足,乃榷酒酤,筦鹽鐵,鑄白金,造皮幣,算至車船,租及六畜。民力屈,財用竭,因之以凶年,寇盜並起,道路不通,直指之使始出,衣繡杖斧,斷斬於郡國,然後勝之。是以末年遂棄輪台之地而下哀痛之詔,豈非仁聖之所悔哉!

        且通西域,近有龍堆,遠則蔥嶺,身熱、頭痛、懸度之阨,淮南、杜欽、揚雄之論,皆以為此天地所以界別區域,絕外內也。西域諸國,各有君長,兵眾分弱,無所統一,雖屬匈奴,不相親附;匈奴能得其馬畜、旃罽而不能統率,與之進退。與漢隔絕,道又遠,得之不為益,棄之不為損,盛德在我,無取於彼。故自建武以來,西域思漢威德,鹹樂內屬,數遣使置質於漢,願請都護。聖上遠覽古今,因時之宜,辭而未許;雖大禹之序西戎,周公之讓白雉,太宗之卻走馬,義兼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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