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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5-1-16 23:55 |
    卷一一二晉紀三十四(二)

    河西王利鹿孤命臣極言得失。西曹從事史暠曰:“陛下命將出征,往無不捷;然不以綏寧為先,唯以徙民為務;民安土重遷,故多離叛,此所以斬將拔城而地不加廣也。”利鹿孤善之。

        秋,七月,魏兗州刺史長孫肥將步騎二萬南徇許昌,東至彭城,將軍劉該降之。

        秦隴西公碩德自金城濟河,直趣廣武,河西王利鹿孤攝廣武守軍以避之。秦軍至姑臧,涼王隆遣輔國大將軍超、龍驤將軍邈等逆戰,碩德大破之,生禽邈,俘斬萬計。隆嬰城固守,巴西公佗帥東苑之眾二萬五千降於秦。西涼公暠、河西王利鹿孤、沮渠蒙遜各遣使奉表入貢於秦。

        初,涼將薑紀降於河西王利鹿孤,廣武公檀與論兵略,甚愛重之,坐則連席,出則同車,每談論,以夜繼晝。利鹿孤謂檀曰:“薑紀信有美才,然視候非常,必不久留於此,不如殺之。紀若入秦,必為人患。”檀曰:“臣以布衣之交待紀,紀必不相負也。”八月,紀將數十騎奔秦軍,說碩德曰:“呂隆孤城無援,明公以大軍臨之,其勢必請降;然彼徒文降而已,未肯遂服也。請給紀步騎三千,與王鬆因焦朗、華純之眾,伺其釁隙,隆不足取也。不然,今禿發在南,兵強國富,若兼姑臧而據之,威勢益盛,沮渠蒙遜、李暠不能抗也,必將歸之,如此,則為國家之大敵矣。”碩德乃表紀為武威太守。配兵二千,屯據晏然。

        秦王興聞楊桓之賢而征之,利鹿孤不敢留。

        詔以劉裕下邳太守,討孫恩於鬱洲,累戰,大破之。恩由是衰弱,複緣海南走,裕亦隨而邀擊之。

        燕王盛懲其父寶以懦弱失國,務峻威刑,又自矜聰察,多所猜忌,臣有纖介之嫌,皆先事誅之。由是宗親、勳舊,人不自保。丁亥,左將軍慕容國與殿上將軍秦輿、段讚謀帥禁兵襲盛,事發,死者五百餘人。壬辰夜,前將軍段璣與秦輿之子興、段讚之子泰潛於禁中鼓噪大呼;盛聞變,帥左右出戰,賊眾逃潰。璣被創,匿廂屋間。俄有一賊從闇中擊盛,盛被傷,輦升前殿,申約禁衛,事定而卒。

        中壘將軍慕容拔、從仆射郭仲白太後丁氏,以為國家多難,宜立長君。時眾望在盛弟司徒、尚書令、平原公元,而河間公熙素得幸於丁氏,丁氏乃廢太子定,密迎熙入宮。明旦,臣入朝,始知有變,因上表勸進於熙。熙以讓元,元不敢當。癸巳,熙天王位,捕獲段璣等,皆夷三族。甲午,大赦。丙申,平原公元以嫌賜死。閏月,辛酉,葬盛於興平陵,諡曰昭武皇帝,廟號中宗。丁氏送葬未還,中領軍慕容提、步軍校尉張佛等謀立故太子定,事覺,伏誅,定亦賜死。丙寅,大赦,改元光始。

        秦隴西公碩德圍姑臧累月,東方之人在城中者多謀外叛,魏益多複誘扇之,欲殺涼王隆及安定公超,事發,坐死者三百餘家。碩德撫納夷、夏,分置守宰,節食聚粟。為持久之計。

        涼之臣請與秦連和,隆不許。安定公超曰:“今資儲內竭,上下嗷嗷,雖使張、陳複生,亦無以為策。陛下當思權變屈伸,何愛尺書、單使為卑辭以退敵!敵去之後,修德政以息民,若卜世未窮,何憂舊業之不複!若天命去矣,亦可以保全宗族。不然,坐守困窮,終將何如?”隆乃從之,九月,遣使請降於秦。碩德表隆為鎮西大將軍、涼州刺史、建康公。隆遣子弟及文武舊臣慕容築、楊穎等五十餘家入質於長安。碩德軍令嚴整,秋毫不犯,祭先賢,禮名士,西土悅之。

        沮渠蒙遜所部酒泉、涼寧二郡叛降於西涼,又聞呂隆降秦,大懼,遣其弟建忠將軍挐、牧府長史張潛見碩德於姑臧,請帥其眾東遷。碩德喜,拜潛張掖太守,挐建康太守。潛勸蒙遜東遷。挐私謂蒙遜曰:“姑臧未拔,呂氏猶存,碩德糧盡將還,不能久也,何為自棄土宇,受製於人乎!”臧莫孩亦以為然。

        蒙遜遣子奚念為質於河西王利鹿孤,利鹿孤不受,曰:“奚念年少,可遣挐也。”冬,十月,蒙遜複遣使上疏於利鹿孤曰:“臣前遣奚念具披誠款,而聖旨未昭,複征弟挐。臣竊以為,苟有誠信,則子不為輕,若其不信,則弟不為重。今寇難未夷,不獲奉詔,願陛下亮之。”利鹿孤怒,遣張鬆侯俱延、興城侯文支將騎一萬襲蒙遜,至萬歲臨鬆,執蒙遜從弟鄯善苟子,虜其民六千餘戶。蒙遜從叔孔遮入朝於利鹿孤,許以挐為質。利鹿孤乃歸其所掠,召俱延等還。文支,利鹿孤之弟也。

        南燕主備德宴臣於延賢堂,酒酣,謂臣曰:“朕可方自古何等主?”青州刺史鞠仲曰:“陛下中興聖主,少康、光武之儔。”備德顧左右賜仲帛千匹;仲以所賜多,辭之。備德曰:“卿知調朕,朕不知調卿邪!卿所對非實,故朕亦以虛言賞卿耳。”韓範進曰:“天子無戲言。今日之論,君臣俱失。”備德大悅,賜範絹五十匹。

        備德母及兄納皆在長安,備德遣平原人杜弘往訪之。弘曰:“臣至長安,若不奉太後動止,當西如張掖,以死為。臣父雄年踰六十,乞本縣之祿以申烏鳥之情。”中書令張華曰:“杜弘未行而求祿,要君之罪大矣。”備德曰:“弘為君迎母,為父求祿,忠孝備矣,何罪之有!”以雄為平原令。弘至張掖,為盜所殺。

        十一月,劉裕追孫恩至滬瀆、海鹽,又破之,俘斬以萬數,恩遂自浹口遠竄入海。

        十二月,辛亥,魏主珪遣常山王遵、定陵公和跋帥眾五萬襲沒弈幹於高平。

        乙卯,魏虎威將軍宿遝幹伐燕,攻令支;乙醜,燕中領軍宇文拔救之。壬午,宿遝幹拔令支而戍之。

        呂超攻薑紀不克,遂攻焦朗。朗遣其弟子嵩為質於河西王利鹿孤以請迎,利鹿孤遣車騎將軍檀赴之;比至,超已退,朗閉門拒之。檀怒,將攻之。鎮北將軍俱延諫曰:“安土重遷,人之常情。朗孤城無食,今年不降,後年自服,何必多殺士卒以攻之!若其不捷,彼必去從他國;棄州境士民以資鄰敵,非計也,不如以善言諭之。”檀乃與朗連和,遂曜兵姑臧,壁於胡坑。

        檀知呂超必來斫營,畜火以待之。超夜遣中壘將軍王集帥精兵二千斫檀營,檀徐嚴不起。集入壘中,內外皆舉火,光照如晝,縱兵擊之,斬集及甲首三百餘級。呂隆懼,偽與檀通好,請於苑內結盟,檀遣俱延入盟,俱延疑其有伏,毀苑牆而入;超伏兵擊之,俱延失馬步走,淩江將軍郭祖力戰拒之,俱延乃得免。檀怒,攻其昌鬆太守孟禕於顯美。隆遣廣武將軍荀安國、寧遠將軍石可帥騎五百救之;安國等憚檀之強,遁還。

        桓玄表其兄偉為江州刺史,鎮夏口;司馬刁暢為輔國將軍、督八郡軍事,鎮襄陽;遣其將皇甫敷、馮該戍湓口。移沮、漳蠻二千戶於江南,立武寧郡;更招集流民,立綏安郡。詔征廣州刺史刁逵、豫章太守郭昶之,玄皆留不遣。

        玄自謂有晉國三分之二,數使人上己符端,欲以惑眾;又致箋於會稽王道子曰:“賊造近郊,以風不得進,以雨不致火,食盡故去耳,非力屈也。昔國寶死後,王恭不乘此威入統朝政,足見其心非侮於明公也,而謂之不忠。今之貴要腹心,有時流清望者誰乎?豈可雲無佳勝?直是不能信之耳!爾來一朝一夕,遂成今日之禍。在朝君子皆畏禍不言,玄忝任在遠,是以披寫事實。”元顯見之,大懼。

        張法順謂元顯曰:“桓玄承藉世資,素有豪氣,殷、揚,專有荊楚;第下之所控引止三吳耳。孫恩為亂,東土塗地,公私困竭,玄必乘此縱其奸凶,竊用憂之。”元顯曰:“為之柰何?”法順曰:“玄始得荊州,人情未附。方務綏撫,未暇他圖。若乘此際使劉牢之為前鋒,而第下以大軍繼進,玄可取也。”元顯以為然。會武昌太守庾楷以玄與朝廷構怨,恐事不成,禍及於己,密使人自結於元顯,雲:“玄大失人情,眾不為用,若朝廷遣軍,己當為內應。”元顯大喜,遣張法順至京口,謀於劉牢之;牢之以為難。法順還,謂元顯曰:“觀牢之言色,必貳於我,不如召入殺之;不爾,敗人大事。”元顯不從。於是大治水軍,征兵裝艦,以謀討玄。

        安帝元興元年(壬寅、四二年)

        春,正月,庚午朔,下詔罪狀桓玄,以尚書令元顯為驃騎大將軍、征討大都督、都督十八州諸軍事,加黃鉞,又以鎮北將軍劉牢之為前鋒都督,前將軍譙王尚之為後部,因大赦,改元,內外戒嚴;加會稽王道子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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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一二晉紀三十四(三)

    元顯欲盡誅諸桓。中護軍桓修,驃騎長史王誕之甥也,誕有寵於元顯,因陳修等與玄誌趣不同,元顯乃止。誕,導之曾孫也。

        張法順言於元顯曰:“桓謙兄弟每為上流耳目,宜斬之以杜奸謀。且事之濟不,係在前軍,而牢之反複,萬一有變,則禍敗立至。可令牢之殺謙兄弟以示無貳心,若不受命,當逆為之所。”元顯曰:“今非牢之,無以敵玄;且始事而誅大將,人情不安。”再三不可。又以桓氏世為荊土所附,桓衝特有遺惠,而謙,衝之子也,乃自驃騎司馬除都督荊益寧梁四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欲以結西人之心。

        丁醜,燕慕容拔攻魏令支戍,克之,宿遝幹走,執魏遼西太守那頡。燕以拔為幽州刺史,鎮令支,以中堅將軍遼西陽豪為本郡太守。丁亥,以章武公淵為尚書令,博陵公虔為尚書左仆射,尚書王騰為右仆射。

        戊子,魏材官將軍和突攻黜弗、素古延等諸部,破之。初,魏主珪遣北部大人賀狄幹獻馬千匹求婚於秦,秦王興聞珪已立慕容後,止狄幹而絕其婚;沒弈幹、黜弗、素古延,皆秦之屬國也,而魏攻之,由是秦、魏有隙。庚寅,珪大閱士馬,命州諸郡積穀於平陽之幹壁以備秦。

        柔然社侖方睦於秦,遣將救黜弗、素古延;辛卯,和突逆擊,大破之,社侖帥其部落遠遁漠北,奪高車之地而居之。斛律部帥倍侯利擊社侖,大為所敗,倍侯利奔魏。社侖於是西北擊匈奴遺種日拔也雞,大破之,遂吞並諸部,士馬繁盛,雄於北方。其地西至焉耆,東接朝鮮,南臨大漠,旁側小國皆羈屬焉。自號豆代可汗。始立約束,以千人為軍,軍有將;百人為幢,幢有帥。攻戰先登者賜以虜獲,畏懦者以石擊其首而殺之。

        禿發檀克顯美,執孟禕而責之,以其不早降。禕曰:“禕受呂氏厚恩,分符守土;若明公大軍甫至,望旗歸附,恐獲罪於執事矣。”檀釋而禮之,徙二千餘戶而歸,以禕為左司馬。禕辭曰:“呂氏將亡,聖朝必取河右,人無愚智皆知之。但禕為人守城不能全,複忝顯任,於心竊所未安。若蒙明公之惠,使得就戮姑臧,死且不朽。”檀義而歸之。

        東土遭孫恩之亂,因以饑饉,漕運不繼。桓玄禁斷江路,公私匱乏,以、橡給士卒。玄謂朝廷方多憂虞,必未暇討己,可以蓄力觀釁。及大軍將發,從兄太傅長史石生密以書報之;玄大驚,欲完聚聚江陵。長史卞範之曰:“明公英威振於遠近,元顯口尚乳臭,劉牢之大失物情,若兵臨近畿,示以禍福,土崩之勢可翹足而待,何有延敵入境,自取窮蹙者乎!”玄從之,留桓偉守江陵,抗表傳檄,罪狀元顯,舉兵東下。檄至,元顯大懼。二月,丙午,帝餞元顯於西池;元顯下船而不發。

        癸醜,魏常山王遵等至高平,沒弈幹棄其部眾,帥數千騎與劉勃勃奔秦州。魏軍追至瓦亭,不及而還,盡獲其府庫蓄積,馬四萬餘匹,雜畜九萬餘口,徙其民於代都,餘種分迸。平陽太守貳塵複侵秦河東,長安大震,關中諸城晝閉,秦人簡兵訓卒以謀伐魏。

        秦王興立子泓為太子,大赦。泓孝友寬和,喜文學,善談詠,而懦弱多病;興欲以為嗣,而狐疑不決,久乃立之。

        姑臧大饑,米鬥直錢五千,人相食,餓死者十餘萬口。城門晝閉,樵采路絕,民請出城為胡虜奴婢者,日有數百,呂隆惡其沮動眾心,盡坑之,積屍盈路。

        沮渠蒙遜引兵攻姑臧,隆遣使求救於河西王利鹿孤,利鹿孤遣廣武公檀帥騎一萬救之;未至,隆擊破蒙遜軍,蒙遜請與隆盟,留穀萬餘斛遺之而還。檀至昌鬆,聞蒙遜已退,乃徙涼澤段塚民五百餘戶而還。

        中散騎常侍張融言於利鹿孤曰:“焦朗兄弟據魏安,潛通姚氏,數為反複,今不取,後必為朝廷憂。”利鹿孤遣檀討之,朗麵縛出降,檀送於西平,徙其民於樂都。

        桓玄發江陵,慮事不捷,常為西還之計;及過尋陽,不見官軍,意甚喜,將士之氣亦振。

        庾楷謀泄,玄囚之。

        丁巳,詔遣齊王柔之以騶虞幡宣告荊、江二州,使罷兵;玄前鋒殺之。柔之,宗之子也。

        丁卯,玄至姑孰,使共將馮該等攻曆陽,襄城太守司馬休之嬰城固守。玄軍斷洞浦,焚豫州舟艦。豫州刺史譙王尚之帥步卒九千陣於浦上,遣武都太守楊秋屯橫江,秋降於玄軍。尚之眾潰,逃於塗中,玄捕獲之。司馬休之出戰而敗,棄城走。

        劉牢之素惡驃騎大將軍元顯,恐桓玄滅,元顯益驕恣,又恐己功名愈盛,不為元顯所容;且自恃材武,擁強兵,欲假玄以除執政,複伺玄之隙而自取之,故不肯討玄。元顯日夜昏酣,以牢之為前鋒。牢之驟詣門,不得見,及帝出餞元顯,遇之公坐而已。

        牢之軍溧洲,參軍劉裕請擊玄,牢之不許。玄使牢之族舅何穆說牢之曰:“自古戴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而能自全者,誰邪?越之文種,秦之白起,漢之韓信,皆事明主,為之盡力,功成之日,猶不免誅夷,況為凶愚者之用乎!君如今日戰勝則傾宗,戰敗則覆族,欲以此安歸乎!不若翻然改圖,則可以長保富貴矣。古人射鉤、斬祛,猶不害為輔佐,況玄與君無宿昔之怨乎!”時譙王尚之已敗,人情愈恐,牢之頗納穆言,與玄交通。東海中尉東海何無忌,牢之之甥也,與劉裕極諫,不聽。其子驃騎從事中郎敬宣諫曰:“今國家衰危,天下之重在大人與玄。玄藉父、叔之資,據有全楚,割晉國三分之二,一朝縱之使陵朝廷,玄威望成,恐難圖也,董卓之變,將在今矣。”牢之怒曰:“吾豈不知!今日取玄如反複手耳;但平玄之後,令我柰驃騎何!”三月,乙巳朔,牢之遣敬宣詣玄請降。玄陰欲誅牢之,乃與敬宣宴飲,陳名書畫共觀之,以安悅其意;敬宣不之覺,玄佐吏莫不相視而笑。玄版敬宣為議參軍。

        元顯將發,聞玄已至新亭,棄船,退屯國子學。辛未,陳於宣陽門外。軍中相驚,言玄已至南桁,元顯引兵欲還宮。玄遣人拔刀隨後大呼曰:“放仗!”軍人皆崩潰,元顯乘馬走入東府,唯張法順一騎隨之。元顯問計於道子,道子但對之涕泣。玄遣太傅從事中郎毛泰收元顯送新亭,縛於舫前而數之,元顯曰:“為王誕、張法順所誤耳。”

        壬申,複隆安年號,帝遣侍中勞玄於安樂渚。玄入京師,稱詔解嚴,以玄總百揆、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事、揚州牧、領徐荊江三州刺史,假黃鉞。玄以桓偉為荊州刺史,桓謙為尚書左仆射,桓修為徐、兗二州刺史,桓石生為江州刺史,卞範之為丹陽尹。

        初,玄之舉兵,侍中王謐奉詔詣玄,玄親禮之。及玄輔政,以謐為中書令。謐,導之孫也。新安太守殷仲文,覬之弟也,玄姊為仲文妻。仲文聞玄克京師,棄郡投玄,玄以為議參軍。劉邁往見玄,玄曰:“汝不畏死,而敢來邪?”邁曰:“射鉤斬袪,邁為三。”玄悅,以為參軍。

        癸酉,有司奏會稽王道子酣縱不孝,當棄市,詔徙安成郡;斬元顯及東海王彥璋、譙王尚之、庾楷、張法順、毛泰等於建康市。桓修為王誕固請,長流嶺南。

        玄以劉牢之為會稽內史。牢之曰:“始爾,便奪我兵,禍其至矣。”劉敬宣請歸諭牢之使受命,玄遣之。敬宣勸牢之襲玄,牢之猶豫不決,移屯班瀆,私告劉裕曰:“今當北就高雅之於廣陵,舉兵以匡社稷,卿能從我去乎?”裕曰:“將軍以勁卒數萬,望風降服,彼新得誌,威震天下,朝野人情皆已去矣,廣陵豈可得至邪!裕當反服還京口耳。”何無忌謂裕曰:“我將何之?”裕曰:“吾觀鎮北必不免,卿可隨我還京口。桓玄若守臣節,當與卿事之;不然,當與卿圖之。”

        於是牢之大集僚佐,議據江北以討玄。參軍劉襲曰:“事之不可者莫大於反。將軍往年反王兗州,近日反司馬郎君,今複反桓公,一人三反,何以自立!”語畢,趨出,佐吏多散走。牢之懼,使敬宣之京口迎家,失期不至,牢之以為事已泄,為玄所殺,乃帥部曲北走,至新洲,縊而死。敬宣至,不暇哭,渡江奔廣陵。將吏共殯斂牢之,以其喪歸丹徒。玄令斲棺斬首,暴屍於市。

        大赦,改元大亨。

        桓玄讓丞相、荊江徐三州,改授太尉、都督中外諸軍事、揚州牧、領豫州刺史,總百揆;以琅邪王德文為太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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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一二晉紀三十四(四)

    司馬休之、劉敬宣、高雅之俱奔洛陽,各以子弟為質於秦以求救。秦王興與之符信,使於關中募兵,得數千人,複還屯彭城間。

        孫恩寇臨海,臨海太守辛景擊破之,恩所虜三吳男女,死亡殆盡。恩恐為官軍所獲,乃赴海死,其黨及妓妾從死者以百數,謂之“水仙”。餘眾數千人複推恩妹夫盧循為主。循,諶之曾孫也。神采清秀,雅有材藝。少時,沙門惠遠嚐謂之曰:“君雖體涉風素,而誌存不軌,如何?”太尉玄欲撫安東土,乃以循為永嘉太守。循雖受命,而寇暴不已。

        甲戌,燕大赦。

        河西王禿發利鹿孤寢疾,遺令以國事授弟檀。初,禿發思複鞬愛重檀,謂諸子曰:“檀器識,非汝曹所及也。”故諸兄不以傳子而傳於弟。利鹿孤在位,垂拱而已,軍國大事皆委於檀。利鹿孤卒,檀襲位,更稱涼王,改元弘昌,遷於樂都,諡利鹿孤曰康王。

        夏,四月,太尉玄出屯姑孰,辭錄尚書事,詔許之,而大政皆就焉,小事則決於尚書令桓謙及卞範之。

        自隆安以來,中外之人厭於禍亂。及玄初至,黜奸佞,擢雋賢,京師欣然,冀得少安。而玄奢豪縱逸,政令無常,朋黨互起,陵侮朝廷,裁損乘輿供奉之具,帝幾不免饑寒,由是眾心失望。三吳大饑,戶口減半,會稽減什三、四,臨海、永嘉殆盡,富室皆衣羅紈,懷金玉,閉門相守餓死。

        乞伏熾盤自西平逃歸苑川,南涼王檀歸其妻子。乞伏幹歸使熾盤入朝於秦,秦主興以熾盤為興晉太守。

        五月,盧循自臨海入東陽,太尉玄遣撫軍中兵參軍劉裕將兵擊之,循敗,走永嘉。

        高句麗攻宿軍,燕平州刺史慕容歸棄城走。

        秦主興大發諸軍,遣義陽公平、尚書右仆射狄伯支等將步騎四萬伐魏,興自將大軍繼之,以尚書令姚晃輔太子泓守長安,沒弈幹權鎮上邽,廣陵公欽權鎮洛陽。平攻魏幹壁六十餘日,拔之。秋,七月,魏主珪遣毗陵王順及豫州刺史長孫肥將六萬騎為前鋒,自將大軍繼發以擊之。

        八月,太尉玄諷朝廷以玄平元顯功封豫章公,平殷、楊功封桂陽公,本封南郡如故。玄以豫章封其子升,桂陽封其兄子俊。

        魏主珪至永安,秦義陽公平遣驍將帥精騎二百覘魏軍,長孫肥逆擊,盡擒之。平退走,珪追之,乙巳,及於柴壁;平嬰地固守,魏軍圍之。秦王興將兵四萬七千救之,將據天渡運糧以饋平。魏博士李先曰:“兵法:高者為敵所棲,深者為敵所囚。今秦皆犯之,宜及興未至,遣奇兵先據天渡,柴壁可不戰而取也。”珪命增築重圍,內以防平之出,外以拒興之入。廣武將軍安同曰:“汾東有蒙坑,東西三百餘,蹊徑不通。興來,必從汾西直臨柴壁,如此,虜聲勢相接,重圍雖固,不能製也;不如為浮梁,渡汾西,築圍以拒之,虜至,無所施其智力矣。”珪從之。興至蒲阪,憚魏之強,久乃進兵。甲子,珪帥步騎三萬逆擊興於蒙坑之南,斬首千餘級,興退走四十餘,平亦不敢出。珪乃分兵四據險要,使秦兵不得近柴壁。興屯汾西,憑壑為壘,束柏材從汾上流縱之,欲以毀浮梁,魏人皆鉤取以為薪蒸。

        冬,十月,平糧竭矢盡,夜,悉眾突西南圍求出;興列兵汾西,舉烽鼓噪為應。興欲平力戰突免,平望興攻圍引接,但叫呼相和,莫敢逼圍。平不得出,計窮,乃帥麾下赴水死,諸將多從平赴水;珪使善遊者鉤捕之,無得免者。執狄伯支及越騎校尉唐小方等四十餘人,餘眾二萬餘人皆斂手就禽。興坐視其窮,力不能救,舉軍慟哭,聲震山穀。數遣使求和於魏,珪不許,乘勝進攻蒲阪,秦晉公緒固守不戰。會柔然謀伐魏,珪聞之,戊申,引兵還。

        或告太史令崇及弟黃門侍郎懿潛召秦兵,珪至晉陽,賜崇、懿死。

        秦徙河西豪右萬餘戶於長安。

        太尉玄殺吳興太守高素、將軍竺謙之及謙之從兄朗之、劉襲襲弟季武,皆劉牢之北府舊將也。襲兄冀州刺史軌邀司馬休之、劉敬宣、高雅之等共據山陽,欲起兵攻玄,不克而走,將軍袁虔之、劉壽、高長慶、郭恭等皆往從之,將奔魏;至陳留南,分為二輩:軌、休之、敬宣奔南燕;虔之、壽、長慶、恭奔秦。

        魏主珪初聞休之等當來,大喜。後怪其不至,令兗州求訪,獲其從者,問其故,皆曰:“魏朝威聲遠被,是以休之等鹹欲歸附;而聞崔逞被殺,故奔二國。”珪深悔之。自是士人有過,頗見優容。

        南涼王檀攻呂隆於姑臧。

        燕王熙納故中山尹苻謨二女,長曰娥娀,為貴人,幼曰訓英,為貴嬪,貴嬪尤有寵。丁太後怨恚,與兄子尚書信謀廢熙立章武公淵。事覺,熙逼丁太後自殺,葬以後禮,諡曰獻幽皇後。十一月,戊辰,殺淵及信。

        辛未,熙畋於北原,石城令高和與尚方兵於後作亂,殺司隸校尉張顯,入掠宮殿,取庫兵,脅營署,閉門乘城。熙馳還,城上人皆投仗開門,盡誅反者,唯和走免。甲戌,大赦。

        魏以庾嶽為司空。

        十二月,辛亥,魏主珪還雲中。

        柔然可汗社侖聞珪伐秦,自參合陂侵魏,至豺山,及善無北澤,魏常山王遵以萬騎追之,不及而還。

        太尉玄使禦史杜林防衛會稽文孝王道子至安成,林承玄旨,酖道子,殺之。

        沮渠蒙遜所署西郡太守梁中庸叛,奔西涼。蒙遜聞之,笑曰:“吾待中庸,恩如骨肉,而中庸不我信,但自負耳,孤豈在此一人邪!”乃盡歸其孥。

        西涼公暠問中庸曰:“我何如索嗣?”中庸曰:“未可量也。”暠曰:“嗣才度若敵我者,我何能於千之外以長繩絞其頸邪?”中庸曰:“智有短長,命有成敗。殿下之與索嗣,得失之理,臣實未之能詳。若以身死為負,計行為勝,則公孫瓚豈賢於劉虞邪?”暠默然。

        袁虔之等至長安,秦王興問曰:“桓玄才略何如其父?卒能成功乎?”虔之曰:“玄乘晉室衰亂,盜據宰衡,猜忌安忍,刑賞不公。以臣觀之,不如其父遠矣。玄今已執大柄,其勢必將篡逆,正可為他人驅除耳。”興善之,以虔之為廣州刺史。

        是歲,秦王興立昭儀張氏為皇後,封子懿、弼、洸、宣、諶、愔、璞、質、逵、裕、國兒皆為公,遣使拜禿發檀為車騎將軍、廣武公,沮渠蒙遜為鎮西將軍、沙州刺史、西海侯,李暠為安西將軍、高昌侯。

        秦鎮遠將軍趙曜帥二萬西屯金城,建節將軍王鬆帥騎助呂隆守姑臧。鬆至魏安,檀弟文真擊而虜之。檀大怒,送鬆還長安,深自陳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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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一三晉紀三十五(一)

    起昭陽單閼(癸卯),盡閼逢執徐(甲辰),凡二年。

        安皇帝元興二年(癸卯、四三年)

        春,正月,盧循使司馬徐道覆寇東陽;二月,辛醜,建武將軍劉裕擊破之。道覆,循之姊夫也。

        乙卯,以太尉玄為大將軍。

        丁巳,玄殺冀州刺史孫無終。

        玄上表請帥諸軍掃平關、洛,而諷朝廷下詔不許,乃雲:“奉詔故止。”玄初欲飭裝,先命作輕舸,載服玩、書畫。或問其故,玄曰:“兵凶戰危,脫有意外,當使輕而易運。”眾皆笑之。

        夏,四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南燕主備德故吏趙融自長安來,始得母兄凶問,備德號慟吐血,因而寢疾。

        司隸校尉慕容達謀反,遣牙門皇璆攻端門,殿中帥侯赤眉開門應之;中黃門孫進扶備德踰城匿於進舍。段宏等聞宮中有變,勒兵屯四門。備德入宮,誅赤眉等;達出奔魏。

        備德優遷徙之民,使之長複不役;民緣此迭相蔭冒,或百室合戶,或千丁共籍,以避課役。尚書韓{言卓}請加隱核,備德從之,使{言卓}巡行郡縣,得蔭戶五萬八千。

        泰山賊王始聚眾數萬,自稱太平皇帝,署置公卿;南燕桂林王鎮討禽之。臨刑,或問其父及兄弟安在,始曰:“太上皇蒙塵於外,征東、征西為亂兵所害。”其妻怒之曰:“君正坐此口,柰何尚爾!”始曰:“皇後不知,自古豈有不亡之國!朕則崩矣,終不改號!”

        五月,燕王熙作龍騰苑,方十餘,役徒二萬人;築景雲山於苑內,基廣五百步,高十七丈。

        秋,七月,戊子,魏主珪北巡,作離宮於豺山。

        平原太守和跋奢豪喜名,珪惡而殺之,使其弟毗等就與訣。跋曰:“灅北土瘠,可遷水南,勉為生計。”且使之背己,曰:“汝何忍視吾之死也!”毗等諭其意,掌使者,逃入秦。珪怒,滅其家。中壘將軍鄧淵從弟尚書暉與跋善,或譖諸珪曰:“毗之出亡,暉實送之。”珪疑淵知其謀,賜淵死。

        南涼王檀及沮渠蒙遜互出兵攻呂隆,隆患之。秦之謀臣言於秦王興曰:“隆藉先世之資,專製河外,今雖饑窘,尚能自支,若將來豐贍,終不為吾有。涼州險絕,土田饒沃,不如因其危而取之。”興乃遣使征呂超入侍。隆念姑臧終無以自存,乃因超請迎於秦。興遣尚書左仆射齊難、鎮西將軍姚詰、左賢王乞伏幹歸、鎮遠將軍趙曜帥步騎四萬迎隆於河西,南涼王檀攝昌鬆、魏安二戍以避之。八月,齊難等至姑臧,隆素車白馬迎於道旁。隆勸難擊沮渠蒙遜,蒙遜使臧莫孩拒之,敗其前軍。難乃與蒙遜結盟;蒙遜遣弟挐入貢於秦。難以司馬王尚行涼州刺史,配兵三千鎮姑臧,以將軍閻鬆為倉鬆太守,郭將為番禾太守,分戍二城,徙隆宗族、僚屬及民萬戶於長安,興以隆為散騎常侍,超為安定太守,自餘文武隨才擢敘。

        初,郭常言“代呂者王”,故其起兵,先推王詳,後推王乞基;及隆東遷,王尚卒代之。從乞伏幹歸降秦,以為滅秦者晉也,遂來奔,秦人追得,殺之。

        沮渠蒙遜伯父中田護軍親信、臨鬆太守孔篤,皆驕恣為民患,蒙遜曰:“亂吾法者,二伯父也。”皆逼之使自殺。

        秦遣使者梁構至張掖,蒙遜問曰:“禿發檀為公而身為侯,何也?”構曰:“檀凶狡,款誠未著,故朝廷以重爵虛名羈縻之。將軍忠貫白日,當入讚帝室,豈可以不信相待也!聖朝爵必稱功,如尹緯、姚晃,佐命之臣,齊難、徐洛,一時猛將,爵皆不過侯伯,將軍何以先之乎!昔竇融殷勤固讓,不欲居舊臣之右,不意將軍忽有此問!”蒙遜曰:“朝廷何不封張掖而更遠封西海邪?”構曰:“張掖,將軍已自有之,所以遠授西海者,欲廣大將軍之國耳。”蒙遜悅,乃受命。

        荊州刺史桓偉卒,大將軍玄以桓修代之。從事中郎曹靖之說玄曰:“謙、修兄弟專據內外,權勢太重。”玄乃以南郡相桓石康為荊州刺史。石康,豁之子也。

        劉裕破盧循於永嘉,追至晉安,屢破之,循浮海南走。

        何無忌潛詣裕,勸裕於山陰起兵討桓玄。裕謀於土豪孔靖,靖曰:“山陰去都道遠,舉事難成;且玄未篡位,不如待其已篡,於京口圖之。”裕從之,靖,愉之孫也。

        九月,魏主珪如南平城,規度灅南,將建新都。

        侍中殷仲文、散騎常侍卞範之勸大將軍玄早受禪,陰撰九錫文及冊命。以桓謙為侍中、開府、錄尚書事,王謐為中書監、領司徒,桓胤為中書令,加桓修撫軍大將軍。胤,衝之孫也。丙子,冊命玄為相國,總百揆,封十郡,為楚王,加九錫,楚國置丞相以下官。

        桓謙私問彭城內史劉裕曰:“楚王勳德隆重,朝廷之情,鹹謂宜有揖讓,卿以為何如?”裕曰:“楚王,宣武之子,勳德蓋世。晉室微弱,民望久移,乘運禪代,有何不可?”謙喜曰:“卿謂之可可耳。”

        新野人庾仄,殷仲堪之黨也,聞桓偉死,石康未至,乃起兵襲雍州刺史馮該於襄陽,走之。仄有眾七千,設壇,祭七廟,雲“欲討桓玄”,江陵震動。石康至州,發兵攻襄陽,仄敗,奔秦。

        高雅之表南燕主備德,請伐桓玄曰:“縱未能廓清吳、會,亦可收江北之地。”中書侍郎韓範亦上疏曰:“今晉室衰亂,江、淮南北,戶口無幾,戎馬單弱。重以桓玄悖逆,上下離心;以陛下神武,發步騎一萬臨之,彼必土崩瓦解,兵不留行矣。得而有之,秦、魏不足敵也;拓地定功,正在今日。失時不取,彼之豪傑誅滅桓玄,更修德政,豈惟建康不可得,江北亦無望矣。”備德曰:“朕以舊邦覆沒,欲先定中原,乃平蕩荊、揚,故未南征耳。其令公卿議之。”因講武城西,步卒三十七萬人,騎五萬三千匹,車萬七千乘。公卿皆以為玄新得誌,未可圖,乃止。

        冬,十月,楚王玄上表請歸藩,使帝作手詔固留之。又詐言錢塘臨平湖開,江州甘露降,使百僚集賀,用為己受命之符。又以前世皆有隱士,恥於己時獨無,求得西朝隱士安定皇甫謐六世孫希之,給其資用,使隱居山林;征為著作郎,使希之固辭不就,然後下詔旌禮,號曰高士。時人謂之“充隱。”又欲廢錢用穀、帛及複肉刑,製作紛紜,誌無一定,變更回複,卒無所施行。性複貪鄙,人士有法書、好畫及佳園宅,必假蒲博而取之;尤愛珠玉,未嚐離手。

        乙卯,魏主珪立其子嗣為齊王,加位相國;紹為清河王,加征南大將軍;熙為陽平王;曜為河南王。

        丁巳,魏將軍伊謂帥騎二萬襲高車餘種袁紇、烏頻;十一月,庚午,大破之。

        詔楚王玄行天子禮樂,妃為王後,世子為太子。丁醜,卞範之為禪詔,使臨川王寶逼帝書之。寶,晞之曾孫也。庚辰,帝臨軒,遣兼太保、領司徒王謐奉璽綬,禪位於楚;壬午,帝出居永安宮;癸未,遷太廟神主於琅邪國,穆章何皇後及琅邪王德文皆徙居司徒府。百官詣姑孰勸進。十二月,庚寅朔,玄築壇於九井山北,壬辰,皇帝位。冊文多非薄晉室,或諫之,玄曰:“揖讓之文,正可陳之於下民耳,豈可欺上帝乎!”大赦,改元永始;以南康之平固縣封帝為平固王,降何後為零陵縣君,琅邪王德文為石陽縣公,武陵王遵為彭澤縣侯;追尊父溫為宣武皇帝,廟號太祖,南康公主為宣皇後,封子升為豫章王;以會稽內史王愉為尚書仆射,愉子相國左長史綏為中書令。綏,桓氏之甥也。戊戌,玄入建康宮,登禦坐而床忽陷,下失色。殷仲文曰:“將由聖德深厚,地不能載。”玄大悅。梁王珍之國臣孔樸奉珍之奔壽陽。珍之,晞之曾孫也。

        戊申,燕王熙尊燕主垂之貴嬪段氏為皇太後。段氏,熙之慈母也。己酉,立苻貴嬪為皇後,大赦。

        辛亥,桓玄遷帝於尋陽。

        燕以衛尉悅真為青州刺史,鎮新城;光大夫衛駒為州刺史,鎮凡城。

        癸醜,納桓溫神主於太廟。桓玄臨聽訟觀閱囚徒,罪無輕重,多得原放;有幹輿乞者,時或恤之。其好行小惠如此。

        是歲,魏主珪始命有司製冠服,以品秩為差;然法度草創,多不稽古。

        安帝元興三年(甲辰、四四年)

        春,正月,桓玄立其妻劉氏為皇後。劉氏,喬之曾孫也。玄以其祖彝以上名位不顯,不複追尊立廟。散騎常侍徐廣曰:“"敬其父則子悅,"請依故事立七廟。”玄曰:“禮,太祖東向,左昭右穆。晉立七廟,宣帝不得正東向之位,何足法也!”秘書監卞承之謂廣曰:“若宗廟之祭果不及祖,有以知楚德之不長矣。”廣,邈之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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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一三晉紀三十五(二)

    玄自位,心常不自安。二月,己醜朔,夜,濤水入石頭,流殺人甚多,讙嘩震天。玄聞之懼,曰:“奴輩作矣!”

        玄性苛細,好自矜伐。主者奏事,或一字不體,或片辭之謬,必加糾擿,以示聰明。尚書答詔誤書“春搜”為“春菟”,自左丞王納之以下,凡所關署,皆被降黜。或手注直官,或自用令史,詔令紛紜,有司奉答不暇;而紀綱不治,奏案停積,不能知也。又性好遊畋,或一日數出。遷居東宮,更繕宮室,土木並興,督迫嚴促,朝野騷然,思亂者眾。

        玄遣使加益州刺史毛璩散騎常侍、左將軍。璩執留玄使,不受其命。璩,寶之孫也。玄以桓希為梁州刺史,分命諸將戍三巴以備之。璩傳檄遠近,列玄罪狀,遣巴東太守柳約之、建平太守羅述、征虜司馬甄季之擊破希等,仍帥眾進屯白帝。

        劉裕從徐兗二州刺史、安成王桓修入朝。玄謂王謐曰:“裕風骨不常,蓋人傑也。”每遊集,必引接殷勤,贈賜甚厚。玄後劉氏,有智鑒,謂玄曰:“劉裕龍行虎步,視瞻不凡,恐終不為人下,不如早除之。”玄曰:“我方平蕩中原,非裕莫可用者;俟關、河平定,然後別議之耳。”

        玄以桓弘為青州刺史,鎮廣陵;刁逵為豫州刺史,鎮曆陽。弘,修之弟;逵,彝之子也。

        劉裕與何無忌同舟還京口,密謀興複晉室。劉邁弟毅家於京口,亦與無忌謀討玄。無忌曰:“桓氏強盛,其可圖乎?”毅曰:“天下自有強弱;苟為失道,雖強易弱,正患事主難得耳。”無忌曰:“天下草澤之中非無英雄也。”毅曰:“所見唯有劉下邳。”無忌笑而不答,還以告裕,遂與毅定謀。

        初,太原王元德及弟仲德為苻氏起兵攻燕主垂,不克,來奔,朝廷以元德為弘農太守。仲德見桓玄稱帝,謂人曰:“自古革命誠非一族,然今之起者恐不足以成大事。”

        平昌孟昶為青州主簿,桓弘使昶至建康,玄見而悅之,謂劉邁曰:“素士中得一尚書郎,卿與其州,寧相識否?”邁素與昶不善,對曰:“臣在京口,不聞昶有異能,唯聞父子紛紛更相贈詩耳。”玄笑而止。昶聞而恨之,還京口,裕謂昶曰:“草間當有英雄起,卿頗聞乎?”昶曰:“今日英雄有誰,正當是卿耳!”

        於是裕、毅、無忌、元德、仲德、昶及裕弟道規、任城魏詠之、高平檀憑之、琅邪諸葛長民、河內太守隴西辛扈興、振威將軍東莞童厚之,相與合謀起兵。道規為桓弘中兵參軍,裕使毅就道規及昶於江北,共殺弘,據廣陵;長民為刁逵參軍,使長民殺逵,據曆陽;元德、扈興、厚之在建康,使之聚眾攻玄為內應,刻期齊發。

        孟昶妻周氏富於財,昶謂之曰:“劉邁毀我於桓公,使我一生淪陷,我決當作賊。卿幸早離絕,脫得富貴,相迎不晚也。”周氏曰:“君父母在堂,欲建非常之謀,豈婦人所能諫!事之不成,當於奚官中奉養大家,義無歸誌也。”昶悵然,久之而起。周氏追昶坐,曰:“觀君舉措,非謀及婦人者,不過欲得財物耳。”因指懷中兒示之曰:“此而可賣,亦當不惜。”遂傾貲以給之。昶弟顗妻,周氏之從妹也,周氏紿之曰:“昨夜夢殊不祥,門內絳色物宜悉取以為厭勝。”妹信而與之,遂盡縫以為軍士袍。

        何無忌夜於屏風草檄文,其母,劉牢之姊也,登橙密窺之,泣曰:“吾不及東海呂母明矣。汝能如此,吾複何恨!”問所與同謀者,曰:“劉裕。”母尤喜,因為言玄必敗,舉事必成之理以勸之。

        乙卯,裕托以遊獵,與無忌收合徒眾,得百餘人。丙辰,詰旦,京口城開,無忌著傳詔服,稱敕使,居前,徒眾隨之齊入,斬桓修以徇。修司馬刁弘帥文武佐吏來赴,裕登城,謂之曰:“郭江州已奉乘輿返正於尋陽,我等並被密詔,誅除逆黨,今日賊玄之首已當梟於大航矣。諸君非大晉之臣乎,今來欲何為!”弘等信之,收眾而退。

        裕問無忌曰:“今急須一府主簿,何由得之?”無忌曰:“無過劉道民。”道民者,東莞劉穆之也。裕曰:“吾亦識之。”馳信召焉。時穆之聞京口讙噪聲,晨起,出陌頭,屬與信會。穆之直視不言者久之,而返室,壞布裳為,往見裕。裕曰:“始舉大義,方造艱難,須一軍吏甚急,卿謂誰堪其選?”穆之曰:“貴府始建,軍吏實須其才,倉猝之際,略當無見踰者。”裕笑曰:“卿能自屈,吾事濟矣。”於坐署主簿。

        孟昶勸桓弘其日出獵,天未明,開門出獵人;昶與劉毅、劉道規帥壯士數十人直入,弘方噉粥,斬之。因收眾濟江。裕使毅誅刁弘。

        先是,裕遣同謀周安穆入建康報劉邁,邁雖酬許,意甚惶懼;安穆慮事泄,乃馳歸。玄以邁為竟陵太守,邁欲亟之郡。是夜,玄與邁書曰:“北府人情雲何?卿近見劉裕何所道?”邁謂玄已知其謀,晨起,白之。玄大驚,封邁為重安侯。而嫌邁不執安穆,使得逃去,乃殺之,悉誅元德、扈興、厚之等。

        眾推劉裕為盟主,總督徐州事,以孟昶為長史,守京口,檀憑之為司馬。彭城人應募者,裕悉使郡主簿劉鍾統之。丁巳,裕帥二州之眾千七百人,軍於竹,移檄遠近,聲言益州刺史毛璩已定荊楚,江州刺史郭昶之奉迎主上返正於尋陽,鎮北參軍王元德等並帥部曲保據石頭,揚武將軍諸葛長民已據曆陽。

        玄移還上宮,召侍官皆入止省中;加揚州刺史新野王桓謙征討都督,以殷仲文代桓修為徐、兗二州刺史。謙等請亟遣兵擊裕,玄曰:“彼兵銳甚,計出萬死,若有蹉跌,則彼氣成而吾事去矣,不如屯大眾於覆舟山以待之。彼空行二百,無所得,銳氣已挫,忽見大軍,必驚愕;我按兵堅陣,勿與交鋒,彼求戰不得,自然散走,此策之上也。”謙等固請擊之,乃遣頓丘太守吳甫之、右衛將軍皇甫敷相繼北上。

        玄憂懼特甚。或曰:“裕等烏合微弱,勢必無成,陛下何慮之深?”玄曰:“劉裕足為一世之雄;劉毅家無簷石之儲,樗蒲一擲百萬;何無忌酷似其舅;共舉大事,何謂無成!”

        南涼王檀畏秦之強,乃去年號,罷尚書丞郎官,遣參軍關尚使於秦。秦王興曰:“車騎獻款稱藩,而擅興兵造大城,豈為臣之道乎?”尚曰:“王公設險以守其國,先王之製也。車騎僻在遐藩,密邇勍寇,蓋為國家重門之防;不圖陛下忽以為嫌。”興善之。檀求領涼州,興不許。

        初,袁真殺朱憲,憲弟綽逃奔桓溫。溫克壽陽,綽輒發真棺,戮其屍。溫怒,將殺之,桓衝請而免之。綽事衝如父,衝薨,綽嘔血而卒。劉裕克京口,以綽子齡石為建武參軍。三月,戊午朔,裕軍與吳甫之遇於江乘。將戰,齡石言於裕曰:“齡石世受桓氏厚恩,不欲以兵刃相向,乞在軍後。”裕義而許之。甫之,玄驍將也,其兵甚銳。裕手執長刀,大呼以衝之,眾皆披靡,斬甫之,進至羅落橋。皇甫敷帥數千人逆戰,寧遠將軍檀憑之敗死。裕進戰彌厲,敷圍之數重,裕倚大樹挺戰。敷曰:“汝欲作何死!”拔戟將刺之,裕材窟持,敷辟易。裕黨俄至,射敷中額而踣,裕援刀直進。敷曰:“君有天命,以子孫為托。”裕斬之,厚撫其孤。裕以檀憑之所領兵配參軍檀祗。祗,憑之之從子也?br/>

        玄聞二將死,大懼,召諸道術人推算及為厭勝。問臣曰:“朕其敗乎?”吏部郎曹靖之對曰:“民怨神怒,臣實懼焉。”玄曰:“民或可怨,神何為怒?”對曰:“晉氏宗廟,飄泊江濱,大楚之祭,上不及祖,此其所以怒也。”玄曰:“卿何不諫?”對曰:“輦上君子皆以為堯、舜之世,臣何敢言!”玄默然。使桓謙及遊擊將軍何澹之屯東陵,侍中、後將軍卞範之屯覆舟山西,眾合二萬。

        己未,裕軍食畢,悉棄其餘糧,進至覆舟山東,使羸弱登山,張旗幟為疑兵,數道並前,布滿山穀。玄偵候者還,雲“裕軍四塞,不知多少。”玄益憂恐,遣武衛將軍庾賾之帥精卒副援諸軍。謙等士卒多北府人,素畏伏裕,莫有誌。裕與劉毅等分為數隊,進突謙陳;裕以身先之,將士皆殊死戰,無不一當百,呼聲動天地。時東北風急,因縱火焚之,煙炎熛天,鼓噪之音震動京邑,謙等諸軍大潰。

        玄時雖遣軍拒裕,而走意已決,潛使領軍將軍殷仲文具舟於石頭;聞謙等敗,帥親信數千人,聲言赴戰,遂將其子升,兄子浚出南掖門。遇前相國參軍胡藩,執馬鞚諫曰:“今羽林射手猶有八百,皆是義故,西人受累世之恩,不驅令一戰,一旦舍此,欲安之乎!”玄不對,但舉策指天;因鞭馬而走,西趨石頭,與仲文等浮江南走。經日不食,左右進粗飯,玄咽不能下,升抱其胸而撫之,玄悲不自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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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一三晉紀三十五(三)

    裕入建康,王仲德抱元德子方回出候裕,裕於馬上抱方回與仲德對哭;追贈元德給事中,以仲德為中軍參軍。裕止桓謙故營,遣劉鍾據東府。庚申,裕屯石頭城,立留台百官,焚桓溫神主於宣陽門外,造晉新主,納於太廟。遣諸將追玄,尚書王嘏帥百官奉迎乘輿,誅玄宗族在建康者。裕使臧熹入宮,收圖書、器物,封閉府庫;有金飾樂器,裕問熹:“卿得無欲此乎?”熹正色曰:“皇上幽逼,播越非所,將軍首建大義,劬勞王家,雖複不肖,實無情於樂。”裕笑曰:“聊以戲卿耳。”熹,燾之弟也。

        壬戌,玄司徒王謐與眾議推裕領揚州,裕固辭,乃以謐為侍中、領司徒、揚州刺史、錄尚書事,謐推裕為使持節、都督揚徐兗豫青冀幽八州諸軍事、徐州刺史,劉毅為青州刺史,何無忌為琅邪內史,孟昶為丹陽尹,劉道規為義昌太守。

        裕始至建康,諸大處分皆委於劉穆之,倉猝立定,無不允愜。裕遂托以腹心,動止焉;穆之亦竭節盡誠,無所遣隱。時晉政寬弛,綱紀不立,豪族陵縱,小民窮蹙,重以司馬元顯政令違舛,桓玄雖欲厘整,而科條繁密,眾莫之從。穆之斟酌時宜,隨方矯正;裕以身範物,先以威禁;內外百官皆肅然奉職,不盈旬日,風俗頓改。

        初,諸葛長民至豫州,失期,不得發。刁逵執長民,檻車送桓玄。至當利而玄敗,送人共破檻出長民,還趣曆陽。逵棄城走,為其下所執,斬於石頭,子侄無少長皆死,唯赦其季弟給事中騁。逵故吏匿其弟子雍送洛陽,秦王興以為太子中庶子。裕以魏詠之為豫州刺史,鎮曆陽,諸葛長民為宣城內史。

        初,裕名微位薄,輕狡無行,盛流皆不與相知,惟王謐獨奇貴之,謂裕曰:“卿當為一代英雄。”裕嚐與刁逵樗蒲,不時輸直,逵縛之馬。謐見之,責逵而釋之,代之還直。由是裕深憾逵而德謐。

        蕭方等曰:夫蛟龍潛伏,魚蝦褻之。是以漢高赦雍齒,魏武免梁鵠,安可以布衣之嫌而成萬乘之隙也!今王謐為公,刁逵亡族,酬恩報怨,何其狹哉!

        尚書左仆射王愉及子荊州刺史綏謀襲裕,事泄,族誅;綏弟子慧龍為僧彬所匿,得免。

        魏以中土蕭條,詔縣戶不滿百者罷之。

        丁卯,劉裕遷鎮東府。

        桓玄至尋陽,郭昶之給其器用、兵力。辛未,玄逼帝西上,劉毅帥何無忌、劉道規等諸軍追之。玄留龍驤將軍何澹之、前將軍郭銓與郭昶之守湓口。玄於道自作起居注,敘討劉裕事,自謂經略舉無遺策,諸軍違節度,以致奔敗。專覃思著述,不暇與下議時事。起居注成,宣示遠近。

        丙戌,劉裕稱受帝密詔,以武陵王遵承製總百官行事,加侍中、大將軍,因大赦,惟桓玄一族不宥。

        劉敬宣、高雅之結青州大姓及鮮卑豪帥謀殺南燕主備德,推司馬休之為主。備德以劉軌為司空,甚寵信之。雅之欲邀軌同謀,敬宣曰:“劉公衰老,有安齊之誌,不可告也。”雅之卒告之,軌不從。謀頗泄,敬宣等南走,南燕人收軌,殺之,追及雅之,又殺之。敬宣、休之至淮、泗間,聞桓玄敗,遂來歸,劉裕以敬宣為晉陵太守。

        南燕主備德聞桓玄敗,命北地王鍾等將兵欲取江南,會備德有疾而止。

        夏,四月,己醜,武陵王遵入居東宮,內外畢敬;遷除百官稱製書,稱令書。以司馬休之監荊益梁寧秦雍六州諸軍事、領荊州刺史。

        庚寅,桓玄挾帝至江陵,桓石康納之。玄更署置百官,以卞範之為尚書仆射。自以奔敗之後,恐威令不行,乃更增峻刑罰,眾益離怨。殷仲文諫,玄怒曰:“今以諸將失律,天文不利,故還都舊楚;而小紛紛,妄興異議!方當糾之以猛,未可施之以寬也。”荊、江諸郡聞玄播越,有上表奔問起居者,玄皆不受,更令所在賀遷新都。

        初,王謐為玄佐命元臣,玄之受禪,謐手解帝璽綬;及玄敗,眾謂謐宜誅,劉裕特保全之。劉毅嚐因朝會,問謐璽綬所在。謐內不自安,逃奔曲阿。裕箋白武陵王,迎還複位。

        桓玄兄子歆引氐帥楊秋寇曆陽,魏詠之帥諸葛長民、劉敬宣、劉鍾共擊破之,斬楊秋於練固。

        玄使武衛將軍庾稚祖、江夏太守桓道恭帥數千人就何澹之等共守湓口。何無忌、劉道規至桑落洲,庚戌,澹之等引舟師逆戰。澹之常所乘舫羽儀旗幟甚盛,無忌曰:“賊帥必不居此,欲詐我耳,宜亟攻之。”眾曰:“澹之不在其中,得之無益。”無忌曰:“今眾寡不敵,戰無全勝,澹之不居此舫,戰士必弱,我以勁兵攻之,必得之,得之,則彼勢沮而我氣倍,因而薄之,破賊必矣。”道規曰:“善!”遂往攻而得之,因傳呼曰:“已得何澹之矣!”澹之軍中驚擾。無忌之眾亦以為然,乘勝進攻澹之等,大破之。無忌等克湓口,進據尋陽,遣使奉送宗廟主祏還京師。加劉裕都督江州諸軍事。

        桑落之戰,胡藩所乘艦為官軍所燒,藩全鎧入水,潛行三十許步,乃得登岸。時江陵路已絕,乃還豫章。劉裕素聞藩為人忠直,引參領軍軍事。

        桓玄收集荊州兵,曾未三旬,有眾二萬,樓船、器械甚盛。甲寅,玄複帥諸軍挾帝東下,以苻宏領梁州刺史,為前鋒;又使散騎常侍徐放先行,說劉裕等曰:“若能旋軍散甲,當與之更始,各授位任,令不失分。”

        劉裕以諸葛長民都督淮北諸軍事,鎮山陽;以劉敬宣為江州刺史。

        柔然可汗社侖從弟悅代大{}謀殺社侖,不克,奔魏。

        燕王熙於龍騰苑起逍遙宮,連房數百,鑿曲光海,盛夏,士卒不得休息,暍死者太半。

        西涼世子譚卒。

        劉毅、何無忌、劉道規、下邳太守平昌孟懷玉帥眾自尋陽西上,五月,癸酉,與桓玄遇於崢嶸洲。毅等兵不滿萬人,而玄戰士數萬,眾憚之,欲退還尋陽。道規曰:“不可!彼眾我寡,強弱異勢,今若畏懦不進,必為所乘,雖至尋陽,豈能自固!玄雖竊名雄豪,內實恇怯;加之已經奔敗,眾無固心。決機兩陣,將雄者克,不在眾也。”因麾眾先進,毅等從之。玄常漾舸於舫側以備敗走,由是眾莫有心。毅等乘風縱火,盡銳爭先,玄眾大潰,燒輜重夜遁。郭銓詣毅降。

        玄故將劉統、馮稚等聚黨四百人襲破尋陽城。毅遣建威將軍劉懷肅討平之。懷肅,懷敬之弟也。

        玄挾帝單舸西走,留永安何皇後及王皇後於巴陵。殷仲文時在玄艦,求出別船收集散卒,因叛玄,奉二後奔夏口,遂還建康。

        己卯,玄與帝入江陵。馮該勸使更下戰,玄不從;欲奔漢中就桓希,而人情乖沮,號令不行。庚辰,夜中,處分欲發,城內已亂,乃與親近腹心百餘人乘馬出城西走。至城門,左右於闇中斫玄,不中,其徒更相殺害,前後交橫。玄僅得至船,左右分散,惟卞範之在側。

        辛巳,荊州別駕王康產奉帝入南郡府舍,太守王騰之帥文武為侍衛。

        玄將之漢中;屯騎校尉毛修之,璩之弟子也,誘玄入蜀,玄從之。寧州刺史毛璠,璩之弟也,卒於官。璩使其兄孫佑之及參軍費恬帥數百人送璠喪歸江陵,壬午,遇玄於枚回洲。佑之、恬迎擊玄,矢下如雨,玄嬖人丁仙期、萬蓋等以身蔽玄,皆死。益州督護漢嘉馮遷抽刀,前欲擊玄,玄拔頭上玉導與之,曰:“汝何人,敢殺天子!”遷曰:“我殺天子之賊耳!”遂斬之,又斬桓石康、桓浚、庾賾之,執桓升送江陵,斬於市。乘輿返正於江陵,以毛修之為驍騎將軍。甲申,大赦,諸以畏逼從逆者一無所問。戊寅,奉神主於太廟。劉毅等傳送玄首,梟於大桁。

        毅等戰勝,以為大事已定,不急追躡,又遇風,船未能進,玄死幾一旬,諸軍猶未至。時桓謙匿於沮中,揚武將軍桓振匿於華容浦,玄故將王稚徽戍巴陵,遣人報振雲“桓歆已克京邑,馮稚複克尋陽,劉毅諸軍並中路敗退。”振大喜,聚黨得二百人,襲江陵,桓謙亦聚眾應之。閏月,己醜,複陷江陵,殺王康產、王騰之。振見帝於行宮,躍馬奮戈,直至階下,問桓升所在。聞其已死,材課降墼唬骸俺濟嘔胃汗家,而屠滅若是!”琅邪王德文下床謂曰:“此豈我兄弟意邪!”振欲殺帝,謙苦禁之,乃下馬,斂容致拜而出。壬辰,振為玄舉哀,立喪庭,諡曰武悼皇帝?br/>

        癸巳,謙等帥臣奉璽綬於帝曰:“主上法堯禪舜,今楚祚不終,百姓之心複歸於晉矣。”以琅邪王德文領徐州刺史,振為都督八州諸軍事、荊州刺史,謙複為侍中、衛將軍,加江、豫二州刺史,帝侍禦左右,皆振之心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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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5-1-16 23:57 |
    卷一一三晉紀三十五(四)

    振少薄行,玄不以子齒之。至是,歎曰:“公昔不早用我,遂致此敗。若使公在,我為前鋒,天下不足定也。今獨作此,安歸乎?”遂縱意酒色,肆行誅殺。謙勸振引兵下戰,己守江陵,振素輕謙,不從其言。

        劉毅至巴陵,誅王稚徽。何無忌、劉道規進攻桓謙於馬頭,桓蔚於龍泉,皆破之。蔚,秘之子也。

        無忌欲乘勝直趣江陵,道規曰:“兵法屈申有時,不可苟進。諸桓世居西楚,小皆為竭力;振勇冠三軍,難與爭鋒。且可息兵養銳,徐以計策縻之,不憂不克。”無忌不從。振逆戰於靈溪,馮該以兵會之,無忌等大敗,死者千餘人。退還尋陽,與劉毅等上箋請罪。劉裕以毅節度諸軍,免其青州刺史。桓振以桓蔚為雍州刺史,鎮襄陽。

        柳約之、羅述、甄季之聞桓玄死,自白帝進軍至枝江,聞何無忌等敗於靈溪,亦引兵退,俄而述、季之皆病,約之詣桓振偽降,欲謀襲振,事泄,振殺之。約之司馬時延祖、涪陵太守文處茂收其餘眾,保涪陵。

        六月,毛璩遣將攻漢中,斬桓希,璩自領梁州。

        秋,七月,戊申,永安皇後何氏崩。

        燕苻昭儀有疾,龍城人王榮自言能療之。昭儀卒,燕王熙立榮於公交車門,支解而焚之。

        八月,癸酉,葬穆章皇後於永平陵。

        魏置六謁官,準古六卿。

        九月,刁騁謀反,伏誅,刁氏遂亡。刁氏素富,奴客縱橫,專固山澤,為京口之患。劉裕散其資蓄,令民稱力而取之,彌日不盡;時州郡饑弊,民賴之以濟。

        乞伏幹歸及楊盛戰於竹嶺,為盛所敗。

        西涼公暠立子歆為世子。

        魏主珪臨昭陽殿改補百官,引朝臣文武,親加銓擇,隨才授任。列爵四等:王封大郡,公封小郡,侯封大縣,伯封小縣。其品第一至第四,舊臣有功無爵者追封之,宗室疏遠及異姓襲封者降爵有差。又置散官五等,其品第五至第九;文官造士才能秀異、武官堪為將帥者,其品亦比第五至第九;百官有闕,則取於其中以補之。其官名多不用漢、魏之舊,仿上古龍官、鳥官,謂諸曹之使為鳧鴨,取其飛之迅疾也;謂候官伺察者為白鷺,取其延頸遠望也;餘皆類此。

        盧循寇南海,攻番禺。廣州刺史濮陽吳隱之拒守百餘日。冬,十月,壬戌,循夜襲城而陷之,燒府舍、民室俱盡,執吳隱之。循自稱平南將軍,攝廣州事。聚燒骨為共塚,葬於洲上,得髑髏三萬餘枚。又使徐道覆攻始興,執始興相阮腆之。

        劉裕領青州刺史。

        劉敬宣在尋陽,聚糧繕船,未嚐無備,故何無忌等雖敗退,賴以複振。桓玄兄子亮自稱江州刺史,寇豫章,敬宣擊破之。

        劉毅、何無忌、劉道規複自尋陽西上,至夏口。桓振遣鎮東將軍馮該守東岸,揚武將軍孟山圖據魯山城,輔國將軍桓仙客守偃月壘,眾合萬人,水陸相援。毅攻魯山城,道規攻偃月壘,無忌遏中流,自辰至午,二城俱潰,生禽山圖、仙客,該走石城。

        辛巳,魏大赦,改元天賜。築西宮。十一月,魏主珪如西宮,命宗室置宗師,八國置大師、小師,州郡亦各置師,以辨宗黨,舉才行,如魏、晉中正之職。

        燕王熙與苻後遊畋,北登白鹿山,東踰青嶺,南臨滄海而還,土卒為虎狼所殺及凍死者五千餘人。

        十二月,劉毅等進克巴陵。毅號令嚴整,所過百姓安悅。劉裕複以毅兗州刺史。

        桓振以桓放之為益州刺史,屯西陵;文處茂擊破之,放之走還江陵。

        高句麗侵燕。

        戊辰,魏主珪如豺山宮。

        是歲,晉民避亂,繈負之淮北者道路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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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5-1-17 01:03 |
    卷一一四晉紀三十六(一)

    起旃蒙大荒落(乙巳),盡著雍涒灘(戊申),凡四年。

        安皇帝義熙元年(乙巳、四五年)

        春,正月,南陽太守扶風魯宗之起兵襲襄陽,桓蔚走江陵。己醜,劉毅等諸軍至馬頭。桓振挾帝出屯江津,遣使求割江、荊二州,奉送天子;毅等不許。辛卯,宗之擊破振將溫楷於柞溪,進屯紀南。振留桓謙、馮該守江陵,引兵與宗之戰,大破之。劉毅等擊破馮該於豫章口,桓謙棄城走。毅等入江陵,執卞範之等,斬之。桓振還,望見火起,知城已陷,其眾皆潰,振逃於溳川。

        乙未,詔大處分悉委冠軍將軍劉毅。

        戊戌,大赦,改元,惟桓氏不原;以桓衝忠於王室,特宥其孫胤。以魯宗之為雍州刺史,毛璩為征西將軍、都督益梁秦涼寧五州諸軍事,璩弟瑾為梁、秦二州刺史,瑗為寧州刺史。劉懷肅追斬馮該於石城,桓謙、桓怡、桓蔚、桓謐、何澹之、溫楷皆奔秦。怡,弘之弟也。

        燕王熙伐高句麗。戊申,攻遼東。城且陷,熙命將士:“毋得先登,俟平其城,朕與皇後乘輦而入。”由是城中得嚴備,不克而還。

        秦王興以鳩摩羅什為國師,奉之如神,親帥臣及沙門聽羅什講佛經,又命羅什翻譯西域經、論三百餘卷,大營塔寺,沙門坐禪者常以千數。公卿以下皆奉佛,由是州郡化之,事佛者十室而九。

        乞伏幹歸擊吐穀渾大孩,大破之,俘萬餘口而還;大孩走死胡園。視羆世子樹洛幹帥其餘眾數千家奔莫何川,自稱車騎大將軍、大單於、吐穀渾王。樹洛幹輕傜薄賦,信賞必罰,吐穀渾複興,沙、漒諸戎皆附之。

        西涼公暠自稱大將軍、大都督、領秦涼二州牧,大赦,改元建初,遣舍人黃始梁興間行奉表詣建康。

        二月,丁巳,留台備法駕迎帝於江陵,劉毅、劉道規留屯夏口,何無忌奉帝東還。

        初,毛璩聞桓振陷江陵,帥眾三萬順流東下,將討之,使其弟西夷校尉瑾、蜀郡太守瑗出外水,參軍巴西譙縱、侯暉出涪水。蜀人不樂遠征,暉至五城水口,與巴西陽謀作亂。縱為人和謹,蜀人愛之,暉、共逼縱為主,縱不可,走投於水;引出,以兵逼縱登輿,縱又投地,叩頭固辭,暉縛縱於輿。還,襲毛瑾於涪城,殺之,推縱為梁、秦二州刺史。璩至略城,聞變,奔還成都,遣參軍王瓊將兵討之,為縱弟明子所敗,死者什**。益州營戶李騰開城納縱兵,殺璩及弟瑗,滅其家。縱稱成都王,以從弟洪為益州刺史,以明子為巴州刺史,屯白帝。於是蜀大亂,漢中空虛,氐王楊盛遣其兄子平南將軍撫據之。

        癸亥,魏主珪還自豺山,罷尚書三十六曹。

        三月,桓振自鄖城襲江陵,荊州刺史司馬休之戰敗,奔襄陽,振自稱荊州刺史。建威將軍劉懷肅自雲杜引兵馳赴,與振戰於沙橋;劉毅遣廣武將軍唐興助之,臨陳斬振,複取江陵。

        甲午,帝至建康。乙未,百官詣闕請罪,詔令複職。

        尚書殷仲文以朝廷音樂未備,言於劉裕,請治之。裕曰:“今日不暇給,且性所不解。”仲文曰:“好之自解。”裕曰:“正以解則好之,故不習耳。”

        庚子,以琅邪王德文為大司馬,武陵王遵為太保,劉裕為侍中、車騎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徐、青二州刺史如故,劉毅為左將軍,何無忌為右將軍、督豫州揚州五郡軍事、豫州刺史,劉道規為輔國將軍、督淮北諸軍事、州刺史,魏詠之為征虜將軍、吳國內史。裕固讓不受;加錄尚書事,又不受,屢請歸藩。詔百官敦勸,帝親幸其第;裕惶懼,複詣闕陳請,乃聽歸藩。以魏詠之為荊州刺史,代司馬休之。

        初,劉毅嚐為劉敬宣寧朔參軍,時人或以雄傑許之。敬宣曰:“夫非常之才自有調度,豈得便謂此君為人豪邪!此君之性,外寬而內忌,自伐而尚人,若一旦遭遇,亦當以陵上取禍耳。”毅聞而恨之。及敬宣為江州,辭以無功,不宜授任先於毅等,裕不許。毅使人言於裕曰:“劉敬宣不豫建義。猛將勞臣,方須敘報;如敬宣之比,宜令在後。若使君不忘平生,正可為員外常侍耳。聞已授郡,實為過優;尋複為江州,尤用駭惋。”敬宣愈不自安,自表解職,乃召還為宣城內史。

        夏,四月,劉裕旋鎮京口,改授都督荊、司等十六州諸軍事,加領兗州刺史。

        盧循遣使貢獻。時朝廷新定,未暇征討;壬申,以循為廣州刺史,徐道覆為始興相。循遺劉裕益智粽,裕報以續命湯。

        循以前琅邪內史王誕為平南長史。誕說循曰:“誕本非戎旅,在此無用;素為劉鎮軍所厚,若得北歸,必蒙寄任,公私際會,仰答厚恩。”循甚然之。劉裕與循書,令遣吳隱之還,循不從。誕複說循曰:“將軍今留吳公,公私非計。孫伯符豈不欲留華子魚邪?但以一境不容二君耳。”於是循遣隱之與誕俱還。

        初,南燕主備德仕秦為張掖太守,其兄納與母公孫氏居於張掖,備德之從秦王堅寇淮南也,留金刀與其母別。備德與燕王垂舉兵於山東,張掖太守苻昌收納及備德諸子,皆誅之,公孫氏以老獲免,納妻段氏方娠,未決。獄掾呼延平,備德之故吏也,竊以公孫氏及段氏逃於羌中。段氏生子超,十歲而孫氏病,臨卒,以金刀授超曰:“汝得東歸,當以此刀還汝叔也。”呼延平又以超母子奔涼。及呂隆降秦,超隨涼州民徙長安。平卒,段氏為超娶其女為婦。

        超恐為秦人所錄,乃陽狂行乞;秦人賤之,惟東平公紹見而異之,言於秦王興曰:“慕容超姿幹偉,殆非真狂,願微加官爵以縻之。”興召見,與語,超故為謬對,或問而不答。興謂紹曰:“諺雲"妍皮不裹癡骨,"徒妄語耳。”乃罷遣之。

        備德聞納有遺腹子在秦,遣濟陰人吳辯往視之,辯因鄉人宗正謙賣卜在長安,以告超。超不敢告其母妻,潛與謙變姓名逃歸南燕。行至梁父,鎮南長史悅壽以告兗州刺史慕容法。法曰:“昔漢有卜者掌衛太子,今安知非此類也!”不禮之。超由是與法有隙。

        備德聞超至,大喜,遣騎三百迎之。超至廣固,以金刀獻於備德;備德慟哭,悲不自勝。封超為北海王,拜侍中、驃騎大將軍、司隸校尉、開府,妙選時賢,為之僚佐。備德無子,欲以超為嗣。超入則侍奉盡歡,出則傾身下士,由是內外譽望翕然歸之。

        五月,桂陽太守章武王秀及益州刺史司馬軌之謀反,伏誅。秀妻,桓振之妹也,故自疑而反。

        桓玄餘黨桓亮、苻宏等擁眾寇亂郡縣者以十數,劉毅、劉道規、檀祗等分兵討滅之,荊、湘、江、豫皆平。詔以毅為都督淮南等五郡軍事、豫州刺史,何無忌為都督江東五郡軍事、會稽內史。

        北青州刺史劉該反,引魏為援,清河、陽平二郡太守孫全聚眾應之。六月,魏豫州刺史索度真、大將斛斯蘭寇徐州,圍彭城。劉裕遣其弟南彭城內史道憐、東海太守孟龍符將兵救之,斬該及全,魏兵敗走。龍符,懷玉之弟也。

        秦隴西公碩德伐仇池,屢破楊盛兵;將軍斂俱攻漢中,拔成固,徙流民三千餘家於關中。秋,七月,楊盛請降於秦。秦以盛為都督益寧二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益州牧。

        劉裕遣使求和於泰,且求南鄉等諸郡,秦王興許之。臣鹹以為不可,興曰:“天下之善一也。劉裕拔起細微,能討誅桓玄,興複晉室,內厘庶政,外修封疆,吾何惜數郡,不以成其美乎!”遂割南鄉、順陽、新野、舞陰等十二郡歸於晉。

        八月,燕遼西太守邵顏有罪,亡命為盜;九月,中常侍郭仲討斬之。

        汝水竭,南燕主備德惡之,俄而寢疾;北海王超請禱之,備德曰:“人主之命,短長在天,非汝水所能製也。”固請,不許。

        戊午,備德引見臣於東陽殿,議立超為太子。俄而地震,百官驚恐,備德亦不自安,還宮。是夜,疾篤,瞑不能言。段後大呼曰:“今召中書作詔立超,可乎?”備德開目頷之。乃立超為皇太子,大赦,備德尋卒。為十餘棺,夜,分出四門,潛瘞山穀。

        己未,超皇帝位,大赦,改元太上。尊段後為皇太後。以北地王鍾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慕容法為征南大將軍、都督徐兗揚南兗四州諸軍事,加慕容鎮開府儀同三司,以尚書令封孚為太尉,曲仲為司空,封嵩為尚書左仆射。癸亥,虛葬備德於東陽陵,諡曰獻武皇帝,廟號世宗。

        超引所親公孫五樓為腹心。備德故大臣北地王鍾、段宏等皆不自安,求補外職。超以鍾為青州牧,宏為徐州刺史。公孫五樓為武衛將軍,領屯騎校尉,內參政事。封孚諫曰:“臣聞親不處外,羇不處內。鍾,國之宗臣,社稷所賴;宏,外戚懿望,百姓具瞻;正應參翼百揆,不宜遠鎮外方。今鍾等出藩,五樓內輔,臣竊未安。”超不從。鍾、宏心皆不平,相謂曰:“黃犬之皮,恐終補狐裘也。”五樓聞而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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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5-1-17 01:03 |
    卷一一四晉紀三十六(二)

    魏詠之卒,江陵令羅修謀舉兵襲江陵,奉王慧龍為主。劉裕以州刺史劉道規為都督荊寧等六州諸軍事、荊州刺史。修不果發,奉慧龍奔秦。

        乞伏幹歸伐仇池,為楊盛所敗。

        西涼公暠與長史張邈謀徙都酒泉以逼沮渠蒙遜;以張體順為建康太守,鎮樂涫,以宋繇為敦煌護軍,與其子敦煌太守讓鎮敦煌,遂遷於酒泉。

        暠手令戒諸子,以為:“從政者當審慎賞罰,勿任愛憎,近忠正,遠佞諛,勿使左右竊弄威福。毀譽之來,當研核真偽;聽訟折獄,必和顏任理,謹勿逆詐億必,輕加聲色。務廣詢,勿自專用。吾蒞事五年,雖未能息民,然含垢匿瑕,朝為寇讎,夕委心膂,粗無負於新舊,事任公平,坦然無纇,初不容懷,有所損益。計近則如不足,經遠乃為有餘,庶亦無愧前人也。”

        十二月,燕王熙襲契丹。

        安帝義熙二年(丙午、四六年)

        春,正月,甲申,魏主珪如豺山宮。諸州置三刺史,郡置三太守,縣置三令長;刺史、令長各之州縣,太守雖置而未臨民,功臣為州者皆征還京師,以爵歸第。

        益州刺史司馬榮期擊譙明子於白帝,破之。

        燕王熙至陘北,畏契丹之眾,欲還,苻後不聽;戊申,遂棄輜重,輕兵襲高句麗。

        南燕主超猜虐日甚,政出權幸,盤於遊畋,封孚、韓{言卓}屢諫不聽。超嚐臨軒問孚曰:“朕可方前世何主?”對曰:“桀、紂。”超慚怒,孚徐步而出,不為改容。鞠仲謂孚曰:“與天子言,何得如是!宜還謝。”孚曰:“行年七十,惟求死所耳!”竟不謝。超以其時望,優容之。

        桓玄之亂,河間王曇之子國璠、叔璠奔南燕。二月,甲戌,國璠等攻陷弋陽。

        燕軍行三千餘,士馬疲凍,死者屬路,攻高句麗木底城,不克而還。夕陽公雲傷於矢,且畏燕王熙之虐,遂以疾去官。

        三月,庚子,魏主珪還平城。夏,四月,庚申,複如豺山宮。甲午,還平城。

        柔然社侖侵魏邊。

        五月,燕主寶之子博陵公虔、上黨公昭,皆以嫌疑賜死。

        六月,秦隴西公碩德自上邽入朝,秦王興為之大赦;及歸,送之至雍,乃還。興事晉公緒及碩德皆如家人禮,車馬、服玩,先奉二叔而自服其次,國家大政,皆而後行。

        禿發檀伐沮渠蒙遜,蒙遜嬰城固守。檀至赤泉而還,獻馬三千匹、羊三萬口於秦。秦王興以為忠,以檀為都督河右諸軍事、車騎大將軍、涼州刺史,鎮姑臧,征王尚還長安。涼州人申屠英等遣主簿胡威詣長安請留尚,興弗許。威見興,流涕言曰:“臣州奉戴王化,於茲五年,土宇僻遠,威靈不接,士民嚐膽抆血,共守孤城;仰恃陛下聖德,俯杖良牧仁政,克自保全,以至今日。陛下柰何乃以臣等貿馬三千匹、羊三萬口;賤人貴畜,無乃不可!若軍國須馬,直煩尚書一符,臣州三千餘戶,各輸一馬,朝下夕辦,何難之有!昔漢武傾天下之資力,開拓河西,以斷匈奴右臂。今陛下無故棄五郡之地忠良華族,以資暴虜,豈渭州士民墜於塗炭,恐方為聖朝旰食之憂。”興悔之,使西平人車普馳止王尚,又遣使諭檀。會檀已帥步騎三萬軍於五澗,普先以狀告之;檀遽逼遣王尚;尚出自清陽門,檀入自涼風門。

        別駕宗敞送尚還長安,檀謂敞曰:“吾得涼州三千餘家,情之所寄,唯卿一人,柰何舍我去乎!”敞曰:“今送舊君,所以忠於殿下也。”檀曰:“吾新牧貴州,懷遠安邇之略如何?”敞曰:“涼土雖弊,形勝之地。殿下惠撫其民,收其賢俊以建功名,其何求不獲!”因薦本州島文武名士十餘人;檀嘉納之。王尚至長安,興以為尚書。

        檀燕臣於宣德堂,仰視歎曰:“古人有言:"作者不居,居者不作,"信矣。”武威孟禕曰:“昔張文王始為此堂,於今百年,十有二主矣,惟履信思順者可以久處。”檀善之。

        魏主珪規度平城,欲擬鄴、洛、長安,修廣宮室。以濟陽太守莫題有巧思,召見,與之商功。題久侍稍怠,珪怒,賜死。題,含之孫也。於是發八部五百內男丁築灅南宮,闕門高十餘丈,穿溝池,廣苑囿,規立外城,方二十,分置市,三十日罷。

        秋,七月,魏太尉宜都丁公穆崇薨。

        八月,禿發檀以興城侯文支鎮姑臧,自還樂都;雖受秦爵命,然其車服禮儀,皆如王者。

        甲辰,魏主珪如豺山宮,遂之石漠。九月,度漠北;癸巳,南還長川。

        劉裕聞譙縱反,遣龍驤將軍毛修之將兵與司馬榮期、文處茂、時延祖共討之。修之至宕渠,榮期為其參軍楊承祖所殺。承祖自稱巴州刺史,修之退還白帝。

        禿發檀求好於西涼,西涼公暠許之。

        沮渠蒙遜襲酒泉,至安珍。暠戰敗城守,蒙遜引還。

        南燕公孫五樓欲擅朝權,譖北地王鍾於南燕主超,請誅之。南燕主備德之卒也,慕容法不奔喪,超遣使讓之;法懼,遂與鍾及段宏謀反。超聞之,征鍾;鍾稱疾不至。超收其黨侍中慕容統等,殺之。征南司馬卜珍告左仆射封嵩數與法往來,疑有奸,超收嵩下廷尉。太後懼,泣告超曰:“嵩數遣黃門令牟常說吾雲:"帝非太後所生,恐依永康故事。"我婦人識淺,恐帝見殺,以語法。法為謀見誤,知複何言。”超乃車裂嵩。西中郎將封融奔魏。

        超遣慕容鎮攻青州,慕容昱攻徐州,右仆射濟陽王凝及韓範攻兗州。昱拔莒城,段宏奔魏。封融與盜襲石塞城,殺鎮西大將軍餘鬱,國中振恐。濟陽王凝謀殺韓範,襲廣固,範知之,勒兵攻凝,凝奔梁父;範將其眾,攻梁父,克之。法出奔魏,凝出奔秦。慕容鎮克青州,鍾殺其妻子,為地道以出,與高都公始皆奔秦。秦以鍾為始平太守,凝為侍中。

        南燕主超好變更舊製,朝野多不悅;又欲複肉刑,增置烹轘之法,眾議不合而止。

        冬,十月,封孚卒。

        尚書論建義功,奏封劉裕豫章郡公,劉毅南平郡公,何無忌安成郡公,自餘封賞有差。

        梁州刺史劉稚反,劉毅遣將討禽之。

        庚申,魏主珪還平城。

        乙亥,以左將軍孔安國為尚書左仆射。

        十一月,禿發檀遷於姑臧。

        乞伏幹歸入朝於秦。

        十二月,以何無忌為都督荊江豫三州八郡軍事、江州刺史。

        是歲,桓石綏與司馬國璠、陳襲聚眾胡桃山為寇,劉毅遣司馬劉懷肅討破之。石綏,石生之弟也。

        安帝義熙三年(丁未、四七年)

        春,正月,辛醜朔,燕大赦,改元建始。

        秦王興以乞伏幹歸寖強難製,留為主客尚書,以其世子熾盤行西夷校尉,監其部眾。

        二月,己酉,劉裕詣建康,固辭新所除官,欲詣廷尉;詔從其所守,裕乃還丹徒。

        魏主珪立其子修為河間王,處文為長樂王,連為廣平王,黎為京兆王。

        殷仲文素有才望,自謂宜當朝政,悒悒不得誌;出為東陽太守,尤不樂。何無忌素慕其名;東陽,無忌所統,仲文許便道修謁,無忌喜,欽遲之。而仲文失誌恍惚,遂不過府;無忌以為薄己,大怒。會南燕入寇,無忌言於劉裕曰:“桓胤、殷仲文乃腹心之疾,北虜不足憂也。”閏月,劉裕府將駱冰謀作亂,事覺,裕斬之。因言冰與仲文、桓石鬆、曹靖之、卞承之、劉延祖潛相連結,謀立桓胤為主,皆族誅之。

        燕王熙為其後苻氏起承華殿,負土於北門,土與穀同價。宿軍典軍杜靜載棺詣闕極諫,熙斬之。

        苻氏嚐季夏思凍魚,仲冬須生地黃,熙下有司切責不得而斬之。

        夏,四月,癸醜,苻氏卒,熙哭之懣絕,久而複蘇;喪之如父母,服斬衰,食粥,命百官於宮內設位而哭,使人按檢哭者,無淚則罪之,臣皆含辛以為淚。高陽王妃張氏,熙之嫂也,美而有巧思,熙欲以為殉,乃毀其禭中得弊氈,遂賜死。右仆射韋璆等皆恐為殉,沐浴俟命。公卿以下至兵民,戶率營陵,費殫府藏。陵周圍數,熙謂監作者曰:“善為之,朕將繼往。”

        丁酉,燕太後段氏去尊號,同居外宮。

        氐王楊盛以平北將軍苻宣為梁州督護,將兵入漢中,秦梁州別駕呂瑩等起兵應之;刺史王敏攻之,瑩等求援於盛,盛遣軍臨濜口,敏退屯武興。盛複通於晉,晉以盛為都督隴右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盛因以宣行梁州刺史。

        五月,丙戌,燕尚書郎苻進謀反,誅。進,定之子也。

        魏主珪北巡至濡源。

        魏常山王遵以罪賜死。

        初,魏主珪滅劉衛辰,其子勃勃奔秦,秦高平公沒弈幹以女妻之。勃勃魁岸,美風儀,性辯慧,秦王興見而奇之,與論軍國大事,寵遇踰於勳舊。興弟邕諫曰:“勃勃不可近也。”興曰:“勃勃有濟世之才,吾方與之平天下,柰何逆忌之!”乃以為安遠將軍,使助沒弈幹鎮高平,以三城、朔方雜夷及衛辰部眾三萬配之,使伺魏間隙。邕固爭以為不可,興曰:“卿何以知其為人?”邕曰:“勃勃奉上慢,禦眾殘,貪猾不仁,輕為去就;寵之踰分,恐終為邊患。”興乃止;久之,竟以勃勃為安北將軍、五原公,配以三交五部鮮卑及雜虜二萬餘落,鎮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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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一四晉紀三十六(三)

    魏主珪歸所虜秦將唐小方於秦。秦王興請歸賀狄幹,仍送良馬千匹以贖狄伯支,珪許之。

        勃勃聞秦複與魏通而怒,乃謀叛秦。柔然可汗社侖獻馬八千匹於秦,至大城,勃勃掠取之,悉集其眾三萬餘人偽畋於高平川,因襲殺沒弈幹而其眾。

        勃勃自謂夏後氏之苗裔,六月,自稱大夏天王、大單於,大赦,改元龍升,置百官。以其兄右地代為丞相,封代公;力俟提為大將軍,封魏公;叱於阿利為禦史大夫,封梁公;弟阿利羅引為司隸校尉,若門為尚書令,叱以鞬為左仆射,乙鬥為右仆射。

        賀狄幹久在長安,常幽閉,因習讀經史,舉止如儒者。及還,魏主珪見其言語衣服皆類秦人,以為慕而效之,怒,其弟歸殺之。

        秦王興以太子泓錄尚書事。

        秋,七月,戊戌朔,日有食之。

        汝南王遵之坐事死。遵之,亮之五世孫也。

        癸亥,燕王熙葬其後苻氏於徽平陵,喪車高大,毀北門而出,熙被發徒跣,步從二十餘。甲子,大赦。

        初,中衛將軍馮跋及弟侍禦郎素弗皆得罪於熙,熙欲殺之,跋亡命山澤。熙賦役繁數,民不堪命;跋、素弗與其從弟萬泥謀曰:“吾輩還首無路,不若因民之怨,共舉大事,可以建公侯之業;事之不捷,死未晚也。”遂相與乘車,使婦人禦,潛入龍城,匿於北部司馬孫護之家。及熙出送葬,跋等與左衛將軍張興及苻進餘黨作亂。跋素與慕容雲善,乃推雲為主。雲以疾辭,跋曰:“河間淫虐,人神共怒,此天亡之時也。公,高氏名家,何能為人養子,而棄難得之運乎?”扶之而出。跋弟乳陳等帥眾攻弘光門,鼓噪而進,禁衛皆散走;遂入宮授甲,閉門拒守。中黃門趙洛生走告於熙,熙曰:“鼠盜何能為!朕當還誅之。”乃置後柩於南苑,收發貫甲,馳還赴難。夜,至龍城,攻北門,不克,宿於門外。乙醜,雲天王位,大赦,改元正始。

        熙退入龍騰苑,尚方兵褚頭踰城從熙,稱營兵同心效順,唯俟軍至。熙聞之,驚走而出,左右莫敢迫。熙從溝下潛遁,良久,左右怪其不還,相與尋之,唯得衣冠,不知所適。中領軍慕容拔謂中常侍郭仲曰:“大事垂捷,而帝無故自驚,深可怪也。然城內企遲,至必成功,不可稽留。吾當先往趣城,卿留待帝,得帝,速來;若帝未還,吾得如意安撫城中,徐迎未晚。”乃分將壯士二千餘人登北城。將士謂熙至,皆投仗請降。而熙久不至,拔兵無後繼,眾心疑懼,複下城赴苑,遂皆潰去。拔為城中人所殺。丙寅,熙微服匿於林中,為人所執,送於雲,雲數而殺之,其諸子。雲複姓高氏。

        幽州刺史上庸公懿以令支降魏,魏以懿為平州牧、昌黎王。懿,評之孫也。

        魏主珪自濡源西如參合陂,乃還平城。

        禿發檀複貳於秦,遣使邀乞伏熾盤,熾盤斬其使送長安。

        南燕王超母妻猶在秦,超遣禦史中丞封愷使於秦以請之。秦王興曰:“昔苻氏之敗,太樂諸伎悉入於燕。燕今稱藩,送伎或送吳口千人,所請乃可得也。”超與臣議之,左仆射段暉曰:“陛下嗣守社稷,不宜以私親之故遂降尊號;且太樂先代遺音,不可與也,不如掠吳口與之。”尚書張華曰:“侵掠鄰國,兵連禍結,此能往,彼亦能來,非國家之福也。陛下慈親在人掌握,豈可靳惜虛名,不為之降屈乎!中書令韓範嚐與秦王俱為苻氏太子舍人,若使之往,必得如誌。”超從之,乃使韓範聘於秦,稱藩奉表。

        慕容凝言於興曰:“燕王得其母妻,不可複臣,宜先使送伎。”興乃謂範曰:“朕歸燕王家屬必矣;然今天時尚熱,當俟秋涼。”八月,秦使員外散騎常侍韋宗聘於燕。超與臣議見宗之禮,張華曰:“陛下前奉表,今宜北麵受詔。”封逞曰:“大燕七聖重光,柰何一旦為豎子屈節!”超曰:“吾為太後屈,願諸君勿複言!”遂北麵受詔。

        毛修之與漢嘉太守馮遷合兵擊楊承祖,斬之。修之欲進討譙縱,益州刺史鮑陋不可。修之上表言:“人之所以重生,實有生理可保。臣之情地,生塗已竭,所以借命朝露者,庶憑天威誅夷讎逆。今屢有可乘之機,而陋每違期不赴;臣雖死寇庭,而救援理絕,將何以濟!”劉裕乃表襄城太守劉敬宣帥眾五千伐蜀,以劉道規為征蜀都督。

        魏主珪如豺山宮。候官告:“司空庾嶽,服飾鮮麗,行止風采,擬則人君。”珪收嶽,殺之。

        北燕王雲以馮跋為都督中外諸軍事、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馮萬泥為尚書令,馮素弗為昌黎尹,馮弘為征東大將軍,孫護為尚書左仆射,張興為輔國大將軍。弘,跋之弟也。

        九月,譙縱稱藩於秦。

        禿發檀將五萬餘人伐沮渠蒙遜,蒙遜與戰於均石,大破之。蒙遜進攻西郡太守楊統於日勒,降之。

        冬十月,秦河州刺史彭奚念叛,降於禿發檀,秦以乞伏熾盤行河州刺史。

        南燕主超使左仆射張華、給事中宗正元獻太樂伎一百二十人於秦,秦王興乃還超母妻,厚其資禮而遣之,超親帥六宮迎於馬耳關。

        夏王勃勃破鮮卑薜千等三部,降其眾以萬數,進攻秦三城已北諸戍,斬秦將楊丕、姚石生等。諸將皆曰:“陛下欲經營關中,宜先固根本,使人心有所憑係。高平山川險固,土田饒沃,可以定都。”勃勃曰:“卿知其一,未知其二。吾大業草創,土眾未多;姚興亦一時之雄,諸將用命,關中未可圖也。我今專固一城,彼必力於我,眾非其敵,亡可立待。不如以驍騎風馳,出其不意,救前則擊後,救後則擊前。使彼疲於奔命,我則遊食自若。不及十年,嶺北、河東盡為我有。待興死,嗣子闇弱,徐取長安,在吾計中矣。”於是侵掠嶺北,嶺北諸城門不晝啟。興乃歎曰:“吾不用黃兒之言,以至於此!”

        勃勃求婚於禿發檀,檀不許。十一月,勃勃帥騎二萬擊檀,至於支陽,殺傷萬餘人,驅掠二萬七千餘口、牛馬羊數十萬而還。檀帥眾追之,焦朗曰:“勃勃天資雄健,禦軍嚴整,未可輕也。不如從溫圍北渡,趣萬斛堆,阻水結營,扼其咽喉,百戰百勝之術也。”檀將賀連怒曰:“勃勃敗亡之餘,烏合之眾,柰何避之,示之以弱,宜急追之!”檀從之。勃勃於陽武下峽鑿淩埋車以塞路,勒兵逆擊檀,大破之,追奔八十餘,殺傷萬計,名臣勇將死者什六七。檀與數騎奔南山,幾為追騎所得。勃勃積屍而封之,號曰髑髏台。勃勃又敗秦將張佛生於青石原,俘斬五千餘人。

        檀懼外寇之逼,徙三百內民皆入姑臧;國人駭怨,屠各成七兒因之作亂,一夕聚眾至數千人。殿中都尉張猛大言於眾曰:“主上陽武之敗,蓋恃眾故也,責躬悔過,何損於明,而諸君遽從此小人為不義之事!殿中兵今至,禍在目前矣!”眾聞之,皆散;七兒奔晏然,追斬之。軍祭酒梁裒、輔國司馬邊憲等謀反,檀皆殺之。

        魏主珪還平城。

        十二月,戊子,武岡文恭侯王謐薨。

        是歲,西涼公暠以前表未報,複遣沙門法泉間行奉表詣建康。

        安帝義熙四年(戊申、四八年)

        春,正月,甲辰,以琅邪王德文領司徒。

        劉毅等不欲劉裕入輔政,議以中領軍謝混為揚州刺史,或欲令裕於丹徒領揚州,以內事付孟昶。遣尚書右丞皮沈以二議裕,沈先見裕記室錄事參軍劉穆之,具道朝議。穆之偽起如廁,密疏白裕曰:“皮沈之言不可從。”裕見沈,且令出外,呼穆之問之。穆之曰:“晉朝失政日久,天命已移。公興複皇祚,勳高位重,今日形勢,豈得居謙,遂為守藩之將耶!劉、孟諸公,與公俱起布衣,共立大義以取富貴,事有先後,故一時相推,非為委體心服,宿定臣主之分也;力敵勢均,終相吞噬。揚州根本所係,不可假人。前者以授王謐,事出權道;今若複以他授,便應受製於人。一失權柄,無由可得,將來之危,難可熟念。今朝議如此,宜相酬答,必雲在我,措辭又難,唯應雲:"神州治本,宰輔崇要,此事大,非可懸論,便蹔入朝,共盡同異。"公至京邑,彼必不敢越公更授餘人明矣。”裕從之。朝廷乃征裕為侍中、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錄尚書事,徐、兗二州刺史如故。裕表解兗州,以諸葛長民為青州刺史,鎮丹徒,劉道憐為州刺史,戍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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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一四晉紀三十六(四)

    庚申,武陵忠敬王遵薨。

        魏主珪如豺山宮,遂至寧川。

        南燕主超尊其母段氏為皇太後,妻呼延氏為皇後。超祀南郊,有獸如鼠而赤,大如馬,來至壇側。須臾,大風晝晦,羽儀帷幄皆毀裂。超懼,以問太史令成公綏,對曰:“陛下信用奸佞,誅戮賢良,賦斂繁多,事役殷重之所致也。”超乃大赦,黜公孫五樓等,俄而複用之。

        北燕王雲立妻李氏為皇後,子彭城為太子。

        三月,庚申,葬燕王熙及苻後於徽平陵,諡熙曰昭文皇帝。

        高句麗遣使聘北燕,且敘宗族,北燕王雲遣侍禦史李拔報之。

        夏,四月,尚書左仆射孔安國卒;甲午,以吏部尚書孟昶代之。

        北燕大赦。

        五月,北燕以尚書令馮萬泥為幽、冀二州牧,鎮肥如;中軍將軍馮乳陳為州牧,鎮白狼;撫軍大將軍馮素弗為司隸校尉,司隸校尉務銀提為尚書令。

        譙縱遣使稱藩於秦,又與盧循潛通。縱上表請桓謙於秦,欲與之共擊劉裕。秦王興以問謙,謙曰:“臣之累世,著恩荊、楚,若得因巴、蜀之資,順流東下,士民必翕然響應。”興曰:“小水不容巨魚,若縱之才力自足辦事,亦不假君以為鱗翼。宜自求多福。”遂遣之。謙至成都,虛懷引士;縱疑之,置於龍格,使人守之。謙泣謂諸弟曰:“姚主之言神矣!”

        秦主興以禿發檀外內多難,欲因而取之,使尚書郎韋宗往覘之。檀與宗論當世大略,縱橫無窮。宗退,歎曰:“奇才英器,不必華夏,明智敏識,不必讀書,吾乃今知九州島之外,五經之表,複自有人也。”歸,言於興曰:“涼州雖弊,檀權譎過人,未可圖也。”興曰:“劉勃勃以烏合之眾猶能破之,況我舉天下之兵以加之乎!”宗曰:“不然。形移勢變,返覆萬端,陵人者易敗,戒懼者難攻。檀之所以敗於勃勃者,輕之也。今我以大軍臨之,彼必懼而求全。臣竊觀臣才略,無檀之比者,雖以天威臨之,亦未敢保其必勝也。”興不聽,使其子中軍將軍廣平公弼、後軍將軍斂成、鎮遠將軍乞伏幹歸帥步騎三萬襲檀,左仆射齊難帥騎二萬討勃勃。吏部尚書尹昭諫曰:“檀恃其險遠,故敢違慢;不若詔沮渠蒙遜及李暠討之,使自相困斃,不必煩中國之兵也。”亦不聽。

        興遺檀書曰:“今遣齊難討勃勃,恐其西逸,故令弼等於河西邀之。”檀以為然,遂不設備。弼濟自金城,薑紀言於弼曰:“今王師聲言討勃勃,檀猶豫,守備未嚴,願給輕騎五千,掩其城門,則山澤之民皆為吾有,孤城無援,可坐克也。”弼不從。進至漠口,昌鬆太守蘇霸閉城拒之,弼遣人諭之使降,霸曰:“汝棄信誓而代與國,吾有死而已,何降之有!”弼進攻,斬之,長驅至姑臧。檀嬰城固守,出奇兵擊弼,破之,弼退據西苑。城中人王鍾等謀為內應,事泄,檀欲誅首謀者而赦其餘。前軍將軍伊力延侯曰:“今強寇在外,而奸人竊發於內,危孰甚焉!不悉坑之,何以懲後!”檀從之,殺五千餘人。命郡縣悉散牛羊於野,斂成縱兵鈔掠;檀遣鎮北大將軍俱延、鎮軍將軍敬歸等擊之,秦兵大敗,斬首七千餘級。姚弼固壘不出,檀攻之,未克。

        秋,七月,興遣衛大將軍常山公顯帥騎二萬為諸軍後繼,至高平,聞弼敗,倍道赴之。顯遣善射者孟欽等五人挑戰於涼風門,弦未及發,檀材官將軍宋益等迎擊,斬之。顯乃委罪斂成,遣使謝檀,慰撫河外,引兵還。檀遣使者徐宿詣秦謝罪。

        夏王勃勃聞秦兵且至,退保河曲。齊難以勃勃遠,縱兵野掠;勃勃潛師襲之,俘斬七千餘人。難引兵退走,勃勃追至木城,禽之,虜其將士萬三千人。於是嶺北夷、夏附於勃勃者以萬數,勃勃皆置守宰以撫之。

        司馬叔璠自蕃城寇鄒山,魯郡太守徐邕棄城走,車騎長史劉鍾擊卻之。

        北燕王雲封慕容歸為遼東公,使主燕祀。

        劉敬宣入峽,遣巴東太守溫祚以二千人出外水,自帥益州刺史鮑陋、輔國將軍文處茂、龍驤將軍時延祖由墊江轉戰而前。譙縱求救於秦,秦王興遣平西將軍姚賞、南梁州刺史王敏將兵二萬赴之。敬宣軍至黃虎,去成都五百。縱輔國將軍譙道福悉眾拒嶮,相持六十餘日,敬宣不得進;食盡,軍中疾疫,死者太半,乃引軍還。敬宣坐免官,削封三分之一,荊州刺史劉道規以督統降號建威將軍。九月,劉裕以敬宣失利,請遜位,詔降為中軍將軍,開府如故。劉毅欲以重法繩敬宣,裕保護之,何無忌謂毅曰:“柰何以私憾傷至公!”毅乃止。

        乞伏熾盤以秦政浸衰,且畏秦之攻襲,冬,十月,招結諸部二萬餘人築城於{山良}山而據之。

        十一月,禿發檀複稱涼王,大赦,改元嘉平,置百官。立夫人折掘氏為王後,世子武台為太子,錄尚書事。左長史趙、右長史郭幸為尚書左、右仆射,昌鬆侯俱延為太尉。

        南燕汝水竭;河凍皆合,而澠水不冰。南燕主超惡之,問於李宣,對曰:“澠水無冰,良由逼帶廄,近日月也。”超大悅,賜朝服一具。

        十二月,乞伏熾盤攻彭奚念於枹罕,為奚念所敗而還。

        是歲,魏主珪殺高邑公莫題。初,拓跋窟咄之伐珪也,題以珪年少,潛以箭遺窟咄曰:“三歲犢豈能勝重載邪!”珪心銜之。至是,或告題居處倨傲、擬則人主者,珪使人以箭示題而謂之曰:“三歲犢果如何?”題父子對泣。詰朝,收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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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一五晉紀三十七(一)

    起屠維作噩(己酉),盡上章閼茂(庚戌),凡二年。

        安皇帝義熙五年(己酉、四九年)

        春,正月,庚寅朔,南燕主超朝會臣,歎太樂不備,議掠晉人以補伎。領軍將軍韓{言卓}曰:“先帝以舊京傾覆,戢翼三齊。陛下不養士息民,以伺魏釁,恢複先業,而更侵掠南鄰以廣讎敵,可乎!”超曰:“我計已定,不與卿言。”

        辛卯,大赦。

        庚戌,以劉毅為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毅愛才好士,當世名流莫不輻湊,獨揚州主簿吳郡張卲不往。或問之,卲曰:“主公命世人傑,何煩多問!”

        秦王興遣其弟平北將軍衝、征虜將軍狄伯支等帥騎四萬,擊夏王勃勃。衝至嶺北,謀還襲長安,伯支不從而止,因酖殺伯支以滅口。

        秦王興遣使冊拜譙縱為大都督、相國、蜀王,加九錫,承製封拜,悉如王者之儀。

        二月,南燕將慕容興宗、斛穀提、公孫歸等帥騎寇宿豫,拔之,大掠而去,簡男女二千五百付太樂之。歸,五樓之兄也。是時,五樓為侍中、尚書、領左衛將軍,專總朝政,宗親並居顯要,王公內外無不憚之。南燕主超論宿豫之功,封斛穀提等並為郡、縣公。桂林王鎮諫曰:“此數人者,勤民頓兵,為國結怨,何功而封?”超怒,不答。尚書都令史王儼諂事五樓,比歲屢遷,官至左丞。國人為之語曰:“欲得侯,事五樓。”超又遣公孫歸等寇濟南,俘男女千餘人而去。自彭城以南,民皆堡聚以自固。詔州刺史劉道憐鎮淮陰以備之。

        乞伏熾盤入見秦太原公懿於上邽,彭奚念乘虛伐之。熾盤聞之,怒,不告懿而歸,擊奚念,破之,遂圍枹罕。乞伏幹歸從秦王興如平涼;熾盤克枹罕,遣人告幹歸,幹歸逃還苑川。

        馮翊人劉厥聚眾數千,據萬年作亂,秦太子泓遣鎮軍將軍彭白狼帥東宮禁兵討之,斬厥,赦其餘黨。諸將請露布,表言廣其首級。泓不許,曰:“主上委吾後事,不能式遏寇逆,當責躬請罪,尚敢矜誕自為功乎!”

        秦王興自平涼如朝那,聞姚衝之謀,賜衝死。

        三月,劉裕抗表伐南燕,朝議皆以為不可,惟左仆射孟昶、車騎司馬謝裕、參軍臧熹以為必克,勸裕行。裕以昶監中軍留府事。謝裕,安之兄孫也。

        初,苻氏之敗也,王猛之孫鎮惡來奔,以為臨澧令。鎮惡騎乘非長,關弓甚弱,而有謀略,善果斷,喜論軍國大事。或薦鎮惡於劉裕,裕與語,說之,因留宿;明旦,謂參佐曰:“吾聞將門有將,鎮惡信然。”以為中軍參軍。

        山崩。

        夏,四月,乞伏幹歸如枹罕,留世子熾盤鎮之,收其眾得二萬,徙都度堅山。

        雷震魏天安殿東序;魏主珪惡之,命左校以衝車攻東、西序,皆毀之。初,珪服寒食散,久之,藥發,性多躁擾,忿怒無常,至是寖劇。又災異數見,占者多言當有急變生肘腋。珪憂懣不安,或數日不食,或達旦不寐,追計平生成敗得失,獨語不止。疑臣左右皆不可信,每百官奏事至前,追記其舊惡,輒殺之;其餘或顏色變動,或鼻息不調,或步趨失節,或言辭差繆,皆以為懷惡在心,發形於外,往往手擊殺之,死者皆陳天安殿前。朝廷人不自保,百官苟免,莫相督攝,盜賊公行,巷之間,人為希少。珪亦知之,曰:“朕故縱之使然,待過災年,當更清治之耳。”是時,臣畏罪,多不敢求親近;唯著作郎崔浩恭勤不懈,或終日不歸。浩,吏部尚書宏之子也。宏未嚐忤旨,亦不諂諛,故宏父子獨不被譴。

        夏王勃勃帥騎二萬攻秦,掠取平涼雜胡七千餘戶,進屯依力川。

        己巳,劉裕發建康,帥舟師自淮入泗。五月,至下邳,留船艦、輜重,步進至琅邪。所過皆築城,留兵守之。或謂裕曰:“燕人若塞大峴之險,或堅壁清野,大軍深入,不唯無功,將不能自歸,柰何?”裕曰:“吾慮之熟矣。鮮卑貪婪,不知遠計,進利虜獲,退惜禾苗,謂我孤軍遠入,不能持久;不過進據臨朐,退守廣固,必不能守險清野,敢為諸君保之。”

        南燕主超聞有晉師,引臣會議。征虜將軍公孫五樓曰:“吳兵輕果,利在速戰,不可爭鋒;宜據大峴,使不得入,曠日延時,沮其銳氣,然後徐簡精騎二千,循海而南,絕其糧道,別敕段暉帥兗州之眾,緣山東下,腹背擊之,此上策也。各命守宰依險自固,校其資儲之外,餘悉焚蕩,芟除禾苗,使敵無所資,彼僑軍無食,求戰不得,旬月之間,可以坐製,此中策也。縱賊入峴,出城逆戰,此下策也。”超曰:“今歲星居齊,以天道推之,不戰自克。客主勢殊,以人事言之,彼遠來疲弊,勢不能久。吾據五州之地,擁富庶之民,鐵騎萬,麥禾布野,柰何芟苗徙民,鮮自蹙弱乎!不如縱使入峴,以精騎蹂之,何憂不克!”輔國將軍廣寧王賀賴盧苦諫不從,退謂五樓曰:“必若此,亡無日矣!”太尉桂林王鎮曰:“陛下必以騎兵利平地者,宜出峴逆戰,戰而不勝,猶可退守;不宜縱敵入峴,自棄險固也。”超不從。鎮出,謂韓{言卓}曰:“主上不能逆戰卻敵,又不肯徙民清野,延敵入腹,坐待攻圍,酷似劉璋矣。今年國滅,吾必死之。卿中華之士,複為文身矣。”超聞之,大怒,收鎮下獄。乃攝莒、梁父二戍,修城隍,簡士馬,以待之。

        劉裕過大峴,燕兵不出。裕舉手指天,喜形於色。左右曰:“公未見敵而先喜,何也?”裕曰:“兵已過險,士有必死之誌;餘糧棲畝,人無匱乏之憂。虜已入吾掌中矣。”六月,己巳,裕至東莞。超先遣公孫五樓、賀賴盧及左將軍段暉等將步騎五萬屯臨朐;聞晉兵入峴,自將步騎四萬往就之,使五樓帥騎進據巨蔑水。前鋒孟龍符與戰,破之,五樓退走。裕以車四千乘為左右翼,方軌徐進,與燕兵戰於臨朐南,日向昃,勝負猶未決。參軍胡藩言於裕曰:“燕悉兵出戰,臨朐城中留守必寡,願以奇兵從間道取其城,此韓信所以破趙也。”裕遣藩及議參軍檀韶、建威將軍河內向彌潛師出燕兵之後,攻臨朐,聲言輕兵自海道至矣。向彌擐甲先登,遂克之。超大驚,單騎就段暉於城南。裕因縱兵奮擊,燕眾大敗,斬段暉等大將十餘人,超遁還廣固,獲其玉璽、輦及豹尾。裕乘勝逐北至廣固;丙子,克其大城。超收眾入保小城。裕築長圍守之,圍高三丈,穿塹三重;撫納降附,采拔賢俊,華、夷大悅。於是因齊地糧儲,悉停江、淮漕運。

        超遣尚書郎張綱乞師於秦,赦桂林王鎮,以為錄尚書、都督中外諸軍事,引見,謝之,且問計焉。鎮曰:“百姓之心,係於一人。今陛下親董六師,奔敗而還。臣離心,士民喪氣。聞秦人自有內患,恐不暇分兵救人。散卒還者尚有數萬,宜悉出金帛以餌之,更決一戰。若天命助我,必能破敵;如其不然,死亦為美,比於閉門待盡,不猶愈乎!”司徒樂浪王惠曰:“不然。晉兵乘勝,氣勢百倍,我以敗軍之卒當之,不亦難乎!秦雖與勃勃相持,不足為患;且與我分據中原,勢如唇齒,安得不來相救!但不遣大臣則不能得重兵,尚書令韓範為燕、秦所重,宜遣乞師。”超從之。

        秋,七月,加劉裕北青、冀二州刺史。

        南燕尚書略陽垣尊及弟京兆太守苗踰城來降,裕以為行參軍。尊、苗皆超所委任以為腹心者也。

        或謂裕曰:“張綱有巧思,若得綱使為攻具,廣固必可拔也。”會綱自長安還,太山太守申宣執之,送於裕。裕升綱於樓車,使周城呼曰:“劉勃勃大破秦軍,無兵相救。”城中莫不失色。江南每發兵及遣使者至廣固,裕輒潛遣兵夜迎之,明日,張旗鳴鼓而至,北方之民執兵負糧歸裕者,日以千數。圍城益急。張華、封愷皆為裕所獲,超請割大峴以南地為藩臣,裕不許。

        秦王興遣使謂裕曰:“慕容氏相與鄰好,今晉攻之急,秦已遣鐵騎十萬屯洛陽;晉軍不還,當長驅而進。”裕呼秦使者謂曰:“語汝姚興:我克燕之後,息兵三年,當取關、洛;今能自送,便可速來!”劉穆之聞有秦使,馳入見裕,而秦使者已去。裕以所言告穆之,穆之尤之曰:“常日事無大小,必賜預謀,此宜善詳,雲何遽爾答之!此語不足以威敵,適足以怒之。若廣固未下,羌寇奄至,不審何以待之?”裕笑曰:“此是兵機,非卿所解,故不相語耳。夫兵貴神速,彼若審能赴救,必畏我知,寧容先遣信命,逆設此言!是自張大之辭也。晉師不出,為日久矣。羌見伐齊,始將內懼。自保不暇,何能救人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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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一五晉紀三十七(二)

    乞伏幹歸複秦王位,大赦,改元更始,公卿以下皆複本位。

        慕容氏在魏者百餘家,謀逃去,魏主珪盡殺之。

        初,魏太尉穆崇與衛王儀伏甲謀弒魏主珪,不果;珪惜崇、儀之功,秘而不問。及珪有疾,殺大臣,儀自疑而出亡,追獲之。八月,賜儀死。

        封融詣劉裕降。

        九月,加劉裕太尉,裕固辭。

        秦王興自將擊夏王勃勃,至貳城,遣安遠將軍姚詳等分督租運。勃勃乘虛奄至,興懼,欲輕騎就詳等。右仆射韋華曰:“若鑾輿一動,眾心駭懼,必不戰自潰,詳營亦未必可至也。”興與勃勃戰,秦兵大敗,將軍姚榆生為勃勃所擒,左將軍姚文崇等力戰,勃勃乃退,興還長安。勃勃複攻秦敕奇堡、黃石固、我羅城,皆拔之,徙七千餘家於大城,以其丞相右地代領幽州牧以鎮之。

        初,興遣衛將軍姚強帥步騎一萬,隨韓範往就姚紹於洛陽,兵以救南燕,及為勃勃所敗,追強兵還長安。韓範歎曰:“天滅燕矣!”南燕尚書張俊自長安還,降於劉裕,因說裕曰:“燕人所恃者,謂韓範必能致秦師也,今得範以示之,燕必降矣。”裕乃表範為散騎常侍,且以書招之,長水校尉王蒲勸範奔秦,範曰:“劉裕起布衣,滅桓玄,複晉室,今興師伐燕,所向崩潰,此殆天授,非人力也。燕亡,則秦為之次矣,吾不可以再辱。”遂降於裕。裕將範循城,城中人情離沮。或勸燕主超誅範家,超以範弟{言卓}盡忠無貳,範家赦之。

        冬,十月,段宏自魏奔於裕。

        張綱為裕造攻具,盡諸奇巧;超怒,縣其母於城上,支解之。

        西秦王幹歸立夫人邊氏為皇後,世子熾盤為太子,仍命熾盤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以屋引破光為河州刺史,鎮枹罕;以南安焦遺為太子太師,與參軍國大謀。幹歸曰:“焦生非特名儒,乃王佐之才也。”謂熾盤曰:“汝事之當如事吾。”熾盤拜遺於床下。遺子華至孝,幹歸欲以女妻之,辭曰:“凡娶妻者,欲與之共事二親也。今以王姬之貴,下嫁蓬茅之士,誠非其匹,臣懼其闕於中饋,非所願也。”幹歸曰:“卿之所行,古人之事,孤女不足以強卿。”乃以為尚書民部郎。

        北燕王雲自以無功德而居大位,內懷危懼,常畜養壯士以為腹心、爪牙。寵臣離班、桃仁專典禁衛,賞賜以巨萬計,衣食起居皆與之同,而班、仁誌願無厭,猶有怨憾。戊辰,雲臨東堂,班、仁懷劍執而入,稱有所啟。班抽劍擊雲,雲以幾扞之,仁從旁擊雲,弒之。

        馮跋升洪光門以觀變,帳下督張泰、李桑言於跋曰:“此豎勢何所至,請為公斬之!”乃奮劍而下,桑斬班於西門,泰殺仁於庭中。眾推跋為主,跋以讓其弟範陽公素弗,素弗不可。跋乃天王位於昌黎,大赦,詔曰:“陳氏代薑,不改齊國,宜國號曰燕。”改元太平,諡雲曰惠懿皇帝。跋尊母張氏為太後,立妻孫氏為王後,子永為太子,以範陽公素弗為車騎大將軍、錄尚書事,孫護為尚書令,張興為左仆射,汲郡公弘為右仆射,廣川公萬泥為幽、平二州牧,上穀公乳陳為、青二州牧。素弗少豪俠放蕩,嚐請婚於尚書左丞韓業,業拒之。及為宰輔,待業尤厚。好申拔舊門,謙恭儉約,以身帥下,百僚憚之,論者美其有宰相之度。

        魏主珪將立齊王嗣為太子;魏故事,凡立嗣子,輒先殺其母,乃賜嗣母劉貴人死。珪召嗣諭之曰:“漢武帝殺鉤弋夫人,以防母後預政,外家為亂也。汝當繼統,吾故遠跡古人,為國家長久之計耳。”嗣性孝,哀泣不自勝。珪怒之。嗣還舍,日夜號泣,珪知而複召之。左右曰:“上怒甚,入將不測,不如且避之,俟上怒解而入。”嗣乃逃匿於外,惟帳下代人車路頭、京兆王洛兒二人隨之。

        初,珪如賀蘭部,見獻明賀太後之妹美,言於賀太後,請納之。賀太後曰:“不可。是過美,必有不善。且已有夫,不可奪也。”珪密令人殺其夫而納之,生清河王紹。紹凶很無賴,好輕遊巷,劫剝行人以為樂。珪怒之,嚐倒懸井中,垂死,乃出之。齊王嗣屢誨責之,紹由是與嗣不協。

        戊辰,珪譴責賀夫人,囚,將殺之。會日暮,未決。夫人密使告紹曰:“汝何以救我?”左右以珪殘忍,人人危懼。紹年十六,夜,與帳下及宦者宮人數人通謀,踰垣入宮,至天安殿。左右呼曰:“賊至!”珪驚起,求弓刀不獲,遂弒之。

        己巳,宮門至日中不開。紹稱詔,集百官於端門前,北麵立。紹從門扉間謂百官曰:“我有叔父,亦有兄,公卿欲從誰?”眾愕然失色,莫有對者。良久,南平公長孫嵩曰:“從王。”眾乃知宮車晏駕,而不測其故,莫敢出聲,唯陰平公烈大哭而去。烈,儀之弟也。於是朝野恟恟,人懷異誌。肥如侯賀護舉烽於安陽城北,賀蘭部人皆赴之,其餘諸部亦各屯聚。紹聞人情不安,大出布帛賜王公以下,崔宏獨不受。

        齊王嗣聞變,乃自外還,晝伏匿山中,夜宿王洛兒家。洛兒鄰人李道潛奉給嗣,民間頗知之,喜而相告;紹聞之,收道,斬之。紹募人求訪嗣,欲殺之。獵郎叔孫俊與宗室疏屬拓跋磨渾自雲知嗣所在,紹使帳下二人與之偕往;俊、靡渾得出,執帳下詣嗣,斬之。俊,建之子也。王洛兒為嗣往來平城,通問大臣,夜,告安遠將軍安同等。眾聞之,翕然向應,爭出奉迎。嗣至城西,衛士執紹送之。嗣殺紹及其母賀氏,誅紹帳下及宦官宮人為內應者十餘人;其先犯乘輿者,臣臠食之。

        壬申,嗣皇帝位,大赦,改元永興。追尊劉貴人曰宣穆皇後,公卿先罷歸第不預朝政者,悉召用之。詔長孫嵩與北新侯安同、山陽侯奚斤、白馬侯崔宏、元城侯拓跋屈等八人坐止車門右,共聽朝政,時人謂之八公。屈,磨渾之父也。嗣以尚書燕鳳逮事什翼犍使與都坐大官封懿等入侍講論,出議政事。以王洛兒、車路頭為散騎常侍,叔孫俊為衛將軍,拓跋磨渾為尚書,皆賜爵郡、縣公。嗣問舊臣為先帝所親信者為誰,王洛兒言李先。嗣召問先:“卿以何才何功為先帝所知?”對曰:“臣不才無功,但以忠直為先帝所知耳。”詔以先為安東將軍,常宿於內,以備顧問。

        朱提王悅,虔之子也,有罪,自疑懼。閏十一月,丁亥,悅懷匕首入侍,將作亂。叔孫俊覺其舉止有異,引手掣之,索懷中,得匕首,遂殺之。

        十二月,乙巳,太白犯虛、危。南燕靈台令張光勸南燕主超出降,超手殺之。

        柔然侵魏。

        安帝義熙六年(庚戌、四一年)

        春,正月,甲寅朔,南燕主超登天門,朝臣於城上。乙卯,超與寵姬魏夫人登城,見晉兵之盛,握手對泣。韓{言卓}諫曰:“陛下遭堙厄之運,正當努力自強以壯士民之誌,而更為兒女子泣邪!”超拭目謝之。尚書令董詵勸超降,超怒,囚之。

        魏長孫嵩將兵伐柔然。

        魏主嗣以郡縣豪右多為民患,悉以優詔征之。民戀土不樂內徙,長吏逼遣之,於是無賴少年逃亡相聚,所在寇盜起。嗣引八公議之曰:“朕欲為民除蠹,而守宰不能綏撫,使之紛亂。今犯者眾,不可盡誅,吾欲大赦以安之,何如?”元城侯屈曰:“民逃亡為盜,不罪而赦之,是為上者反求於下也,不如誅其首惡,赦其餘黨。”崔宏曰:“聖王之禦民,務在安之而已,不與之較勝負也。夫赦雖非正,可以行權。屈欲先誅後赦,要為兩不能去,曷若一赦而遂定乎!赦而不從,誅未晚也。”嗣從之。二月,癸未朔,遣將軍於栗磾將騎一萬討不從命者,所向皆平。

        南燕賀賴盧、公孫五樓為地道出擊晉兵,不能卻。城久閉,城中男女病腳弱者太半,出降者相繼。超輦而登城,尚書悅壽說超曰:“今天助寇為虐,戰士凋瘁,獨守窮城,絕望外援,天時人事亦可知矣。苟曆數有終,堯、舜避位,陛下豈可不思變通之計乎!”超歎曰:“廢興,命也。吾寧奮劍而死,不能銜璧而生!”

        丁亥,劉裕悉眾攻城。或曰:“今日往亡,不利行師。”裕曰:“我往彼亡,何為不利!”四麵急攻之。悅壽開門納晉師,超與左右數十騎踰城突圍出走,追獲之。裕數以不降之罪,超神色自若,一無所言,惟以母托劉敬宣而已。

        裕忿廣固久不下,欲盡坑之,以妻女賞將士。韓範諫曰:“晉室南遷,中原鼎沸,士民無援,強則附之,為君臣,必須為之盡力。彼皆衣冠舊族,先帝遺民;今王師吊伐而盡坑之,使安所歸乎!竊恐西北之人無複來蘇之望矣。”裕改容謝之,然猶斬王公以下三千人,沒入家口萬餘,夷其城隍,送超詣建康,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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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一五晉紀三十七(三)

    臣光曰:晉自濟江以來,威靈不競,戎狄橫騖,虎噬中原。劉裕始以王師剪平東夏,不於此際旌禮賢俊,慰撫疲民,宣愷悌之風,滌殘穢之政,使士向風,遺黎企踵,而更恣行屠戮以忿心;跡其施設,曾苻、姚之不如,宜其不能蕩壹四海,成美大之業,豈非雖有智勇而無仁義使之然哉!

        初,徐道覆聞劉裕北伐,勸盧循乘虛襲建康,循不從。道覆自至番禺說循曰:“本住嶺外,豈以理極於此,傳之子孫邪?正以劉裕難與為敵故也。今裕頓兵堅城之下,未有還期,我以此思歸死士掩擊何、劉之徒,如反掌耳。不乘此機而苟求一日之安,朝廷常以君為腹心之疾;若裕平齊之後,息甲歲餘,以璽書征君,裕自將屯豫章,遣諸將帥銳師過嶺,雖複以將軍之神武,恐必不能當也。今日之機,萬不可失。若先克建康,傾其根蒂。裕雖南還,無能為也。君若不同,便當帥始興之眾直指尋陽。”循甚不樂此舉,而無以奪其計,乃從之。

        初,道覆使人伐船材於南康山,至始興,賤賣之,居人爭市之,船材大積而人不疑,至是,悉取以裝艦,旬日而辦。循自始興寇長沙,道覆寇南康、廬陵、豫章,諸守相皆委任奔走。道覆順流而下,舟械甚盛。時克燕之問未至,朝廷急征劉裕。裕方議留鎮下邳,經營司、雍,會得詔書,乃以韓範為都督八郡軍事、燕郡太守,封融為勃海太守,檀韶為琅邪太守;戊申,引兵還。韶,祗之兄也。久之,劉穆之稱範、融謀反,皆殺之。

        安成忠肅公何無忌自尋陽引兵拒盧循。長史鄧潛之諫曰:“國家安危,在此一舉。聞循兵艦大盛。勢居上流,宜決南塘,守二城以待之,彼必不敢舍我遠下。蓄力養銳,俟其疲老,然後擊之,此萬全之策也。今決成敗於一戰,萬一失利,悔將無及。”參軍殷闡曰:“循所將之眾皆三吳舊賊,百戰餘勇,始興溪子,拳捷善,未易輕也。將軍宜留屯豫章,征兵屬城,兵至合戰,未為晚也;若以此眾輕進,殆必有悔。”無忌不聽。三月,壬申,與徐道覆遇於豫章,賊令強弩數百登西岸小山邀射之。會西風暴急,飄無忌所乘小艦向東岸。賊乘風以大艦逼之,眾遂奔潰。無忌厲聲曰:“取我蘇武節來!”節至,執以督戰。賊眾雲集,無忌辭色無撓,握節而死。於是中外震駭,朝議欲奉乘輿北走,就劉裕;而知賊未至,乃止。

        西秦王幹歸攻秦金城郡,拔之。

        夏王勃勃遣尚書胡金纂攻平涼。秦王興救平涼,擊金纂,殺之。勃勃又遣兄子左將軍羅提攻拔定陽,坑將士四千餘人。秦將曹熾、曹雲、王肆佛等各將數千戶內徙,興處之湟山及陳倉。勃勃寇隴右,破白崖堡,遂趣清水,略陽太守姚壽都棄城走,勃勃徙其民萬六千戶於大城。興自安定追之,至壽渠川,不及而還。

        初,南涼王檀遣左將軍枯木等伐沮渠蒙遜,掠臨鬆千餘戶而還。蒙遜伐南涼,至顯美,徙數千戶而去。南涼太尉俱延複伐蒙遜,大敗而歸。是月,檀自將五萬騎伐蒙遜,戰於窮泉,檀大敗,單馬奔還。蒙遜乘勝進圍姑臧,姑臧人懲王鍾之誅,皆驚潰,夷、夏萬餘戶降於蒙遜。檀懼,遣司隸校尉敬歸及子佗為質於蒙遜以請和,蒙遜許之;歸至胡坑,逃還,佗為追兵所執,蒙遜徙其眾八千餘戶而去。右衛將軍折掘奇鎮據石驢山以叛。檀畏蒙孫之逼,且懼嶺南為奇鎮所據,乃遷於樂都,留大司派公緒守姑臧。檀纔出城,魏安人侯諶等閉門作亂,收合三千餘家,據南城,推焦朗為大都督、龍驤大將軍,諶自稱涼州刺史,降於蒙遜。

        劉裕至下邳,以船載輜重,自帥精銳步歸。至山陽,聞何無忌敗死,慮京邑失守,卷甲兼行,與數十人至淮上,問行人以朝廷消息,行人曰:“賊尚未至,劉公若還,便無所憂。”裕大喜。將濟江,風急,眾鹹難之。裕曰:“若天命助國,風當自息;若其不然,覆溺何害!”命登舟,舟移而風止。過江,至京口,眾乃大安。夏,四月,癸未,裕至建康。以江州覆沒,表送章綬,詔不許。

        青州刺史諸葛長民、兗州刺史劉藩、州刺史劉道憐各將兵入衛建康。藩,兗州刺史毅之從弟也。毅聞盧循入寇,將拒之而疾作;瘳,將行。劉裕遺毅書曰:“吾往習擊妖賊,曉其變態。賊新獲奸利,其鋒不可輕。今修船垂畢,當與弟同舉。克平之日,上流之任,皆以相委。”又遣劉藩往,諭止之。毅怒,謂藩曰:“往以一時之功相推耳,汝便謂我真不及劉裕邪!”投書於地,帥舟師二萬發姑孰。

        循之初入寇也,使徐道覆向尋陽,循自將攻湘中諸郡。荊州刺史劉道規遣軍逆戰,敗於長沙。循進至巴陵,將向江陵。徐道覆聞毅將至,馳使報循曰:“毅兵甚盛,成敗之事,係之於此,宜力摧之;若此克捷,江陵不足憂也。”循日發巴陵,與道覆合兵而下。五月,戊午,毅與循戰於桑落洲,毅兵大敗,棄船,以數百人步走,餘眾皆為循所虜,所棄輜重山積。

        初,循至尋陽,聞裕已還,猶不信;破毅,乃得審問,與其黨相視失色。循欲退還尋陽,攻取江陵,據二州以抗朝廷。道覆謂宜乘勝徑進,固爭之。循猶豫累日,乃從之。

        己未,大赦。裕募人為兵,賞之同京口赴義之科。發民治石頭城。議者謂宜分兵守諸津要,裕曰:“賊眾我寡,若分兵屯守,則測人虛實;且一處失利,則沮三軍之心。今聚眾石頭,隨宜應赴,令彼無以測多少,又於眾力不分。若徒旅轉集,徐更論之耳。”

        朝廷聞劉毅敗,人情恟懼。時北師始還,將士多創病,建康戰士不盈數千。循克二鎮,戰士十餘萬,舟車百不絕,樓船高十二丈,敗還者爭言其強盛。孟昶、諸葛長民欲奉乘輿過江,裕不聽。初,何無忌、劉毅之南討也,昶策其必敗,已而果然。至是,又謂裕必不能抗循,眾頗信之。惟龍驤將軍東海虞丘進廷折昶等,以為不然。中兵參軍王仲德言於裕曰:“明公命世作輔,新建大功,威震六合,妖賊乘虛入寇,聞凱還,自當奔潰。若先自遁逃,則勢同匹夫,匹夫號令,何以威物!此謀若立,請從此辭。”裕甚悅。昶固請不已,裕曰:“今重鎮外傾,強寇內逼,人情危駭,莫有固誌;若一旦遷動,便自土崩瓦解,江北亦豈可得至!設令得至,不過延日月耳。今兵士雖少,自足一戰。若其克濟,則臣主同休;苟厄運必至,我當橫屍廟門,遂其由來以身許國之誌,不能竄伏草間苟求存活也。我計決矣,卿勿複言!”昶恚其言不行,且以為必敗,因請死。裕怒曰:“卿且申一戰,死複何晚!”昶知裕終不用其言,乃抗表自陳曰:“臣裕北討,眾並不同,唯臣讚裕行計,致使強賊乘間,社稷危逼,臣之罪也。謹引咎以謝天下。”封表畢,仰藥而死。

        乙醜,盧循至淮口,中外戒嚴。琅邪王德文都督宮城諸軍事,屯中堂皇,劉裕屯石頭,諸將各有屯守。裕子義隆始四歲,裕使議參軍劉粹輔之,鎮京口。粹,毅之族弟也。

        裕見民臨水望賊,怪之,以問參軍張劭,劭曰:“若節鉞未反,民奔散之不暇,亦何能觀望!今當無複恐耳。”裕謂將佐曰:“賊若於新亭直進,其鋒不可當,宜且回避,勝負之事未可量也;若回泊西岸,此成禽耳。”

        徐道覆請於新亭至白石焚舟而上,數道攻裕。循欲以萬全為計,謂道覆曰:“大軍未至,孟昶便望風自裁;以大勢言之,自當計日潰亂。今決勝負於一朝,幹沒求利,非必克之道,且殺傷士卒,不如按兵待之。”道覆以循多疑少決,乃歎曰:“我終為盧公所誤,事必無成;使我得為英雄驅馳,天下不足定也。”

        裕登石頭城望循軍,初見引向新亭,顧左右失色;而回泊蔡洲,乃悅。於是眾軍轉集。裕恐循侵軼,用虞丘進計,伐樹柵石頭淮口,修治越城,築查浦、藥園、廷尉三壘,皆以兵守之。

        劉毅經涉蠻、晉,僅能自免,從者饑疲,死亡什七八。丙寅,至建康,待罪。裕慰勉之,使知中外留事。毅乞自貶,詔降為後將軍。

        魏長孫嵩至漠北而還,柔然追圍之於牛川。壬申,魏主嗣北擊柔然。柔然可汗社聞之,遁走,道死;其子度拔尚幼,部眾立社弟斛律,號藹豆蓋可汗。嗣引兵還參合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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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5-1-18 17:21 |
    卷一一五晉紀三十七(四)

    盧循伏兵南岸,使老弱乘舟向白石,聲言悉眾自白石步上。劉裕留參軍沈林子、徐赤特戍南岸,斷查浦,戒令堅守勿動;裕及劉毅、諸葛長民北出拒之。林子曰:“妖賊此言,未必有實,宜深為之防。”裕曰:“石頭城險,且淮柵甚固,留卿在後,足以守之。”林子,穆夫之子也。

        庚辰,盧循焚查浦,進至張侯橋。徐赤特將擊之,林子曰:“賊聲往白石而屢來挑戰,其情可知。吾眾寡不敵,不如守險以待大軍。”赤特不從。遂出戰;伏兵發,赤特大敗,單舸奔淮北。林子及將軍劉鍾據柵力戰,朱齡石救之,賊乃退。循引精兵大上,至丹陽郡。裕帥諸軍馳還石頭,斬徐赤特,解甲久之,乃出陳於南塘。

        六月,以劉裕為太尉、中書監、加黃鉞;裕受黃鉞,餘固辭。以車騎中軍司馬庾悅為江州刺史。悅,準之子也。

        司馬國璠及弟叔璠、叔道奔秦。秦王興曰:“劉裕方誅桓玄,輔晉室,卿何為來?”對曰:“裕削弱王室,臣宗族有自修立者,裕輒除之;方為國患,甚於桓玄耳。”興以國璠為揚州刺史,叔道為交州刺史。

        盧循寇掠諸縣無所得,謂徐道覆曰:“師老矣,不如還尋陽,力取荊州,據天下三分之二,徐更與建康爭衡耳。”秋,七月,庚申,循自蔡洲南還尋陽,留其黨範崇民將五千人據南陵。甲子,裕使輔國將軍王仲德、廣川太守劉鍾、河間內史蘭陵蒯恩、中軍議參軍孟懷玉等帥眾追循。

        乙醜,魏主嗣還平城。

        西秦王幹歸討越質屈機等十餘部,降其眾二萬五千,徙於苑川。八月,幹歸複都苑川。

        沮渠蒙遜伐西涼,敗西涼世子歆於馬廟,禽其將朱元虎而還。涼公暠以銀二千斤、金二千兩贖元虎;蒙遜歸之,遂與暠結盟而還。

        劉裕還東府,大治水軍,遣建威將軍會稽孫處、振武將軍沈田子帥眾三千自海道襲番禺。田子,林子之兄也。眾皆以為“海道艱遠,必至為難,且分撤見力,非目前之急。”裕不從,敕處曰:“大軍十二月之交必破妖虜,卿至時,先傾其巢窟,使彼走無所歸也。”

        譙縱遣侍中譙良等入見於秦,請兵以伐晉。縱以桓謙為荊州刺史,譙道福為梁州刺史,帥眾二萬寇荊州;秦王興遣前將軍苟林帥騎兵會之。

        江陵自盧循東下,不得建康之問,盜互起。荊州刺史劉道規遣司馬王鎮之帥天門太守檀道濟、廣武將軍彭城到彥之入援建康。道濟,祗之弟也。

        鎮之至尋陽,為苟林所破。盧循聞之,以林為南蠻校尉,分兵配之,使乘勝伐江陵,聲言徐道覆已克建康。桓謙於道召募義舊,民投之者二萬人。謙屯枝江,林屯江津,二寇交逼,江陵士民多懷異心。道規乃會將士告之曰:“桓謙今在近道,聞諸長者頗有去就之計,吾東來文武足以濟事,若欲去者,本不相禁。”因夜開城門,達曉不閉。眾鹹憚服,莫有去者。

        雍州刺史魯宗之帥眾數千自襄陽赴江陵。或謂宗之情未可測,道規單馬迎之,宗之感悅。道規使宗之居守,委以腹心,自帥諸軍攻謙。諸將佐皆曰:“今遠出討謙,其勝難必。苟林近在江津,伺人動靜,若來攻城,宗之未必能固;脫有蹉跌,大事去矣。”道規曰:“苟林愚懦,無他奇計,以吾去未遠,必不敢向城。吾今取謙,往至便克;沈疑之間,已自還返。謙敗則林破膽,豈暇得來!且宗之獨守,何為不支數日!”乃馳往攻謙,水陸齊進。謙等大陳舟師,兼以步騎,戰於枝江。檀道濟先進陷陳,謙等大敗。謙單舸奔苟林,道規追斬之。還,至湧口,討林,林走,道規遣議參軍臨淮劉遵帥眾追之。初,謙至枝江,江陵士民皆與謙書,言城內虛實,欲為內應;至是檢得之,道規悉焚不視,眾於是大安。

        江州刺史庾悅以鄱陽太守虞丘進為前驅,屢破盧循兵,進據豫章,絕循糧道。九月,劉遵斬苟林於巴陵。

        桓石綏因循入寇,起兵洛口,自號荊州刺史,征陽令王天恩自號梁州刺史,襲據西城。梁州刺史傅詔遣其子魏興太守弘之討石綏等,皆斬之,桓氏遂滅。韶,暢之孫也。

        西秦王幹歸攻秦略陽、南安、隴西諸郡,皆克之,徙民二萬五千戶於苑川及枹罕。

        甲寅,葬魏主珪於盛樂金陵,諡曰宣武,廟號烈祖。

        劉毅固求追討盧循,長史王誕密言於劉裕曰:“毅喪敗,不宜複使立功。”裕從之。冬,十月,裕帥兗州刺史劉藩、寧朔將軍檀韶、冠軍將軍劉敬宣等南擊盧循,以劉毅監太尉留府,後事皆委焉。癸巳,裕發建康。

        徐道覆率眾三萬趣江陵,奄至破塚。時魯宗之已還襄陽,追召不及,人情大震。或傳循已平京邑,遣道覆來為刺史,江、漢士民感劉道規焚書之恩,無複貳誌。道規使劉遵別為遊軍,自拒道覆於豫章口,前驅失利;遵自外橫擊,大破之,斬首萬餘級,赴水死者殆盡。道覆單舸走還湓口。初,道規使遵為遊軍,眾鹹以為強敵在前,唯患眾少,不應分割見力,置無用之地。及破道覆,卒得遊軍之力,眾心乃服。

        鮮卑仆渾、羌句豈、輸報、鄧若等帥戶二萬降於西秦。

        王仲德等聞劉裕大軍且至,進攻範崇民於南陵,崇民戰艦夾屯西岸。十一月,劉鍾自行覘賊,天霧,賊鉤得其舸。鍾因帥左右攻艦戶,賊遽閉戶拒之,鍾乃徐還,與仲德共攻崇民,崇民走。

        癸醜,益州刺史鮑陋卒。譙道福陷巴東,殺守將溫祚、時延祖。

        盧循兵守廣州者不以海道為虞。庚戌,孫處乘海奄至,會大霧,四麵攻之,日拔其城。處撫其舊民,戮循親黨,勒兵謹守,分遣沈田子等擊嶺表諸郡。

        劉裕軍雷池,盧循揚聲不攻雷池,當乘流徑下。裕知其欲戰,十二月,己卯,進軍大雷。庚辰,盧循、徐道覆帥眾數萬塞江而下,前後莫見舳艫之際。裕悉出輕艦,帥眾軍齊力擊之;又分步騎屯於西岸,先備火具。裕以勁弩射循軍,因風水之勢以蹙之。循艦悉泊西岸,岸上軍投火焚之,煙炎漲天;循兵大敗,走還尋陽;將趣豫章。乃悉力柵斷左。丙申,裕軍至左,不得進。裕麾兵將戰,所執麾竿折,幡沈於水,眾並怪懼。裕笑曰:“往年覆舟之戰,幡竿亦折,今者複然,賊必破矣。”攻柵而進。循兵雖殊死戰,弗能禁。循單舸走,所殺及投水死者凡萬餘人。納其降附,宥其逼略,遣劉藩、孟懷玉輕軍追之。循收散卒,尚有數千人,徑還番禺;道覆走保始興。裕版建威將軍褚裕之行廣州刺史。裕之,裒之曾孫也。裕還建康。劉毅惡劉穆之,每從容與裕言穆之權太重,裕益親任之。

        燕廣川公萬泥、上穀公乳陳,自以宗室,有大功,謂當入為公輔。燕王跋以二藩任重,久而弗征,二人皆怨。是歲,乳陳密遣人告萬泥曰:“乳陳有至謀,願與叔父圖之。”萬泥遂奔白狼,與乳陳俱叛,跋遣汲郡公弘與張興將步騎二萬討之。弘先遣使諭以禍福;萬泥欲降,乳陳不可。興謂弘曰:“賊明日出戰,今夜必來驚我營,宜為之備。”弘乃密令人課草十束,畜火伏兵以待之。是夜,乳陳果遣壯士千餘人來斫營,眾火俱起,伏兵邀擊,俘斬無遺。萬泥、乳陳懼而出降,弘皆斬之。跋以範陽公素弗為大司馬,改封遼西公;弘為驃騎大將軍,改封中山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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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5-1-19 08:50 |
    卷一一六晉紀三十八(一)

    起重光大淵獻(辛亥),盡閼逢攝提格(甲寅),凡四年。

        安皇帝義熙七年(辛亥、四一一年)

        春,正月,己未,劉裕還建康。

        秦廣平公弼有寵於秦王興,為雍州刺史,鎮安定。薑紀諂附於弼,勸弼結興左右以求入朝。興征弼為尚書令、侍中、大將軍。弼遂傾身結納朝士,收采名勢,以傾東宮;國人惡之。會興以西北多叛亂,欲命重將鎮撫之;隴東太守郭播請使弼出鎮;興不從,以太常索棱為太尉、領隴西內史,使招撫西秦。西秦王幹歸遣使送所掠守宰,謝罪請降。興遣鴻臚拜幹歸都督隴西嶺北匈奴雜胡諸軍事、征西大將軍、河州牧、單於、河南王,太子熾盤為鎮西將軍、左賢王、平昌公。

        興命臣搜舉賢才。右仆射梁喜曰:“臣累受詔而未得其人,可謂世之乏才。”興曰:“自古帝王之興,未嚐取相於昔人。待將於將來,隨時任才,皆能致治。卿自識拔不明,豈得遠誣四海乎?”臣鹹悅。

        秦姚詳屯杏城,為夏王勃勃所逼,南奔大蘇;勃勃遣平東將軍鹿弈幹追斬之,盡俘其眾。勃勃南攻安定,破尚書楊佛嵩於青石北原,降其眾四萬五千;進攻東鄉,下之,徙三千餘戶於貳城。秦鎮北參軍王買德奔夏,夏王勃勃問以滅秦之策,買德曰:“秦德雖衰,藩鎮猶固,願且蓄力以待之。”勃勃以買德為軍師中郎將。秦王興遣衛大將軍常山公顯迎姚詳,弗及,遂屯杏城。

        劉藩帥孟懷玉等諸將追盧循至嶺表,二月,壬午,懷玉克始興,斬徐道覆。

        河南王幹歸徙鮮卑仆渾部三千餘戶於度堅城,以子敕勃為秦興太守以鎮之。

        焦朗猶據姑臧,沮渠蒙遜攻拔其城,執朗而宥之;以其弟挐為秦州刺史,鎮姑臧。遂伐南涼,圍樂都。三旬不克;南涼王檀以子安周為質,乃還。

        吐穀渾樹洛幹伐南涼,敗南涼太子虎台。

        南涼王檀欲複伐沮渠蒙遜,邯川護軍孟愷諫曰:“蒙遜新姑臧,凶勢方盛,不可攻也。”檀不從,五道俱進,至番禾、苕藋,掠五千餘戶而還。將軍屈右曰:“今獲利,宜倍道旋師,早度險阨。蒙遜善用兵,若輕軍猝至,大敵外逼,徙戶內叛,此危道也。”衛尉伊力延曰:“彼步我騎,勢不相及。今倍道而歸則示弱,且捐棄資財,非計也。”俄而昏霧風雨,蒙遜兵大至,檀敗走。蒙遜進圍樂都,檀嬰城固守,以子染幹為質以請和,蒙遜乃還。

        三月,劉裕始受太尉、中書監,以劉穆之為太尉司馬,陳郡殷景仁為行參軍。裕問穆之曰:“孟昶參佐誰堪入我府者?”穆之舉前建威中兵參軍謝晦。晦,安兄據之曾孫也,裕命為參軍。裕嚐訊囚,其旦,刑獄參軍有疾,以晦代之;於車中一覽訊牒,催促便下。相府多事,獄係殷積,晦隨問酬辨,曾無違謬;裕由是奇之,日署刑獄賊曹。晦美風姿,善言笑,博贍多通,裕深加賞愛。

        盧循行收兵至番禺,遂圍之。孫處據守二十餘日。沈田子言於劉藩曰:“番禺城雖險固,本賊之巢穴;今循圍之,或有內變。且孫季高眾力寡弱,不能持久,若使賊還據廣州,凶勢複振矣。”夏,四月,田子引兵救番禺,擊循,破之,所殺萬餘人。循走,田子與處共追之,又破循於蒼梧、鬱林、寧浦。會處病,不能進,循奔交州。

        初,九真太守李遜作亂,交州刺史交趾杜瑗討斬之。瑗卒,朝廷以其子慧度為交州刺史。詔書未至,循襲破合浦,徑向交州;慧度帥州府文武拒循於石碕,破之,循餘眾猶三千人,李遜餘黨李脫等結集俚獠五千餘人以應循。庚子,循晨至龍編南津;慧度悉散家財以賞軍士,與循合戰,擲雉尾炬焚其艦,以步兵夾岸射之,循眾艦俱然,兵眾大潰。循知不免,先鴆妻子,召妓妾問曰:“誰能從我死者?”多雲;“雀鼠貪生,就死實難。”或雲:“官尚當死,某豈願生!”乃悉殺諸辭死者,因自投於水。慧度取其屍斬之,其父子及李脫等,函七首送建康。

        初,劉毅在京口,貧困,與知識射於東堂。庾悅為司徒右長史,後至,奪其射堂;眾人皆避之,毅獨不去。悅廚饌甚盛,不以及毅;毅從悅求子鵝炙,悅怒不與,毅由是銜之。至是,毅求兼督江州,詔許之,因奏稱:“江州內地,以治民為職。不當置軍府雕耗民力,宜罷軍府移鎮豫章;而尋陽接蠻,可州府千兵以助郡戍。”於是解悅都督、將軍官,以刺史鎮豫章。毅以親將趙恢領千兵守尋陽;悅府文武三千悉入毅府,符攝嚴峻。悅忿懼,至豫章,疽發背卒。

        河南王幹歸徙羌句豈等部眾五千餘戶於迭蘭城,以兄子阿柴為興國太守以鎮之;五月,複以子木弈幹為武威太守,鎮{山良}城。

        丁卯,魏主嗣謁金陵,山陽侯奚斤居守。昌黎王慕容伯兒謀反;己巳,奚斤其黨收斬之。

        秋,七月,燕王跋以太子永領大單於,置四輔。

        柔然可汗斛律遣使獻馬三千匹於跋,求娶跋女樂浪公主;跋命臣議之。遼西公素弗曰:“前世皆以宗女妻六夷,宜許以妃嬪之女,樂浪公主不宜下降非類。”跋曰:“朕方崇信殊俗,柰何欺之!”乃以樂浪公主妻之。

        跋勤於政事,勸課農桑,省徭役,薄賦斂;每遣守宰,必親引見,問為政之要,以觀其能。燕人悅之。

        河南王幹歸遣平昌公熾盤及中軍將軍審虔伐南涼。審虔,幹歸之子也。八月,熾盤兵濟河,南涼王檀遣太子虎台逆戰於嶺南;南涼兵敗,虜牛馬十餘萬而還。

        沮渠蒙遜帥輕騎襲西涼,西涼公暠曰:“兵有不戰而敗敵者,挫其銳也。蒙遜新與吾盟,而遽來襲我,我閉門不與戰,待其銳氣竭而擊之,蔑不克矣。”頃之,蒙遜糧盡而歸,暠遣世子歆帥騎七千邀擊之,蒙遜大敗,獲其將沮渠百年。

        河南王幹歸攻秦略陽太守姚龍於柏陽堡,克之;冬十一月,進攻南平太守王憬於水洛城,又克之,徙民三千餘戶於譚郊。遣乞伏審虔帥眾二萬城譚郊。十二月,西羌彭利發襲據枹罕,自稱大將軍、河州牧,幹歸討之,不克。

        是歲,州刺史劉道憐為北徐刺史,移鎮彭城。

        安帝義熙八年(壬子、四一二年)

        春,正月,河南王幹歸複討彭利發,至奴葵穀,利發棄眾南走,幹歸遣振威將軍乞伏公府追至清水,斬之,收羌戶一萬三千,以乞伏審虔為河州刺史鎮枹罕而還。

        二月,丙子,以吳興太守孔靖為尚書右仆射。

        河南王幹歸徙都譚郊,命平昌公熾盤鎮苑川。幹歸擊吐穀渾阿若幹於赤水,降之。

        夏,四月,劉道規以疾求歸,許之。道規在荊州累年,秋毫無犯。及歸,府庫帷幕,儼然若舊。隨身甲士二人遷席於舟中,道規刑之於市。

        以後將軍豫州刺史劉毅為衛將軍、都督荊寧秦雍四州諸軍事、荊州刺史。毅謂左衛將軍劉敬宣曰:“吾忝西任,欲屈卿為長史南蠻,豈有見輔意乎?”敬宣懼,以告太尉裕。裕笑曰:“但令老兄平安,必無過慮。”

        毅性剛愎,自謂建義之功與裕相埒,深自矜伐,雖權事推裕而心不服;及居方嶽,常怏怏不得誌,裕每柔而順之,毅驕縱滋甚,嚐雲:“恨不遇劉、項,與之爭中原!”及敗於桑落,知物情已去,彌複憤激。裕素不學,而毅頗涉文雅,故朝土有清望者多歸之,與尚書仆射謝混、丹陽尹郗僧施,深相憑結。僧施,超之從子也。毅據上流,陰有圖裕之誌,求兼督交、廣二州,裕許之。毅又奏以郗僧施為南蠻校尉後軍司馬,毛修之為南郡太守,裕亦許之,以劉穆之代僧施為丹陽尹。毅表求至京口辭墓,裕往會之於倪塘。寧遠將軍胡藩言於裕曰:“公謂劉衛軍終能為公下乎?”裕默然,久之,曰:“卿謂何如?”藩曰:“連百萬之眾,攻必取,戰必克,毅固以此服公。至於涉獵傳記,一談一詠,自許以為雄豪;以是搢紳白麵之士輻湊歸之。恐終不為公下,不如因會取之。”裕曰:“吾與毅俱有克複之功,其過未彰,不可自相圖也。”

        乞伏熾盤攻南涼三河太守吳陰於白土,克之,以乞伏出累代之。

        六月,乞伏公府弒河南王幹歸,殺其諸子十餘人,走保大夏。平昌公熾盤遣其弟廣武將軍智達、揚武將軍木弈幹帥騎三千討之;以其弟曇達為鎮京將軍,鎮譚郊,驍騎將軍婁機鎮苑川。熾盤帥文武及民二萬餘戶遷於枹罕。

        秦人多勸秦王興乘亂取熾盤,興曰:“伐人喪,非禮也。”夏王勃勃欲攻熾盤,軍師中郎將王買德諫曰:“熾盤,吾之與國,今遭喪亂,吾不能恤,又恃眾力而伐之,匹夫猶且恥為,況萬乘乎!”勃勃乃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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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一六晉紀三十八(二)

    閏月,庚子,南郡烈武公劉道規卒。

        秋,七月,己巳朔,魏主嗣東巡,置四廂大將、十二小將;以山陽侯斤、元城侯屈行左、右丞相。庚寅,嗣至濡源,巡西北諸部落。

        乞伏智達等擊破乞伏公府於大夏。公府奔迭蘭城,就其弟阿柴;智達等攻拔之,斬阿柴父子五人。公府奔{山良}南山,追獲之,其四子,轘之於譚郊。

        八月,乞伏熾盤自稱大將軍、河南王,大赦,改元永康;葬幹歸於枹罕,諡曰武元,廟號高祖。

        皇後王氏崩。

        庚戌,魏主嗣還平城。

        九月,河南王熾盤以尚書令武始翟勍為相國,侍中、太子詹事趙景為禦史大夫;罷尚書令、仆、尚書六卿、侍中等官。

        癸酉,葬僖皇後於休平陵。

        劉毅至江陵,多變易守宰,輒割豫州文武、江州兵力萬餘人以自隨。會毅疾篤,郗僧施等恐毅死,其黨危,乃勸毅請從弟兗州刺史藩以自副,太尉裕偽許之。藩自廣陵入朝,己卯,裕以詔書罪狀毅,雲與藩及謝混共謀不軌,收藩及混賜死。

        初,混與劉毅款昵,混從兄澹常以為憂,漸與之疏;謂弟璞及從子瞻曰:“益壽此性,終當破家。”澹,安之孫也。

        庚辰,詔大赦,以前會稽內史司馬休之為都督荊雍梁秦寧益六州諸軍事、荊州刺史;北徐州刺史劉道憐為兗青二州刺史,鎮京口。使豫州刺史諸葛長民監太尉留府事。裕疑長民難獨任,乃加劉穆之建武將軍,置佐吏,配給資力以防之。

        壬午,裕帥諸軍發建康,參軍王鎮惡請給百舸為前驅。丙申,至姑孰,以鎮惡為振武將軍,與龍驤將軍蒯恩將百舸前發。裕戒之曰:“若賊可擊,擊之;不可者,燒其船艦,留屯水際以待我。”於是鎮惡晝夜兼行,揚聲言劉兗州上。

        冬,十月,己未,鎮惡至豫章口,去江陵城二十,舍船步上。蒯恩軍居前,鎮惡次之。舸留一二人,對舸岸上立六七旗,旗下置鼓,語所留人:“計我將至城,便鼓嚴,令若後有大軍狀。”又分遣人燒江津船艦。鎮惡徑前襲城,語前軍士:“有問者,但雲劉兗州至。”津戍及民間皆晏然不疑。未至城五、六,逢毅要將朱顯之欲出江津,問:“劉兗州何在?”軍士曰:“在後。”顯之至軍後,不見藩,而見軍人擔彭排戰具,望江津船艦已被燒,鼓嚴之聲甚盛,知非藩上,便躍馬馳去告毅,行令閉諸城門。鎮惡亦馳進,門未及下關,軍人因得入城。衛軍長史謝純入參承毅,出聞兵至,左右欲引車歸。純叱之曰:“我,人吏也,逃將安之!”馳還入府。純,安兄據之孫也。鎮惡與城內兵,且攻其金城。自食時至中晡,城內人敗散。鎮惡穴其金城而入,遣人以詔及赦文裕手書示毅,毅皆燒不視,與司馬毛修之等督士卒力戰。城內人猶未信裕自來,軍士從毅自東來者,與台軍多中表親戚,且且語,知裕自來,人情離駭。逮夜,聽事前兵皆散,斬毅勇將趙蔡,毅左右兵猶閉東西合拒戰。鎮惡慮闇中自相傷犯,乃引軍出圍金城,開其南麵。毅慮南有伏兵,夜半,帥左右三百許人開北門突出。毛修之謂謝純曰:“君但隨仆去。”純不從,為人所殺。

        毅夜投牛牧佛寺。初,桓蔚之敗也,走投牛牧寺僧昌,昌保藏之,毅殺昌。至是,寺僧拒之曰:“昔亡師容桓蔚,為劉衛軍所殺,今實不敢容異人。”毅歎曰:“為法自弊,一至於此!”遂縊而死。明日,居人以告,乃斬首於市,子侄皆伏誅。毅兄模奔襄陽,魯宗之斬送之。

        初,毅季父鎮之閑居京口,不應辟召,常謂毅及藩曰:“汝輩才器,足以得誌,但恐不久耳。我不就爾求財位,亦不同爾受罪累。”每見毅、藩導從到門,輒詬之,毅甚敬畏,未至宅數百步,悉屏儀衛,與白衣數人俱進。及毅死,太尉裕奏征鎮之為散騎常侍、光祿大夫,固辭不至。

        仇池公楊盛叛秦,侵擾祁山。秦王興遣建威將軍趙琨為前鋒,立節將軍姚伯壽繼之,前將軍姚恢出鷲峽,秦州刺史姚嵩出羊頭峽,右衛將軍胡翼度出汧城,以討盛。興自雍赴之,與諸將會於隴口。

        天水太守王鬆言於嵩曰:“先帝神略無方,徐洛生以英武佐命,再入仇池,無功而還;非楊氏智勇能全也,直地勢險固耳。今以趙琨之眾,使君之威,準之先朝,實未見成功。使君具悉形便,何不表聞!”嵩不從。盛帥眾與琨相持,伯壽畏懦不進,琨眾寡不敵,為盛所敗。興斬伯壽而還。

        興以楊佛嵩為雍州刺史,帥嶺北見兵以擊夏。行數日,興謂臣曰:“佛嵩每見敵,勇不自製,吾常節其兵不過五千人。今所將多,遇敵必敗,行已遠,追之無及,將若之何?”佛嵩與夏王勃勃戰,果敗,為勃勃所執,絕亢而死。

        秦立昭儀齊氏為後。

        沮渠蒙遜遷於姑臧。

        十一月,己卯,太尉裕至江陵,殺郗僧施。初,毛修之雖為劉毅僚佐。素自結於裕,故裕特宥之。賜王鎮惡爵漢壽子。裕問毅府議參軍申永曰:“今日何施而可?”永曰:“除其宿釁,倍其惠澤,貫敘門次,顯擢才能,如此而已。”裕納之,下書寬租省調,節役原刑,禮辟名士,荊人悅之。

        諸葛長民驕縱貪侈,所為多不法,為百姓患,常懼太尉裕按之。及劉毅被誅,長民謂所親曰:“"昔年醢彭越,今年殺韓信。"禍其至矣!”乃屏人問劉穆之曰:“悠悠之言,皆雲太尉與我不平,何以至此?”穆之曰:“公泝流遠征,以老母稚子委節下。若一豪不盡,豈容如此邪!”長民意乃小安。

        長民弟輔國大將軍黎民說長民曰:“劉氏之亡,亦諸葛氏之懼也,宜因裕未還而圖之。”長民猶豫未發,而歎曰:“貧賤常思富貴,富貴必履危機。今日欲為丹徒布衣,豈可得邪!”因遺冀州刺史劉敬宣書曰:“盤龍狠戾專恣,自取夷滅。異端將盡,世路方夷,富貴之事,相與共之。”敬宣報曰:“下官自義熙以來,忝三州、七郡,常懼福過災生,思避盈居損。富貴之旨,非所敢當。”且使以書呈裕,裕曰:“阿壽故為不負我也。”

        劉穆之憂長民為變,屏人問太尉行參軍東海何承天曰:“公今行濟否?”承天曰:“荊州不憂不時判,別有一慮耳。公昔年自左還入石頭,甚脫爾;今還,宜加重慎。”穆之曰:“非君,不聞此言。”

        裕在江陵,輔國將軍王誕白裕求先下,裕曰:“諸葛長民似有自疑心,卿詎宜便去!”誕曰:“長民知我蒙公垂盼,今輕身單下,必當以為無虞,乃可以少安其意耳。”裕笑曰:“卿勇過賁、育矣。”乃聽先還。

        沮渠蒙遜河西王位,大赦,改元玄始,置官僚如涼王光為三河王故事。

        太尉裕謀伐蜀,擇元帥而難其人。以西陽太守朱齡石有武幹,又練吏職,欲用之。眾皆以為齡石資名尚輕,難當重任;裕不從。十二月,以齡石為益州刺史,帥寧朔將軍臧熹、河間太守蒯恩、下邳太守劉鍾等伐蜀,分大軍之半二萬人以配之。熹,裕之妻弟,位居齡石之右,亦隸焉。

        裕與齡石密謀進取,曰:“劉敬宣往年出黃虎,無功而退。賊謂我今應從外水往,而料我當出其不意猶從內水來也。如此,必以重兵守涪城以備內道。若向黃虎,正墮其計。今以大眾自外水取成都,疑兵出內水,此製敵之奇也。”而慮此聲先馳,賊審虛實。別有函書封付齡石,署函邊曰:“至白帝乃開。”諸軍雖進,未知處分所由。

        毛修之固請行,裕恐修之至蜀,必多所誅殺,土人與毛氏有嫌,亦當以死自固,不許。

        分荊州十郡置湘州。

        加太尉裕太傅、揚州牧。

        丁巳,魏主嗣北巡,至長城而還。

        安帝義熙九年(癸醜、四一三年)

        春,二月,庚戌,魏主嗣如高柳川;甲寅,還宮。

        太尉裕自江陵東還,駱驛遣輜重兼行而下,前刻至日,每淹留不進。諸葛長民與公卿頻日奉候於新亭,輒差其期。乙醜晦,裕輕舟徑進,潛入東府。三月,丙寅朔旦,長民聞之,驚趨至門。裕伏壯士丁於幔中,引長民卻人間語,凡平生所不盡者皆及之,長民甚悅。丁自幔後出,於座拉殺之,輿屍付廷尉。收其弟黎民,黎民素驍勇,格而死。殺其季弟大司馬參軍幼民、從弟寧朔將軍秀之。

        庚午,秦王興遣使至魏修好。

        太尉裕上表曰:“大司馬溫以"民無定本,傷治為深",庚戌土斷以一其業。於是財阜國豐,實由於此。自茲迄今,漸用頹弛;請申前製。”於是依界土斷,唯徐、兗、青三州居晉陵者,不在斷例;諸流寓郡縣多所並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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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一六晉紀三十八(三)

    戊寅,加裕豫州刺史。裕固讓太傅、州牧。

        林邑範胡達寇九真,杜慧度擊斬之。

        河南王熾盤遣鎮東將軍曇達、平東將軍王鬆壽將兵東擊休官權小郎、呂破胡於白石川,大破之,虜其男女萬餘口,進據白石城。顯親休官權小成、呂奴迦等二萬餘戶據白坑不服,曇達攻斬之,隴右休官悉降。秦太尉索棱以隴西降熾盤,熾盤以棱為太傅。

        夏王勃勃大赦,改元鳳翔;以叱幹阿利領將作大匠,發嶺北夷、夏十萬人築都城於朔方水北、黑水之南。勃勃曰:“朕方統一天下,君臨萬邦,宜名新城曰統萬。”阿利性巧而殘忍,蒸土築城,錐入一寸,殺作者而築之。勃勃以為忠,委任之。凡造兵器成,呈之,工人必有死者:射甲不入則斬弓人,入則斬甲匠。又鑄銅為一大鼓。飛廉、翁仲、銅駝、龍虎之屬,飾以黃金,列於宮殿之前。凡殺工匠數千,由是器物皆精利。

        勃勃自謂其祖從母姓為劉,非禮也。古人氏族無常,乃改姓赫連氏,言帝王係天為子,其徽赫與天連也;其非正統者,皆以鐵伐為氏,言其剛銳如鐵,皆堪伐人也。

        夏,四月,乙卯,魏主嗣西巡,命鄭兵將軍奚斤、鴻飛將軍尉古真、都將閭大肥等擊越勤部於跋那山。大肥,柔然人也。

        河南王熾盤遣安北將軍烏地延、冠軍將軍翟紹擊吐穀渾別統句旁於泣勤川,大破之。

        河西王蒙遜立子政德為世子,加鎮衛大將軍、錄尚書事。

        南涼王檀伐河西王蒙遜,蒙遜敗之於若厚塢,又敗之於若涼;因進圍樂都,二旬不克。南涼湟河太守文支以郡降於蒙遜,蒙遜以文支為廣武太守。蒙遜複伐南涼,檀以太尉俱延為質,乃還。

        蒙遜西如苕藋,遣冠軍將軍伏恩將騎一萬襲卑和、烏啼二部,大破之,俘二千餘落而還。

        蒙遜寢於新台,閹人王懷祖擊蒙遜傷足,其妻孟氏禽斬之。

        蒙遜母車氏卒。

        五月,乙亥,魏主嗣如雲中舊宮。丙子,大赦。西河胡張外等聚眾為盜;乙卯,嗣遣會稽公長樂劉絜等屯西河招討之。六月,嗣如五原。

        朱齡石等至白帝發函書,曰:“眾軍悉從外水取成都,臧熹從中水取廣漢,老弱乘高艦十餘,從內水向黃虎。”於是諸軍倍道兼行。譙縱果命譙道福將重兵鎮倍城,以備內水。

        齡石至平模,去成都二百;縱遣秦州刺史侯暉、尚書仆射譙詵帥眾萬餘屯平模,夾岸築城以拒之。齡石謂劉鍾曰:“今天時盛熱,而賊嚴兵固險,攻之未必可拔,祗增疲困;且欲養銳息兵以伺其隙,何如?”鍾曰:“不然。前揚聲言大眾向內水,譙道福不敢舍涪城。今重軍猝至,出其不意,侯暉之徒已破膽矣。賊阻兵守險者,是其懼不敢戰也。因其凶懼,盡銳攻之,其勢必克。克平模之後,自可鼓行而進,成都必不能守矣。若緩兵相守,彼將知人虛實。涪軍忽來,力拒我。人情安,良將又集,此求戰不獲,軍食無資,二萬餘人悉為蜀子虜矣。”齡石從之。

        諸將以水北城地險兵多,欲先攻其南城,齡石曰:“今屠南城,不足以破北,若盡銳以拔北城,則南城不麾自散矣。”秋,七月,齡石帥諸軍急攻北城,克之,斬侯暉、譙詵;引兵回趣南城,南城自潰。齡石舍船步進;焦縱大將譙撫之屯牛脾,譙小苟塞打鼻。臧熹擊撫之,斬之,小苟聞之,亦潰。於是縱諸營屯望風相次奔潰。

        戊辰,縱棄成都出走,尚書令馬耽封府庫以待晉師。壬申,齡石入成都,誅縱同祖之親,餘皆按堵,使複其業。縱出成都,先辭墓,其女曰:“走必不免,祗取辱焉;等死,死於先人之墓可也。”縱不從。譙道福聞平模不守,自涪引兵入赴,縱往投之。道福見縱,怒曰:“大丈夫有如此功業而棄之,將安歸乎!人誰不死,何怯之甚也!”因投縱以劍,中其馬鞍。縱乃去,自縊死,巴西人王誌斬其首以送齡石。道福謂其眾曰:“蜀之存亡,實係於我,不在譙王,今我在,猶足一戰。”眾皆許諾;道福盡散金帛以賜眾,眾受之而走。道福逃於獠中,巴民杜瑾執送之,斬於軍門。齡石徙馬耽於越巂,耽謂其徒曰:“朱侯不送我京師,欲滅口也,吾必不免。”乃盥洗而臥,引繩而死。須臾,齡石使至,戮其屍。詔以齡石進監梁、秦州六郡諸軍事,賜爵豐城縣侯。

        魏奚斤等破越勤於跋那山西,徙二萬餘家於大寧。

        河西胡曹龍等擁部眾二萬人來入蒲子,張外降之,推龍為大單於。

        丙戌,魏主嗣如定襄大洛城。

        河南王熾盤擊吐穀渾支旁於長柳川,虜旁及其民五千餘戶而還。

        八月,癸卯,魏主嗣還平城。

        曹龍請降於魏,執送張外,斬之。

        丁醜,魏主嗣如豺山宮;癸未,還。

        九月,再命太尉裕為太傅、揚州牧;固辭。

        河南王熾盤擊吐穀渾別統掘逵於渴渾川,大破之,虜男女二萬三千。冬,十月,掘逵帥其餘眾降於熾盤。

        吐京胡與離石胡出以眷叛魏,魏主嗣命元城侯屈督會稽公劉絜、永安侯魏勤以討之。丁巳,出以眷引夏兵邀擊絜,禽之以獻於夏;勤戰死。嗣以屈亡二將,欲誅之;而赦之,使攝州刺史。屈到州,縱酒廢事,嗣積其前後罪惡,檻車征還,斬之。

        十一月,魏主嗣遣使請昏於秦,秦王興許之。

        是歲,以敦煌索邈為梁州刺史,苻宣乃還仇池。初,邈寓居漢川,與別駕薑顯有隙,凡十五年而邈鎮漢川;顯乃肉袒迎候,邈無慍色,待之彌厚。退而謂人曰:“我昔寓此,失誌多年,若讎薑顯,懼者不少。但服之自佳,何必逞誌!”於是闔境聞之皆悅。

        安帝義熙十年(甲寅、四一四年)

        春,正月,辛酉,魏大赦,改元神瑞。

        辛巳,魏主嗣如繁畤;二月,戊戌,還平城。

        夏王勃勃侵魏河東蒲子。

        庚戌,魏主嗣如豺山宮。

        魏州刺史婁伏連襲殺夏所置吐京護軍及其守兵。

        司馬休之在江陵,頗得江、漢民心。子譙王文思在建康,性凶暴,好通輕俠;太尉裕惡之。三月,有司奏文思擅捶殺國吏,詔誅其黨而宥文思。休之上疏謝罪,請解所任,不許。裕執文思送休之,令自訓厲,意欲休之殺之;休之但表廢文思,與裕書陳謝。裕由是不悅,以江州刺史孟懷玉兼督豫州六郡以備之。

        夏,五月,辛酉,魏主嗣還平城。

        秦後將軍斂成討叛羌,為羌所敗,懼罪,出奔夏。

        秦王興有疾,妖賊李弘與氐仇常反於貳城,興輿疾往討之,斬常,執弘而還。

        秦左將軍姚文宗有寵於太子泓,廣平公弼惡之,誣文宗有怨言;秦王興怒,賜文宗死,於是臣畏弼側目。弼言於興,無不從者;以所親天水尹衝為給事黃門侍郎,唐盛為治書侍禦史,興左右掌機要者,皆其黨也。右仆射梁喜、侍中任謙、京兆尹尹昭承間言於興曰:“父子之際,人所難言;然君臣之義,不薄於父子,故臣等不得默然。廣平公弼,潛有奪嫡之誌,陛下寵之太過,假其威權,傾險無賴之徒輻湊附之。道路皆言陛下將有廢立之計,信有之乎!”興曰:“豈有此邪!”喜等曰:“苟無之,則陛下愛弼,適所以禍之;願去其左右,損其威權,如此,非特安弼,乃所以安宗廟於、社稷。”興不應。大司農寶溫、司徒左長史王弼皆密疏勸興立弼為太子,興雖不從,亦不責也。

        興疾篤,弼潛聚眾數千人,謀作亂。姚裕遣使以弼逆狀告諸兄在藩鎮者,於是姚懿治兵於蒲阪,鎮東將軍、豫州牧洸治兵於洛陽,平西將軍諶治兵於雍,皆欲赴長安討弼。會興疾瘳,見臣,征虜將軍劉羌泣以告興。梁喜、尹昭請誅弼,且曰:“苟陛下不忍殺弼,亦當奪其權任。”興不得已,免弼尚書令,使以將軍、公還第。懿等各罷兵。

        懿、洸、諶與姚宣皆入朝,使裕入白興,求見,興曰:“汝等正欲論弼事耳,吾已知之。”裕曰:“弼苟有可論,陛下所宜垂聽;若懿等言非是,便當寘之刑辟,柰何逆拒之!”於是引見懿等於議堂。宣流涕極言,興曰:“吾自處之,非汝曹所憂。”撫軍東曹屬薑虯上疏曰:“廣平公弼,釁成逆著,道路皆知之。昔文王之化,刑於寡妻;今聖朝之亂,起自愛子,雖欲含忍掩蔽,而逆黨扇惑不已,弼之亂心何由可革!宜斥散凶徒,以絕禍端。”興以虯表示梁喜曰:“天下人皆以吾兒為口實,將何以處之?”喜曰:“信如虯言,陛下早宜裁決。”興默然。

        唾契汗、乙弗等部皆叛南涼,南涼王檀欲討之。邯川護軍孟愷諫曰:“今連年饑饉,南逼熾盤,北逼蒙遜,百姓不安。遠征雖克,必有後患;不如與熾盤結盟通糴,慰撫雜部,足食繕兵,俟時而動。”檀不從,謂太子虎台曰:“蒙遜近去,不能猝來;旦夕所慮,唯在熾盤。然熾盤兵少易禦,汝謹守樂都,吾不過一月必還矣。”乃帥騎七千襲乙弗,大破之,獲馬牛羊四十餘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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