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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5-1-16 23:32 |
    卷九十七晉紀十九(三)

    詔征衛將軍褚裒,欲以為揚州刺史、錄尚書事。吏部尚書劉遐、長史王胡之說裒曰:“會稽王令德雅望,國之周公也,足下宜以大政授之。”裒乃固辭,歸藩。壬戌,以會稽王昱為撫軍大將軍,錄尚書六條事。

        昱清虛寡欲,尤善玄言,常以劉惔、王蒙及潁川韓伯為談客,又辟郗超為撫軍掾,謝萬為從事中郎。超,鑒之孫也,少卓犖不羈。父愔,簡默衝退而嗇於財,積錢至數千萬,嚐開庫任超所取;超散施親故,一日都盡。萬,安之弟也,清曠秀邁,亦有時名。

        燕有黑龍、白龍見於龍山,交首遊戲,解角而去。燕王皝親祀以太牢,赦其境內,命所居新宮曰和龍。

        都亭肅侯庾翼疽發於背,表子爰之行輔國將軍、荊州刺史,委以後任;司馬義陽朱燾為南蠻校尉,以千人守巴陵。秋,七月,庚午,卒。

        翼部將幹瓚等作亂,殺冠軍將軍曹據。朱燾與安西長史江虨,建武司馬毛穆之、將軍袁真等共誅之。虨,統之子也。

        八月,豫州刺史路永叛奔趙,趙王虎使永屯壽春。

        庾翼卒,朝議皆以諸庾世在西藩,人情所安,宜依翼所請,以庾爰之代其任。何充曰:“荊楚,國之西門,戶口百萬;北帶強胡,西鄰勁蜀,地勢險阻,周旋萬。得人則中原可定,失人則社稷可憂,陸抗所謂"存則吳存,亡則吳亡"者也,豈可以白麵少年當之哉!桓溫英略過人,有文武器幹。西夏之任,無出溫者。”議者又曰:“庾爰之肯避溫乎?如令阻兵,恥懼不淺。”充曰:“溫足以製之,諸君勿憂。”

        丹楊尹劉惔每奇溫才,然知其有不臣之誌,謂會稽王昱曰:“溫不可使居形勝之地,其位號常宜抑之。”勸昱自鎮上流,以己為軍司,昱不聽;又請自行,亦不聽。

        庚辰,以徐州刺史桓溫為安西將軍、持節、都督荊司雍益梁寧六州諸軍事、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爰之果不敢爭。又以劉惔監沔中諸軍事,領義成太守,代庾方之。徙方之、爰之於豫章。

        桓溫嚐乘雪欲獵,先過劉惔,惔見其裝束甚嚴,謂之曰:“老賊欲持此何為?”溫笑曰:“我不為此,卿安得坐談乎!”

        漢主勢之弟大將軍廣,以勢無子,求為太弟;勢不許。馬當、解思明諫曰:“陛下兄弟不多,若複有所廢,將益孤危,”固請許之。勢疑其與廣有謀,收當、思明斬之,夷其三族。遣太保李奕襲廣於涪城,貶廣為臨邛侯,廣自殺。思明被收,歎曰:“國之不亡,以我數人在也,今其殆矣!”言笑自若而死。思明有智略,敢諫諍;馬當素得人心;及其死,士兵無不哀之。

        冬,十月,燕王皝使慕容恪攻高句麗,拔南蘇,置戍而還。

        十二月,張駿伐焉耆,降之。是歲,駿分武威等十一郡為涼州,以世子重華為刺史;分興晉等八郡為河州,以寧戎校尉張瓘為刺史;分敦煌等三郡及西域都護三營為沙州,以西胡校尉楊宣為刺史。駿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假涼王,督攝三州,始置祭酒、郎中、大夫、舍人、謁者等官,官號皆仿天朝而微變其名,車服旌旗擬於王者。

        趙王虎以冠軍將軍姚弋仲為持節、十郡六夷大都督、冠軍大將軍。弋仲清儉鯁直,不治威儀,言無畏避,虎甚重之;朝之大議,每與參決,公卿皆憚而下之。武城左尉,虎寵姬之弟也,嚐入弋仲營,侵擾其部眾。弋仲執而數之曰:“爾為禁尉,迫脅小民;我為大臣,目所親見,不可縱也。”命左右斬之;尉叩頭流血,左右固諫,乃止。

        燕王皝以為古者諸侯位,各稱元年,於是始不用晉年號,自稱十二年。

        趙王虎使征東將軍鄧將兵數萬屯樂安,治攻具,為取燕之計。燕王皝以慕容霸為平狄將軍,戍徒河;畏之,不敢犯。

        穆帝永和二年(丙午、三四六年)

        春,正月,丙寅,大赦。

        己卯,都鄉文穆公何充卒。充有器局,臨朝正色,以社稷為己任,所選用皆以功效,不私親舊。

        初,夫餘居於鹿山,為百濟所侵,部落衰散,西徙近燕,而不設備。燕王皝遣世子帥慕容軍、慕容恪、慕輿根三將軍、萬七千騎襲夫餘。居中指授,軍事皆以任恪。遂拔夫餘,虜其王玄及部落五萬餘口而還。皝以玄為鎮軍將軍,妻以女。

        二月,癸醜,以左光祿大夫蔡謨領司徒,與會稽王昱同輔政。

        褚裒薦前光祿大夫顧和、前司徒左長史殷浩;三月,丙子,以和為尚書令,浩為建武將軍、揚州刺史。和有母喪,固辭不起,謂所親曰:“古人有釋衰絰從王者,以其才足幹時故也;如和者,正足以虧孝道,傷風俗耳。”識者美之。浩亦固辭。會稽王昱與浩書曰:“屬當厄運,危弊理極,足下沈識淹長,足以經濟。若複深存挹退,苟遂本懷,吾恐天下之事於此去矣。足下去就,時之廢興,則家國不異,足下宜深思之!”浩乃就職。

        夏,四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五月,丙戌,西平忠成公張駿薨。官屬上世子重華為使持節、大都督、太尉、護羌校尉、涼州牧、西平公、假涼王;赦其境內;尊嫡母嚴氏為大王太後,母馬氏為王太後。

        趙中黃門嚴生惡尚書朱軌,會久雨,生譖軌不修道路,又謗訕朝政,趙王虎囚之。蒲洪諫曰:“陛下有襄國、鄴宮,又修長安、洛陽宮殿,將以何用!作獵車千乘,環數千以養禽獸,奪人qi女十餘萬口以實後宮,聖帝明王之所為,固若是乎!今又以道路不修,欲殺尚書。陛下德政不修,天降淫雨,七旬乃霽。霽方二日,雖有鬼兵百萬,亦未能去道路之塗潦,而況人乎!政刑如此,其如四海何,其如後代何!願止作徒,罷苑囿,出宮女,赦朱軌,以副眾望。”虎雖不悅,亦不之罪,為之罷長安、洛陽作役,而竟誅朱軌。又立私論朝政之法,聽吏告其君,奴告其主。公卿以下,朝覲以目相顧,不必複相過從談語。

        趙將軍王擢擊張重華,襲武街,執護軍曹權、胡宣,徙七千餘戶於雍州。涼州刺史麻秋、將軍孫伏都攻金城,太守張衝請降,涼州震恐。

        重華悉發境內兵,使征南將軍裴將之以禦趙;壁於廣武,久而不戰。涼州司馬張耽言於重華曰:“國之存亡在兵,兵之勝敗在將。今議者舉將,多推宿舊。夫韓信之舉,非舊德也。蓋明主之舉,舉無常人,才之所堪,則授以大事。今強寇在境,諸將不進,人情危懼。主簿謝艾,兼資文武,可用以禦趙。”重華召艾,問以方略;艾願請兵七千人,必破趙以報。重華拜艾中堅將軍,給步騎五千,使擊秋。艾引兵出振武,夜有二梟鳴於牙中,艾曰:“六博得梟者勝;今梟鳴牙中,克敵之兆也。”進與趙戰,大破之,斬首五千級。重華封艾為福祿伯。

        麻秋之克金城也,縣令敦煌車濟不降,伏劍而死。秋又攻大夏,護軍梁式執太守宋晏,以城應秋,秋遣晏以書誘致宛戍都尉敦煌宋矩。矩曰:“為人臣,功不成,唯有死節耳。”先殺妻子而後自刎。秋曰:“皆義士也。”收而葬之。

        冬,漢太保李奕自晉壽舉兵反,蜀人多從之,眾至數萬。漢主勢登城拒戰,奕單騎突門,門者射而殺之,其眾皆潰。勢大赦境內,改年嘉寧。

        勢驕淫,不恤國事,多居禁中,罕接公卿,疏忌舊臣,信任左右,讒諂並進,刑罰苛濫,由是中外離心。蜀土先無獠,至是始從山出,自巴西至犍為、梓潼,布滿山穀十餘萬落,不可禁製,大為民患。加以饑饉,四境之內,遂至蕭條。

        安西將軍桓溫將伐漢,將佐皆以為不可。江夏相袁喬勸之曰:“夫經略大事,固非常情所及,智者了於胸中,不必待眾言皆合也。今為天下之患者,胡、蜀二寇而已,蜀雖險固,比胡為弱,將欲除之,宜先其易者。李勢無道,臣民不附,且恃其險遠,不修戰備。宜以精卒萬人輕齎疾趨,比其覺之,我已出其險要,可一戰擒也。蜀地富饒,戶口繁庶,諸葛武侯用之抗衡中夏,若得而有之,國家之大利也。論者恐大軍西,胡必窺覦,此似是而非。胡聞我萬遠征,以為內有重備,必不敢動;縱有侵軼,緣江諸軍足以拒守,必無憂也。”溫從之。喬,之子也。

        十一月,辛未,溫帥益州刺史周撫、南郡太守譙王無忌伐漢,拜表行;委安西長史範汪以留事,加撫督梁州之四郡諸軍事;使袁喬帥二千人為前鋒。

        朝廷以蜀道險遠,溫眾少而深入,皆以為憂,惟劉惔以為必克。或問其故,惔曰:“以博知之。溫,善博者也,不必得則不為。但恐克蜀之後,溫終專製朝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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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十七晉紀十九(四)

    穆帝永和三年(丁未、三四七年)

        春,二月,桓溫軍至青衣。漢主勢大發兵,遣叔父右衛將軍福、從兄鎮南將軍權、前將軍昝堅等將之,自山陽趣合水。諸將欲設伏於江南以待晉兵,昝堅不從,引兵自江北鴛鴦碕渡向犍為。

        三月,溫至彭模;議者欲分為兩軍,異道俱進,以分漢兵之勢。袁喬曰:“今懸軍深入萬之外,勝則大功可立,不勝則類無遺,當合勢齊力,以取一戰之捷。若分兩軍,則眾心不一,萬一偏敗,大事去矣。不如全軍而進,棄去釜甑,齎三日糧,以示無還心,勝可必也。”溫從之,留參軍孫盛、周楚將羸兵守輜重,溫自將步卒直指成都。楚,撫之子也。

        李福進攻彭模,孫盛等奮擊,走之。溫進,遇李權,三戰三捷,漢兵散走歸成都,鎮東將軍李位都迎詣溫降。昝堅至犍為,乃知與溫異道,還,自沙頭津濟,比至,溫已軍於成都之十陌,堅眾自潰。

        勢悉眾出戰於成都之笮橋,溫前鋒不利,參軍龔護戰死,矢及溫馬首。眾懼,欲退,而鼓吏誤鳴進鼓;袁喬拔劍督士卒力戰,遂大破之。溫乘勝長驅至成都,縱火燒其城門。漢人惶懼,無複誌。勢夜開東門走,至葭萌,使散騎常侍王幼送降文於溫,自稱“略陽李勢叩頭死罪,”尋輿櫬麵縛詣軍門。溫解縛焚櫬,送勢及宗室十餘人於建康;引漢司空譙獻之等以為參佐,舉賢旌善,蜀人悅之。

        日南太守夏侯覽貪縱,侵刻胡商,又科調船材,雲欲有所討,由是諸國恚憤。林邑王文攻陷日南,將士死者五六千,殺覽,以屍祭天;檄交州刺史朱蕃,請以郡北橫山為界。文去,蕃使督護劉雄戍日南。

        漢故尚書仆射王誓、鎮東將軍鄧定、平南將軍王潤、將軍隗文等皆舉兵反,眾各萬餘。桓溫自擊定,使袁喬擊文,皆破之。溫命益州刺史周撫鎮彭模,斬王誓、王潤。溫留成都三十日,振旅還江陵。李勢至建康,封歸義侯。夏,四月,丁巳,鄧定、隗文等入據成都,征虜將軍楊謙棄涪城,退保德陽。

        趙涼州刺史麻秋攻枹罕。晉昌太守郎坦以城大難守,欲棄外城。武成太守張悛曰:“棄外城則動眾心,大事去矣。”寧戎校尉張璩從悛言,固守大城。秋帥眾八萬圍塹數重,雲梯地突,百道皆進;城中禦之,秋眾死傷數萬。趙王虎複遣其將劉渾等帥步騎二萬會之。郎坦恨言不用,軍士李嘉潛引趙兵千餘人登城;璩督諸將力戰,殺二百餘人,趙兵乃退。璩燒其攻具,秋退保大夏。

        虎以中書監石寧為征西將軍,帥、司州兵二萬餘人為秋等後繼。張重華將宋秦等帥戶二萬降於趙。重華以謝艾為使持節、軍師將軍,帥步騎三萬進軍臨河。艾乘軺車,戴白幍,鳴鼓而行。秋望見,怒曰:“艾年少書生,冠服如此,輕我也,”命黑龍驤三千人馳擊之;艾左右大擾。或勸艾宜乘馬,艾不從,下車,踞胡床,指麾處分,趙人以為有伏兵,懼不敢進。別將張瑁自間道引兵截趙軍後,趙軍退,艾乘勢進擊,大破之,斬其將杜勳、汲魚,獲首虜萬三千級,秋單馬奔大夏。

        五月,秋與石寧複帥眾十二萬進屯河南,劉寧、王擢略地晉興、廣武、武街,至於曲柳。張重華使將軍牛旋拒之,退守枹罕,姑臧大震。重華欲親出拒之,謝艾固諫。索遐曰:“君者,一國之鎮,不可輕動”。乃以艾為使持節、都督征討諸軍事、行衛將軍,遐為軍正將軍,帥步騎二萬拒之。別將楊康敗劉寧於沙阜,寧退屯金城。

        六月,辛酉,大赦。

        秋,七月,林邑複陷日南,殺督護劉雄。

        隗文、鄧定等立故國師範長生之子賁為帝而奉之,以妖異惑眾,蜀人多歸之。

        趙王虎複遣征西將軍孫伏都、將軍劉渾帥步騎二萬會麻秋軍,長驅濟河,擊張重華,遂城長最。謝艾建牙誓眾,有風吹旌旗東南指,索遐曰:“風為號令,今旌旗指敵,天所讚也。”艾軍於神鳥,王擢與艾前鋒戰,敗,走還河南。八月,戊午,艾進擊秋,大破之,秋遁歸金城。虎聞之,歎曰:“吾以偏師定九州島,今以九州島之力困於枹罕。彼有人焉,未可圖也!”艾還,討叛虜斯骨真等萬餘落,皆破平之。

        趙王虎據十州之地,聚斂金帛,及外國所獻珍異,府庫財物,不可勝紀;猶自以為不足,悉發前代陵墓,取其金寶。

        沙門吳進言於虎曰:“胡運將衰,晉當複興,宜苦役晉人以厭其氣。”虎使尚書張發近郡男女十六萬人,車十萬乘,運土築華林苑及長牆於鄴北,廣袤數十。申鍾、石璞、趙攬等上疏陳天文錯亂,百姓雕弊。虎大怒曰:“使苑牆朝成,吾夕沒,無恨矣。”促張使然燭夜作;暴風大雨,死者數萬人。郡國前後送蒼麟十六,白鹿七,虎命司虞張曷柱調之以駕芝蓋,大朝會列於殿庭。

        九月,命太子宣出祈福於山川,因行遊獵。宣乘大輅,羽葆華蓋,建天子旌旗,十有六軍戎卒十八萬出自金明門,虎從其後宮升陵霄觀望之,笑曰:“我家父子如是,自非天崩地陷,當複何愁!但抱子弄孫,日為樂耳。”

        宣所舍,輒列人為長圍,四麵各百,驅禽獸,至暮皆集其所,使文武跪立,重行圍守,炬火如晝,命勁騎百餘馳射其中,宣與姬妾乘輦臨觀,獸盡而止。或獸有迸逸,當圍守者,有爵則奪馬,步驅一日,無爵則鞭之一百。士卒饑凍死者萬有餘人,所過三州十五郡,資儲皆無孑遺。

        虎複命秦公韜繼出,自州至於秦、雍,亦如之。宣怒其與己鈞敵,愈嫉之。宦者趙生得幸於宣,無寵於韜,微勸宣除之,於是始有殺韜之謀矣。

        趙麻秋又襲張重華將張瑁,敗之,斬首三千餘級。枹罕護軍李逵帥眾七千降於趙,自河以南氐、羌皆附於趙。

        冬,十月,乙醜,遣侍禦史俞歸至涼州,授張重華侍中、大都督、督隴右關中諸軍事、大將軍、涼州刺史、西平公。歸至姑臧,重華欲稱涼王,未肯受詔,使所親沈猛私謂歸曰:“主公奕世為晉忠臣,今曾不如鮮卑,何也?朝廷封慕容皝為燕王,而主公纔為大將軍,何以褒勸忠賢乎!明台宜移河右,共勸州主為涼王。人臣出使,苟利社稷,專之可也。”歸曰:“吾子失言!昔三代之王也,爵之貴者莫若上公;及周之衰,吳、楚始僭號稱王,而諸侯亦不之非,蓋以蠻夷畜之也;借使齊、魯稱王,諸侯豈不四麵攻之乎!漢高祖封韓、彭為王,尋皆誅滅,蓋權時之宜,非厚之也。聖上以貴公忠賢,故爵以上公,任以方伯,寵榮極矣,豈鮮卑夷狄所可比哉!且吾聞之,功有大小,賞有重輕。今貴公始繼世而為王,若帥河右之眾,東平胡、羯,修複陵廟,迎天子返洛陽,將何以加之乎?”重華乃止。

        武都氐王楊初遣使來稱藩,詔以初為使持節、征南將軍、雍州刺史、仇池公。

        十二月,振威護軍蕭敬文殺征虜將軍楊謙,攻涪城,陷之,自稱益州牧;遂取巴西,通於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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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十八晉紀二十(一)

    起著雍涒灘(戊申),盡上章閹茂(庚戌),凡三年。

        孝宗穆皇帝永和四年(戊申、三四八年)

        夏,四月,林邑寇九真,殺士民什**。

        趙秦公韜有寵於趙王虎,欲立之,以太子宣長,猶豫未決。宣嚐忤旨,虎怒曰:“悔不立韜也!”韜由是益驕,造堂於太尉府,號曰宣光殿,梁長九丈。宣見之,大怒,斬匠,截梁而去;韜怒,增之至十丈。宣聞之,謂所幸楊杯、牟成、趙生曰:“凶豎傲愎乃敢爾!汝能殺之,吾入西宮,當盡以韜之國邑分封汝等。韜死,主上必臨喪,吾因行大事,蔑不濟矣。”柸等許諾。

        秋,八月,韜夜與僚屬宴於東明觀,因宿於佛精舍。宣使楊杯等緣獼猴梯而入,殺韜,置其刀箭而去。旦日,宣奏之,虎哀驚氣絕,久之方蘇。將出臨其喪,司空李農諫曰:“害秦公者未知何人,賊在京師,鑾輿不宜輕出。”虎乃止,嚴兵發哀於太武殿。宣往臨韜喪,不哭,直言“”,使舉衾觀屍,大笑而去。收大將軍記室參軍鄭靖、尹武等,將委之以罪。

        虎疑宣殺韜,欲召之,恐其不入,乃詐言其母杜後哀過危惙;宣不謂見疑,入朝中宮,因留之。建興人史科知其謀,告之;虎使收楊杯、牟成,皆亡去;獲趙生,詰之,具服。虎悲怒彌甚,囚宣於席庫,以鐵環穿其頷而之,取殺韜刀箭舐其血,哀號震動宮殿。佛圖澄曰:“宣、韜皆陛下之子,今為韜殺宣,是重禍也。陛下若加慈恕,福祚猶長;若必誅之,宣當為彗星下掃鄴宮。”虎不從。積柴於鄴北,樹標其上,標末置鹿盧,穿之以繩,倚梯柴積,送宣其下,使韜所幸宦者郝稚、劉霸拔其發,抽其舌,牽之登梯;郝稚以繩貫其頷,鹿盧絞上。劉霸斷其手足,斫眼潰腸,如韜之傷。四麵縱火,煙炎際天,虎從昭儀已下數千人登中台以觀之。火滅,取灰分置諸門交道中。殺其妻子九人。宣少子纔數歲,虎素愛之,抱之而泣,欲赦之,其大臣不聽,就抱中取而殺之;兒挽虎衣大叫,至於絕帶,虎因此發病。又廢其後杜氏為庶人,誅其四率已下三百人,宦者五十人,皆車裂節解,棄之漳水。洿其東宮以養豬牛。東官衛士十餘萬人皆謫戍涼州。先是,趙攬言於虎曰:“宮中將有變,宜備之。”及宣殺韜,虎疑其知而不告,亦誅之。

        朝廷論平蜀之功,欲以豫章郡封桓溫。尚書左丞荀蕤曰:“溫若複平河、洛,將何以賞之?”乃加溫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臨賀郡公;加譙王無忌前將軍;袁喬龍驤將軍,封湘西伯。蕤,崧之子也。

        溫滅蜀,威名大振,朝廷憚之。會稽王昱以揚州刺史殷浩有盛名,朝野推服,乃引為心膂,與參綜朝權,欲以抗溫;由是與溫寖相疑貳。

        浩以征北長史荀羨、前江州刺史王羲之,夙有令名,擢羨為吳國內史,羲之為護軍將軍,以為羽翼。羨,蕤之弟;羲之,導之從子也。羲之以為內外協和,然後國家可安,勸浩不宜與溫構隙,浩不從。

        燕王皝有疾,召世子屬之曰:“今中原未平,方資賢傑以經世務。恪智勇兼濟,才堪任重,汝其委之,以成吾誌!”又曰:“陽士秋士行高潔,忠幹貞固,可托大事,汝善待之!”九月,丙申,薨。

        趙王虎議立太子,太尉張舉曰:“燕公斌有武略,彭城公遵有文德,惟陛下所擇。”虎曰:“卿言正起吾意。”戎昭將軍張豺曰:“燕公母賤,又嚐有過;彭城公母前以太子事廢,今立之,臣恐不能無微恨,陛下宜審思之!”初,虎之拔上邽也,張豺獲前趙主曜幼女安定公主,有殊色,納於虎,虎嬖之,生齊公世。豺以虎老病,欲立世為嗣,冀劉氏為太後,己得輔政,乃說虎曰:“陛下再立太子,其母皆出於倡賤,故禍亂相尋;今宜擇母貴子孝者立之。”虎曰:“卿勿言,吾知太子處矣。”虎再與臣議於東堂。虎曰:“吾欲以純灰三斛自滌其腸,何為專生惡子,年踰二十輒欲殺父!今世方十歲,比其二十,吾已老矣。”乃與張舉、李農定議,令公卿上書請立世為太子。大司農曹莫不肯署名,虎使張豺問其故,莫頓首曰:“天下重器,不宜立少,故不敢署。”虎曰:“莫,忠臣也,然未達朕意;張舉、李農知朕意矣,可令諭之。”遂立世為太子,以劉昭儀為後。

        冬,十一月,甲辰,葬燕文明王;世子位,赦境內;遣使詣建康告喪。以弟交為左賢王,左長史陽騖為郎中令。

        十二月,以左光祿大夫、領司徒、錄尚書事蔡謨為侍中、司徒。謨上疏固讓,謂所親曰:“我若為司徒,將為後代所哂,義不敢拜也。”

        穆帝永和五年(己酉、三四九年)

        春,正月,辛未朔,大赦。

        趙王虎皇帝位,大赦,改元太寧;諸子皆進爵為王。

        故東宮高力等萬餘人謫戍涼州,行達雍城,不在赦例,又敕雍州剌史張茂送之,茂皆奪其馬,使之步推鹿車,致糧戍所。高力督定陽梁犢因眾心之怨,謀作亂東歸,眾聞之,皆踴抃大呼。犢乃自稱晉征東大將軍,帥眾攻拔下辨;安西將軍劉寧自安定擊之,為犢所敗。高力皆多力善射,一當十餘人,雖無兵甲,掠民斧,施一丈柯,攻戰若神,所向崩潰;戍卒皆隨之,攻陷郡縣,殺長吏、二千石,長驅而東,比至長安,眾已十萬。樂平王苞盡銳拒之,一戰而敗。犢遂東出潼關,進趣洛陽。趙主虎以李農為大都督、行大將軍事,統衛軍將軍張賀度等步騎十萬討之,戰於新安,農等大敗;戰於洛陽,又敗,退壁成皋。

        犢遂東掠滎陽、陳留諸郡,虎大懼,以燕王斌為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統冠軍大將軍姚弋仲、車騎將軍蒲洪等討之。弋仲將其眾八千餘人至鄴,求見虎。虎病,未之見,引入領軍省,賜以己所禦食。弋仲怒,不食,曰:“主上召我來擊賊,當麵見授方略,我豈為食來邪!且主上不見我,我何以知其存亡邪?”虎力疾見之,弋仲讓虎曰:“兒死,愁邪,何為而病?兒幼時不擇善人之,使至於為逆;為逆而誅之,又何愁焉!且汝久病,所立兒幼,汝若不愈,天下必亂。當先憂此,勿憂賊也!犢等窮困思歸,相聚為盜,所過殘暴,何所能至!老羌為汝一舉了之!”弋仲情狷直,人無貴賤皆汝之,虎亦不之責。於坐授使持節、征西大將軍,賜以鎧馬。弋仲曰:“汝看老羌堪破賊否?”乃被鎧跨馬於庭中,因策馬南馳,不辭而出。遂與斌等擊犢於滎陽,大破之,斬犢首而還,討其餘黨;盡滅之。虎命弋仲劍履上殿,入朝不趨,進封西平郡公;蒲洪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雍秦州諸軍事、雍州剌史,進封略陽郡公。

        始平人馬勖聚兵,自稱將軍,趙樂平王苞討滅之,誅三千餘家。

        夏,四月,益州刺史周撫、龍驤將軍朱燾出範賁,斬之,益州平。

        詔遣謁者陳沈如燕,拜慕容為使持節、侍中、大都督、督河北諸軍事、幽平二州牧、大將軍、大單於、燕王。

        桓溫遣督護滕畯帥交、廣之兵擊林邑王文於盧容,為文所敗,退屯九真。

        乙卯,趙王虎病甚,以彭城王遵為大將軍,鎮關右;燕王斌為丞相,錄尚書事;張豺為鎮衛大將軍、領軍將軍、吏部尚書;並受遺詔輔政。

        劉後惡斌輔政,恐不利於太子,與張豺謀去之。斌時在襄國,遣使詐謂斌曰:“主上疾已漸愈,王須獵者,可少停也。”斌素好獵,嗜酒,遂留獵,且縱酒。劉氏與豺因矯詔稱斌無忠孝之心,免官歸第,使豺弟雄帥龍騰五百人守之。

        乙醜,遵自幽州至鄴。敕朝堂受拜,配禁兵三萬遣之,遵涕泣而去。是日,虎疾小瘳,問:“遵至末?”左右對曰:“去已久矣。”虎曰:“恨不見之!”

        虎臨西合,龍騰中郎二百餘人列拜於前,虎問:“何求?”皆曰:“聖體不安,宜令燕王入宿衛,典兵馬,”或言:“乞以為皇太子。”虎曰:“燕王不在內邪?召以來!”左右言:“王酒病,不能入。”虎曰:“促持輦迎之,當付璽綬。”亦竟無行者。尋惛眩而入。張豺使張雄矯詔殺斌。

        戊辰,劉氏複矯詔以豺為太保、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如霍光故事。侍中徐統歎曰:“亂將作矣,吾無為預之。”仰藥而死。

        己巳,虎卒,太子世位,尊劉氏為皇太後。劉氏臨朝稱製,以張豺為丞相;豺辭不受,請以彭城王遵、義陽王鑒為左右丞相,以慰其心,劉氏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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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十八晉紀二十(二)

    豺與太尉張舉謀誅司空李農,舉素與農善,密告之;農奔廣宗,帥乞活數萬家保上白,劉氏使張舉統宿衛諸軍圍之。豺以張離為鎮軍大將軍,監中外諸軍事,以為己副。

        彭城王遵至河內,聞喪;姚弋仲、蒲洪、劉寧及征虜將軍石閔、武衛將軍王鸞等討梁犢還,遇遵於李城,共說遵曰:“殿下長且賢,先帝亦有意以殿下為嗣;正以末年惛惑,為張豺所誤。今女主臨朝,奸臣用事,上白相持未下,京師宿衛空虛,殿下若聲張豺之罪,鼓行而討之,其誰不開門倒戈而迎殿下者!”遵從之。

        遵自李城舉兵,還趣鄴,洛州刺史劉國帥洛陽之眾往會之。檄至鄴,張豺大懼,馳召上白之軍。丙戌,遵軍於蕩陰,戎卒九萬,石閔為前鋒。耆舊、羯士皆曰:“彭城王來奔喪,吾當出迎之,不能為張豺守城也!”踰城而出,豺斬之,不能止。張離亦帥騰二千,斬關迎遵。劉氏懼,召張豺入,對之悲哭曰:“先帝梓宮未殯,而禍難至此!今嗣子衝幼,托之將軍;將軍將若之何?欲加遵重位,能弭之乎?”豺惶怖不知所出,但雲“唯唯”。乃下詔,以遵為丞相,領大司馬、大都督、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加黃鉞、九錫。己醜,遵至安陽亭,張豺懼而出迎,遵命執之。庚寅,遵擐甲曜兵,入自鳳陽門,升太武前殿,擗踴盡哀,退如東合。斬張豺於平樂市,夷其三族。假劉氏令曰:“嗣子幼衝,先帝私恩所授,皇業至重,非所克堪;其以遵嗣位。”於是遵位,大赦,罷上白之圍。辛卯,封世為譙王,廢劉氏為太妃;尋皆殺之。

        李農來歸罪,使複其位。尊母鄭氏為皇太後,立妃張氏為皇後,故燕王斌子衍為皇太子。以義陽王鑒為侍中、太傅,沛王衝為太保,樂平公苞為大司馬,汝陰王琨為大將軍,武興公閔為都督中外諸軍事、輔國大將軍。

        甲午,鄴中暴風拔樹,震電,雨雹大如盂升。太武暉華殿災,及諸門觀合蕩然無餘,乘輿服禦,燒者太半,金石皆盡,火月餘乃滅。

        時沛王衝鎮薊,聞遵殺世自立,謂其僚佐曰:“世受先帝之命,遵輒廢而殺之,罪莫大焉!其敕內外戒嚴,孤將親討之。”於是留寧北將軍沭堅戍幽州,帥眾五萬自薊南下,傳檄燕、趙,所在雲集;比至常山,眾十餘萬,軍於苑鄉;遇遵赦書,衝曰:“皆吾弟也;死者不可複追,何為複相殘乎!吾將歸矣。”其將陳暹曰:“彭城篡弒自尊,為罪大矣!王雖北旆,臣將南轅,俟平京師,擒彭城,然後奉迎大駕。”衝乃複進。遵馳遣王擢以書喻衝,衝弗聽。遵使武興公閔及李農等帥精卒十萬討之,戰於平棘,衝兵大敗;獲衝於元氏,賜死;坑其士卒三萬餘人。

        武興公閔言於遵曰:“蒲洪,人傑也;今以洪鎮關中,臣恐秦、雍之地非國家之有。此雖先帝臨終之命,然陛下踐祚,自宜改圖。”遵從之,罷洪都督,餘如前製。洪怒,歸枋頭,遣使來降。

        燕平狄將軍慕容霸上書於燕王曰:“石虎窮凶極暴,天之所棄,餘燼僅存,自相魚肉。今中國倒懸,企望仁恤,若大軍一振,勢必投戈。”北平太守孫興亦表言:“石氏大亂,宜以時進取中原。”以新遭大喪,弗許。霸馳詣龍城,言於曰:“難得而易失者,時也。萬一石氏衰而複興,或有英雄據其成資,豈惟失此大利,亦恐更為後患。”曰:“鄴中雖亂,鄧據安樂,兵強糧足,今若伐趙,東道不可由也,當由盧龍;盧龍山徑險狹,虜乘高斷要,首尾為患,將若之何?”霸曰:“雖欲為石氏拒守,其將士顧家,人懷歸誌,若大軍臨之,自然瓦解。臣請為殿下前驅,東出徒河,潛趣令支,出其不意,彼聞之,勢必震駭,上不過閉門自守,下不免棄城逃潰,何暇禦我哉!然則殿下可以安步而前,無複留難矣。”猶豫未決,以問五材將軍封奕,對曰:“用兵之道,敵強則用智,敵弱則用勢。是故以大吞小,猶狼之食豚也;以治易亂,猶日之消雪也。大王自上世以來,積德累仁,兵強士練。石虎極其殘暴,死未瞑目,子孫爭國,上下乖亂。中國之民,墜於塗炭,廷頸企踵以待振拔。大王若揚兵南邁,先取薊城,次指鄴都,宣耀威德,懷撫遺民,彼孰不扶老提幼以迎大王;凶黨將望旗冰碎,安能為害乎!”從事中郎黃泓曰:“今太白經天,歲集畢北,陰國受命,此必然之驗也,宜速出師,以承天意。”折衝將軍慕輿根曰:“中國之民困於石氏之亂,鹹思易主以救湯火之急,此千載一時,不可失也。自武宣王以來,招賢養民,務農訓兵,正俟今日。今時至不取,更複顧慮,豈天意未欲使海內平定邪,將大王不欲取天下也?”笑而從之。以慕容恪為輔國將軍,慕容評為輔弼將軍,左長史陽鶩為輔義將軍,謂之“三輔”。慕容霸為前鋒都督、建鋒將軍。選精兵二十餘萬,講武戒嚴,為進取之計。

        六月,葬趙王虎於顯原陵,廟號太祖。

        桓溫聞趙亂,出屯安陸,遣諸將經營北方。趙揚州刺史王浹舉壽春降;西中郎將陳逵進據壽春。征北大將軍褚裒上表請伐趙,日戒嚴,直指泗口。朝議以裒事任貴重,宜先遣偏師。裒奏言:“前已遣督護王頤之等徑造彭城,後遣督護麋嶷進據下邳。今宜速發,以成聲勢。”秋,七月,加裒征討大都督,督徐、兗、青、揚、豫五州諸軍事,裒帥眾三萬,徑赴彭城,北方士民降附者日以千計。

        朝野皆以為中原指期可複,光祿大夫蔡謨獨謂所親曰:“胡滅誠為大慶,然恐更貽朝廷之憂。”其人曰:“何謂也?”謨曰:“夫能順天乘時濟生於艱難者,非上聖與英雄不能為也,自餘則莫若度德量力。觀今日之事,殆非時賢所及,必將經營分表,疲民以逞;而才略疏短,不能副心,財殫力竭,智勇俱困,安得不憂及朝廷乎!”

        魯郡民五百餘家相與起兵附晉,求援於褚裒,裒遣部將王龕、李邁將銳卒三千迎之。趙南討大都督李農帥騎二萬與龕等戰於代陂,龕等大敗,皆沒於趙。八月,裒退屯廣陵。陳逵聞之,焚壽春積聚,毀城遁還。裒上疏乞自貶,詔不許;命裒還鎮京口,解征討都督。時河北大亂,遺民二十餘萬口渡河欲來歸附,會裒已還,威勢不接,皆不能自拔,死亡略盡。

        趙樂平王苞謀帥關右之眾攻鄴,左長史石光、司馬曹曜等固諫,苞怒,殺光等百餘人。苞性貪而無謀,雍州豪傑知其無成,並遣使告晉,梁州刺史司馬勳帥眾赴之。

        楊初襲趙西城;破之。

        九月,涼州官屬共上張重華為丞相、涼王、雍秦涼三州牧。重華屢以錢帛賜左右寵臣;又喜博弈,頗廢政事。征事索振諫曰:“先王夙夜勤儉以實府庫,正以讎恥未雪,誌平海內故也。殿下嗣位之初,強寇侵逼,賴重餌之故,得戰士死力,僅保社稷。今蓄積已虛而寇讎尚在,豈可輕有耗散,以與無功之人乎!昔漢光武躬親萬機,章奏詣闕,報不終日,故能隆中興之業。今章奏停滯,動經時月,下情不得上通,沈冤困於囹圄,殆非明主之事也。”重華謝之。

        司馬勳出駱穀,破趙長城戍,壁於懸鉤,去長安二百,使治中劉煥攻長安,斬京兆太守劉秀離,又拔賀城;三輔豪傑多殺守令以應勳,凡三十餘壁,眾五萬人。趙樂平王苞乃輟攻鄴之謀,使其將麻秋、姚國等將兵拒勳。趙主遵遣車騎將軍王朗帥精騎二萬以討勳為名,因劫苞送鄴。勳兵少,畏朗不敢進;冬,十月,釋懸鉤,拔宛城,殺趙南陽太守袁景,複還梁州。

        初,趙主遵之發李城也,謂武興公閔曰:“努力!事成,以爾為太子。”而立太子衍。閔恃功。欲專朝政,遵不聽。閔素驍勇,屢立戰功,夷、夏宿將皆憚之。為都督,總內外兵權,乃撫循殿中將士,皆奏為殿中員外將軍,爵關外侯。遵弗之疑,而更題名善惡以挫抑之,眾鹹怨怒。中書令孟準、左衛將軍王鸞勸遵稍奪閔兵權,閔益恨望,準等鹹勸誅之。

        十一月,遵召義陽王鑒、樂平王苞、汝陽王琨、淮南王昭等入議於鄭太後前,曰:“閔不臣之跡漸著,今欲誅之,如何?”鑒等皆曰:“宜然!”鄭氏曰:“李城還兵,無棘奴,豈有今日;小驕縱之,何可遽殺!”鑒出,遣宦者楊環馳以告閔。閔遂劫李農及右衛將軍王基密謀廢遵,使將軍蘇彥、周成帥甲士三千人執遵於南台。遵方與婦人彈,問成曰:“反者誰也?”成曰:“義陽王鑒當立。”遵曰:“我尚如是,鑒能幾時!”遂殺之於琨華殿,殺鄭太後、張後、太子衍、孟準、王鸞及上光祿張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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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十八晉紀二十(三)

    鑒位,大赦。以武興公閔為大將軍,封武德王;司空李農為大司馬,並錄尚書事。郎闓為司空,秦州刺史劉為尚書左仆射,侍中盧諶為中書監。

        秦、雍流民相帥西歸,路由枋頭,共推蒲洪為主,眾至十餘萬。洪子健在鄴,斬關出奔枋頭。鑒懼洪之逼,欲以計遣之,乃以洪為都督關中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雍州牧、領秦州刺史。洪會官屬,議應受與不;主簿程樸請且與趙連和,如列國分境而治。洪怒曰:“吾不堪為天子邪,而雲列國乎!”引樸斬之。

        都鄉元侯褚裒還至京口,聞哭聲甚多,以問左右,對曰:“皆代陂死者之家也。”裒慚憤發疾;十二月,己酉,卒。以吳國內史荀羨為使持節、監徐兗二州揚州之晉陵諸軍事、徐州刺史,時年二十八,中興方伯未有如羨之少者。

        趙主鑒使樂平王苞、中書令李鬆、殿中將軍張才夜攻石閔、李農於琨華殿,不克,禁中擾亂。鑒懼,偽若不知者,夜斬鬆、才於西中華門,殺苞。

        新興王祗,虎之子也,時鎮襄國,與姚弋仲、蒲洪等連兵,移檄中外,欲共誅閔、農;閔、農以汝陰王琨為大都督,與張舉及侍中呼延盛帥步騎七萬分討祗等。

        中領軍石成、侍中石啟、前河東太守石暉謀誅閔、農;閔、農皆殺之。龍驤將軍孫伏都、劉銖等帥羯士三千伏於胡天,亦欲誅閔、農。鑒在中台,伏都帥三十餘人將升台挾鑒以攻之。鑒見伏都毀閣道,臨問其故。伏都曰:“李農等反,已在東掖門,臣欲帥衛士以討之,謹先啟知。”鑒曰:“卿是功臣,好為官陳力,朕從台上觀,卿勿慮無報也。”於是伏都、銖帥眾攻閔、農,不克,屯於鳳陽門。閔、農帥眾數千毀金明門而入。鑒懼閔之殺己,馳招閔、農,開門內之,謂曰:“孫伏都反,卿宜速討之。”閔、農攻斬伏都等,自鳳陽至琨華,橫屍相枕,流血成渠。宣令內外六夷,敢稱兵仗者斬!胡人或斬關、或踰城而出者,不可勝數。

        閔使尚書王簡、少府王鬱帥眾數千守鑒於禦龍觀,懸食以給之。下令城中曰:“近日孫、劉構逆,支黨伏誅,良善一無預也。今日已後,與官同心者留,不同者各任所之。敕城門不複相禁。”於是趙人百內悉入城,胡、羯去者填門。閔知胡之不為己用,班令內外:“趙人斬一胡首送鳳陽門者,文官進位三等,武官悉拜牙門。”一日之中,斬首數萬。閔親帥趙人以誅胡、羯,無貴賤、男女、少長皆斬之,死者二十餘萬,屍諸城外,悉為野犬豺狼所食。其屯戍四方者,閔皆以書命趙人為將帥者誅之,或高鼻多須濫死者半。

        燕王遣使至涼州,約張重華共擊趙。

        高句麗王釗送前東夷護軍宋晃於燕,燕王赦之,更名曰活,拜為中尉。

        穆帝永和六年(庚戌、三五年)

        春,正月,趙大將軍閔欲滅去石氏之跡,托以讖文有“繼趙李”,更國號曰衛,易姓李氏,大赦,改元青龍。太宰趙庶、太尉張舉,中軍將軍張春、光祿大夫石嶽、撫軍石寧、武衛將軍張季及公侯、卿、校、龍騰等萬餘人,出奔襄國,汝陰王琨奔冀州。撫軍將軍張沈據滏口,張賀度據石瀆,建義將軍段勤據黎陽,寧南將軍楊據桑壁,劉國據陽城,段龕據陳留,姚弋仲據灄頭,蒲洪據枋頭,眾各數萬,皆不附於閔。勤,末柸之子;龕,蘭之子也。

        王朗、麻秋自長安赴洛陽。秋承閔書,誅朗部胡千餘人。朗奔襄國。秋帥眾歸鄴,蒲洪使其子龍驤將軍雄迎擊,獲之,以為軍師將軍。

        汝陰王琨及張舉、王朗帥眾七萬伐鄴,大將軍閔帥騎千餘與戰於城北;閔操兩刃矛,馳騎擊之,所向摧陷,斬首三千級,琨等大敗而去。閔與李農帥騎三萬討張賀度於石瀆。

        閏月,衛主鑒密遣宦者齎書召張沈等,使乘虛襲鄴。宦者以告閔、農,閔、袍還,廢鑒,殺之,殺趙主虎二十八孫,盡滅石氏。姚弋仲子曜武將軍益、武衛將軍若帥禁兵數千斬關奔灄頭。弋仲帥眾討閔,軍於混橋。

        司徒申鍾等上尊號於閔,閔以讓李農,農固辭。閔曰:“吾屬故晉人也,今晉室猶存,請與諸君分割州郡,各稱牧、守、公、侯,奉表迎晉天子還都洛陽。”尚書胡睦進曰:“陛下聖德應天,宜登大位,晉氏衰微,遠竄江表,豈能總馭英雄,混壹四海乎!”閔曰:“胡尚書之言,可謂識機知命矣。”乃皇帝位,大赦,改元永興,國號大魏。

        朝廷聞中原大亂,複謀進取。己醜,以揚州刺史殷浩為中軍將軍、假節、都督揚、豫、徐、兗、青五州諸軍事;以蒲洪為氐王、使持節、征北大將軍、都督河北諸軍事、冀州剌史、廣川郡公;蒲健為假節、右將軍、監河北征討前鋒諸軍事、襄國公。

        姚弋仲、蒲洪各有據關右之誌。弋仲遣其子襄帥眾五萬擊洪,洪迎擊,破之,斬獲三萬餘級。洪自稱大都督、大將軍、大單於、三秦王,改姓苻氏。以南安雷弱兒為輔國將軍;安定梁楞為前將軍,領左長史;馮翊魚遵為右將軍,領右長史;京兆段陵為左將軍,領左司馬;天水趙俱、隴西牛夷、北地辛牢皆為從事中郎;氐酋毛貴為單於輔相。

        二月,燕王使慕容霸將兵二萬自東道出徒河,慕輿於自西道出蠮螉塞,自中道出盧龍塞以伐趙。以慕容恪、鮮於亮為前驅,命慕輿槎山通道。留世子曄守龍城,以內史劉斌為大司農,與典書令皇甫真留統後事。

        霸軍至三陘,趙征東將軍鄧惶怖,焚倉庫,棄安樂遁去,與幽州刺史王午共保薊。徙河南部都尉孫泳急入安樂,撲滅餘火,籍其穀帛。霸收安樂、北平兵糧,與會臨渠。

        三月,燕兵至無終。王午留其將王佗以數千人守薊,與鄧走保魯口。乙巳,拔薊,執王佗,斬之。欲悉坑其士卒千餘人,慕容霸諫曰:“趙為暴虐,王興師伐之,將以拯民於塗炭而撫有中州也;今始得薊而坑其士卒,恐不可以為王師之先聲也。”入都於薊,中州士女降者相繼。

        燕兵至範陽,範陽太守李產欲為石氏拒燕,眾莫為用,乃帥八城令長出降;複以產為太守。

        產子績為幽州別駕,棄其家從王午在魯口。鄧謂午曰:“績鄉在北,父已降燕,今雖在此,恐終難相保,徒為人累,不如去之。”午曰:“此何言也!夫以當今喪亂,而績乃能立義捐家,情節之重,雖古烈士無以過,乃欲以猜嫌害之?燕、趙之士聞之,謂我直相聚為賊,了無意識。眾情一散,不可複集,此為坐自屠潰也。”乃止。午猶慮諸將不與己同心,或致非意,乃遣績歸。績始辭午往見燕王,讓之曰:“卿不識天命,棄父邀名,今日乃始來邪!”對曰:“臣眷戀舊主,誌存微節,官身所在,何事非君!殿下方以義取天下,臣未謂得見之晚也。”悅,善待之。

        以弟宜為代郡城郎,孫泳為廣寧太守,悉置幽州郡縣守宰。

        甲子,使中部俟厘慕輿句督薊中留事,自將擊鄧於魯口。軍至清梁,將鹿勃早將數千人夜襲燕營,半已得入,先犯前鋒都督慕容霸,突入幕下,霸起奮擊,手殺十餘人,早不能進,由是燕軍得嚴,謂慕輿根曰:“賊鋒甚銳,宜且避之。”根正色曰:“我眾彼寡,力不相敵,故乘夜來戰,冀萬一獲利。今求賊得賊,正當擊之,複何所疑!王但安臥,臣等自為王破之!”不能自安,內史李洪從出營外,屯高塚上。根帥左右精勇數百人從中牙直前擊早,李洪徐整騎隊還助之,早乃退走。眾軍追擊四十餘,早僅以身免,所從士卒死亡略盡。引兵還薊。

        魏主閔複姓冉氏,尊母王氏為皇太後,立妻董氏為皇後,子智為皇太子,胤、明裕皆為王。以李農為太宰、領太尉、錄尚書事,封齊王,其子皆封縣公。遣使者持節赦諸軍屯;皆不從。

        麻秋說苻洪曰:“冉閔、石祗方相持,中原之亂未可平也。不如先取關中,基業已固,然後東爭天下,誰能敵之。”洪深然之。而秋因宴鴆洪,欲其眾;世子健收秋斬之。洪謂健曰:“吾所以未入關者,以為中州可定;今不幸為豎子所困。中州非汝兄弟所能辦,我死,汝急入關!”言終而卒。健代統其眾,乃去大都督、大將軍、三秦王之號,稱晉官爵,遣其叔父安來告喪,且請朝命。

        趙新興王祗皇帝位於襄國,改元永寧。以汝陰王琨為相國,六夷據州郡者皆應之。祗以姚弋仲為右丞相、親趙王,待以殊禮。弋仲子襄,雄勇多才略,士民多愛之,請弋仲以為嗣,弋仲以襄非長子,不許;請者日以千數,弋仲乃使之將兵。祗以襄為驃騎將軍、豫州刺史、新昌公。又以苻健為都督河南諸軍事、鎮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兗州牧、略陽郡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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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十八晉紀二十(四)

    夏,四月,趙主祗遣汝陰王琨將兵十萬伐魏。

        魏主閔殺李農及其三子,尚書令王謨、侍中王衍、中常待嚴震、趙升。閔遣使臨江告晉曰:“逆胡亂中原,今已誅之;能共討者,可遣軍來也”。朝廷不應。

        五月,廬江太守袁真攻魏合肥,克之,虜其居民而還。

        六月,趙汝陰王琨進據邯鄲,鎮南將軍劉國自繁陽會之。魏衛將軍王泰擊琨,大破之,死者萬餘人。劉國還繁陽。

        初,段蘭卒於令支,段龕代領其眾,因石氏之亂,擁部落南徙。秋,七月,龕引兵東據廣固,自稱齊王。

        八月,代郡人趙榼帥三百餘家叛燕歸趙州刺史張平。燕王徙廣寧、上穀二郡民於徐無,代郡民於凡城。

        王朗之去長安也,朗司馬杜洪據長安,自稱晉征北將軍、雍州刺史,以馮翊張琚為司馬;關西夷、夏皆應之。苻健欲取之,恐洪知之,乃受趙官爵。以趙俱為河內太守,戍溫;牛夷為安集將軍,戍懷;治宮室於枋頭,課民種麥,示無西意,有知而不種者,健殺之以徇。而自稱晉征西大將軍、都督關中諸軍事、雍州刺史;以武威賈玄碩為左長史,洛陽梁安為右長史,段純為左司馬,辛牢為右司馬,京兆王魚、安定程肱、胡文等為軍祭酒,悉眾而西。以魚遵為前鋒,行至盟津,為浮梁以濟。遣弟輔國將軍雄帥眾五千自潼關入,兄子揚武將軍菁帥眾七千自軹關入。臨別,執菁手曰:“若事不捷,汝死河北,我死河南,不複相見。”濟,焚橋,自帥大眾隨雄而進。

        杜洪聞之,與健書,侮嫚之。以張琚弟先為征虜將軍,帥眾萬三千逆戰於潼關之北。先兵大敗,走還長安。洪悉召關中之眾以拒健。洪弟鬱勸洪迎健,洪不從;鬱帥所部降於健。

        健遣苻雄徇渭北。氐酋毛受屯高陵,徐磋屯好畤,羌酋白犢屯黃白,眾各數萬,皆斬洪使,遣子降於健。苻菁、魚遵所過城邑,無不降附。洪懼,固守長安。

        張賀度、段勤、劉國、靳豚會於昌城,將攻鄴。魏主閔自將擊之,戰於蒼亭,賀度等大敗,死者二萬八千人,追斬靳豚於陰安,盡俘其眾而歸。閔戎卒三十餘萬,旌旗、鉦鼓綿亙百餘,雖石氏之盛,無以過也。

        故晉散騎常侍隴西辛謐,有高名,曆劉、石之世,征辟皆不就;閔備禮征為太常。謐遺閔書,以為:“物極則反,致至則危。君王功已成矣,宜因茲大捷,歸身晉朝,必有由、夷之廉,享鬆、喬之壽矣。”因不食而卒。

        九月,燕王南徇冀州,取章武、河間。初,勃海賈堅,少尚氣節,仕趙為殿中督。趙亡,堅棄魏主閔還鄉,擁部曲數千家。燕慕容評徇勃海,遣使招之,堅終不降。評與戰,擒之。以評為章武太守,封裕為河間太守。與慕容恪皆愛賈堅之材。堅時年六十餘,恪聞其善射,置牛百步上以試之。堅曰:“少之時能令不中,今老矣,往往中之。”乃射再發,一矢拂脊,一矢磨腹,皆附膚落毛,上下如一,觀者鹹服其妙。以堅為樂陵太守,治高城。

        苻菁與張先戰於渭北,擒之,三輔郡縣堡壁皆降。冬,十月,苻健長驅至長安,杜洪、張琚奔司竹。

        燕王還薊,留諸將守之;還龍城,謁陵廟。

        十一月,魏主閔帥騎十萬攻襄國。署其子太原王胤為大單於、驃騎大將軍,以降胡一千配之為麾下。光祿大夫韋謏諫曰:“胡、羯皆我之仇敵,今來歸附,苟存性命耳;萬一為變,悔之何及!請誅屏降胡,去單於之號,以防微杜漸。”閔方欲撫納胡,大怒,誅謏及其子伯陽。

        甲午,苻健入長安,以民心思晉,乃遣參軍杜山伯詣建康獻捷,修好於桓溫。於是秦、雍夷夏皆附之,趙涼州刺史石寧獨據上邽不下,十二月,苻雄擊斬之。

        蔡謨除司徒,三年不就職;詔書屢下,太後遣使諭意,謨終不受。於是帝臨軒,遣侍中紀據、黃門郎丁纂征謨;謨陳疾篤,使主簿謝攸陳讓。自旦至申,使者十餘返,而謨不至。時帝方八歲,甚倦,問左右曰:“所召人何以至今不來?臨軒何時當竟?”太後以君臣俱疲,乃詔:“必不來者,宜罷朝。”中軍將軍殷浩奏免吏部尚書江虨官。會稽王昱令曹曰:“蔡公傲違上命,無人臣之禮。若人主卑屈於上,大義不行於下,亦不知所以為政矣。”公卿乃奏:“謨悖慢傲上,罪同不臣,請送廷尉以正刑書。”謨懼,帥子弟詣闕稽顙,自到廷尉待罪。殷浩欲加謨大辟;會徐州刺史荀羨入朝,浩以問羨,羨曰:“蔡公今日事危,明日必有桓、文之舉,”浩乃止。下詔免謨為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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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十九晉紀二十一(一)

    起重光大淵獻(辛亥),盡閼逢攝提格(甲寅),凡四年。

        孝宗穆皇帝永和七年(辛亥、三五一年)

        春,正月,丁酉,日有食之。

        苻健左長史賈玄碩等請依劉備稱漢中王故事,表健為都督關中諸軍事、大將軍、大單於、秦王。健怒曰:“吾豈堪為秦王邪!且晉使未返,我之官爵,非汝曹所知也。”而密使梁安諷玄碩等上尊號,健辭讓再三,然後許之。丙辰,健天王、大單於位,國號大秦,大赦,改元皇始。追尊父洪為武惠皇帝,廟號太祖;立妻強氏為天王後,子萇為太子,靚為平原公,生為淮南公,覿為長樂公,方為高陽公,碩為北平公,騰為淮陽公,柳為晉公,桐為汝南公,廋為魏公,武為燕公,幼為趙公。以苻雄為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領車騎大將軍、雍州牧、東海公;苻菁為衛大將軍、平昌公,宿衛二宮;雷弱兒為太尉,毛貴為司空,略陽薑伯周為尚書令,梁楞為左仆射,王墮為右仆射,魚遵為太子太師,強平為太傅,段純為太保,呂婆樓為散騎常侍。伯周,健之舅;平,王後之弟;婆樓,本略陽氐酋也。

        段龕請以青州內附;二月,戊寅,以龕為鎮北將軍,封齊公。

        魏主閔攻圍襄國百餘日。趙主祗危急,乃去皇帝之號,稱趙王,遣太尉張舉乞師於燕,許送傳國璽,中軍將軍張春乞師於姚弋仲。弋仲遣其子襄帥騎二萬八千救趙,誡之曰:“冉閔棄仁背義,屠滅石氏。我受人厚遇,當為複讎,老病不能自行;汝才十倍於閔,若不梟擒以來,不必複見我也!”弋仲亦遣使告於燕;燕主遣禦難將軍悅綰將兵三萬往會之。

        冉閔聞欲救趙,遣大司馬從事中郎廣寧常煒使於燕。使封裕詰之曰:“冉閔,石氏養息,負恩作逆,何敢輒稱大號?”煒曰:“湯放桀,武王伐紂,以興商、周之業;曹孟德養於宦官,莫知所出,卒立魏氏之基;苟非天命,安能成功!推此而言,何必致問!”裕曰:“人言冉閔初立,鑄金為己像以卜成敗,而像不成,信乎?”煒曰:“不聞。”裕曰:“南來者皆雲如是,何故隱之?”煒曰:“奸偽之人欲矯天命以惑人者,乃假符瑞、托蓍龜以自重。魏主握符璽,據中州,受命何疑;而更反真為偽,取決於金像乎!”裕曰:“傳國璽果安在?”煒曰:“在鄴”。裕曰:“張舉言在襄國。”煒曰:“殺胡之日,在鄴者殆無孑遺;時有迸漏者,皆潛伏溝瀆中耳,彼安知璽之所在乎!彼求救者,為妄誕之辭,無所不可,況一璽乎!”

        猶以張舉之言為信,乃積柴其旁,使裕以其私誘之,曰:“君更熟思,無為徒取灰滅!”煒正色曰:“石氏貪暴,親帥大兵攻燕國都;雖不克而返,然誌在必取。故運資糧、聚器械於東北者,非以相資,乃欲相滅也。魏主誅翦石氏,雖不為燕;臣子之心,聞仇讎之滅,義當如何?而更為彼責我,不亦異乎!吾聞死者骨肉下於土,精魂升於天。蒙君之惠,速益薪縱火,使仆得上訴於帝足矣!”左右請殺之,曰:“彼不憚殺身而徇其主,忠臣也!且冉閔有罪,使臣何預焉!”使出就館。夜,使其鄉人趙瞻往勞之,且曰:“君何不以實言?王怒,欲處君於遼、碣之表,柰何?”煒曰:“吾結發以來,尚不欺布衣,況人主乎!曲意苟合,性所不能。直情盡言,雖沈東海,不敢避也!”遂臥向壁,不複與瞻言。瞻具以白,乃囚煒於龍城。

        趙州刺史張平遣使降秦,秦王以平為大將軍、冀州牧。

        燕王還薊。

        三月,姚襄及趙汝陰王琨各引兵救襄國。冉閔遣車騎將軍胡睦拒襄於長蘆,將軍孫威拒琨於黃丘,皆敗還,士卒略盡。

        閔欲自出擊之,衛將軍王泰諫曰:“今襄國未下,外救雲集,若我出戰,必覆背受敵,此危道也。不若固壘以挫其銳,徐觀其釁而擊之。且陛下親臨行陳,如失萬全,則大事去矣。”閔將止,道士法饒進曰:“陛下圍襄國經年,無尺寸之功;今賊至,又避不擊,將何以使將士乎!且太白入昴,當殺胡王,百戰百克,不可失也!”閔攘袂大言曰:“吾戰決矣,敢沮眾者斬!”乃悉眾出,與襄、琨戰。悅綰適以燕兵至,去魏兵數,疏布騎卒,曳柴揚塵,魏人望之恟懼,襄、琨、綰三麵擊之,趙王祗自後衝之,魏兵大敗,閔與十餘騎走還鄴。降胡栗特康等執大單於胤及左仆射劉琦以降趙,趙王祗殺之。胡睦及司空石璞、尚書令徐機、中書監盧諶等將士死者凡十餘萬人。閔潛還,人無知者。鄴中震恐,訛言閔已沒。射聲校尉張艾請閔親郊以安眾心。閔從之,訛言乃息。閔支解法饒父子,贈韋謏大司徒。姚襄還灄頭,姚弋仲怒其不擒閔,杖之一百。

        初,閔之為趙相也,悉散倉庫以樹私恩,與羌、胡相攻,無月不戰。趙所徙青、雍、幽、荊四州人民及氐、羌、胡蠻數百萬口,以趙法禁不行,各還本土;道路交錯,互相殺掠,其能達者什有二、三。中原大亂。因以饑疫,人相食,無複耕者。

        趙王祗使其將劉顯帥眾七萬攻鄴,軍於明光宮,去鄴二十三。魏主閔恐,召王泰,欲與之謀。泰恚前言之不從,辭以瘡甚。閔親臨問之,泰固稱疾篤。閔怒,還宮,謂左右曰:“巴奴,乃公豈假汝為命邪!要將先滅胡,卻斬王泰。”乃悉眾出戰,大破顯軍,追奔至陽平,斬首三萬餘級。顯懼,密使請降,求殺祗以自效,閔乃引歸。會有告王泰欲叛入秦者,閔殺之,夷其三族。

        秦王健分遣使者問民疾苦,搜羅雋異,寬重斂之稅,弛離宮之禁,罷無用之器,去侈靡之服,凡趙之苛政不便於民者,皆除之。

        杜洪、張琚遣使召梁州刺史司馬勳;夏,四月,勳帥步騎三萬赴之,秦王健禦之於五丈原。勳屢戰皆敗,退歸南鄭。健以中書令賈玄碩始者不上尊號,銜之,使人告玄碩與司馬勳通,其諸子皆殺之。

        渤海人逄約因趙亂,擁眾數千家,附於魏,魏以約為渤海太守。故太守劉準,隗之兄子也,土豪封放,奕之從弟也;別聚眾自守。閔以準為幽州刺史,與約中分渤海。燕王使封奕討約,使昌黎太守高開討準、放。開,瞻之子也。

        奕引兵直抵約壘,遣人謂約曰:“相與鄉,隔絕日久,會遇甚難。時事利害,人各有心,非所論也。願單出一相見,以寫佇結之情。”約素信重奕,出,見奕於門外;各屏騎卒,單馬交語。奕與論敘平生畢,因說之曰:“與君累世同鄉,情相愛重,誠欲君享祚無窮;今獲展奉,不可不盡所懷。冉閔乘石氏之亂,奄有成資,是宜天下服其強矣,而禍亂方始,固知天命不可力爭也。燕王奕世載德,奉義討亂,所征無敵。今已都薊,南臨趙、魏,遠近之民,繈負歸之。民厭荼毒,鹹思有道。冉閔之亡,匪朝伊夕,成敗之形,昭然易見。且燕王肇開王業,虛心賢雋,君能翻然改圖,則功參絳、灌,慶流苗裔,孰與為亡國將,守孤城以待必至之禍哉!”約聞之,悵然不言。奕給使張安,有勇力;奕豫戒之,俟約氣下,安突前持其馬鞚,因挾之而馳。至營,奕與坐,謂曰:“君計不能自決,故相為決之,非欲取君以邀功,乃欲全君以安民也。”

        高開至渤海,準、放迎降。以放為渤海太守,準為左司馬,約參軍事。以約誘於人而遇獲,更其名曰釣。

        劉顯弒趙王祗及其丞相安樂王炳、太宰趙庶等十餘人,傳首於鄴。驃騎將軍石寧奔柏人。魏主閔焚祗首於通衢,拜顯上大將軍、大單於、冀州牧。

        五月,趙兗州刺史劉啟自鄄城來奔。

        秋,七月,劉顯複引兵攻鄴,魏主閔擊敗之。顯還,稱帝於襄國。

        八月,魏徐州刺史周成、兗州刺史魏統、荊州刺史樂弘、豫州牧張遇以廩丘、許昌等諸城來降;平南將軍高崇、征虜將軍呂護執洛州刺史鄭係,以其地來降。

        燕王遣慕容恪攻中山,慕容評攻王午於魯口,魏中山太守上穀侯龕閉城拒守。恪南徇常山,軍於九門,魏趙郡太守遼西李邽舉郡降,恪厚撫之,將邽還圍中山,侯龕乃降。恪入中山,遷其將帥、土豪數十家詣薊,餘皆安堵,軍令嚴明,秋豪不犯。慕容評至南安,王午遣其將鄭生拒戰,評擊斬之。

        悅綰還自襄國,乃知張舉之妄而殺之。常煒有四男二女在中山,釋煒之囚,使諸子就見之。煒上疏謝恩,手令答曰:“卿本不為生計,孤以州相存耳。今大亂之中,諸子盡至,豈非天所念邪!天且念卿,況於孤乎!”賜妾一人,穀三百斛,使居凡城。以北平太守孫興為中山太守;興善於綏撫,中山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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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十九晉紀二十一(二)

    庫官偉帥部眾自上黨降燕。

        姚弋仲遣使來請降。冬,十月,以弋仲為使持節、六夷大都督、督江北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大單於、高陵郡公;又以其子襄為持節、平北將軍、都督州諸軍事、州刺史、平鄉縣公。

        逄釣亡歸渤海,招集舊眾以叛燕。樂陵太守賈堅使人告諭鄉人,示以成敗,釣部眾稍散,遂來奔。

        吐穀渾葉延卒,子碎奚立。

        初,桓溫聞石氏亂,上疏請出師經略中原;事久不報。溫知朝廷仗殷浩以抗己,甚忿之;然素知浩之為人,亦不之憚也。以國無他釁,遂得相持彌年,羈縻而已,八州士眾資調殆不為國家用。屢求北伐,詔書不聽。十二月,辛未,溫拜表輒行,帥眾四五萬順流而下,軍於武昌。朝廷大懼。

        殷浩欲去位以避溫,又欲以騶虞幡駐溫軍。吏部尚書王彪之言於會稽王昱曰:“此屬皆自為計,非能保社稷,為殿下計也。若殷浩去職,人情離駭,天子獨坐,當此之際,必有任其責者,非殿下而誰乎!”又謂浩曰:“彼若抗表問罪,卿為之首。事任如此,猜釁已成,欲作匹夫,豈有全地邪!且當靜以待之。令相王與手書,示以款誠,為陳成敗,彼必旋師;若不從,則遣中詔;又不從,乃當以正義相裁。柰何無故,先自猖獗乎!”浩曰:“決大事正自難,頃日來欲使人悶。聞卿此謀,意始得了。”彪之,彬之子也。

        撫軍司馬高崧言於昱曰:“王宜致書,諭以禍福,自當返旆。如其不爾,便六軍整駕,逆順於茲判矣!”乃於坐為昱草書曰:“寇難宜平,時會宜接。此實為國遠圖,經略大算,能弘斯會,非足下而誰?但以比興師動眾,要當以資實為本;運轉之艱,古人所難,不可易之於始而不熟慮。頃所以深用為疑,惟在此耳。然異常之舉,眾之所駭,遊聲噂{口遝},想足下亦少聞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或能望風振擾,一時崩散。如此則望實並喪,社稷之事去矣。皆由吾闇弱,德信不著,不能鎮靜庶,保固維城,所以內愧於心,外慚良友。吾與足下,雖職有內外,安社稷,保家國,其致一也。天下安危,係之明德;當先思寧國而後圖其外,使王基克隆,大義弘著,所望於足下。區區誠懷,豈可複顧嫌而不盡哉!”溫上疏惶恐致謝,回軍還鎮。

        朝廷將行郊祀。會稽王昱問於王彪之曰:“郊祀應有赦否?”彪之曰:“自中興以來,郊祀往往有赦,愚意常謂非宜;凶愚之人,以為郊必有赦,將生心於徼幸矣!”昱從之。

        燕王如龍城。

        丁零翟鼠帥所部降燕,封為歸義王。

        穆帝永和八年(壬子、三五二年)

        春,正月,辛卯,日有食之。

        秦丞相雄等請秦王健正尊號,依漢、晉之舊,不必效石氏之初。健從之,皇帝位,大赦。諸公皆進爵為王。且言單於所以統壹百蠻,非天子所宜領,以授太子萇。

        司馬勳還漢中,杜洪、張琚屯宜秋。洪自以右族輕琚,琚遂殺洪,自立為秦王,改元建昌。

        劉顯攻常山,魏主閔留大將軍蔣幹使輔太子智守鄴,自將八千騎救之。顯大司馬清河王寧以棗強降魏。閔擊顯,敗之,追奔至襄國。顯大將軍曹伏駒開門納閔。閔殺顯及其公卿已下百餘人,焚襄國宮室,遷其民於鄴。趙汝陰王琨以其妻妾來奔,斬於建康市,石氏遂絕。

        尚書左丞孔嚴言於殷浩曰:“比來眾情,良可寒心,不知使君當何以鎮之。愚謂宜明受任之方,韓、彭專征伐,蕭、曹守管鑰,內外之任,各有攸司;深思廉、藺屈身之義,平、勃交huan之謀,令穆然無間,然後可以保大定功也。觀頃日降附之徒,皆人麵獸心,貪而無親,恐難以義感也。”浩不從。嚴,愉之從子也。

        浩上疏請北出許、洛,詔許之,以安西將軍謝尚、北中郎獎荀羨為督統,進屯壽春。謝尚不能撫尉張遇,遇怒,據許昌叛,使其將上官恩據洛陽,樂弘攻督護戴施於倉垣,浩軍不能進。三月,命荀羨鎮淮陰,尋加監青州諸軍事,又領兗州刺史,鎮下邳。

        乙巳,燕王還薊,稍徙軍中文武兵民家屬於薊。

        姚弋仲有子四十二人,及病,謂諸子曰:“石氏待吾厚,吾本欲為之盡力。今石氏已滅,中原無主;我死,汝亟自歸於晉,當固執臣節,無為不義也!”弋仲卒,子襄秘不發喪,帥戶六萬南攻陽平、元城、發幹,破之,屯於碻磝津;以太原王亮為長史,天水尹赤為司馬,太原薛瓚、略陽權翼為參軍。

        襄與秦兵戰,敗,亡三萬餘戶,南至滎陽,始發喪。又與秦將高昌、李曆戰於麻田,馬中流矢而斃。弟萇以馬授襄,襄曰:“汝何以自免?”萇曰:“但令兄濟,豎子必不敢害萇!”會救至,俱免。尹赤奔秦,秦以赤為州刺史,鎮蒲阪。

        襄遂帥眾歸晉,送其五弟為質。詔襄屯譙城。襄單騎渡淮,見謝尚於壽春。尚聞其名,命去仗衛,幅巾待之,歡若平生。襄博學,善談論,江東人士皆重之。

        魏主閔克襄國,因遊食常山、中山諸郡。趙立義將軍段勤聚胡、羯萬餘人保據繹幕,自稱趙帝。夏,四月,甲子,燕王遣慕容恪擊魏,慕容霸等擊勤。

        魏主閔將與燕戰,大將軍董閏、車騎將軍張溫諫曰:“鮮卑乘勝鋒銳,且彼眾我寡,請且避之,俟其驕惰,然後益兵以擊之,”閔怒曰:“吾欲以此眾平幽州,斬慕容;今遇恪而避之,人謂我何!”司徒劉茂、特進郎闓相謂曰:“吾君此行,必不還矣,吾等何為坐待戮辱!”皆自殺。

        閔軍於安喜,慕容恪引兵從之。閔趣常山,恪追之,及於魏昌之廉台。閔與燕兵十戰,燕兵皆不勝。閔素有勇名,所將兵精銳,燕人憚之。慕容恪巡陳,謂將士曰:“冉閔勇而無謀,一夫敵耳!其士卒饑疲,甲兵雖精,其實難用,不足破也!”閔以所將多步卒,而燕皆騎兵,引兵將趣林中。恪參軍高開曰:“吾騎兵利平地,若閔得入林,不可複製。宜亟遣輕騎邀之,合而陽走,誘致平地,然後可擊也”。恪從之。魏兵還就平地,恪分軍為三部,謂諸將曰:“閔性輕銳,又自以眾少,必致死於我。我厚集中軍之陳以待之,俟其合戰,卿等從旁擊之,無不克矣。”乃擇鮮卑善射者五千人,以鐵鎖連其馬,為方陳而前。閔所乘駿馬曰朱龍,日行千。閔左操雙刃矛,右執鉤戟,以擊燕兵,斬首三百餘級。望見大幢,知其為中軍,直衝之;燕兩軍從旁夾擊,大破之。圍閔數重,閔潰圍東走二十餘,朱龍忽斃,為燕兵所執。燕人殺魏仆射劉,執董閔、張溫,及閔皆送於薊。閔子操奔魯口。高開被創而卒。慕容恪進屯常山,命恪鎮中山。

        己卯,冉閔至薊。大赦,立閔而責之曰:“汝奴仆下才,何得妄稱帝?”閔曰:“天下大亂,爾曹夷狄禽獸之類猶稱帝,況我中土英雄,何得不稱帝邪!”怒,鞭之三百,送於龍城。

        慕容霸軍至繹幕,段勤與弟思聰舉城降。

        甲申,遣慕容評及中尉侯龕帥精騎萬人攻鄴。癸巳,至鄴,魏蔣幹及太子智閉城拒守。城外皆降於燕,劉寧及弟崇帥胡騎三千奔晉陽。

        秦以張遇為征東大將軍、豫州牧。

        五月,秦主健攻張琚於宜秋,斬之。

        鄴中大饑,人相食,故趙時宮人被食略盡。蔣幹遺侍中繆嵩、詹事劉猗奉表請降,且求救於謝尚。庚寅,燕王遣廣威將軍慕容軍、殿中將軍慕輿根、右司馬皇甫真等帥步騎二萬助慕容評攻鄴。

        辛卯,燕人斬冉閔於龍城。會大旱,蝗,燕王謂閔為祟,遣使祀之,諡曰悼武天王。

        初,謝尚使戴施據枋頭,施聞蔣幹求救,乃自倉垣徙屯棘津,止幹使者求傳國璽。劉猗使繆嵩還鄴白幹,幹疑尚不能救,沈吟未決。六月,施帥壯士百餘人入鄴,助守三台,紿之曰:“今燕寇在外,道路不通,璽未敢送也。卿且出以付我,我當馳白天子。天子聞璽在吾所,信卿至誠,必多發兵糧以相救餉。”幹以為然,出璽付之。施宣言使督護何融迎糧,陰令懷璽送於枋頭。甲子,蔣幹帥銳卒五千及晉兵出戰,慕容評大破之,斬首四千級,幹脫走入城。

        甲申,秦主健還長安。

        謝尚、姚襄共攻張遇於許昌。秦主健遣丞相東海王雄、衛大將軍平昌王菁略地關東,帥步騎二萬救之。丁亥,戰於潁水之誠橋,尚等大敗,死者萬五千人。尚奔還淮南,襄棄輜重,送尚於芍陂;尚悉以後事付襄。殷浩聞尚敗,退屯壽春。秋,七月,秦丞相雄徙張遇及陳、潁、許、洛之民五萬餘戶於關中,以右衛將軍楊為豫州刺史,鎮許昌。謝尚降號建威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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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十九晉紀二十一(三)

    趙故西中郎將王擢遣使請降;拜擢秦州刺史。

        丁酉,以武陵王晞為太宰。

        丙辰,燕王如中山。

        王午聞魏敗,時鄧已死,午自稱安國王。八月,戊辰,燕王遣慕容恪、封奕、陽騖攻之,午閉城自守,送冉操詣燕軍,燕人掠其禾稼而還。

        庚午,魏長水校尉馬願等開鄴城納燕兵,戴施、蔣幹懸縋而下,奔於倉垣。慕容評送魏後董氏、太子智、太尉申鍾、司空條攸等及乘輿服禦於薊。尚書令王簡、左仆射張幹、右仆射郎肅皆自殺。燕王詐雲董氏得傳國璽獻之,賜號奉璽君,賜冉智爵海賓侯。以申鍾為大將軍右長史;命慕容評鎮鄴。

        桓溫使司馬勳助周撫討蕭敬文於涪城,斬之。

        謝尚自枋頭迎傳國璽至建康,百僚畢賀。

        秦以雷弱兒為大司馬,毛貴為太尉,張遇為司空。

        殷浩之北伐也,中軍將軍王羲之以書止之,不聽。而無功,複謀再舉。羲之遺浩書曰:“今以區區江左,天下寒心,固已久矣,力爭武功,非所當作。自頃處內外之任者,未有深謀遠慮,而疲竭根本,各從所誌,竟無一功可論,遂令天下將有土崩之勢;任其事者,豈得辭四海之責哉!今軍破於外,資竭於內,保淮之誌,非所複及,莫若還保長江,督將各處複舊鎮;自長江以外,羈縻而已。引咎責躬,更為善治,省其賦役,與民更始,庶可以救倒懸之急也!使君起於布衣,任天下之重,當董統之任,而敗喪至此,恐闔朝賢未有與人分其謗者。若猶以前事為未工,故複求之分外,宇宙雖廣,自容何所!此愚智所不解也。”

        又與會稽王昱箋曰:“為人臣者誰不願尊其主,比隆前世;況遇難得之運哉!顧力有所不及,豈可不權輕重而處之也!今雖有可喜之會,內求諸己,而所憂乃重於所喜。功未可期,遺黎殲盡,勞役無時,征求日重,以區區吳、越經緯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而不度德量力,不弊不已,此封內所痛心歎悼而莫敢吐誠者也。"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願殿下更垂三思,先為不可勝之基,須根立勢舉,謀之未晚。若不行,恐糜鹿之遊,將不止林藪而已!願殿下蹔廢虛遠之懷,以救倒懸之急,可謂以亡為存,轉禍為福也。”不從。

        九月,浩屯泗口,遣河南太守戴施據石門,滎陽太守劉遯據倉垣。浩以軍興,罷遣太學生徒,學校由此遂廢。

        冬,十月,謝尚遣冠軍將軍王俠攻許昌,克之。秦豫州刺史楊退屯弘農。征尚為給事中,戍石頭。

        丁卯,燕王還薊。

        故趙將擁兵據州郡者,各遣使降燕;燕王以王擢為益州刺史,夔逸為秦州刺史,張平為州刺史,李曆為兗州刺史,高昌為安西將軍,劉寧為車騎將軍。

        慕容恪屯安平,積糧,治攻具,將討王午。丙戌,中山蘇林起兵於無極,自稱天子;恪自魯口還討林。閏月,戊子,燕王遣廣威將軍慕輿根助恪攻林,斬之。王午為其將秦興所殺。呂護殺興,複自稱安國王。

        燕僚共上尊號於燕王,許之。十一月,丁卯,始置百官,以國相封奕為太尉,左長史陽騖為尚書令,右司馬皇甫真為尚書左仆射,典書令張悕為右仆射;其餘文武,拜授有差。戊辰,皇帝位,大赦;自謂獲傳國璽,改元元璽。追尊武宣王為高祖武宣皇帝,文明王為太祖文明皇帝。時晉使適至燕,謂曰:“汝還白汝天子,我承人乏,為中國所推,已為帝矣!”改司州為中州;建留台於龍都。以玄菟太守乙逸為尚書,專委留務。

        秦丞相雄攻王擢於隴西,擢奔涼州,雄還屯隴東。張重華以擢為征虜將軍、秦州刺史,特寵待之。

        穆帝永和九年(癸醜、三五三年)

        春,正月,乙卯朔,大赦。

        二月,庚子,燕王立其妃可足渾氏為皇後,世子曄為皇太子,皆自龍城遷於薊宮。

        張重華遣將軍張弘、宋修會王擢帥騎萬五千伐秦;秦丞相雄、衛將軍菁拒之,大敗涼兵於龍黎,斬首萬二千級,虜張弘、宋修,王擢棄秦州,奔姑臧。秦主健以領軍將軍苻願為秦州刺史,鎮上邽。

        三月,交州刺史阮敷討林邑,破五十餘壘。

        趙故衛尉常山李犢聚眾數千人叛燕。

        西域胡劉康掌劉曜子,聚眾於平陽,自稱晉王;夏,四月,秦左衛將軍苻飛討擒之。

        以安西將軍謝尚為尚書仆射。

        五月,張重華複使王擢帥眾二萬伐上邽,秦州郡縣多應之;苻願戰敗,奔長安。重華因上疏請伐秦。詔進重華涼州牧。

        燕主遣衛將軍恪討李犢,犢降,遂東擊呂護於魯口。

        六月,秦苻飛攻氐王楊初於仇池,為初所敗。丞相雄、平昌王菁帥步騎四萬屯於隴東。

        秦主健納張遇繼母韓氏為昭儀,數於眾中謂遇曰:“卿,吾假子也。”遇恥之,因雄等精兵在外,陰結關中豪傑,欲滅苻氏,以其地來降。秋,七月,遇與黃門劉晁謀夜襲健,晃約開門以待之。會健使晃出外,晃固辭,不得已而行。遇不知,引兵至門,門不開。事覺,伏誅。於是孔持起池陽,劉珍、夏侯顯起鄠,喬秉起雍,胡陽赤幹酪竹,呼延毒起灞城,眾數萬人,各遣使來請兵。

        秦以左仆射魚遵為司空。

        九月,秦丞相雄帥眾二萬還長安,遣平昌王菁略定上洛,置荊州於豐陽川,以步兵校尉金城郭敬為刺史。雄與清河王法、苻飛分討孔持等。

        姚襄屯曆陽,以燕、秦方強,未有北伐之誌,乃夾淮廣興屯田,訓厲將士。殷浩在壽春,惡其強盛,囚襄諸弟,屢遣刺客刺之,刺客皆以情告襄。安北將軍魏統卒,弟憬代領部曲。浩潛遣憬帥眾五千襲之,襄斬憬,其眾。浩愈惡之,使龍驤將軍劉啟守譙,遷襄於梁國蠡台,表授梁國內史。

        魏憬子弟數往來壽春,襄益疑懼,遣參軍權翼使於浩,浩曰:“身與姚平北共為王臣,休戚同之;平北每舉動自專,甚失輔車之理,豈所望也!”翼曰:“平北英姿絕世,擁兵數萬而遠歸晉室者,以朝廷有道,宰輔明哲故也。今將軍輕信讒慝之言,與平北有隙,愚謂猜嫌之端,在此不在彼也。”浩曰:“平北姿性豪邁,生殺自由,又縱小人掠奪吾馬;王臣之體,固若是乎?”翼曰:“平北歸命聖朝,豈肯妄殺無辜!奸宄之人,亦王法所不容也,殺之何害!”浩曰:“然則掠馬何也?”翼曰:“將軍謂平北雄武難製,終將討之,故取馬欲以自衛耳。”浩笑曰:“何至是也!”

        初,浩陰遣人誘秦梁安、雷弱兒,使殺秦主健,許以關右之任;弱兒偽許之,且請兵應接。浩聞張遇作亂,健兄子輔國將軍黃眉自洛陽西奔,以為安等事已成。冬,十月,浩自壽春帥眾七萬北伐,欲進據洛陽,修複園陵。吏部尚書王彪之上會稽王昱箋,以為:“弱兒等容有詐偽,浩未應輕進。”不從。

        浩以姚襄為前驅。襄引兵北行,度浩將至,詐令部眾夜遁,陰伏甲以邀之。浩聞而追襄至山桑;襄縱兵擊之,浩大敗,棄輜重,走保譙城。襄俘斬萬餘,悉收其資仗,使兄益守山桑,襄複如淮南。會稽王昱謂王彪之曰:“君言無不中,張、陳無以過也!”

        西平敬烈公張重華有疾,子曜靈纔十歲,立為世子,赦其境內。重華庶兄長寧侯祚,有勇力、吏幹,而傾巧善事內外,與重華嬖臣趙長、尉緝等結異姓兄弟。都尉常據請出之,重華曰:“吾方以祚為周公,使輔幼子,君是何言也!”

        謝艾以枹罕之功有寵於重華,左右疾之,譖艾,出為酒泉太守。艾上疏言:“權幸用事,公室將危,乞聽臣入侍。”且言:“長寧侯祚及趙長等將為亂,宜盡逐之。”十一月,己未,重華疾甚,手令征艾為衛將軍,監中外諸軍事,輔政;祚、長等匿而不宣。

        丁卯,重華卒,世子曜靈立,稱大司馬、涼州刺史、西平公。趙長等矯重華遺令,以長寧侯祚為都督中外諸軍事、撫軍大將軍,輔政。

        殷浩使部將劉啟、王彬之攻姚益於山桑。姚襄自淮南擊之,啟、彬之皆敗死。襄進據芍陂。

        趙末,樂陵朱禿、平原杜能、清河丁嬈、陽平孫元各擁兵分據城邑,至是皆請降於燕;燕主以禿為青州刺史,能為平原太守,嬈為立節將軍,元為兗州刺史,各留撫其營。

        秦丞相雄克池陽,斬孔持。十二月,清河王法、苻飛克鄠,斬劉珍、夏侯顯。

        姚襄濟淮,屯盱眙,招掠流民,眾至七萬,分置守宰,勸課農桑;遣使詣建康罪狀殷浩,自陳謝。詔以謝尚都督江西、淮南諸軍事、豫州刺史,鎮曆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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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十九晉紀二十一(四)

    涼右長史趙長等建議,以為“時難未夷,宜立長君,曜靈衝幼,請立長寧侯祚。”張祚先得幸於重華之母馬氏,馬氏許之,乃廢張曜靈為涼寧侯,立祚為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涼公。祚得誌,恣為淫虐,殺重華妃裴氏及謝艾。

        燕衛將軍恪、撫軍將軍軍、左將軍彪等屢薦給事黃門侍郎霸有命世之才,宜總大任。是歲,燕主以霸為使持節、安東將軍、北冀州剌史,鎮常山。

        穆帝永和十年(甲寅、三五四年)

        春,正月,張祚自稱涼王,改建興四十二年為和平元年;立妻辛氏為王後,子太和為太子;封弟天錫為長寧侯,子庭堅為建康侯,曜靈弟玄靚為涼武侯;置百官,郊祀天地,用天子禮樂。尚書馬岌切諫,坐免官。郎中丁琪複諫曰:“我自武公以來,世守臣節,抱忠履謙五十餘年,故能以一州大眾,抗舉世之虜,師徒歲起,民不告疲。殿下勳德未高於先公,而亟謀革命,臣未見其可也。彼士民所以用命,四遠所以歸向者,以吾能奉晉室故也。今而自尊,則中外離心,安能以一隅之地拒天下之強敵乎!”祚大怒,斬之於闕下。

        故魏降將周成反,自宛襲洛陽。辛酉,河南太守戴施奔鮪渚。

        秦丞相雄克司竹;胡陽赤奔霸城,依呼延毒。

        中軍將軍、揚州刺史殷浩連年北伐,師徒屢敗,糧械都盡;征西將軍桓溫因朝野之怨,上疏數浩之罪,請廢之。朝廷不得已,免浩為庶人,徙東陽之信安。自此內外大權一歸於溫矣。

        浩少與溫齊名,而心競不相下,溫常輕之。浩廢黜,雖愁怨不形辭色,常書空作“咄咄怪事”字。久之,溫謂掾郗超曰:“浩有德有言,向為令仆,足以儀刑百揆,朝廷用違其才耳。”將以浩為尚書令,以書告之。浩欣然許焉,將答書,慮有謬誤,開閉者十數,竟達空函。溫大怒,由是遂絕,卒於徙所。以前會稽內史王述為揚州刺史。

        二月,乙醜,桓溫統步騎四萬發江陵;水軍自襄陽入均口,至南鄉;步兵自淅川趣武關;命司馬勳出子午道以伐秦。

        燕衛將軍恪圍魯口,三月,拔之。呂護奔野王,遣弟奉表謝罪於燕,燕以護為河內太守。

        姚襄遣使降燕。

        燕主以慕容評為鎮南將軍,都督秦、雍、益、梁、江、揚、荊、徐、兗、豫十州諸軍事,權鎮洛水;以慕容強為前鋒都督,督荊、徐二州、緣淮諸軍事,進據河南。

        桓溫將攻上洛,獲秦荊州刺史郭敬;進擊青泥,破之。司馬勳掠秦西鄙,涼秦州刺史王擢攻陳倉以應溫。秦主健遣太子萇、丞相雄、淮南王生、平昌王菁、北平王碩帥眾五萬軍於嶢柳以拒溫。夏,四月,己亥,溫與秦兵戰於藍田。秦淮南王生單騎突陳,出入以十數,殺傷晉將士甚眾。溫督眾力戰,秦兵大敗;將軍桓衝又敗秦丞相雄於白鹿原。衝,溫之弟也。溫轉戰而前,壬寅,進至灞上。秦太子萇等退屯城南,秦主健與老弱六千固守長安小城,悉發精兵三萬,遣大司馬雷弱兒等與萇合兵以拒溫。三輔郡縣皆來降。溫撫諭居民,使安堵複業。民爭持牛酒迎勞,男女夾路觀之,耆老有垂泣者,曰:“不圖今日複官軍!”

        秦丞相雄帥騎七千襲司馬勳於子午穀,破之,勳退屯女媧堡。

        戊申,燕主封撫軍將軍軍為襄陽王,左將軍彭為武昌王;以衛將軍恪為大司馬、侍中、大都督、錄尚書事,封太原王;鎮南將軍評為司徒、驃騎將軍,封上庸王;封安東將軍霸為吳王;左賢王友為範陽王,散騎常侍厲為下邳王,散騎常侍宜為廬江王,寧北將軍度為樂浪王;又封弟桓為宜都王,逮為臨賀王,徽為河間王,龍為曆陽王,納為北海王,秀為蘭陵王,嶽為安豐王,德為梁公,默為始安公,僂為南康公;子鹹為樂安王,亮為勃海王,溫為帶方王,涉為漁陽王,暐為中山王;以尚書令陽騖為司空,仍守尚書令。

        命冀州刺史吳王霸徙治信都。初,燕王皝奇霸之才,故名之曰霸,將以為世子,臣諫而止,然寵遇猶踰於世子。由是惡之,以其嚐墜馬折齒,更名曰{垂夬};尋以其應讖文,更名曰垂;遷侍中,錄留台事,徙鎮龍城。垂大得東北之和,愈惡之,複召還。

        五月,江西流民郭敞等執陳留內史劉仕,降於姚襄。建康震駭,以吏部尚書周閔為中軍將軍,屯中堂,豫州刺史謝尚自曆陽還衛京師,固江備守。

        王擢拔陳倉,殺秦扶風內史毛難。

        北海王猛,少好學,倜儻有大誌,不屑細務,人皆輕之。猛悠然自得,隱居華陰。聞桓溫入關,披褐詣之,捫虱而談當世之務,旁若無人。溫異之,問曰:“吾奉天子之命,將銳兵十萬為百姓除殘賊,而三秦豪傑未有至者,何也?”猛曰:“公不遠數千,深入敵境。今長安咫尺而不渡灞水,百姓未知公心,所以不至。”溫嘿然無以應,徐曰:“江東無卿比也!”乃署猛軍謀祭酒。

        溫與秦丞相雄等戰於白鹿原,溫兵不利,死者萬餘人。初,溫指秦麥以為糧,而秦人悉芟麥,清野以待之,溫軍乏食。六月,丁醜,徙關中三千餘戶而歸。以王猛為高官督護,欲與俱還,猛辭不就。

        呼延毒帥眾一萬從溫還。秦太子萇等隨溫擊之,比至潼關,溫軍屢敗,失亡以萬數。

        溫之屯灞上也,順陽太守薛珍溫徑進逼長安;溫弗從。珍以偏師獨濟,頗有所獲。及溫退,乃還,顯言於眾,自矜其勇而咎溫之持重;溫殺之。

        秦丞相雄擊司馬勳、王擢於陳倉,勳奔漢中,擢奔略陽。

        秦以光祿大夫趙俱為洛陽刺史,鎮宜陽。

        秦東海敬武王雄攻喬秉於雍;丙申,卒。秦主健哭之嘔血,曰:“天不欲吾平四海邪?何奪吾元才之速也!”贈魏王,葬禮依晉安平獻王故事。雄以佐命元勳,權侔人主,而謙恭泛愛,遵奉法度,故健重之,常曰:“元才,吾之周公也。”

        子堅襲爵。堅性至孝,幼有誌度,博學多能,交結英豪,呂婆樓、強汪及略陽梁平老皆與之善。

        燕樂陵太守慕容鉤,翰之子也,與青州刺史朱禿共治厭次。鉤自恃宗室,每陵侮禿。禿不勝忿,秋,七月,襲鉤,殺之,南奔段龕。

        秦太子萇攻喬秉於雍,八月,斬之,關中悉平。秦主健賞拒桓溫之功,以雷弱兒為丞相,毛貴為太傅,魚遵為太尉,淮南王生為中軍大將軍,平昌王菁為司空。健勤於政事,數延公卿講治道,承趙人苛虐奢侈之後,易以寬簡、節儉,崇儒禮士,由是秦人悅之。

        燕大調兵眾,因發詔之日,號曰:“丙戌舉。”

        九月,桓溫還自伐秦,帝遣侍中、黃門勞溫於襄陽。

        或告燕黃門侍郎宋斌等謀奉冉智為主而反,皆伏誅。斌,燭之子也。

        秦太子萇之拒桓溫也,為流矢所中,冬,十月,卒,諡曰獻哀。

        燕王如龍城。

        桓溫之入關也,王擢遣使告涼王祚,言溫善用兵,其誌難測。祚懼,且畏擢之叛己,遣人刺之。事泄,祚益懼,大發兵,聲言東伐,實欲西保敦煌,會溫還而止。而遣秦州刺史牛霸等帥兵三千擊擢,破之。十一月,擢帥眾降秦,秦以擢為尚書,以上將軍啖鐵為秦州刺史。

        秦王健叔父武都王安自晉還,為姚襄所虜,以為洛州刺史。十二月,安亡歸秦,健以安為大司馬、驃騎大將軍、州刺史,鎮蒲阪。

        是歲,秦大饑,米一升直布一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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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百晉紀二十二(一)

    起旃蒙單閼,盡屠維協洽,凡五年。

        穆皇帝永和十一年(乙卯、三五五年)

        春,正月,故仇池公楊毅弟宋奴使其姑子梁式王刺殺楊初;初子國誅式王及宋奴,自立為仇池公。桓溫表國為鎮北將軍、秦州刺史。

        二月,秦大蝗,百草無遺,牛馬相噉毛。

        夏,四月,燕主自和龍還薊。先是,幽、冀之人以為東遷,互相驚擾,所在屯結。臣請討之,曰:“小以朕東巡,故相惑為亂耳;今朕至,尋當自定,不足討也。”

        蘭陵太守孫黑、濟北太守高柱、建興太守高甕及秦河內太守王會、黎陽太守韓高皆以郡降燕。

        秦淮南王先幼無一目,性麤暴。其祖父洪嚐戲之曰:“吾聞瞎兒一淚,信乎?”生怒,引佩刀自刺出血,曰:“此亦一淚也。”洪大驚,鞭之。生曰:“性耐刀槊,不堪鞭棰!”洪謂其父健曰:“此兒狂悖,宜早除之;不然,必破人家。”健將殺之,健弟雄止之曰:“兒長自應改,何可遽爾!”及長,力舉千鈞,手格猛獸,走及奔馬,擊刺騎射,冠絕一時。獻哀太子卒,強後欲立少子晉王柳;秦主健以讖文有“三羊五眼”,乃立生為太子。以司空、平昌王菁為太尉,尚書令王墮為司空,司隸校尉梁楞為尚書令。

        姚襄所部多勸襄北還,襄從之。五月,襄攻冠軍將軍高季於外黃,會季卒,襄進據許昌。

        六月,丙子,秦主健寢疾。庚辰,平昌公菁勒兵入東宮,將殺太子生而自立。時生侍疾西宮,菁以為健已卒,攻東掖門。健聞變,登端門,陳兵自衛。眾見健惶懼,皆舍仗逃散。健執菁,數而殺之,餘無所問。

        壬午,以大司馬、武都王安都督中外諸軍事。甲申,健引太師魚遵、丞相雷弱兒、太傅毛貴、司空王墮、尚書令梁楞、左仆射梁安、右仆射段純、吏部尚書辛牢等受遺詔輔政。健謂太子生曰:“六夷酋師及大臣執權者,若不從汝命,宜漸除之。”

        臣光曰:顧命大臣,所以輔導嗣子,為之羽翼也。為之羽翼而使翦之,能無斃乎!知其不忠。則勿任而已矣;任以大柄,又從而猜之,鮮有不召亂者也。

        乙酉,健卒;諡曰景明皇帝,廟號高祖。丙戌,太子生位,大赦,改元壽光。臣奏曰:“未踰年而改元,非禮也。”生怒,窮推議主,得右仆射段純,殺之。

        秋,七月,以吏部尚書周閔為左仆射。

        或告會稽王昱曰:“武陵五第中大修器仗,將謀非常。”昱以告太常王彪之,彪之曰:“武陵王之誌,盡於馳騁畋獵而己耳,深願靜之,以安異同之論,勿複以為言!”昱善之。

        秦主生尊母強氏曰皇太後,立妃梁氏為皇後。梁氏,安之女也。以其嬖臣太子門大夫南安趙韶為右仆射,太子舍人趙誨為中護軍,著作郎董榮為尚書。

        涼王祚淫虐無道,上下怨憤。祚惡河州刺史張瓘之強,遣張掖太守索孚代瓘守枹罕,使瓘討叛胡,又遣其將易揣、張玲帥步騎萬三千以襲瓘。張掖人王鸞知術數,言於祚曰:“此軍出,必不還,涼國將危;”陳祚三不道。祚大怒,以鸞為訞言,斬以徇。鸞臨刑曰:“我死,軍敗於外,王死於內,必矣!”祚族滅之。瓘聞之,斬孚,起兵擊祚,傳檄州郡,廢祚,以侯還第,複立涼寧侯曜靈。易揣、張玲軍始濟河,瓘擊破之。揣等單騎奔還,瓘軍躡之,姑臧振恐。驍騎將軍敦煌宋混兄修,與祚有隙,懼禍。八月,混與弟澄西走,合眾萬餘人以應瓘,還向姑臧。祚遣楊秋胡將曜靈於東苑,拉其腰而殺之,埋於沙坑,諡曰哀公。

        秦主生封衛大將軍黃眉為廣平王,前將軍飛為新興王,皆素所善也。征大司馬武都王安領太尉。以晉王柳為征東大將軍、州牧,鎮蒲阪;魏王廋為鎮東大將軍、豫州牧,鎮陝城。

        中書監胡文、中書令王魚言於生曰:“比有星孛於大角,熒惑入東井。大角,帝坐;東井,秦分;於占不出三年,國有大喪,大臣戮死;願陛下修德以禳之!”生曰:“皇後與朕對臨天下,可以應大喪矣。毛太傅、梁車騎、梁仆射受遺輔政,可以應大臣矣。”九月,生殺梁後及毛貴、梁楞、梁安。貴,後之舅也。

        右仆射趙韶、中護軍趙誨,皆洛州刺史俱之從弟也,有寵於生,乃以俱為尚書令。俱固辭以疾,謂韶、誨曰:“汝等不複顧祖宗,欲為滅門之事!毛、梁何罪,而誅之?吾何功,而代之?汝等可自為,吾其死矣!”遂以憂卒。

        涼宋混軍於武始大澤,為曜靈發哀。閏月,混軍至姑臧,涼王祚收張瓘弟琚及子嵩,將殺之。琚、嵩聞之,募市人數百,揚言:“張祚無道,我兄大軍已至城東,敢舉手者誅三族!”遂開西門納混兵。領軍將軍趙長等懼罪,入閣呼張重華母馬氏出殿,立涼武侯玄靚為主。易揣等引兵入殿,收長等,殺之。祚按劍殿上,大呼,叱左右力戰。祚素失眾心,莫肯為之者,遂為兵人所殺。混等梟其首,宣示內外,暴屍道左,城內鹹稱萬歲。以庶人禮葬之,殺其二子。混、琚上玄靚為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赦境內,複稱建興四十三年。時玄靚始七歲。

        張瓘至姑臧,推玄靚為涼王,自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尚書令、涼州牧、張掖郡公,以宋混為尚書仆射。隴西人李儼據郡,不受瓘命,用江東年號,眾多歸之。瓘遣其將牛霸討之,未至,西平人衛綝亦據郡叛,霸兵潰,奔還。瓘遣弟琚擊綝,敗之。酒泉太守馬基起兵以應綝,瓘遣司馬張姚、王國擊斬之。

        冬,十月,以豫州刺史謝尚督、冀、幽三州,鎮壽春。

        鎮北將軍段龕與燕主書,抗中表之儀,非其稱帝。怒,十一月,以太原王恪為大都督、撫軍將軍,陽騖副之,以擊龕。

        秦以辛牢守尚書令,趙韶為左仆射,尚書董榮為右仆射,中護軍趙誨為司隸校尉。

        十二月,高句麗王釗遣使詣燕納質修貢,以請其母。燕主許之,遣殿中將軍刁龕送釗母周氏歸其國;以釗為征東大將軍、營州刺史,封樂浪公,王如故。

        上黨人馮鴦逐燕太守段剛,據安民城,自稱太守,遣使來降。

        秦丞相雷弱兒性剛直,以趙韶、董榮亂政,每公言於朝,見之常切齒。韶、榮譖之於秦主生,生殺弱兒及其九子、二十七孫。於是諸羌皆有離心。

        生雖諒陰,遊飲自若,彎弓露刃,以見朝臣,錘鉗鋸鑿,可以害人之具,備置左右。位未幾,後妃、公卿已下至於仆隸,凡殺五百餘人,截脛、拉脅、鋸項、刳胎者,比比有之。

        燕主以段龕方強,謂太原王恪曰:“若龕遣軍拒河,不得渡者,可直取呂護而還。”恪分遣輕軍先至河上,具舟楫以觀龕誌趣。龕弟羆,驍勇有智謀,言於龕曰:“慕容恪善用兵,加之眾盛,若聽其濟河,進至城下,恐雖乞降,不可得也。請兄固守,羆帥精銳拒之於河,幸而戰捷,兄帥大眾繼之,必有大功。若其不捷,不若早降,猶不失為千戶侯也。”龕不從。羆固請不已,龕怒,殺之。

        穆帝永和十二年(丙辰、三五六年)

        春,正月,燕太原王恪引兵濟河,未至廣固百餘,段龕帥眾三萬逆戰。丙申,恪大破龕於淄水,執其弟欽,斬右長史袁範等。齊王友辟閭蔚被創,恪聞其賢,遣人求之,蔚已死,士卒降者數千人。龕脫走,還城固守,恪進軍圍之。

        秦司空王墮性剛峻,右仆射董榮、侍中強國皆以佞幸進,墮疾之如讎,每朝,見榮未嚐與之言。或謂墮曰:“董君貴幸無比,公宜小降意接之。”墮曰:“董龍是何雞狗,而令國士與之言乎!”會有天變,榮與強國言於秦主生曰:“今天譴甚重,宜以貴臣應之。”生曰:“貴臣惟有大司馬及司空耳。”榮曰:“大司馬國之懿親,不可殺也。”乃殺王墮。將刑,榮謂之曰:“今日複敢比董龍於雞狗乎?”墮材窟持。洛州刺史杜鬱,墮之甥也,左仆射趙韶惡之,譖於生,以為貳於晉而殺之?br/>

        壬戌,生宴臣於太極殿,以尚書令辛牢為酒監,酒酣,生怒曰:“何不強人酒而猶有坐者!”引弓射牢,殺之。臣懼,莫敢不醉,偃仆失冠,生乃悅。

        匈奴大人劉務桓卒,弟閼頭立,將貳於代。二月,代王什翼犍引兵西巡臨河,閼頭懼,請降。

        燕太原王恪招撫段龕諸城。己醜,龕所署徐州刺史陽都公王騰舉眾降,恪命騰以故職還屯陽都。

        秦征東大將軍晉王柳遣參軍閻負、梁殊使於涼,以書說涼王玄靚。負、殊至姑臧,張瓘見之曰:“我,晉臣也;臣無境外之交,二君何以來辱?”負、殊曰:“晉王與君鄰藩,雖山河阻絕,風通道會,故來修好,君何怪焉!”瓘曰:“吾盡忠事晉,於今六世矣。若與苻征東通使,是上違先君之誌,下隳士民之節,其可乎!”負、殊曰:“晉室衰微,墜失天命,固已久矣;是以涼之先王北麵二趙,唯知機也。今大秦威德方盛,涼王若欲自帝河右,則非秦之敵;欲以小事大,則曷若舍晉事秦,以保福祿乎!”瓘曰:“中州好食言,向者石氏使車適返,而戎騎已至,吾不敢信也。”負、殊曰:“自古帝王居中州者,政化各殊,趙為奸詐,秦敦信義,豈得一概待之乎!張先、楊初皆阻兵不服,先帝討而擒之,赦其罪戾,寵以爵秩,固非石氏之比。”瓘曰:“必如君言,秦之威德無敵,何不先取江南,則天下盡為秦有,征東何辱命焉!”負、殊曰:“江南文身之俗,道汙先叛,化隆後服。主上以為江南必須兵服,河右可以義懷,故遣行人先申大好。若君不達天命,則江南得延數年之命,而河右恐非君之土也”。瓘曰:“我跨據三州,帶甲十萬,西苞蔥嶺,東距大河,伐人有餘,況於自守,何畏於秦!”負、殊曰:“貴州山河之固,孰若殽、函?民物之饒,孰若秦、雍?杜洪、張琚,因趙氏成資,兵強財富,有囊括關中、席卷四海之誌,先帝戎旗西指,冰消雲散,旬月之間,不覺易主。主上若以貴州不服,赫然奮怒,控弦百萬,鼓行而西,未知貴州將何以待之?”瓘笑曰:“茲事當決之於王,非身所了。”負、殊曰:“涼王雖英睿夙成,然年在幼衝;君居伊、霍之任,國家安危,係君一舉耳。”瓘懼,乃以玄靚之命遣使稱藩於秦,秦因玄靚所稱官爵而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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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百晉紀二十二(二)

    將軍劉度攻秦青州刺史王朗於盧氏;燕將軍慕輿長卿入軹關,攻秦幽州刺史強哲於裴氏堡。秦主生遣前將軍新興王飛拒度,建節將軍鄧羌拒長卿。飛未至而度退。羌與長卿戰,大破之,獲長卿及甲首二千餘級。

        桓溫請移都洛陽,修複園陵,章十餘上;不許。拜溫征討大都督,督司、冀二州諸軍事,以討姚襄。

        三月,秦主生發三輔民治渭橋;金紫光祿大夫程肱諫,以為妨農,生殺之。

        夏,四月,長安大風,發屋拔木。秦宮中驚擾,或稱賊至,宮門晝閉,五日乃止。秦主生推告賊者,刳出其心。左光祿大夫強平諫曰:“天降災異,陛下當愛民事神,緩刑崇德以應之,乃可弭也。”生怒,鑿其頂而殺之。衛將軍廣平王黃眉、前將軍新興王飛、建節將軍鄧羌,以平,太後之弟,叩頭固諫,生弗聽,出黃眉為左馮翊、飛為右扶風、羌行鹹陽太守,猶惜其驍勇,故皆弗殺。五月,太後強氏以憂恨卒,諡曰明德。

        姚襄自許昌攻周成於洛陽。

        六月,秦主生下詔曰:“朕受皇天之命,君臨萬邦;嗣統以來,有何不善,而謗讟之音,扇滿天下!殺不過千,而謂之殘虐!行者比肩,未足為希。方當峻刑極罰,複如朕何!”

        自去春以來,潼關之西,至於長安,虎狼為暴。晝則繼道,夜則發屋,不食六畜,專務食人,凡殺七百餘人。民廢耕桑,相聚邑居,而為害不息。秋,七月,秦臣奏請禳災,生曰:“野獸饑則食人,飽當自止,何禳之有!且天豈不愛民哉,正以犯罪者多,故助朕殺之耳!”

        丙子,燕獻懷太子曄卒。

        姚襄攻洛陽,踰月不克。長史王亮諫曰:“明公英名蓋世,兵強民附。今頓兵堅城之下,力屈威挫,或為他寇所乘,此危亡之道也!”襄不從。

        桓溫自江陵北伐,遣督護高武據魯陽,輔國將軍戴施屯河上,自帥大兵繼進。與寮屬登平乘樓望中原,歎曰:“遂使神州陸沈,百年丘墟,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其責!”記室陳郡袁宏曰:“運有興廢,豈必諸人之過!”溫作色曰:“昔劉景升有千斤大牛,噉芻豆十倍於常牛,負重致遠,曾不若一羸牸,魏武入荊州,殺以享軍。”

        八月,己亥,溫至伊水,姚襄撤圍拒之,匿精銳於水北林中,遣使謂溫曰:“承親帥王師以來,襄今奉身歸命,願敕三軍小卻,當拜伏道左。”溫曰:“我自開複中原,展敬山陵,無豫君事。欲來者便前,相見在近,無煩使人。”襄拒水而戰,溫結陳而前,親被甲督戰。襄眾大敗,死者數千人。襄帥麾下數千騎奔於洛陽北山,其夜,民棄妻子隨襄者五千餘人。襄勇而愛人,雖戰屢敗,民知襄所在,輒扶老攜幼,奔馳而赴之。溫軍中傳言襄病創已死,許、洛士女為溫所得者,無不北望而泣。襄西走,溫追之不及。弘農楊亮自襄所來奔,溫問襄之為人,亮曰:“襄神明器宇,孫策之儔,而雄武過之。”

        周成帥眾出降,溫屯故太極殿前,而徙屯金墉城。己醜,謁諸陵,有毀壞者修複之,各置陵令。表鎮西將軍謝尚都督司州諸軍事,鎮洛陽。以尚未至,留潁川太守毛穆之、督護陳午、河南太守戴施以二千人戍洛陽,衛山陵,徙降民三千餘家於江、漢之間,執周成以歸。

        姚襄奔平陽,秦州刺史尹赤複以眾降襄,襄遂據襄陵。秦大將軍張平擊之,襄為平所敗,乃與平約為兄弟,各罷兵。

        段龕遣其屬段來求救,詔徐州刺史荀羨將兵隨救之。羨至琅邪,憚燕兵之強不敢進。王騰寇鄄城,羨進攻陽都,會霖雨,城壞,獲騰,斬之。

        冬,十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秦主生夜食棗多,旦而有疾,召太醫令程延,使診之。延曰:“陛下無他疾,食棗多耳。”生怒曰:“汝非聖人,安知吾食棗!”遂斬之。

        燕大司馬恪圍段龕於廣固,諸將請急攻之,恪曰:“用兵之勢,有宜緩者,有宜急者,不可不察。若彼我勢敵,外有強援,恐有腹背之患,則攻之不可不急。若我強彼弱,無援於外,力足製之者,當羈縻守之,以待其斃;兵法十圍五攻,正謂此也。龕兵尚眾,未有離心;濟南之戰,非不銳也,但龕用之無術,以取敗耳。今憑阻堅城,上下戮力,我盡銳攻之,計數日可拔,然殺吾士卒必多矣。自有事中原,兵不蹔息,吾每念之,夜而忘寐,柰何輕用其死乎!要在取之,不必求功之速也!”諸將皆曰:“非所及也。”軍中聞之,人人感悅。於是為高牆深塹以守之。齊人爭運糧以饋燕軍。

        龕嬰城自守,樵采路絕,城中人相食。龕悉眾出戰。恪破之於圍,先分騎屯諸門。龕身自衝蕩,僅而得入,餘兵皆沒。於是城中氣沮,莫有固誌。十一月,丙子,龕麵縛出降,執朱禿送薊。恪撫安新民,悉定齊地,徙鮮卑、胡、羯三千餘戶於薊。燕主具朱禿五刑,以段龕為伏順將軍。恪留慕容塵鎮廣固,以尚書左丞鞠殷為東萊太守,章武太守鮮於亮為齊郡太守,乃還。

        殷,彭之子也。彭時為燕大長秋,以書戒殷曰:“王彌、曹嶷,必有子孫,汝善招撫,勿尋舊怨,以長亂源!”殷推求,得彌從子立、嶷孫岩於山中,請與相見,深結意分。彭複遣使遺以車馬衣服,郡民由是大和。

        荀羨聞段龕已敗,退還下邳,留將軍諸葛攸、高平太守劉莊將三千人守琅邪,參軍譙國戴{彖}等將二千人守泰山。燕將慕容蘭屯汴城,羨擊斬之。

        詔遣兼司空、散騎常侍車灌等持節如洛陽,修五陵。十二月,庚戌,帝及臣皆服緦,臨於太極殿三日。

        司州都督謝尚以疾不行,以丹楊尹王胡之代之。胡之,廙之子也。

        是歲,仇池公楊國從父俊殺國自立;以俊為仇池公。國子安奔秦。

        穆帝升平元年(丁巳、三五七年)

        春,正月,壬戌朔,帝加元服。太後詔歸政,大赦,改元,太後徙居崇德宮。

        燕主征幽州刺史乙逸為左光祿大夫。逸夫婦共載鹿車;子璋從數十騎,服飾甚麗,奉迎於道。逸大怒,閉車不與言,到城,深責之,璋猶不悛。逸常憂其敗,而璋更被擢任,曆中書令、禦史中丞。逸乃歎曰:“吾少自修立,克己守道,僅能免罪。璋不治節儉,專為奢縱,而更居清顯。此豈惟璋之忝幸,實時世之陵夷也。”

        二月,癸醜,燕主立其子中山王暐為太子,大赦,改元光壽。

        太白入東井。秦有司奏:“太白罰星,東井秦分,必有暴兵起京師。”秦主生曰:“太白入井,自為渴耳,何所怪乎!”

        姚襄將圖關中,夏,四月,自北屈進屯杏城,遣輔國將軍姚蘭略地敷城,曜武將軍姚益生、左將軍王欽盧各將兵招納諸羌、胡。蘭,襄之從兄;益生,襄之兄也。羌、胡及秦民歸之者五萬餘戶。秦將苻飛龍擊蘭,擒之。襄引兵進據黃落;秦主生遣衛大將軍廣平王黃眉、平北將軍苻道、龍驤將軍東海王堅、建節將軍鄧羌將步騎萬五千以禦之。襄堅壁不戰。羌謂黃眉曰:“襄為桓溫、張平所敗,銳氣喪矣。然其為人強狠,若鼓噪揚旗,直壓其壘,彼必忿恚而出,可一戰擒也。”五月,羌帥騎三千壓其壘門而陳,襄怒,悉眾出戰。羌陽不勝而走,襄追之至於三原,羌回騎擊之,黃眉等以大眾繼至,襄兵大敗。襄所乘駿馬曰黧眉騧,馬倒,秦兵擒而斬之,弟萇帥其眾降。襄載其父弋仲之柩在軍中,秦主生以王禮葬弋仲於孤盤,亦以公禮葬襄。黃眉等還長安,生不之賞,數眾辱黃眉。黃眉怒,謀弒生;發覺,伏誅;事連王公親戚,死者甚眾。

        戊寅,燕主遣撫軍將軍垂、中軍將軍虔、護軍將軍平熙帥步騎八萬攻敕勒於塞北,大破之,俘斬十餘萬,獲馬十三萬匹,牛羊億萬頭。

        匈奴單於賀賴頭帥部落三萬五千口降燕,燕人處之代郡平舒城。

        秦主生夢大魚食蒲,又長安謠曰:“東海大魚化為龍,男皆為王女為公。”生乃誅太師、錄尚書事、廣寧公魚遵其七子、十孫。金紫光祿大夫牛夷懼禍,求為荊州;生不許,以為中軍將軍,引見,調之曰:“牛性遲重,善持轅軛;雖無驥足,動負百石。”夷曰:“雖服大車,未經峻壁;願試重載,乃知勳績。”生笑曰:“何其也!公嫌所載輕乎?朕將以魚公爵位處公。”夷懼,歸而自殺。

        生飲酒無晝夜,或連月不出。奏事不省,往往寢落,或醉中決事。左右因以為奸,賞罰無準。或至申酉乃出視朝,乘醉多所殺戮。自以眇目,諱言“殘、缺、偏、隻、少、無、不具”之類,誤犯而死者,不可勝數。好生剝牛、羊、驢、馬、燖雞、豚、鵝、鴨,縱之殿前,數十為。或剝人麵皮,使之歌舞,臨觀以為樂。嚐問左右曰:“自吾臨天下,汝外間何所聞?”或對曰:“聖明宰世,賞罰明當,天下唯歌太平。”怒曰:“汝媚我也!”引出斬之。他日又問,或對曰:“陛下刑罰微過。”又怒曰:“汝謗我也!”亦斬之。勳舊親戚,誅之殆盡,臣得保一日,如度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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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百晉紀二十二(三)

    東海王堅,素有時譽,與故姚襄參軍薛讚、權翼善。讚、翼密說堅曰:“主上猜忍暴虐,中外離心,方今宜主秦祀者,非殿下而誰!願早為計,勿使他姓得之!”堅以問尚書呂婆樓,婆樓曰:“仆,刀鐶上人耳,不足以辦大事。仆舍有王猛,其人謀略不世出,殿下宜請而之。”堅因婆樓以招猛,一見如舊友;語及時事,堅大悅,自謂如劉玄德之遇諸葛孔明也。

        六月,太史令康權言於秦主生曰:“昨夜三月並出,孛星入太微,連東井,自去月上旬,沈陰不雨,以至於今,將有下人謀上之禍。”生怒,以為妖言,撲殺之。

        特進、領禦史中丞梁平老等謂堅曰:“主上失德,上下嗷嗷,人懷異誌,燕、晉二方,伺隙而動,恐禍發之日,家國俱亡。此殿下之事也,宜早圖之!”堅心然之,畏生趫勇,未敢發。

        生夜對侍婢言曰:“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當除之。”婢以告堅及堅兄清河王法。法與梁平老及特進光祿大夫強汪帥壯士數百潛入雲龍門,堅與呂婆樓帥麾下三百人鼓噪繼進,宿衛將士皆舍仗歸堅。生猶醉寐,堅兵至,生驚問左右曰:“此輩何人?”左右曰:“賊也!”生曰:“何不拜之!”堅兵皆笑。生又大言:“何不速拜,不拜者斬之!”堅兵引生置別室,廢為越王。尋殺之,諡曰厲王。

        堅以位讓法,法曰:“汝嫡嗣,且賢,宜立。”堅曰:“兄年長,宜立。”堅母苟氏泣謂臣曰:“社稷重事,小兒自知不能。他日有悔,失在諸君。”臣皆頓首請立堅。堅乃去皇帝之號,稱大秦天王,位於太極殿,誅生幸臣中書監董榮、左仆射趙韶等二十餘人。大赦,改元永興。追尊父雄為文桓皇帝,母苟氏為皇太後,妃苟氏為皇後,世子宏為皇太子,以清河王法為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事、東海公,諸王皆降爵為公。以從祖右光祿大夫、永安公侯為太尉,晉公柳為車騎大將軍、尚書令。封弟融為陽平公,雙為河南公,子丕為長樂公,暉為平原公,熙為廣平公,叡為巨鹿公。以漢陽李威為左仆射,梁平老為右仆射,強汪為領軍將軍,呂婆樓為司隸校尉,王猛為中書侍郎。

        融好文學,明辨過人,耳聞則誦,過目不忘;力敵百夫,善騎射擊刺,少有令譽;堅愛重之,常與共議國事。融經綜內外,刑政修明,薦才揚滯,補益弘多。丕亦有文武才幹,但治民斷獄,皆亞於融。

        威,苟太後之姑子也,素與魏王雄友善,生屢欲殺堅,賴威營救得免。威得幸於苟太後,堅事之如父。威知王猛之賢,常勸堅以國事任之;堅謂猛曰:“李公知君,猶鮑叔牙之知管仲也。”猛以兄事之。

        燕主殺段龕,坑其徒三千餘人。

        秋,七月,秦大將軍冀州牧張平遣使請降,拜州刺史。

        八月,丁未,立皇後何氏。後,故散騎侍郎廬江何準之女也。禮如鹹康而不賀。

        秦王堅以權翼為給事黃門侍郎,薛讚為中書侍郎,與王猛並掌機密。九月,追複太師魚遵等官,以禮改葬,子孫存者皆隨才擢敘。

        張平據新興、鴈門、西河、太原、上黨、上郡之地,壁壘三百餘,夷、夏十餘萬戶,拜置征鎮,欲與燕、秦為敵國。冬,十月,平寇略秦境,秦王堅以晉公柳都督、冀州諸軍事,加州牧,鎮蒲阪以禦之。

        十一月,癸酉,燕主自薊徙都鄴。

        秦太後苟氏遊宣明台,見東海公法之第門車馬輻湊,恐終不利於秦王堅,乃與李威謀,賜法死。堅與法訣於東堂,慟哭歐血;諡曰獻哀公,封其子陽為東海公,敷為清河公。

        十二月,乙巳,燕主入鄴宮,大赦。複作銅雀台。

        以太常王彪之為左仆射。

        秦王堅行至尚書,以文案不治,免左靨卓官,以王猛代之。堅舉異才,修廢職,課農桑,恤困窮,禮百神,立學校,旌節義,繼絕世;秦民大悅。

        穆帝升平二年(戊午、三五八年)

        春,正月,司徒昱稽首歸政;帝不許。

        初,馮鴦以上黨來降,又附於張平,又自歸於燕,而複叛燕。二月,燕司徒上庸王評討之,不克。

        秦王堅自將討張平,以鄧羌為前鋒督護,帥騎五千,軍於汾上;平使養子蠔禦之。蠔多力趫捷,能曳牛卻走;城無高下,皆可超越。與羌相持旬餘,莫能相勝。三月,堅至銅壁,平盡眾出戰,蠔單馬大呼,出入秦陳者四、五。堅募人生致之,鷹揚將軍呂光刺蠔,中之,鄧羌擒蠔以獻,平眾大潰。平懼,請降。堅拜平右將軍,以蠔為虎賁中郎將。蠔,本姓弓,上黨人也;堅寵待甚厚,常置左右。秦人稱鄧羌、張蠔皆萬人敵。光,婆樓之子也。堅徙張平部民三千餘戶於長安。

        甲戌,燕主遣領軍將軍慕輿根將兵助司徒評攻馮鴦。根欲急攻之,評曰:“鴦壁堅,不如緩之。”根曰:“不然。公至城下經月,未嚐交鋒。賊謂國家力止於此,遂相固結,冀幸萬一。今根兵初至,形勢方振,賊眾恐懼,皆有離心,計慮未定,從而攻之,無不克者。”遂急攻之。鴦與其黨果相猜忌,鴦奔野王依呂護,其黨盡降。

        夏,四月,秦王堅如雍,祠五畤;六月,如河東,祀後土。

        秋,八月,豫州刺史謝奕卒。奕,安之兄也。司徒昱以建武將軍桓雲代之。雲,溫之弟也。訪於仆射王彪之。彪之曰:“雲非不才,然溫居上流,已割天下之半,其弟複處西藩;兵權萃於一門,非深根固蒂之宜。人才非可豫量,但當令不與殿下作異者耳。”昱頷之曰:“君言是也。”壬申,以吳興太守謝萬為西中郎將,監司、豫、冀、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

        王羲之與桓溫箋曰:“謝萬才流經通,使之處廊廟,固是後來之秀;今以之俯順荒餘,近是違才易務矣。”又遺萬書曰:“以君邁往不屑之韻,而俯同碎,誠難為意也。然所謂通識,正當隨事行藏耳。願君每與士卒之下者同甘苦,則盡善矣。”萬不能用。

        徐、兗二州刺史荀羨有疾,以禦史中丞郗曇為軍司。曇,鑒之子也。

        九月,庚辰,秦王堅還長安,以太尉侯守尚書令。於是秦大旱;堅減膳徹樂,命後妃以下悉去羅紈;開山澤之利,公私共之,息兵養民;旱不為災。

        王猛日親幸用事,宗親勳舊多疾之。特進、姑臧侯樊世,本氐豪,佐秦主健定關中,謂猛曰:“吾輩耕之,君食之邪?”猛曰:“非徒使君耕之,又將使君炊之!”世大怒曰:“要當懸汝頭於長安城門;不然,吾不處世!”猛以白堅。堅曰:“必殺此老氐,然後百寮可肅。”會世入言事,與猛爭論於堅前,世欲起擊猛;堅怒,斬之。於是臣見猛皆屏息。

        趙之亡也,其將張平、李曆、高昌皆遣使降燕,已而降晉,又降秦,各受爵位,欲中立以自固。燕主使司徒評討張平於州,司空陽騖討高昌於東燕,樂安王臧討李曆於濮。陽騖攻昌別將於黎陽,不拔。曆奔滎陽,其眾皆降。州壁壘百餘降於燕,以右仆射悅綰為州刺史以撫之。平所署征西將軍諸葛驤等帥壁壘百三十八降於燕,皆複其官爵。平帥眾三千奔平陽,複請降於燕。

        冬,十月,泰山太守諸葛攸攻燕東郡,入武陽,燕主遣大司馬恪統陽騖及樂安王臧之兵以擊之。攸敗走,還泰山,恪遂渡河,略地河南,分置守宰。

        燕主欲經營秦、晉,十二月,令州郡校實見丁,戶留一丁,餘悉發為兵,欲使步卒滿一百五十萬,期來春大集洛陽。武邑劉貴上書,極陳“百姓凋弊,發兵非法,必致土崩之變。”善之,乃更令三五發兵,寬其期日,以來冬集鄴。

        時燕調發繁數,官司各遣使者,道路旁午,郡縣苦之。太尉、領中書監封奕請“自今非軍期嚴急,不得遣使,自餘賦發皆責成州郡,其司所遣彈督先在外者,一切攝還。”從之。

        燕泰山太守賈堅屯山茌,荀羨引兵擊之;堅所將纔七百餘人,羨兵十倍於堅。堅將出戰,諸將皆曰:“眾少,不如固守。”堅曰:“固守亦不能免,不如戰也。”遂出戰,身先士卒,殺羨兵千餘人,複還入城。羨進攻之,堅歎曰:“吾自結發,誌立功名,而每值窮阨,豈非命乎!與其屈辱而生,不若守節而死。”乃謂將士曰:“今危困,計無所設,卿等可去,吾將止死。”將士皆泣曰:“府君不出,眾亦俱死耳。”乃扶堅上馬。堅曰:“我如欲逃,必不相遣。今當為卿曹決,若勢不能支,卿等可趣去,勿複顧我也!”乃開門直出。羨兵四集,堅立馬橋上,左右射之,皆應弦而倒。羨兵眾多,從塹下斫橋,堅人馬俱陷,生擒之,遂拔山茌。羨謂堅曰:“君父、祖世為晉臣,柰何背本不降?”堅曰:“晉自棄中華,非吾叛也。民無主,強則托命。已事人,安可改節!吾束修自立,涉趙曆燕,未嚐易誌,君何相謂降乎!”羨複責之,堅怒曰:“豎子,兒女禦乃公!”羨怒,執置雨中,數日,堅憤惋而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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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百晉紀二十二(四)

    燕青州刺史慕容塵遣司馬悅明救泰山,羨兵大敗,燕複取山茌。燕主以賈堅子活為任城太守。

        荀羨疾篤,征還,以郗曇為北中郎將、都督徐、兗、青、冀、幽五州諸軍事、徐、兗二州刺史,鎮下邳。

        燕吳王垂娶段末柸女,生子令、寶。段氏才高性烈,自以貴姓,不尊事可足渾後,可足渾氏銜之。燕主素不於垂,中常侍涅皓因希旨告段氏及吳國典書令遼東高弼為巫蠱,欲以連汙垂。收段氏及弼下大長秋、延尉考驗,段氏及弼誌氣確然,終無撓辭。掠治日急,垂湣之,私使人謂段氏曰:“人生會當一死,何堪楚毒如此!不若引服。”段氏歎曰:“吾豈愛死者耶!若自誣以惡逆,上辱祖宗,下累於王,固不為也!”辯答益明;故垂得免禍,而段氏竟死於獄中。出垂為平州刺史,鎮遼東。垂以段氏女弟為繼室;足渾氏黜之,以其妹長安君妻垂;垂不悅,由是益惡之。

        匈奴劉閼頭部落多叛,懼而東走,乘冰渡河,半渡而冰解,後眾盡歸劉悉勿祈,閼頭奔代。悉勿祈,務桓之子也。

        穆帝升平三年(己未、三五九年)

        春,二月,燕主立子泓為濟北王,衝為中山王。

        燕人殺段勤,勤弟思來奔。

        燕主宴臣於蒲池,語及周太子晉,潸然流涕曰:“才子難得。自景先之亡,吾鬢發中白。卿等謂景先何如?”司徒左長史李績對曰:“獻懷太子之在東宮,臣為中庶子,太子誌業,敢不知之!太子大德有八:至孝,一也;聰敏,二也;沈毅,三也;疾諛喜直,四也;好學,五也;多藝,六也:謙恭,七也;好施,八也。”曰:“卿譽之雖過,然此兒在,吾死無憂矣。景茂何如?”時太子暐侍側,績曰:“皇太子天資岐嶷,雖八德已聞,然二闕未補,好遊畋而樂絲竹,此其所以為損也。”顧謂暐曰:“伯陽之言,藥石之惠也,汝宜誡之!”暐甚不平。

        夢趙主虎齧其臂,乃發虎墓,求屍不獲,購以百金;鄴女子李菟知而告之,得屍於東明觀下,僵而不腐。蹋而罵之曰:“死胡,何敢怖生天子!”數其殘暴之罪而鞭之,投於漳水,屍倚橋柱不流。及秦滅燕,王猛為之誅李菟,收而葬之。

        秦平羌護軍高離據略陽叛,永安威公侯討之,未克而卒。夏,四月,驍騎將軍鄧羌、秦州刺史啖鐵討平之。

        匈奴劉悉勿祈卒,弟衛辰殺其子而代之。

        五月,秦王堅如河東;六月,大赦,改元甘露。

        涼州牧張瓘,猜忌苛虐,專以愛憎為賞罰。郎中殷郇諫之。瓘曰:“虎生三日,自能食肉,不須人也。”由是人情不附。輔國將軍宋混,性忠鯁,瓘憚之,欲殺混及弟澄,因廢涼王玄靚而代之,征兵數萬,集姑臧。混知之,與澄帥壯士楊和等四十餘騎奄入南城,宣告諸營曰:“張瓘謀逆,被太後令誅之;”俄而眾至二千。瓘帥眾出戰,混擊破之。瓘麾下玄臚刺混,不能穿甲,混擒之,瓘眾悉降。瓘與弟琚皆自殺,混夷其宗族。玄靚以混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酒泉郡侯,代瓘輔政。混乃請玄靚去涼王之號,複稱涼州牧。混謂玄臚曰:“卿刺我,幸而不傷,今我輔政,卿其懼乎?”臚曰:“臚受瓘恩,唯恨刺節下不深耳,竊無所懼!”混義之,任為心膂。

        高昌不能拒燕,秋,七月,自白馬奔滎陽。

        秦王堅自河東還,以驍騎將軍鄧羌為禦史中丞。八月,以鹹陽內史王猛為侍中、中書令,領京兆尹。特進、光祿大夫強德,太後之弟也,酗酒,豪橫,掠人財貨、子女,為百姓患。猛下車收德,奏未及報,已陳屍於市;堅馳使赦之,不及。與鄧羌同誌,疾惡糾案,無所顧忌,數旬之間,權豪、貴戚,殺戮、刑免者二十餘人,朝廷震栗,奸猾屏氣,路不拾遺。堅歎曰:“吾始今知天下之有法也!”

        泰山太守諸葛攸將水陸二萬擊燕,入自石門,屯於河渚。燕上庸王評、長樂太守傅顏帥步騎五萬與攸戰於東阿,攸兵大敗。

        冬,十月,詔謝萬軍下蔡,郗曇軍高平以擊燕。萬矜豪傲物,但以嘯詠自高,未嚐撫眾。兄安深憂之,謂萬曰:“汝為元帥,宜數接對諸將以悅其心,豈有傲誕如此而能濟事也!”萬乃召集諸將,一無所言,直以如意指四坐雲:“諸將皆勁卒。”諸將益恨之。安慮萬不免,乃自隊帥以下,無不親造,厚相親托。而萬帥眾入渦、潁以援洛陽,郗曇以病退屯彭城。萬以為燕兵大盛,故曇退,引兵還,眾遂驚潰。萬狼狽單歸,軍士欲因其敗而圖之,以安故而止。至,詔廢萬為庶人,降曇號建武將軍。於是許昌、潁川、譙、沛諸城相次皆沒於燕。

        秦王堅以王猛為吏部尚書,尋遷太子詹事。十一月,為左仆射,餘官如故。

        十二月,封武陵王晞子{王逢}為梁王。

        大旱。

        辛酉,燕主寢疾,謂大司馬太原王恪曰:“吾病必不濟。今二方未平,景茂衝幼,國家多難,吾欲效宋宣公,以社稷屬汝,何如?”恪曰:“太子雖幼,勝殘致治之主也。臣實何人,敢幹正統!”怒曰:“兄弟之間,豈虛飾邪!”恪曰:“陛下若以臣能荷天下之任者,豈不能輔少主乎!”喜曰:“汝能為周公,吾複何憂!李績清方忠亮,汝善遇之。”召吳王垂還鄴。

        秦王堅以王猛為輔國將軍、司隸校尉、居中宿衛,仆射、詹事、侍中、中書令,領選如故。猛上疏辭讓,因薦散騎常侍陽平公融、光祿、散騎西河任、處士京兆朱彤自代。堅不許,而以融為侍中、中書監、左仆射,任為光祿大夫、領太子家令,朱彤為尚書侍郎、領太子庶子。猛時年三十六,歲中五遷,權傾內外;人有毀之者,堅輒罪之,於是臣莫敢複言。以左仆射李威領護軍;右仆射梁平老為使持節、都督北垂諸軍事、鎮北大將軍,戍朔方之西;丞相司馬賈雍為雲中護軍,戍雲中之南。

        燕所征郡國兵悉集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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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百一晉紀二十三(一)

    起上章涒灘(庚申),盡著雍執徐(戊辰),凡九年。

        穆皇帝升平四年(庚申、三六年)

        春,正月,癸巳,燕主大閱於鄴,欲使大司馬恪、司空陽騖將之入寇;會疾篤,乃召恪、騖及司徒評、領軍將軍慕輿根等受遺詔輔政。甲午,卒。戊子,太子暐皇帝位,年十一;大赦,改元建熙。

        秦王堅分司、隸置雍州,以河南公雙為都督雍河涼三州諸軍事、征西大將軍、雍州刺史,改封趙公,鎮安定。封弟忠為河南公。

        仇池公楊俊卒,子世立。

        二月,燕人尊可足渾後為皇太後。以太原王恪為太宰,專錄朝政;上庸王評為太傅,陽騖為太保,慕輿根為太師,參輔朝政。

        根性木強,自恃先朝勳舊,心不服恪,舉動倨傲。時太後可足渾氏頗預外事,根欲為亂,乃言於恪曰:“今主上幼衝,母後幹政,殿下宜防意外之變,思有以自全。且定天下者,殿下之功也。兄亡弟及,古今成法,俟畢山陵,宜廢主上為王,殿下自踐尊位,以為大燕無窮之福。”恪曰:“公醉邪?何言之悖也!吾與公受先帝遺詔,雲何而遽有此議?”根愧謝而退。恪以告吳王垂,垂勸恪誅之。恪曰:“今新遭大喪,二鄰觀釁,而宰輔自相誅夷,恐乖遠近之望,且可忍之。”秘書監皇甫真言於恪曰:“根本庸豎,過蒙先帝厚恩,引參顧命。而小人無識,自國哀已來,驕很日甚,將成禍亂。明公今日居周公之地,當為社稷深謀,早為之所。”恪不聽。

        根又言於可足渾氏及燕主暐曰:“太宰、太傅將謀不軌,臣請帥禁兵以誅之。”可足渾氏將從之,曰:“二公,國之親賢,先帝選之,托以孤嫠,必不肯爾;安知非太師欲為亂也!”乃止。根又思戀東土,言於可足渾氏及暐曰:“今天下蕭條,外寇非一,國大憂深,不如還東。”恪聞之,乃與太傅評謀,密奏根罪狀;使右衛將軍傅顏就內省誅根,其妻子、黨與。大赦。是時新遭大喪,誅夷狼籍,內外恟懼,太宰恪舉止如常,人不見其有憂色,每出入,一人步從。或說以宜自戒備,恪曰:“人情方懼,當安重以鎮之,柰何複自驚擾,眾將何仰!”由是人心稍定。

        恪雖綜大任,而朝廷之禮,兢兢嚴謹,每事必與司徒評議之,未嚐專決。虛心待士,詢善道,量才授任,人不踰位。官屬、朝臣或有過失,不顯其狀,隨宜他敘,不令失倫,唯以此為貶。時人以為大愧,莫敢犯者。或有小過,自相責曰:“爾複欲望宰公遷官邪!”朝廷初聞燕主卒,皆以為中原可圖。桓溫曰:“慕容恪尚在,憂方大耳。”

        三月,己卯,葬燕主於龍陵,諡曰景昭皇帝,廟號烈祖。所征郡國兵,以燕朝多難,互相驚動,往往擅自散歸,自鄴以南,道路斷塞。太宰恪以吳王垂為使持節、征南將軍、都督河南諸軍事、兗州牧、荊州刺史,鎮梁國之蠡台,孫希為州刺史,傅顏為護軍將軍,帥騎二萬,觀兵河南,臨淮而還;境內乃安。希,泳之弟也。

        匈奴劉衛辰遣使降秦,請田內地,春來秋返;秦王堅許之。夏,四月,雲中護軍賈雍遣司馬徐贇帥騎襲之,大獲而還。堅怒曰:“朕方以恩信懷戎狄,而汝貪小利以敗之,何也!”黜雍以白衣領職,遣使還其所獲,慰撫之。衛辰於是居入塞內,貢獻相尋。

        夏,六月,代王代翼犍妃慕容氏卒。秋,七月,劉衛辰如代會葬,因求婚,什翼犍以女妻之。

        八月,辛醜朔,日有食之,。

        謝安少有重名,前後征辟,皆不就;寓居會稽,以山水、文籍自娛。雖為布衣,時人皆以公輔期之,士大夫至相謂曰:“安石不出,當如蒼生何!”安海遊東山,常以妓女自隨。司徒昱聞之,曰:“安石與人同樂,必不得不與人同憂,召之必至。”安妻。劉惔之妹也,見家門貴盛而安獨靜退,謂曰:“丈夫不如此也?”安掩鼻曰:“恐不免耳。”及弟萬廢黜,安始有仕進之誌,時已年四十餘。征西大將軍桓溫請為司馬,安乃赴召,溫大喜,深禮重之。

        冬,十月,烏桓獨孤部、鮮卑沒奕幹各帥眾數萬降秦,秦王堅處之塞南。陽平公融諫曰:“戎狄人麵獸心,不知仁義。其稽顙內附,實貪地利,非懷德也;不敢犯邊;實憚兵威,非感恩也。今處之塞內,與民雜居,彼窺郡縣虛實,必為邊患,不如徙之塞外以防未然。”堅從之。

        十一月,封桓溫為南郡公,溫弟衝為豐城縣公,子濟為臨賀縣公。

        燕太宰恪欲以李績為右仆射,燕主暐不許。恪屢以為請,暐曰:“萬機之事,皆委之叔父;伯陽一人,暐請獨裁。”出為章武太守,以憂卒。

        穆帝升平五年(辛酉、三六一年)

        春,正月,戊戌,大赦。

        劉衛辰掠秦邊民五十餘口為奴婢以獻於秦;秦王堅責之,使歸所掠。衛辰由是叛秦,專附於代。

        東安簡伯郗曇卒。二月,以東陽太守範汪都督徐、兗、青、冀、幽五州諸軍事,兼徐、兗二州刺史。

        平陽人舉郡降燕;燕以建威將軍段剛為太守,遣督護韓苞將兵共守平陽。

        方士丁進有寵於燕主,欲求媚於太宰恪,說恪令殺太傅評;恪大怒,奏收斬之。

        高昌卒,燕河內太守呂護其眾,遣使來降;拜護冀州刺史。護欲引晉兵以襲鄴。三月,燕太宰恪將兵五萬,冠軍將軍皇甫真將兵萬人,共討之。燕兵至野王,護嬰城自守。護軍將軍傅顏請急攻之,以省大費。恪曰:“老賊經變多矣,觀其守備,未易猝攻,而多殺士卒。頃攻黎陽,多殺精銳,卒不能拔,自取困辱。護內無蓄積,外無救援,我深溝高壘,坐而守之,休兵養士,離間其黨,於我不勞而賊勢日蹙。不過十旬,取之必矣,何為多殺士卒以求旦夕之功乎!”乃築長圍守之。

        夏,四月,桓溫以其弟黃門郎豁都督沔中七郡諸軍事,兼新野、義城二郡太守,將兵取許昌,破燕將慕容塵。

        涼驃騎大將軍宋混疾甚,張玄靚及其祖母馬氏往省之,曰:“將軍萬一不幸,寡婦孤兒將何所托!欲以林宗繼將軍,可乎?”混曰:“臣子林宗幼弱,不堪大任。殿下儻未棄臣門,臣弟澄政事愈於臣,但恐其儒緩,機事不稱耳。殿下策勵而使之,可也。”混戒澄及諸子曰:“吾家受國大恩,當以死報,無恃勢位以驕人。”又見朝臣,皆戒之以忠貞。及卒,行路為之揮涕。玄靚以澄為領軍將軍,輔政。

        五月,丁巳,帝崩,無嗣。皇太後令曰:“琅邪王丕,中興正統,義望情地,莫與為比,其以王奉大統!”於是百官備法駕迎於琅邪第。庚申,皇帝位,大赦。壬戌,改封東海王奕為琅邪王。秋,七月,戊午,葬穆帝於永平陵,廟號孝宗。

        燕人圍野王數月,呂護遣其將張興出戰,傅顏擊斬之,城中日蹙。皇甫真戒部將曰:“護勢窮奔突,必擇虛隙而投之;吾所部士卒多羸,器甲不精,宜深為之備。”乃多課櫓楯,親察行夜者。護食盡,果夜悉精銳趨真所部,突圍,不得出;太宰恪引兵擊之,護眾死傷殆盡,棄妻子奔滎陽。恪存撫降民,給其廩食;徙士人、將帥於鄴,自餘各隨所樂;以護參軍廣平梁琛為中書著作郎。

        九月,戊申,立妃王氏為皇後,後,蒙之女也。穆帝何皇後稱穆皇後,居永安宮。

        涼右司馬張邕惡宋澄**,起兵攻澄,殺之,並滅其族。張玄靚以邕為中護軍,叔父天錫為中領軍,同輔政。

        張平襲燕平陽,殺段剛、韓苞;又攻鴈門,殺太守單男。而為秦所攻,平複謝罪於燕以求救。燕人以平反複,弗救也,平遂為秦所滅。

        乙亥,秦大赦。

        徐、兗二州刺史範汪,素為桓溫所惡,溫將北伐,命汪帥眾出梁國。冬,十月,坐失期,免為庶人,遂廢,卒於家。

        子寧,好儒學,性質直,常謂王弼、何晏之罪深於桀、紂。或以為貶之太過。寧曰:“王、何蔑棄典文,幽沈仁義,遊辭浮說,波蕩後生,使搢紳之徒翻然改轍,以至禮壞樂崩,中原傾覆,遺風餘俗,至今為患。桀、紂縱暴一時,適足以喪身覆國,為後世戒,豈能回百姓之視聽哉!故吾以為一世之禍輕,曆代之患重;自喪之惡小,迷眾之罪大也。”

        呂護複叛,奔燕,燕人赦之,以為廣州刺史。

        涼張邕驕矜淫縱,樹黨專權,多所刑殺,國人患之。張天錫所親敦煌劉肅謂天錫曰:“國家事欲未靜!”天錫曰:“何謂也?”肅曰:“今護軍出入,有似長寧。”天錫驚曰:“我固疑之,未敢出口。計將安出?”肅曰:“正當速除之耳!”天錫曰:“安得其人?”肅曰:“肅其人也!”肅時年未二十。天錫曰:“汝年少,更求其助。”肅曰:“趙白駒與肅二人足矣。”十一月,天錫與邕俱入朝,肅與白駒從天錫,肅斫之不中,白駒繼之,又不克,二人與天錫俱入宮中,邕得逸走,帥甲士三百餘人攻宮門。天錫登屋大呼曰:“張邕凶逆無道,滅宋氏,又欲傾覆我家。汝將士世為涼臣,何忍以兵相向邪!今所取者,止張邕耳,他無所問!”於是邕兵悉散走,邕自刎死,盡滅其族黨。玄靚以天錫為使持節、冠軍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輔政。十二月,始改建興四十九年,奉升平年號,詔以玄靚為大都督、督隴右諸軍事、涼州刺史、護羌校尉、西平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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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百一晉紀二十三(二)

    燕大赦。

        秦王堅命牧伯守宰各舉孝悌、廉直、文學、政事,察其所舉得人者賞之,非其人者罪之。由是人莫敢妄舉,而請托不行,士皆自勵;雖宗室外戚,無才能者皆棄不用。當是之時,內外之官,率皆稱職;田疇修辟,倉庫充實,盜賊屏息。

        是歲,歸義侯李勢卒。

        哀皇帝隆和元年(壬戌、三六二年)

        春,正月,壬子,大赦,改元。

        甲寅,減田租,畝收二升。

        燕豫州刺史孫興請攻洛陽,曰:“晉將陳佑弊卒千餘,介守孤城,不中取也!”燕人從其言,遣寧南將軍呂護屯河陰。

        二月,辛未,以吳國內史庾希為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鎮下邳,龍驤將軍袁真為西中郎將、監護豫、司、、冀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鎮汝南;並假節。希,冰之子也。

        丙子,拜帝母周貴人為皇太妃,儀服擬於太後。

        燕呂護攻洛陽。三月,乙酉,河南太守戴施奔宛,陳佑告急。五月,丁巳,桓溫遣庾希及竟陵太守鄧遐帥舟師三千人助佑守洛陽。遐,嶽之子也。

        溫上疏請遷都洛陽。自永嘉之亂播流江表者,一切北徙,以實河南。朝廷畏溫,不敢為異;而北土蕭條,人情疑懼,雖並知不可,莫敢先諫。散騎常侍領著作郎孫綽上疏曰:“昔中宗龍飛,非惟信順協於天人,實賴萬長江畫而守之耳。今自喪亂已來,六十餘年,河、洛丘墟,函夏蕭條。士民播流江表,已經數世,存者老子長孫,亡者丘隴成行,雖北風之思感其素心,目前之哀實為交切。若遷都旋軫之日,中興五陵,複緬成遐域。秦山之安,難以理保,烝烝之思,豈不纏於聖心哉!溫今此舉,誠欲大覽始終,為國遠圖;而百姓震駭,同懷危懼,豈不以反舊之樂賒,趨死之憂促哉!何者?植根江外,數十年矣,一朝頓欲拔之,驅踧於窮荒之地;提挈萬,踰險浮深,離墳墓,棄生業,田宅不可複售,舟車無從而得。舍安樂之國,適習亂之鄉,將頓仆道塗,飄溺江川,僅有達者。此仁者所宜哀矜,國家所宜深慮也!臣之愚計,以為且宜遣將帥有威名、資實者,先鎮洛陽,掃平梁、許,清壹河南。運漕之路通,開墾之積已豐,豺狼遠竄,中夏小康,然後可徐議遷徙耳。柰何舍百勝之長理,舉天下而一擲哉!”綽,楚之孫也。少慕高尚,嚐著遂初賦以見誌。溫見綽表,不悅,曰:“致意興公,何不尋君遂初賦,而知人家國事邪!”

        時朝廷憂懼,將遣侍中止溫,揚州刺史王述曰:“溫欲以虛聲威朝廷耳,非事實也;但從之,自無所至。”乃詔溫曰:“在昔喪亂,忽涉五紀,戎狄肆暴,繼襲凶跡,眷言西顧,慨歎盈懷。知欲躬帥三軍,蕩滌氛穢,廓清中畿,光複舊京;非夫外身徇國,孰能若此!諸所處分,委之高算。但河洛丘墟,所營者廣,經始之勤,致勞懷也。”事果不行。

        溫又議移洛陽鍾虡,述曰:“永嘉不競,暫都江左,方當蕩平區宇,旋軫舊京。若其不爾,宜改遷園陵,不應先事鍾虡!”溫乃止。

        朝廷以交、廣遼遠,改授溫都督、司、冀三州;溫表辭不受。

        秦王堅親臨太學,考第諸生經義,與博士講論,自是每月一至焉。

        六月,甲戌,燕征東參軍劉拔刺殺征東將軍、冀州刺史、範陽王友於信都。

        秋,七月,呂護退守小平津,中流矢而卒。燕將段崇收軍北渡,屯於野王。鄧遐進屯新城;八月,西中郎將袁真進屯汝南,運米五萬斛以饋洛陽。

        冬,十一月,代王什翼犍納女於燕,燕人亦以女妻之。

        十二月,戊午朔,日有食之。

        庾希自下邳退屯山陽,袁真自汝南退屯壽陽。

        哀帝興寧元年(癸亥、三六三年)

        春,二月,己亥,大赦,改元。

        三月,壬寅,皇太妃周氏薨於琅邪第。癸卯,帝就第治喪,詔司徒會稽王昱總內外眾務。帝欲為太妃服三年,仆射江彪啟:“於禮,應服緦麻。”又欲降服,彪曰:“厭屈私情,所以上嚴祖考。”乃服緦麻。

        夏,四月,燕寧東將軍慕容忠攻滎陽太守劉遠,遠奔魯陽。

        五月,加征西大將軍桓溫侍中、大司馬、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假黃鉞。溫以撫軍司馬王坦之為長史。坦之,述之子也。又以征西掾郗超為參軍,王珣為主簿,每事必與二人謀之。府中為之語曰:“參軍,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溫氣概高邁,罕有所推。與超言,常自謂不能測,傾身待之;超亦深自結納。珣,導之孫也,與謝玄皆為溫掾,溫俱重之。曰:“謝掾年四十必擁旄杖節,王掾當作黑頭公,皆未易才也。”玄,奕之子也。

        以西中郎將袁真都督司、冀、三州諸軍事,北中郎將庾希都督青州諸軍事。

        癸卯,燕人拔密城,劉遠奔江陵。

        秋,八月,有星孛於角、亢。

        張玄靚祖母氏卒,尊庶母郭氏為太妃。郭氏以張天錫**,與大臣張欽等謀誅之;事泄,欽等皆死。玄靚懼,以位讓天錫;天錫不受。右將軍劉肅等勸天錫自立。閏月,天錫使肅等夜帥兵入宮,弒玄靚,宣言暴卒,諡曰衝公。天錫自稱使持節、大都督、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時年十八。尊母劉美人曰太妃。遣司馬綸騫奉章詣建康請命,送禦史俞歸東還。

        癸亥,大赦。

        冬,十月,燕鎮南將軍慕容塵攻陳留太守袁披於長平;汝南太守朱斌乘虛襲許昌,克之。

        代王什冀犍擊高車,大破之,俘獲萬餘口,馬、牛、羊百餘萬頭。

        以征虜將軍桓衝為江州刺史。十一月,姚襄故將張駿殺江州督護趙毗,帥其徒北叛;衝討斬之。

        哀帝興寧二年(甲子、三**年)

        春,正月,丙辰,燕大赦。

        二月,燕太傅評、龍驤將軍李洪略地河南。

        三月,庚戌朔,大閱戶口,令所在土斷,嚴其法製,謂之庚戌製。

        帝信方士言,斷穀餌藥以求長生。侍中高崧諫曰:“此非萬乘所宜為;陛下茲事,實日月之食。”不聽。辛未,帝以藥發,不能親萬機,褚太後複臨朝攝政。

        夏,四月,甲辰,燕李洪攻許昌、汝南,敗晉兵於懸瓠,潁川太守李福戰死,汝南太守朱斌奔壽春,陳郡太守朱輔退保彭城。大司馬溫遣西中郎將袁真等禦之,溫帥舟師屯合肥。燕人遂拔許昌、汝南、陳郡,徙萬餘戶於幽、冀二州,遣鎮南將軍慕容塵屯許昌。

        五月,戊辰,以揚州刺史王述為尚書令。加大司馬溫揚州牧、錄尚書事。壬申,使侍中召溫入參朝政;溫辭不至。

        王述每受職,不為虛讓,其所辭必於不受。及為尚書令,子坦之白述:“故事當讓。”述曰:“汝謂我不堪邪?”坦之曰:“非也,但克讓自美事耳。”述曰:“謂堪之,何為複讓!人言汝勝我,定不及也。”

        六月,秦王堅遣大鴻臚拜張天錫為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

        秋,七月,丁卯,詔複征大司馬溫入朝。八月,溫至赭圻,詔尚書車灌止之,溫遂城赭圻居之,固讓內錄,遙領揚州牧。

        秦汝南公騰謀反,伏誅。騰,秦主生之弟也。是時,生弟晉公柳等猶有五人,王猛言於堅曰:“不去五公,終必為患。”堅不從。

        燕侍中慕輿龍詣龍城,徙宗廟及所留百官皆詣鄴。

        燕太宰恪將取洛陽,先遣人招納士民,遠近諸塢皆歸之;乃使司馬悅希軍於盟津,豫州刺史孫興軍於成皋。

        初,沈充之子勁,以其父死於逆亂,誌欲立功以雪舊恥;年三十餘,以刑家不得仕。吳興太守王胡之為司州刺史,上疏稱勁才行,請解禁錮,參其府事;朝廷許之。會胡之以病,不行。及燕人逼洛陽,冠軍將軍陳佑守之,眾不過二千。勁自表求配佑效力;詔以勁補冠軍長史,令自募壯士,得千餘人以行。勁屢以少擊燕眾,摧破之。而洛陽糧盡援絕,佑自度不能守,乃以救許昌為名,九月,留勁以五百人守洛陽,佑帥眾而東。勁喜曰:“吾誌欲致命,今得之矣。”佑聞許昌已沒,遂奔新城。燕悅希引兵略河南諸城,盡取之。

        秦王堅命公國各置三卿,餘官皆聽自采辟,獨為置郎中令。富商趙掇等車服僭侈,諸公競引以為卿。黃門侍郎安定程憲,請治之。堅乃下詔稱:“本欲使諸公延選英儒,乃更猥濫如是!宜令有司推檢,辟召非其人者,悉降爵為侯,自今國官皆委之銓衡。自非命士已上,不得乘車馬;去京師百內,工商皁隸,不得服金銀、錦繡,犯者棄市。”於是平陽、平昌、九江、陳留、安樂五公皆降爵為侯。

        哀帝興寧三年(乙醜、三六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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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百一晉紀二十三(三)

    春,正月,庚申,皇後王氏崩。

        劉衛辰複叛代,代王什翼犍東渡河,擊走之。

        什翼犍性寬厚,郎中令許謙盜絹二匹,什翼犍知而匿之,謂左長史燕鳳曰:“吾不忍視謙之麵,若謙慚而自殺,是吾以財殺士也。”嚐討西部叛者,流矢中目;而獲射者,臣欲臠割之,什翼犍曰:“彼各為其主耳,何罪!”遂釋之。

        大司馬溫移鎮姑孰。二月,乙未,以其弟右將軍豁監荊州、揚州之義城、雍州之京兆諸軍事,領荊州刺史;加江州刺史桓衝監江州及荊、豫八郡諸軍事;並假節。

        司徒昱聞陳佑棄洛陽,會大司馬溫於洌洲,共議征討。丙申,帝崩於西堂,事遂寢。

        帝無嗣,丁酉,皇太後詔以琅邪王奕承大統。百官奉迎於琅邪第,是日,皇帝位,大赦。

        秦大赦,改元建元。

        燕太宰恪、吳王垂共攻洛陽。恪謂諸將曰:“卿等常患吾不攻,今洛陽城高而兵弱,易克也,勿更畏懦而怠惰!”遂攻之。三月,克之,執揚武將軍沈勁。勁神氣自若,恪將宥之。中軍將軍慕輿虔曰:“勁雖奇士,觀其誌度,終不為人用,今赦之,必為後患。”遂殺之。

        恪略地至崤、澠,關中大震,秦王堅自將屯陝城以備之。

        燕人以左中郎將慕容築為洛州刺史,鎮金墉;吳王垂為都督荊、揚、洛、徐、兗、豫、雍、益、涼、秦十州諸軍事、征南大將軍、荊州牧,配兵一萬,鎮魯陽。

        太宰恪還鄴,謂僚屬曰:“吾前平廣固,不能濟辟閭蔚;今定洛陽,使沈勁為戮;雖皆非本情,然身為元帥,實有愧於四海。”朝廷嘉勁之忠,贈東陽太守。

        臣光曰:沈勁可謂能子矣!恥父之惡,致死以滌之,變凶逆之族為忠義之門。易曰:“幹父之蠱,用譽。”蔡仲之命曰:“爾尚蓋前人之愆,惟忠惟孝。”其是之謂乎!

        太宰恪為將,不事威嚴,專用恩信;撫士卒務綜大要,不為苛令,使人人得便安。平時營中寬縱,似若可犯;然警備嚴密,敵至莫能近者,故未嚐負敗。

        壬申,葬哀帝及靜皇後於安平陵。

        夏,四月,壬午,燕太尉武平匡公封奕卒。以司空陽鶩為太尉,侍中、光祿大夫皇甫真為司空,領中書監。騖曆事四朝,年耆望重,自太宰恪以下皆拜之。而騖謙恭謹厚,過於少時;戒束子孫,雖朱紫羅列,無敢違犯其法度者。

        六月,戊子,益州刺史建城襄公周撫卒。撫在益州三十餘年,甚有威惠。詔以其子犍為太守楚代之。

        秋,七月,己酉,徙會稽王昱複為琅邪王。

        壬子,立妃庾氏為皇後。後,冰之女也。

        甲申,立琅邪王昱子昌明為會稽王;昱固讓,猶自稱會稽王。

        匈奴右賢王曹轂、左賢王劉衛辰皆叛秦。轂帥眾二萬寇杏城,秦王堅自將討之,使衛大將軍李威、左仆射王猛輔太子宏留守長安。八月,堅擊轂,破之,斬轂弟活,轂請降,徙其豪傑六千餘戶於長安。建節將軍鄧羌討衛辰,擒之於木根山。

        九月,堅如朔方,巡撫諸胡。冬,十月,征北將軍、淮南公幼帥杏城之眾乘虛襲長安,李威擊斬之。

        鮮卑禿發椎斤卒,年一百一十,子思複鞬代統其眾。椎斤,樹機能從弟務丸之孫也。

        梁州刺史司馬勳,為政酷暴,治中、別駕及州之豪右,言語忤意,於坐梟斬之,或親射殺之。常有據蜀之誌,憚周撫,不敢發。及撫卒,勳遂舉兵反;別駕雍端、西戎司馬隗粹切諫,勳皆殺之,自號梁、益二州牧、成都王。十一月,勳引兵入劍閣,攻涪,西夷校尉毌丘暐棄城走。乙卯,圍益州刺史周楚於成都。大司馬溫表鷹揚將軍江夏相義陽朱序為征討都護以救之。

        秦王堅還長安,以李威守太尉,加侍中。以曹轂為鴈門公,劉衛辰為夏陽公,各使統其部落。

        十二月,戊戌,以尚書王彪之為仆射。

        海西公太和元年(丙寅、三六六年)

        春,三月,荊州刺史桓豁使督護桓羆攻南鄭,討司馬勳。

        燕太宰、大司馬恪,太傅、司徒評,稽首歸政,上章綬,請歸第;燕主暐不許。

        夏,五月,戊寅,皇後庾氏崩。

        朱序、周楚擊司馬勳,破之,擒勳及其黨,送大司馬溫;溫皆斬之,傳首建康。

        代王什翼犍遣左長史燕鳳入貢於秦。

        秋,七月,癸酉,葬孝皇後於敬平陵。

        秦輔國將軍王猛、前將軍楊安、揚武將軍姚萇等帥眾二萬寇荊州,攻南鄉郡;荊州刺史桓豁救之,八月,軍於新野。秦兵掠安陽民萬餘戶而還。

        九月,甲午,曲赦梁、益二州。

        冬,十月,加司徒昱丞相、錄尚書事,入朝不趨,讚拜不名,劍履上殿。

        張天錫遣使至秦境上,告絕於秦。

        燕撫軍將軍下邳王厲寇兗州,拔魯、高平數郡,置守宰而還。

        初,隴西李儼以郡降秦,而複通於張天錫。十二月,羌斂岐以略陽四千家叛秦,稱臣於儼;儼於是拜置牧守,與秦、涼絕。

        南陽督護趙億據宛城降燕,太守桓澹走保新野;燕人遣南中郎將趙盤自魯陽戌宛。

        徐、兗二州刺史庾希,以後族故,兄弟貴顯,大司馬溫忌之。

        海西公太和二年(丁卯、三六七年)

        春,正月,庾希坐不能救魯、高平,免官。

        二月,燕撫軍將軍下邳王厲、鎮北將軍宜都王桓襲敕勒。

        秦輔國將軍王猛、隴西太守薑衡、南安太守南安邵羌、揚武將軍姚萇等帥眾萬七千討斂岐。三月,張天錫遣前將軍楊遹向金城,征東將軍常據向左南,遊擊將軍張統向白土,天錫自將三萬人屯倉鬆,以討李儼。斂岐部落先屬姚弋仲,聞姚萇至,皆降;王猛遂猛攻略陽。斂岐奔白馬。秦王堅以萇為隴東太守。

        夏,四月,燕慕容塵寇竟陵,太守羅崇擊破之。

        張天錫攻李儼大夏、武始二郡,下之。常據敗儼兵於葵穀,天錫進屯左南。儼懼,退守枹罕,遣其兄子純謝罪於秦,且請救。秦王堅使前將軍楊安、建威將軍王撫帥騎二萬,會王猛以救儼。

        猛遣邵羌追斂岐,王撫守侯和,薑衡守白石,猛與楊安救枹罕。天錫遣楊遹逆戰於枹罕東,猛大破之,俘斬萬七千級,與天錫相持於城下。邵羌禽斂岐於白馬,送之。猛遺天錫書曰:“吾受詔救儼,不令與涼州戰,今當深壁高壘,以聽後詔。曠曰持久,恐二家俱弊,非良算也。若將軍退舍,吾執儼而東,將軍徙民西旋,不亦可乎!”天錫謂諸將曰:“猛書如此;吾本來伐叛,不來與秦戰。”遂引兵歸。

        李儼猶未納秦師,王猛白服乘輿,從者數十人,請與儼相見。儼開門延之,未及為備,將士繼入,遂執儼。以立忠將軍彭越為平西將軍、涼州刺史,鎮枹罕。

        張天錫之西歸也,李儼將賀肫說儼曰:“以明公神武,將士驍悍,柰何束手於人!王猛孤軍遠來,士卒疲弊,且以我請救,必不設備,若乘其怠而擊之,可以得誌。”儼曰:“求救於人以免難,難免而擊之,天下其謂我何!不若因守以老之,彼將自退”。猛責儼以不出迎,儼以賀肫之謀告;猛斬肫,以儼歸。至長安,堅以儼為光祿勳,賜爵歸安侯。

        燕太原桓王恪言於燕主暐曰:“吳王垂,將相之才十倍於臣。先帝以長幼之次,故臣得先之。臣死之後,願陛下舉國以聽吳王。”五月,壬辰,恪疾篤,暐親視之,問以後事。恪曰:“臣聞報恩莫大於薦賢,賢者雖在板築,猶可為相,況至親乎!吳王文武兼資,管、蕭之亞,陛下若任以大政,國家可安;不然,秦、晉必有窺窬之計。”言終而卒。

        秦王堅聞恪卒,陰有圖燕之計,欲覘其可否,命匈奴曹轂發使如燕朝貢,以西戎主簿郭辯為之副。燕司空皇甫真兄腆及從子奮、覆皆仕秦,腆為散騎常侍。辯至燕,曆造公卿,謂真曰:“仆本秦人,家為秦所誅,故寄命曹王,貴兄常侍及奮、覆兄弟並相知有素。”真怒曰:“臣無境外之交,此言何以及我!君似奸人,得無因緣假托乎!”白暐,請窮治之;太傅評不許。辯還,為堅言:“燕朝政無綱紀,實可圖也。鑒機識變,唯皇甫真耳。”堅曰:“以六州之眾,豈得不使有智士一人哉!”

        曹轂尋卒,秦分其部落為二,使其二子分統之,號東、西曹。

        荊州刺史桓豁、竟陵太守羅崇攻宛,拔之;趙億走,趙盤退歸魯陽。豁追擊盤於雉城,擒之,留兵戌宛而還。

        秋,七月,燕下邳王厲等破敕勒,獲馬牛數萬頭。

        初,厲兵過代地,犯其穄田;代王什翼犍怒。燕平北將軍武強公以幽州兵戌雲中。八月,什翼犍攻雲中,棄城走,振威將軍慕輿賀辛戰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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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百一晉紀二十三(四)

    九月,以會稽內史郗愔為都督徐、兗、青、幽、揚州之晉陵諸軍事,徐、兗二州刺史,鎮京口。

        秦淮南公幼之反也,征東大將軍、州牧、晉公柳,征西大將軍、秦州刺史趙公雙,皆與之通謀;秦王堅以雙、母弟至親。柳,健之愛子,隱而不問。柳、雙複與鎮東將軍、洛州刺史魏公廋、安西將軍、雍州刺史燕公武謀作亂,鎮東主簿南安姚眺諫曰:“明公以周、邵之親,受方麵之任,國家有難,當竭力除之,況自為難乎!”廋不聽。堅聞之,征柳等詣長安。冬,十月,柳據蒲阪,雙據上邽,廋據陝城,武據安定,皆舉兵反。堅遣使諭之曰:“吾待卿等,恩亦至矣,何苦而反!今止不征,卿宜罷兵,各安其位,一切如故。”各齧以為信。皆不從。

        代王什翼犍擊劉衛辰,河冰未合,什翼犍命以葦約流澌。俄而冰合,然猶未堅,乃散葦於其上,冰草相結,有如浮梁,代兵乘之以渡。衛辰不意兵猝至,與宗族西走,什翼犍收其部落什六七而還。衛辰奔秦,秦王堅送衛辰還朔方,遣兵戌之。

        十二月,甲子,燕太尉建寧敬公陽騖卒。以司空皇甫真為侍中、太尉,光祿大夫李洪為司空。

        海西公太和三年(戊辰、三六八年)

        春,正月,秦王堅遣後將軍楊成世、左將軍毛嵩分討上邽、安定,輔國將軍王猛、建節將軍鄧羌攻蒲阪,前將軍楊安、廣武將軍張蠔攻陝城。堅命蒲、陝之軍皆距城三十,堅壁勿戰,俟秦、雍已平,然後力取之。

        初,燕太宰恪有疾,以燕主暐幼弱,政不在己,太傅評多猜忌,恐大司馬之任不當其人,謂暐兄樂安王臧曰:“今南有遺晉,西有強秦,二國常蓄進取之誌,顧我未有隙耳。夫國之興衰,係於輔相。大司馬總統六軍,不可任非其人。我死之後,以親疏言之,當在汝及衝。汝曹雖才識明敏,然年少,未堪多難。吳王天資英傑,智略超世,汝曹若能推大司馬以授之,必能混壹四海,況外寇,不足憚也;慎無冒利而忘害,不以國家為意也。”又以語太傅評。及恪卒,評不用其言。二月,以車騎將軍中山王衝為大司馬。衝,暐之弟也。以荊州刺史吳王垂為侍中、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秦魏公廋以陝城降燕,請兵應接;秦人大懼,盛兵守華陰。

        燕魏尹範陽王德上疏,以為:“先帝應天受命,誌平六合;陛下纂統,當繼而成之。今苻氏骨肉乖離,國分為五,投誠請援,前後相尋,是天以秦賜燕也。天與不取,反受其殃,吳、越之事,足以觀矣。宜命皇甫真引、冀之眾徑趨蒲阪,吳王垂引許、洛之兵馳解廋圍,太傅總京師虎旅為二軍後繼,傳檄三輔,示以禍福,明立購賞,彼必望風響應,渾壹之期,於此乎在矣!”時燕人多請救陝,因圖關中者,太傅評曰:“秦,大國也,今雖有難,未易可圖。朝廷雖明,未如先帝;吾等智略,又非太宰之比。但能閉關保境足矣,平秦非吾事也。”

        魏公廋遺吳王垂及皇甫真箋曰:“苻堅、王猛,皆人傑也,謀為燕患久矣;今不乘機取之,恐異日燕之君臣將有甬東之悔矣!”垂謂真曰:“方今為人患者必在於秦。主上富於春秋,觀太傅識度,豈能敵苻堅、王猛乎?”真曰:“然,吾雖知之,如言不用何!”

        三月,丁巳朔,日月食之。

        癸亥,大赦。

        秦楊成世為趙公雙將苟興所敗,毛嵩亦為燕公武所敗,奔還。秦王堅複遣武衛將軍王鑒、寧朔將軍呂光、將軍馮翊郭將、翟等帥眾三萬討之。夏,四月,雙、武乘勝至於榆眉,以苟興為前鋒。王鑒欲速戰,呂光曰:“興新得誌,氣勢方銳,宜持重以待之。彼糧盡必退,退而擊之,蔑不濟矣!”二旬而興退。光曰:“興可擊矣。”遂追之;興敗。因擊雙、武,大破之,斬獲萬五千級。武棄安定,與雙皆奔上邽;鑒等進攻之。

        晉公柳數出挑戰,王猛不應。柳以猛為畏之。五月,留其世子良守蒲阪,帥眾二萬西趨長安。去蒲阪百餘,鄧羌帥精騎七千夜襲,敗之。柳引軍還,猛邀擊之,盡俘其眾。柳與數百騎入城,猛、羌進攻之。

        秋,七月,王鑒等拔上邽,斬雙、武,宥其妻子。以左衛將軍苻雅為秦州刺史。八月,以長樂公丕為雍州刺史。

        九月,王猛等拔蒲阪,斬晉公柳及其妻子。猛屯蒲阪,遣鄧羌與王鑒等會攻陝城。

        燕王公、貴戚多占民為蔭戶,國之戶口,少於私家,倉庫空竭,用度不足。尚書左仆射廣信公悅綰曰:“今三方鼎峙,各有吞並之心。而國家政法不立,豪貴恣橫,至使民戶殫盡,委輸無入,吏斷常俸,戰士絕廩,官貸粟帛以自贍給;不可聞於鄰敵,且非所以為治,宜一切罷斷諸蔭戶,盡還郡縣。”燕主暐從之,使綰專治其事,糾擿奸伏,無敢蔽匿,出戶二十餘萬,舉朝怨怒。綰先有疾,自力厘校戶籍,疾遂亟。冬,十一月,卒。

        十二月,秦王猛等拔陝城,獲魏公廋,送長安。秦王堅問其所以反,對曰:“臣本無反心,但以弟兄屢謀逆亂,臣懼死,故謀反耳。”堅泣曰:“汝素長者,固知非汝心也;且高祖不可以無後。”乃賜廋死,原其七子,以長子襲魏公,餘子皆封縣公,以嗣越厲王及諸弟之無後者。苟太後曰:“廋與雙俱反,雙獨不得置後,何也?”堅曰:“天下者,高祖之天下,高祖之子不可以無後。至於仲,不顧太後,謀危宗廟,天下之法,不可私也!”以範陽公抑為征東大將軍、州刺史,鎮蒲阪;鄧羌為建武將軍、洛州刺史,鎮陝城。擢姚眺為汲郡太守。

        加大司馬溫殊禮,位在諸侯王上。

        是歲,以仇池公楊世為秦州刺史,世弟統為武都太守。世亦稱臣於秦,秦以世為南秦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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