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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皮卡丘 Lv:100
     樓主| 發表於 2015-1-16 23:16 |
    卷八十七晉紀九(四)

    江州刺史華軼,歆之間孫也,自以受朝廷之命而為琅邪王睿所督,多不受其令。郡縣多諫之,軼曰:“吾欲見詔書耳。”及睿承荀藩檄,承製署置官司,改易長吏,軼與豫州刺史裴憲皆不從命。睿遣揚州刺史王敦、曆陽內史甘卓與揚烈將軍廬江周訪合兵擊軼。軼兵敗,奔安成,訪追斬之,及其五子。裴憲奔幽州。睿以甘卓為湘州刺史,周訪為尋陽太守,又以揚武將軍陶侃為武昌太守。

        秋,七月,王浚設壇告類,立皇太子,布告天下,稱受中詔承製封拜,備置百官,列署征、鎮,以荀藩為太尉,琅邪王睿為大將軍。浚自領尚書令,以裴憲及其棗嵩為尚書,以田徽為兗州刺史,李惲為青州刺史。

        南陽王模使牙門趙染戍蒲阪,染求馮翊太守不得而怒,帥眾降漢,漢主聰以染為平西將軍。八月,聰遣染與安西將軍劉雅帥騎二萬攻模於長安,河內王粲、始安王曜帥大眾繼之。染敗模兵於潼關,長驅至下邽。涼州將北宮純自長安帥其眾降漢。漢兵圍長安,模遣淳於定出戰而敗。模倉庫虛竭,士卒離散,遂降於漢。趙染送模於河內王粲;九月,粲殺模。關西饑饉,白骨蔽野,士民存者百無一二。聰以始安王曜為車騎大將軍、雍州牧,更封中山王,鎮長安。以王彌為大將軍,封齊公。

        苟晞驕奢苛暴,前遼西太守閻亨,纘之子也,數諫晞,晞殺之。從事中郎明預有疾,自轝入諫。晞怒曰:“我殺閻亨,何關人事,而轝病罵我!”預曰:“明公以禮待預,故預以禮自盡。今明公怒預,其如遠近怒明公何!桀為天子,猶以驕暴而亡,況人臣乎!願明公且置是怒,思預之言。”晞不從。由是眾心離怨,加以疾疫、饑饉。石勒攻王讚於陽夏,擒之;遂襲蒙城,執晞及豫章王端,鎖晞頸,以為左司馬。漢主聰拜勒幽州牧。

        王彌與勒,外相親而內相忌,劉暾說彌使召曹嶷之兵以圖勒。彌為書,使暾召嶷,且邀勒兵共向青州。暾至東阿,勒遊騎獲之,勒潛殺暾而彌不知。會彌將徐邈、高梁輒引所部兵去,彌兵漸衰。彌聞勒擒苟晞,心惡之,以書賀勒曰:“公獲苟晞而用之,何其神也!使晞為公左,彌為公右,天下不足定也。”勒謂張賓曰:“王公位重而言卑,其圖我必矣。”賓因勸勒乘彌小衰,誘而取之。時勒方與乞活陳午相攻於蓬關,彌亦與劉瑞相持甚急。彌請救於勒,勒未之許。張賓曰:“公常恐不得王公之便,今天以王公授我矣。陳午小豎,不足憂;王公人傑,當早除之。”勒乃引兵擊瑞,斬之。彌大喜,謂勒實親己,不複疑也。冬,十月,勒請彌燕於己吾。彌將往,長史張嵩諫,不聽。酒酣,勒手斬彌而其眾,表漢主聰,稱彌叛逆。聰大怒,遣使讓勒“專害公輔,有無君之心”;然猶加勒鎮東大將軍、督幽二州諸軍事、領州刺史,以慰其心。苟晞、王讚潛謀叛勒,勒殺之,晞弟純。

        勒引兵掠豫州諸郡,臨江而還,屯於葛陂。

        初,勒之為人所掠賣也,與其母王氏相失。劉琨得之,其從子虎送於勒,因遺勒書曰:“將軍用兵如神,所向無敵,所以周流天下而無容足之地,百戰百勝而無尺寸之功者,蓋得主則為義兵,附逆則為賊眾故也。成敗之數,有似呼吸,吹之則寒,噓之則溫。今相授侍中、車騎大將軍、領護匈奴中郎將、襄城郡公,將軍其受之!”勒報書曰:“事功殊途,非腐儒所知。君當逞節本朝,吾自夷難為效。”遺琨名馬、珍寶,厚禮其使,謝而絕之。

        時虎年十七,殘忍無度,為軍中患。勒白母曰:“此兒凶暴無賴,使軍人殺之,聲名可惜,不若自除之。”母曰:“牛為犢,多能破車,汝小忍之!”及長,便弓馬,勇冠當時。勒以為征虜將軍,每屠城邑,鮮有遺類。然禦眾嚴而不煩,莫敢犯者,指授攻討,所向無前,勒遂寵任之。勒攻滎陽太守李矩,矩擊卻之。

        初,南陽王模以從事中郎索綝為馮翊太守。綝,靖之子也。模死,綝與安夷護軍金城曲允、頻陽令梁肅,俱奔安定。時安定太守賈疋與諸氐、羌皆送任子於漢,綝等遇之於陰密,擁還臨涇,與疋謀興複晉室,疋從之。乃共推疋為平西將軍,率眾五萬向長安。雍州刺史曲特、新平太守竺恢皆不降於漢,聞疋起兵,與扶風太守梁綜帥眾十萬會之。綜,肅之兄也。漢河內王粲在新豐,使其將劉雅、趙染攻新平,不克。索綝救新平,大小百戰,雅等敗退。中山王曜與疋等戰於黃丘,曜眾大敗。疋遂襲漢梁州刺史彭蕩仲,殺之。曲特等擊破粲於新豐,粲還平陽。於是疋等兵勢大振,關西胡、晉翕然響應。

        閻鼎欲奉秦王業入關,據長安以號令四方;河陰令傅暢,祗之子也,亦以書勸之,鼎遂行。荀藩、劉疇、周顗、李述等,皆山東人,不欲西行,中塗逃散;鼎遣兵追之,不及,殺李等。鼎與業自宛趣武關,遇盜於上洛,士卒敗散,收其餘眾,進至藍田,使人告賈疋,疋遣兵迎之;十二月,入於雍城,使梁綜將兵衛之。

        周顗奔琅邪王睿,睿以顗為軍祭酒。前騎都尉譙國桓彝亦避亂過江,見睿微弱,謂顗曰:“我以中州多故,來此求全,而單弱如此,將何以濟!”而見王導,共論世事,退,謂顗曰:“向見管夷吾,無複憂矣!”

        諸名士相與登新亭遊宴,周顗中坐歎曰:“風景不殊,舉目有江河之異!”因相視流涕。王導愀然變色曰:“當共戮力王室,克複神州,何至作楚囚對泣邪!”眾皆收淚謝之。

        陳頵遺王導書曰:“中華所以傾弊者,正以取才失所,先白望而後實事,浮競驅馳,互相貢薦,言重者先顯,言輕者後敘,遂相波扇,乃至陵遲。加有莊、老之俗,傾惑朝廷,養望者為弘雅,政事者為俗人,王職不恤,法物墜喪。夫欲製遠,先由近始。今宜改張,明賞信罰,拔卓茂於密縣,顯朱邑於桐鄉,然後大業可舉,中興可冀耳。”導不能從。

        劉琨長於招懷而短於撫禦,一日之中,雖歸者數千,而去者亦相繼。琨遣子遵請兵於代公猗盧,又遣族人高陽內史希合眾於中山,幽州所統代郡、上穀、廣寧之民多歸之,眾至三萬。王浚怒,遣燕相胡矩督諸軍,與遼西公段疾陸眷共攻希,殺之,驅略三郡士女而去。疾陸眷,務勿塵之子也。猗盧遣其子六修將兵助琨戍新興。

        琨牙門將邢延以碧石獻琨,琨以與六修,六修複就延求之,不得,執延妻子。延怒,以所部兵襲六修,六修走,延遂以新興附漢,請兵以攻州。

        李臻之死也,遼東附塞鮮卑素喜連、木丸津托為臻報仇,攻陷諸縣,殺掠士民,屢敗郡兵,連年為寇。東夷校尉封釋不能討,請與連和,連、津不從。民失業,歸慕容廆者甚眾,廆稟給遣還,願留者撫存之。

        廆少子鷹揚將軍翰言於廆曰:“自古有為之君,莫不尊天子以從民望,成大業。今連、津外以龐本為名,內實幸災為亂。封使君已誅本請和,而寇暴不已。中原離亂,州師不振,遼東荒散,莫之救恤,單於不若數其罪而討之。上則興複遼東,下則吞二部,忠義彰於本朝,私利歸於我國,此霸王之基也。”廆笑曰:“孺子乃能及此乎!”遂帥眾東擊連、津,以翰為前鋒,破斬之,盡並二部之眾。得所掠民三千餘家,及前歸廆者悉以付郡,遼東賴以複存。

        封釋疾病,屬其孫奕於廆。釋卒,廆召奕與語,說之,曰:“奇士也!”補小都督。釋子冀州主簿悛、幽州參軍抽來奔喪。廆見之曰:“此家抎抎千斤犍也。”以道不通,喪不得還,皆留仕廆,廆以抽為長史,悛為參軍。

        王浚以妻舅崔毖為東夷校尉。毖,琰之曾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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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八十八晉紀十(一)

    起玄黓涒灘(壬申),盡昭陽作噩(癸酉),凡二年。

        孝懷皇帝永嘉六年(壬申、三一二年)

        春,正月,漢呼延後卒,諡曰武元。

        漢鎮北將軍靳衝、平北將軍卜珝寇州;辛未,圍晉陽。

        甲戌,漢主聰以司空王育、尚書令任顗女為左、右昭儀,中軍大將軍王彰、中書監範隆、左仆射馬景女皆為夫人,右仆射朱紀女為貴妃,皆金印紫綬。聰將納太保劉殷女,太弟義固諫。聰以問太宰延年、太傅景,皆曰:“太保自雲劉康公之後,與隆下殊源,納之何害!”聰悅,拜殷二女英、娥為左右貴嬪,位在昭儀上;又納殷女孫四人皆為貴人,位次貴妃。於是六劉之寵傾後宮,聰希複出外,事皆中黃門奏決。

        故新野王歆牙門將胡亢聚眾於竟陵,自號楚公,寇掠荊土,以歆南蠻司馬新野杜曾為竟陵太守。曾勇冠三軍,能被甲遊於水中。

        二月,壬子朔,日有食之。

        石勒築壘於葛陂,課農造舟,將攻建業。琅邪王睿大集江南之眾於壽春,以鎮東長史紀瞻為揚威將軍,都督諸軍以討之。

        會大雨,三月不止,勒軍中饑疫,死者太半,聞晉軍將至,集將佐議之。右長史刁膺請先送款於睿,求掃平河朔以自贖,俟其軍退,徐更圖之,勒愀然長嘯。中堅將軍夔安請就高避水,勒曰:“將軍何怯邪!”孔萇等三十餘將請各將兵分道夜攻壽春,斬吳將頭,據其城,食其粟,要以今年破丹陽,定江南。勒笑曰:“是勇將之計也!”各賜鎧馬一疋。顧謂張賓曰:“於君意何如?”賓曰:“將軍攻陷京師,囚執天子,殺害王公,妻略妃主,擢將軍之發,不足以數將軍之罪,柰何複相臣奉乎!去年殺王彌,不當來此;今天降霖雨於數百中,示將軍不應留此也。鄴有三台之固,西接平陽,山河四塞,宜北徙據之,以經營河北,河北定,天下無處將軍之右者矣。晉之保壽春,畏將軍往攻之耳;彼聞吾去,喜於自全,何暇追襲吾後,為吾不利邪!將軍宜使輜重從北道先發,將軍引大兵向壽春。輜重遠,大兵徐還,何憂進退無地乎!”勒攘袂鼓曰:“張君計是也!”責刁膺曰:“君相輔佐,當共成大功,柰何遽勸孤降!此策應斬!然素知君怯,特相宥耳。”於是黜膺為將軍,擢賓為右長史,號曰“右侯”。

        勒引兵發葛陂,遣石虎帥騎二千向壽春,遇晉運船,虎將士爭取之,為紀瞻所敗。瞻追奔百,前及勒軍,勒結陳待之;瞻不敢擊,退還壽春。

        漢主聰封帝為會稽郡公,加儀同三司。聰從容謂帝曰:“卿昔為豫章王,朕與王武子造卿,武子稱朕於卿,卿言聞其名久矣,贈朕柘弓銀研;卿頗記否?”帝曰:“臣安敢忘之!但恨爾日不早識龍顏!”聰曰:“卿家骨肉何相殘如此?”帝曰:“大漢將應天受命,故為陛下自相驅除,此殆天意,非人事也!且臣家若能奉武皇帝之業,九族敦睦,陛下何由得之!”聰喜,以小劉貴人qi帝,曰:“此名公之孫也,卿善遇之。”

        代公猗盧遣兵救晉陽,三月,乙未,漢兵敗走。卜珝之卒先奔,靳衝擅收珝,斬之;聰大怒,遣使持節斬衝。

        聰納其舅子輔漢將軍張寔二女徽光、麗光為貴人,太後張氏之意也。

        涼州主簿馬魴說張軌:“宜命將出師,翼戴帝室。”軌從之,馳檄關中,共尊輔秦王;且言“今遣前鋒督護宋配帥步騎二萬,徑趨長安;西中郎將寔帥中軍三萬,武威太守張帥胡騎二萬,絡繹繼發。?br/>

        夏,四月,丙寅,征南將軍山簡卒。

        漢主聰封其子敷為渤海王,驥為濟南王,鸞為燕王,鴻為楚王,勱為齊王,權為秦王,操為魏王,持為趙王。

        聰以魚蟹不供,斬左都水使者襄陵王攄;作溫明、徽光二殿未成,斬將作大匠望都公靳陵。觀漁於汾水,昏夜不歸。中軍大將軍王彰諫曰:“比觀陛下所為,臣實痛心疾首。今愚民歸漢之誌未專,思晉之心猶甚,劉琨咫尺,刺客縱橫;帝王輕出,一夫敵耳。願陛下改往修來,則億兆幸甚!”聰大怒,命斬之;王夫人叩頭乞哀,乃囚之。太後張氏以聰刑罰過差,三日不食;太弟義、單於粲輿櫬切諫。聰怒曰:“吾豈桀、紂,而汝輩生來哭人!”太宰延年、太保殷等公卿、列侯百餘人,皆免冠涕泣曰:“陛下功高德厚,曠世少比,往也唐、虞,今則陛下。而頃來以小小不供,亟斬王公;直言忤旨,遽囚大將。此臣等竊所未解,故相與憂之,忘寢與食。”聰慨然曰:“朕昨大醉,非其本心,微公等言之,朕不聞過。”各賜帛百匹,使侍中持節赦彰曰:“先帝賴君如左右手,君著勳再世,朕敢忘之!此段之過,希君蕩然。君能盡懷憂國,朕所望也。今進君驃騎將軍、定襄郡公,後有不逮,幸數匡之!”

        王彌死,漢安北將軍趙固、平北將軍王桑恐為石勒所,欲引兵歸平陽,軍中乏糧,士卒相食,乃自{石交}磽津西渡。劉琨以兄子演為魏郡太守,鎮鄴,桑恐演邀之,遣長史臨深為質於琨。琨以固為雍州刺史,桑為豫州刺史。

        賈疋等圍長安數月,漢中山王曜連戰皆敗,驅掠士女八萬餘口,奔於平陽。秦王業自雍入於長安。五月,漢主聰貶曜為龍驤大將軍,行大司馬。聰使河內王粲攻傅祗於三渚,右將軍劉參攻郭默於懷;會祗病薨,城陷,粲遷祗子孫其士民二萬餘戶於平陽。

        六月,漢主聰欲立貴嬪劉英為皇後;張太後欲立貴人張徽光,聰不得已,許之。英尋卒。

        漢大昌文獻公劉殷卒。殷為相,不犯顏忤旨,然因事進規,補益甚多。漢主聰每與臣議政事,殷無所是非;臣出,殷獨留,為聰敷暢條理,商榷事宜,聰未嚐不從之。殷常戒子孫曰:“事君當務幾諫。凡人尚不可麵斥其過,況萬乘乎!夫幾諫之功,無異犯顏,但不彰君之過,所以為優耳。”官至侍中、太保、錄尚書,賜劍履上殿、入朝不趨、乘輿入殿。然殷在公卿間,常恂恂有卑讓之色,故能處驕暴之國,保其富貴,不失令名,以壽考自終。

        漢主聰以河間王易為車騎將軍,彭城王翼為衛將軍,並典兵宿衛。高平王悝為征南將軍,鎮離石;濟南王驥為征西將軍,築西平城以居之;魏王操為征東將軍,鎮蒲子。

        趙固、王桑自懷求迎於漢,漢主聰遣鎮遠將軍梁伏疵將兵迎之。未至,長史臨深、將軍牟穆帥眾一萬叛歸劉演。固隨疵而西,桑引其眾東奔青州,固遣兵追殺之於曲梁,桑將張鳳帥其餘眾歸演。聰以固為荊州刺史、領河南太守,鎮洛陽。

        石勒自葛陂北行,所過皆堅壁清野,虜掠無所獲,軍中饑甚,士卒相食。至東燕,聞汲郡向冰聚眾數千壁枋頭,勒將濟河,恐冰邀之。張賓曰:“聞冰船盡在瀆中未上,宜遣輕兵間道襲取,以濟大軍,大軍濟,冰必可擒也。”秋,七月,勒使支雄、孔萇自文石津縛筏潛渡,取其船。勒引兵自棘津濟河,擊冰,大破之,盡得其資儲,軍勢複振,遂長驅至鄴。劉演保三台以自固,臨深、牟穆等複帥其眾降於勒。

        諸將欲攻三台,張賓曰:“演雖弱,眾猶數千,三台險固,攻之未易猝拔,舍而去之,彼將自潰。方今王彭祖、劉越石,公之大敵也,宜先取之,演不足顧也。且天下饑亂,明公雖擁大兵,遊行羈旅,人無定誌,非所以保萬全,製四方也。不若擇便地而據之,廣聚糧儲,西稟平陽以圖幽、,此霸王之業也。邯鄲、襄國,形勝之地,請擇一而都之。”勒曰:“右侯之計是也!”遂進據襄國。

        賓複言於勒曰:“今吾居此,彭祖、越石所深忌也,恐城塹未固,資儲未廣,二寇交至。宜亟收野穀,且遣使至平陽,具陳鎮此之意。”勒從之,分命諸將攻冀州,郡縣壁壘多降,運其穀以輸襄國;且表於漢主聰,聰以勒為都督冀、幽、、營四州諸軍事、冀州牧,進封上黨公。

        劉琨移檄州郡,期以十月會平陽,擊漢。琨素奢豪,喜聲色。河南徐潤以音律得幸於琨,琨以為晉陽令。潤驕恣,幹預政事;護軍令狐盛數以為言,且勸琨殺之,琨不從。潤譖盛於琨,琨收盛,殺之。琨母曰:“汝不能駕禦豪傑以恢遠略,而專除勝己,禍必及我。”

        盛子泥奔漢,具言虛實。漢主聰大喜,遣河內王粲、中山王曜將兵寇州,以令狐泥為鄉導。琨聞之,東出,收兵於常山及中山,使其將郝詵、張喬將兵拒粲,且遣使求救於代公猗盧。詵、喬俱敗死。粲、曜乘虛襲晉陽,太原太守高喬、州別駕郝聿以晉陽降漢。八月,庚戌,琨還救晉陽,不及,帥左右數十騎奔常山。辛亥,粲、曜入晉陽。壬子,令狐泥殺琨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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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八十八晉紀十(二)

    粲、曜送尚書盧誌、侍中許遐、太子右衛率崔瑋於平陽。聰複以曜為車騎大將軍,以前將軍劉豐為州刺史,鎮晉陽。九月,聰以盧誌為太弟太師,崔瑋為太傅,許遐為太保,高喬、令狐泥皆為武衛將軍。

        己卯,漢衛尉梁芬奔長安。

        辛巳,賈疋等奉秦王業為皇太子,建行台於長安,登壇告類,建宗廟、社稷,大赦。以閻鼎為太子詹事,總攝百揆;加賈疋征西大將軍,以秦州刺史、南陽王保為大司馬。命司空荀藩督攝遠近,光祿大夫荀組領司隸校尉、行豫州刺史,與藩共保開封。

        秦州刺史裴苞據險以拒涼州兵,張寔、宋配等擊破之,苞奔柔凶塢。

        冬,十月,漢主聰封其子為代王,逞為吳王,朗為潁川王,皋為零陵王,旭為丹陽王,京為蜀王,坦為九江王,晃為臨川王;以王育為太保,王彰為太尉,任顗為司徒,馬景為司空,朱紀為尚書令,範隆為左仆射,呼延晏為右仆射。

        代公猗盧遣其子六修及兄子普根、將軍衛雄、範班、箕澹帥眾數萬為前鋒以攻晉陽,猗盧自帥眾二十萬繼之,劉琨收散卒數千為之鄉導。六修與漢中山王曜戰於汾東,曜兵敗,墜馬,中七創。討虜將軍傅虎以馬授曜,曜不受,曰:“卿當乘以自免,吾創已重,自分死此。”虎泣曰:“虎蒙大王識拔至此,常思效命,今其時矣。且漢室初基,天下可無虎,不可無大王也!”乃扶曜上馬,驅令渡汾,自還戰死。曜入晉陽,夜,與大將軍粲、鎮北大將軍豐掠晉陽之民,踰蒙山而歸。十一月,猗盧追之,戰於藍穀,漢兵大敗,擒劉豐,斬邢延等三千餘級,伏屍數百。猗盧因大獵壽陽山,陳閱皮肉,山為之赤。劉琨自營門步入拜謝,固請進軍。猗盧曰:“吾不早來,致卿父母見害,誠以相愧。今卿已複州境,吾遠來,士馬疲弊,且待後舉,劉聰未可滅也。”遣琨馬、牛、羊各千餘疋,車百乘而還,留其將箕澹、段繁等戍晉陽。

        琨徙居陽曲,招集亡散。盧諶為劉粲參軍,亡歸琨,漢人殺其父誌及弟謐、詵;贈傅虎幽州刺史。

        十二月,漢主聰立皇後張氏,以其父寔為左光祿大夫。

        彭仲蕩之子天護帥胡攻賈疋,天護陽不勝而走,疋追之,夜墜澗中,天護執而殺之。漢以天護為涼州刺史。眾推始平太守曲允領雍州刺史。閻鼎與京兆太守梁綜爭權,鼎遂殺綜。曲允與撫夷護軍索綝、馮翊太守梁肅合兵攻鼎,鼎出奔雍,為氐竇首所殺。

        廣平遊綸、張豺擁眾數萬,據苑鄉,受王浚假署;石勒遣夔安、支雄等七將攻之,破其外壘。浚遣督護王昌帥諸軍及遼西公段疾陸眷、疾陸眷弟匹磾、文鴦、從弟末柸部眾五萬攻勒於襄國。

        疾陸眷屯於渚陽,勒遣諸將出戰,皆為疾陸眷所敗。疾陸眷大造攻具,將攻城,勒眾甚懼。勒召將佐謀之曰:“今城塹未固,糧儲不多,彼眾我寡,外無救援,吾欲悉眾與之決戰,何如?”諸將皆曰:“不如堅守以疲敵,待其退而擊之。”張賓、孔萇曰:“鮮卑之種,段氏最為勇悍,而末柸尤甚,其銳卒皆在末柸所。今聞疾陸眷刻日攻北城,其大眾遠來,戰連日,謂我孤弱,不敢出戰,意必懈惰,宜且勿出,示之以怯,鑿北城為突門二十餘道,俟其來至,列守未定,出其不意,直衝末柸帳,彼必震駭,不暇為計,破之必矣。末柸敗,則其餘不攻而潰矣。”勒從之,密為突門。而疾陸眷攻北城,勒登城望之,見其將士或釋仗而寢,乃命孔萇督銳卒自突門出擊之,城上鼓噪以助其勢。萇攻末柸帳,不能克而退。末柸逐之,入其壘門,為勒眾所獲,疾陸眷等軍皆退走。萇乘勝追擊,枕屍三十餘,獲鎧馬五千匹。疾陸眷收其餘眾,還屯渚陽。

        勒質末柸,遣使求和於疾陸眷,疾陸眷許之。文鴦諫曰:“今以末柸一人之故而縱垂亡之虜,得無為王彭祖所怨,招後患乎!”疾陸眷不從,複以鎧馬金銀賂勒,且以末柸三弟為質而請末柸。諸將皆勸勒殺末柸,勒曰:“遼西鮮卑健國也,與我素無仇讎,為王浚所使耳。今殺一人而結一國之怨,非計也。歸之,必深德我,不複為浚用矣。”乃厚以金帛報之,遣石虎與疾陸眷盟於渚陽,結為兄弟。疾陸眷引歸,王昌不能獨留,亦引兵還薊。勒召末柸,與之燕飲,誓為父子,遣還遼西。末柸在塗,日南向而拜者三。由是段氏專心附勒,王浚之勢遂衰。

        遊綸、張豺請降於勒。勒攻信都,殺冀州刺史王象。浚複以邵舉行冀州刺史,保信都。

        是歲大疫。

        王澄少與兄衍名冠海內,劉琨謂澄曰:“卿形雖散朗,而內實動俠,以此處世,難得其死。”及在荊州,悅成都內史王機,謂為己亞,使之內綜心膂,外為爪牙。澄屢為杜弢所敗,望實俱損,猶傲然自得,無憂懼之意,但與機日夜縱酒博弈,由是上下離心;南平太守應詹屢諫,不聽。

        澄自出軍擊杜弢,軍於作塘。故山簡參軍王衝擁眾迎應詹為刺史,詹以衝無賴,棄之,還南平,衝乃自稱刺史。澄懼,使其將杜蕤守江陵,徙治孱陵,尋又奔遝中。別駕郭舒諫曰:“使君臨州雖無異政,然一州人心所係,今西收華容之兵,足以擒此小醜,柰何自棄,遽為奔亡乎!”澄不從,欲將舒東下。舒曰:“舒為萬紀綱,不能匡正,令使君奔亡,誠不忍渡江。”乃留屯沌口。琅邪王睿聞之,召澄為軍祭酒,以軍祭酒周顗代之,澄乃赴召。

        顗始至州,建平流民傅密等叛迎杜弢,弢別將王真襲沔陽,顗狼狽失據。征討都督王敦遣武昌太守陶侃、尋陽太守周訪、曆陽內史甘卓共擊弢,敦進屯豫章,為諸軍繼援。

        王澄過詣敦,自以名聲素出敦右,猶以舊意侮敦。敦怒,誣其與杜弢通信,遣壯士搤殺之。王機聞澄死,懼禍,以其父毅、兄矩皆嚐為廣州刺史,就敦求廣州,敦不許。會廣州將溫卲等叛刺史郭訥,迎機為刺史,機遂將奴客門生千餘人入廣州。訥遣兵拒之,將士皆機父兄時部曲,不戰迎降;訥乃避位,以州授之。

        王如軍中饑乏,官軍討之,其黨多降;如計窮,遂降於王敦。

        鎮東軍司顧榮、前太子洗馬衛玠皆卒。玠,瓘之孫也,美風神,善清談;常以為人有不及,可以情恕,非意相幹,可以理遣,故終身不見喜慍之色。

        江陽太守張啟殺益州刺史王異而代之。啟,翼之孫也,尋病卒。三府文武共表涪陵太守向沈行西夷校尉,南保涪陵。

        南安赤亭羌姚弋仲東徙榆眉,戎、夏繈負隨之者數萬,自稱護羌校尉、雍州刺史、扶風公。

        孝湣皇帝建興元年(癸酉、三一三年)

        春,正月,丁醜朔,漢主聰宴臣於光極殿,使懷帝著青衣行酒。庾、王等不勝悲憤,因號哭;聰惡之。有告等謀以平陽應劉琨者,二月,丁未,聰殺、等故晉臣十餘人,懷帝亦遇害。大赦,複以會稽劉夫人為貴人。

        荀崧曰:懷帝天姿清劭,少著英猷,若遇承平,足為守文佳主。而繼惠帝擾亂之後,東海**,故無幽、厲之釁而有流亡之禍矣!

        乙亥,漢太後張氏卒,諡曰光獻。張後不勝哀,丁醜,亦卒,諡曰武孝。

        己卯,漢定襄忠穆公王彰卒。

        三月,漢主聰立貴嬪劉娥為皇後,為之起{皇鳥}儀殿。廷殿陳元達切諫,以為“天生民而樹之君,使司牧之,非以兆民之命窮一人之欲也。晉氏失德,大漢受之,蒼生引領,庶幾息肩。是以光文皇帝身衣大布,居無重茵,後妃不衣錦綺,乘輿馬不食粟,愛民故也。陛下踐阼以來,已作殿觀四十餘所,加之軍旅數興,饋運不息,饑饉、疾疫,死亡相繼,而益思營繕,豈為民父母之意乎!今有晉遺類,西據關中,南擅江表;李雄奄有巴、蜀;王浚、劉琨窺窬肘腋;石勒、曹嶷貢稟漸疏;陛下釋此不憂,乃更為中宮作殿,豈目前之所急乎!昔太宗居治安之世,粟帛流衍,猶愛百金之費,息露台之役。陛下承荒亂之餘,所有之地,不過太宗之二郡,戰守之備,非特匈奴、南越而已。而宮室之侈乃至於此,臣所以不敢不冒死而言也。”聰大怒曰:“朕為天子,營一殿,何問汝鼠子乎,乃敢妄言沮眾!不殺此鼠子,朕殿不成!”命左右:“曳出斬之!其妻子同梟首東市,使鼠共穴!”時聰在逍遙園李中堂,元達先鎖腰而入,以鎖鎖堂下樹,呼曰:“臣所言者,社稷之計,而陛下殺臣。朱雲有言:"臣得與龍逢、比幹遊,足矣!"”左右曳之不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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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八十八晉紀十(三)

    大司徒任顗、光祿大夫朱紀、範隆、驃騎大將軍河間王易等叩頭出血曰:“元達為先帝所知,受命之初,引置門下,盡忠竭慮,知無不言。臣等竊祿偷安,每見之未嚐不發愧。今所言雖狂直,願陛下容之。因諫諍而斬列卿,其如後世何!”聰默然。

        劉後聞之,密敕左右停刑,手疏上言:“今宮室已備,無煩更營,四海未壹,宜愛民力。廷尉之言,社稷之福也,陛下宜加封賞;而更誅之,四海謂陛下何如哉!夫忠臣進諫者固不顧其身也,而人主拒諫者亦不顧其身也。陛下為妾營殿而殺諫臣,使忠良結舌者由妾,遠近怨怒者由妾,公私困弊者由妾,社稷阽危者由妾,天下之罪皆萃於妾,妾何以當之!妾觀自古敗國喪家,未始不由婦人,心常疾之,不意今日身自為之,使後世視妾由妾之視昔人也!妾誠無麵目複奉巾櫛,願賜死此堂,以塞陛下之過!”聰覽之變色。

        任顗等叩頭流涕不已。聰徐曰:“朕比年已來,微得風疾,喜怒過差,不複自製。元達,忠臣也;朕未之察。諸公乃能破首明之,誠得輔弼之義也。朕愧戢於心,何敢忘之!”命顗等冠履就坐,引元達上,以劉氏表示之,曰:“外輔如公,內輔如後,朕複何憂!”賜顗等穀帛各有差,更命逍遙園曰納賢園,李中堂曰愧賢堂。聰謂元達曰:“卿當畏朕,而反使朕畏卿邪!”

        西夷校尉向沈卒,眾推汶山太守蘭維為西夷校尉。維率吏民北出,欲向巴東;成將李恭、費黑邀擊,獲之。

        夏,四月,丙午,懷帝凶問至長安,皇太子舉哀,因加元服;壬申,皇帝位,大赦,改元。以衛將軍梁芬為司徒,雍州刺史曲允為尚書左仆射、錄尚書事,京兆太守索綝為尚書右仆射、領吏部、京兆尹。是時長安城中,戶不盈百,蒿棘成林;公私有車四乘,百官無章服、印綬,唯桑版署號而已。尋以索綝為衛將軍、領太尉,軍國之事,悉以委之。

        漢中山王曜、司隸校尉喬智明寇長安,平西將軍趙染帥眾赴之,詔曲允屯黃白城以拒之。

        石勒使石虎攻鄴,鄴潰,劉演奔廩丘,三台流民皆降於勒。勒以桃豹為魏郡太守以撫之;久之,以石虎代豹鎮鄴。

        初,劉琨用陳留太守焦求為兗州刺史,荀藩又用李述為兗州刺史;述欲攻求,琨召求還。及鄴城失守,琨複以劉演為兗州刺史,鎮廩丘。前中書侍郎郗鑒,少以清節著名,帥高平千餘家避亂保嶧山,琅邪王睿就用鑒為兗州刺史,鎮鄒山。三人各屯一郡,兗州吏民莫知所從。

        琅邪王睿以前廬江內史華譚為軍祭酒。譚嚐在壽春依周馥。睿謂譚曰:“周祖宣何故反?”譚曰:“周馥雖死,天下尚有直言之士。馥見寇賊滋蔓,欲移都以紓國難,執政不悅,興兵討之,馥死未踰時而洛都淪沒。若謂之反,不亦誣乎!”睿曰:“馥位為征鎮,握強兵,召之不入,危而不持,亦天下之罪人也。”譚曰:“然,危而不持,當與天下共受其責,非但馥也。”

        睿參佐多避事自逸,錄事參軍陳頵言於睿曰:“洛中承平之時,朝士以小心恭恪為凡俗,以偃蹇倨肆為優雅,流風相染,以至敗國。今僚屬皆承西台餘弊,養望自高,是前車已覆而後車又將尋之也。請自今,臨使稱疾者,皆免官。”睿不從。三王之誅趙王倫也,製己亥格以賞功,自是循而用之。頵上言:“昔趙王篡逆,惠皇失位,三王起兵討之,故厚賞以懷向義之心。今功無大小,皆以格斷,乃至金紫佩士卒之身,符策委仆隸之門,非所以重名器,正紀綱也,請一切停之!”頵出於寒微,數為正論,府中多惡之,出頵為譙郡太守。

        吳興太守周,宗族強盛,琅邪王睿頗疑憚之。睿左右用事者,多中州亡官失守之士,駕禦吳人,吳人頗怨。自以失職,又為刁協所輕,恥恚愈甚,乃陰與其黨謀誅執政,以諸南士代之。事泄,憂憤而卒;將死,謂其子勰曰:“殺我者,諸傖子也;能複之,乃吾子也。”

        石勒攻李惲於上白,斬之。王浚複以薄盛為青州刺史。

        王浚使棗嵩督諸軍屯易水,召段疾陸眷,欲與之共擊石勒,疾陸眷不至。浚怒,以重幣賂拓跋猗盧,檄慕容廆等共討疾陸眷。猗盧遣右賢王六修將兵會之,為疾陸眷所敗。廆遣慕容翰攻段氏,取徒河、新城,至陽樂,聞六修敗而還,翰因留鎮徒河,壁青山。

        初,中國士民避亂者,多北依王浚,浚不能存撫,又政法不立,士民往往複去之。段氏兄弟專尚武勇,不禮士大夫。唯慕容廆政事修明,愛重人物,故士民多歸之。廆舉其英俊,隨才授任,以河東裴嶷、北平陽耽、廬江黃泓、代郡魯昌為謀主,廣平遊邃、北海逄羨、北平西方虔、西河宋奭及封抽、裴開為股肱,平原宋該、安定皇甫岌、岌弟真、蘭陵繆愷、昌黎劉斌及封奕、封裕典機要。裕,抽之子也。

        裴嶷清方有幹略,為昌黎太守,兄武為玄菟太守。武卒,嶷與武子開以其喪歸,過廆,廆敬禮之,及去,厚加資送。行及遼西,道不通,嶷欲還就廆。開曰:“鄉在南,柰何北行!且等為流寓,段氏強,慕容氏弱,何必去此而就彼也!”嶷曰:“中國喪亂,今往就之,是相帥而入虎口也。且道遠,何由可達!若俟其清通,又非歲月可冀。今欲求托足之地,豈可不慎擇其人。汝觀諸段,豈有遠略,且能待國士乎!慕容公修仁行義,有霸王之誌,加以國豐民安,今往從之,高可以立功名,下可以庇宗族,汝何疑焉!”開乃從之。至,廆大喜。陽耽清直沈敏,為遼西太守,慕容翰破段氏於陽樂,獲之,廆禮而用之。遊邃、逄羨、宋奭,皆嚐為昌黎太守,與黃泓俱避地於薊,後歸廆。王浚屢以手書召邃兄暢,暢欲赴之,邃曰:“彭祖刑政不修,華、戎離叛。以邃度之,必不能久,兄且盤桓以俟之。”暢曰:“彭祖忍而多疑,頃者流民北來,命所在追殺之。今手書殷勤,我稽留不往,將累及卿。且亂世宗族宜分,以冀遺種。”邃從之,卒與浚俱沒。宋該與平原杜、劉翔先依王浚,又依段氏,皆以為不足托,帥諸流寓同歸於廆。東夷校尉崔毖請皇甫岌為長史,卑辭說諭,終莫能致;廆招之,岌與弟真時俱至。遼東張統據樂浪、帶方二郡,與高句麗王乙弗利相攻,連年不解。樂浪王遵說統帥其民千餘家歸廆,廆為之置樂浪郡,以統為太守,遵參軍事。

        王如餘黨涪陵李運、巴西王建等自襄陽將三千餘家入漢中,梁州刺史張光遣參軍晉邈將兵拒之。邈受運、建賂,勸光納其降,光從之,使居成固。而邈見運、建及其徒多珍寶,欲盡取之,複說光曰:“運、建之徒,不修農事,專治器仗,其意難測,不如悉掩殺之,不然,必為亂。”光又從之。五月,邈將兵攻運、建,殺之。建楊虎收餘眾擊光,屯於厄水;光遣其子孟萇討之,不能克。

        壬辰,以琅邪王睿為左丞相、大都督,督陝東諸軍事;南陽王保為右丞相、大都督,督陝西諸軍事。詔曰:“今當掃除鯨鯢,奉迎梓宮。令幽、兩州勒卒三十萬直造平陽,右丞相宜帥秦、涼、梁、雍之師三十萬徑詣長安,左丞相帥所領精兵二十萬徑造洛陽,同赴大期,克成元勳。”

        漢中山王曜屯蒲阪。

        石勒使孔萇擊定陵,殺田徽;薄盛率所部降勒,山東郡縣,相繼為勒所取。漢主聰以勒為侍中、征東大將軍。烏桓亦叛王浚,潛附於勒。

        六月,劉琨與代公猗盧會於陘北,謀擊漢。秋,七月,琨進據藍穀,猗盧遣拓跋普根屯於北屈。琨遣監軍韓據自西河而南,將攻西平。漢主聰遣大將軍粲等拒琨,驃騎將軍易等拒普根,蕩晉將軍蘭陽等助守西平。琨等聞之,引兵還。聰使諸軍仍屯所在,為進取之計。

        帝遣殿中都尉劉蜀詔左丞相睿以時進軍,與乘輿會於中原。八月,癸亥,蜀至建康,睿辭以方平定江東,未暇北伐。以鎮東長史刁協為丞相左長史,從事中郎彭城劉隗為司直,邵陵內史廣陵戴邈為軍祭酒,參軍丹陽張闓為從事中郎,尚書郎潁川鍾雅為記室參軍,譙國桓宣為舍人,豫章熊遠為主簿,會稽孔愉為掾。劉隗雅習文史,善伺候睿意,故睿特親愛之。

        熊遠上書,以為:“軍興以來,處事不用律令,競作新意,臨事立製,朝作夕改,至於主者不敢任法,每輒關,非為政之體也。愚謂凡為駁議者,皆當引律令、經傳,不得直以情言,無所依準,以虧舊典。若開塞隨宜,權道製物,此是人君之所得行,非臣子所宜專用也。”睿以時方多事,不能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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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八十八晉紀十(四)

    初,範陽祖逖,少有大誌,與劉琨俱為司州主簿,同寢,中夜聞雞鳴,蹴琨覺曰:“此非惡聲也!”因起舞。及渡江,左丞相睿以為軍祭酒。逖居京口,糾合驍健,言於睿曰:“晉室之亂,非上無道而下怨叛也,由宗室爭權,自相魚肉,遂使戎狄乘隙,毒流中土。今遺民遭殘賊,人思自奮,大王誠能命將出師,使如逖者統之以複中原,郡國豪傑,必有望風響應者矣!”睿素無北伐之誌,以逖為奮威將軍、豫州刺史,給千人廩,布三千疋,不給鎧仗,使自召募。逖將其部曲百餘家渡江,中流,擊楫而誓曰:“祖逖不能清中原而複濟者,有如大江!”遂屯淮陰,起冶鑄兵,募得二千餘人而後進。

        胡亢性猜忌,殺其驍將數人。杜曾懼,潛引王衝之兵使攻亢。亢悉精兵出拒之,城中空虛,曾因殺亢而其眾。

        周顗屯潯水城,為杜弢所困;陶侃使明威將軍朱伺救之,弢退保泠口。侃曰:“弢必步向武昌。”乃自徑道還郡以待之,弢果來攻。侃使朱伺逆擊,大破之,弢遁歸長沙。周顗出潯水投王敦於豫章,敦留之。陶侃使參軍王貢告捷於敦,敦曰:“若無陶侯,便失荊州矣!”乃表侃為荊州刺史,屯沔江。左丞相睿召周顗,複以為軍祭酒。

        初,氐王楊茂搜之子難敵,遣養子販易於梁州,私賣良人子一人,張光鞭殺之。難敵怨曰:“使君初來,大荒之後,兵民之命仰我氐活,氐有小罪,不能貰也?”及光與楊虎相攻,各求救於茂搜,茂搜遣難敵救光。難敵求貨於光,光不與。楊虎厚賂難敵,且曰:“流民珍貨,悉在光所,今伐我,不如伐光。”難敵大喜。光與虎戰,使張孟萇居前,難敵繼後。難敵與虎夾擊孟萇,大破之,孟萇及其弟援皆死。光嬰城自守。九月,光憤激成疾,僚屬勸光退據魏興。光按劍曰:“吾受國重任,不能討賊,今得死如登仙,何謂退也!”聲絕而卒。州人推其少子邁領州事,又與氐戰沒,眾推始平太守胡子序領梁州。

        荀藩薨於開封。

        漢中山王曜、趙染攻曲允於黃白城,允累戰皆敗,詔以索綝為征東大將軍,將兵助允。

        王貢自王敦所還,至竟陵,矯陶侃之命,以杜曾為前鋒大都督,擊王衝,斬之,悉降其眾。侃召曾,曾不至。貢恐以矯命獲罪,遂與曾反擊侃。冬,十月,侃兵大敗,僅以身免。敦表侃以白衣領職。侃複帥周訪等進擊杜弢,大破之,敦乃奏複侃官。

        漢趙染謂中山王曜曰:“曲允率大眾在外,長安空虛,可襲也。”曜使染帥精騎五千襲長安,庚寅夜,入外城。帝奔射鴈樓。染焚龍尾及諸營,殺掠千餘人;辛卯旦,退屯逍遙園。壬辰,將軍曲鑒自阿城帥眾五千救長安。癸巳,染引還,鑒追之,與曜遇於零武,鑒兵大敗。

        楊虎、楊難敵急攻梁州,胡子序棄城走,難敵自稱刺史。

        漢中山王曜恃勝而不設備,十一月,曲允引兵襲之,漢兵大敗,殺其冠軍將軍喬智明;曜引歸平陽。

        王浚以其父字處道,自謂應“當塗高”之讖,謀稱尊號。前勃海太守劉亮、北海太守王摶、司空掾高柔切諫,浚皆殺之。燕國霍原,誌節清高,屢辭征辟。浚以尊號事問之,原不答。浚誣原與盜通,殺而梟其首。於是士民駭怨,而浚矜豪日甚,不親政事,所任皆苛刻小人,棗嵩、朱碩,貪橫尤甚。北州謠曰:“府中赫赫,朱丘伯;十囊、五囊,入棗郎。”調發殷煩,下不堪命,多叛入鮮卑。從事韓鹹監護柳城,盛稱慕容廆能接納士民,欲以諷浚;浚怒,殺之。

        浚始者唯恃鮮卑、烏桓以為強,而皆叛之。加以蝗旱連年,兵勢益弱。石勒欲襲之,未知虛實,將遣使覘之,參佐請用羊祜、陸抗故事,致書於浚。勒以問張賓,賓曰:“浚名為晉臣,實欲廢晉自立,但患四海英雄莫之從耳;其欲得將軍,猶項羽之欲得韓信也。將軍威振天下,今卑辭厚禮,折節事之,猶懼不信,況為羊、陸之亢敵乎!夫謀人而使人覺其情,難以得誌矣。”勒曰:“善!”十二月,勒遣舍人王子春、董肇多齎珍寶,奉表於浚曰:“勒本小胡,遭世饑亂,流離屯厄,竄命冀州,竊相保聚以救性命。今晉祚淪夷,中原無主;殿下州鄉貴望,四海所宗,為帝王者,非公複誰!勒所以捐軀起兵,誅討暴亂者,正為殿下驅除爾。伏願陛下應天順人,早登皇祚。勒奉戴殿下如天地父母,殿下察勒微心,亦當視之如子也。”又遺棗嵩書,厚賂之。

        浚以段疾陸眷新叛,士民多棄己去,聞勒欲附之,甚喜,謂子春曰:“石公一時豪傑,據有趙、魏,乃欲稱藩於孤,其可信乎?”子春曰:“石將軍才力強盛,誠如聖旨。但以殿下中州貴望,威行夷、夏,自古胡人為輔佐名臣則有矣,未有為帝王者也。石將軍非惡帝王不為而讓於殿下,顧以帝王自有曆數,非智力之所取,雖強取之,必不為天人之所與故也。項羽雖強,終為漢有。石將軍之比殿下,猶**之與太陽,是以遠鑒前事,歸身殿下,此乃石將軍之明識所以遠過於人也,殿下又何怪乎!”浚大悅,封子春、肇皆為列侯,遣使報聘,以厚幣酬之。

        遊綸兄統,為浚司馬,鎮範陽,遣使私附於勒;勒斬其使以送浚。浚雖不罪統,益信勒為忠誠,無複疑矣。

        是歲,左丞相睿遣世子紹鎮廣陵,以丞相掾蔡謨為參軍。謨,克之子也。

        漢中山王曜圍河南尹魏浚於石梁,兗州刺史劉演、河內太守郭默遣兵救之,曜分兵逆戰於河北,敗之;浚夜走,獲而殺之。

        代公猗盧城盛樂以為北都,治故平城為南都;又作新平城於灅水之陽,使右賢王六修鎮之,統領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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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八十九晉紀十一(一)

    起閼逢閹茂(甲戌),盡柔兆困敦(丙子),凡三年。

        孝湣皇帝建興二年(甲戌、三一四年)

        春,正月,辛未,有如日隕於地;又有三日相承,出西方而東行。

        丁醜,大赦。

        有流星出牽牛,入紫微,光燭地,墜於平陽北,化為肉,長三十步,廣二十七步。漢主聰惡之,以問公卿。陳元達以為:“女寵太盛,亡國之征。”聰曰:“此陰陽之理,何關人事!”聰後劉氏賢明,聰所為不道,劉氏每規正之。己醜,劉氏卒,諡曰武宣。自是嬖寵競進,後宮無序矣。

        聰置丞相等七公;又置輔漢等十六大將軍,各配兵二千,以諸子為之;又置左右司隸,各領戶二十餘萬,萬戶置一內史;單於左右輔,各主六夷十萬落,萬落置一都尉;左、右選曹尚書,並典選舉。自司隸以下六官,皆位亞仆射。以其子粲為丞相、領大將軍、錄尚書事,進封晉王。江都王延年錄尚書六條事,汝陰王景為太師,王育為太傅,任顗為太保,馬景為大司徒,朱紀為大司空,中山王曜為大司馬。

        壬辰,王子春等及王浚使者至襄國,石勒匿其勁卒、精甲,羸師虛府以示之,北麵拜使者而受書。浚遺勒麈尾,勒陽不敢執,懸之於壁,朝夕拜之,曰:“我不得見王公,見其所賜,如見公也。”複遣董肇奉表於浚,期以三月中旬親詣幽州奉上尊號;亦修箋於棗嵩,求州牧、廣平公。

        勒問浚之政事於王子春,子春曰:“幽州去歲大水,人不粒食,浚積粟百萬,不能賑贍,刑政苛酷,賦役殷煩,忠賢內離,夷狄外叛。人皆知其將亡,而浚意氣自若,曾無懼心,方更置立台閣,布列百官,自謂漢高、魏武不足比也。”勒撫幾笑曰:“王彭祖真可擒也。”浚使者還薊,具言“石勒形勢寡弱,款誠無二。”浚大悅,益驕怠,不複設備。

        楊虎掠漢中吏民以奔成,梁州人張鹹等起兵逐楊難敵。難敵去,鹹以其地歸成,於是漢嘉、涪陵、漢中之地皆為成有。成主雄以李鳳為梁州刺史,任回為寧州刺史,李恭為荊州刺史。

        雄虛己好賢,隨才授任,命太傅驤養民於內,李鳳等招懷於外,刑政寬簡,獄無滯囚。興學校,置史官。其賦,民男丁歲穀三斛,女丁半之,疾病又半之;戶調絹不過數丈,綿數兩。事少役希,民多富實,新附者皆給複除。是時天下大亂,而蜀獨無事,年穀屢熟,乃至閭門不閉,路不拾遺。漢嘉夷王衝歸、朱提審照、建寧爨皆歸之。巴郡嚐告急,雲有晉兵。雄曰:“吾常憂琅邪微弱,遂為石勒所滅,以為耿耿,不圖乃能舉兵,使人欣然。”然雄朝無儀品,爵位濫溢;吏無祿秩,取給於民;軍無部伍,號令不肅;此其所短也。

        二月,壬寅,以張軌為太尉、涼州牧,封西平郡公;王浚為大司馬、都督幽冀諸軍事;荀組為司空、領尚書左仆射兼司隸校尉,行留台事;劉琨為大將軍、都督州諸軍事。朝廷以張軌老病,拜其子寔為副刺史。

        石勒纂嚴,將襲王浚,而猶豫未發。張賓曰:“夫襲人者,當出其不意。今軍嚴經日而不行,豈非畏劉琨及鮮卑、烏桓為吾後患乎?”勒曰:“然。為之柰何?”賓曰:“彼三方智勇無及將軍者,將軍雖遠出,彼必不敢動,且彼未謂將軍便能懸軍千取幽州也。輕軍往返,不出二旬,藉使彼雖有心,比其謀議出師,吾已還矣。且劉琨、王浚,雖同名晉臣,實為仇敵。若修箋於琨,送質請和,琨必喜我之服而浚之亡,終不救浚而襲我也。用兵貴神速,勿後時也。”勒曰:“吾所未了,右侯已了之,吾複何疑!”

        遂以火宵行,至柏人,殺主簿遊綸,以其兄統在範陽,恐泄軍謀故也。遣使奉箋送質於劉琨,自陳罪惡,請討浚以自效。琨大喜,移檄州郡,稱“己與猗盧方議討勒,勒走伏無地,求拔幽都以贖罪。今便當遣六修南襲平陽,除僭偽之逆類,降知死之逋羯,順天副民,翼奉皇家,斯乃曩年積誠靈佑之所致也!”

        三月,勒軍達易水,王浚督護孫緯馳遣白浚,將勒兵拒之,遊統禁之。浚將佐皆曰:“胡貪而無信,必有詭計,請擊之。”浚怒曰:“石公來,正欲奉戴我耳;敢言擊者斬!”眾不敢複言。浚設饗以待之。壬申,勒晨至薊,叱門者開門;猶疑有伏兵,先驅牛羊數千頭,聲言上禮,實欲塞諸街巷。浚始懼,或坐或起。勒入城,縱兵大掠,浚左右請禦之,浚猶不許。勒升其聽事,浚乃走出堂皇,勒眾執之。勒召浚妻,與之並坐,執浚立於前。浚罵曰:“胡奴調乃公,何凶逆如此!”勒曰:“公位冠元台,手握強兵,坐觀本朝傾覆,曾不救援,乃欲自尊為天子,非凶逆乎!又委任奸貪,殘虐百姓,賊害忠良,毒燕土,此誰之罪也!”使其將王洛生以五百騎送浚於襄國。浚自投於水,束而出之,斬於襄國市。

        勒殺浚麾下精兵萬人。浚將佐等爭詣軍門謝罪,饋賂交錯;前尚書裴憲、從事中郎荀綽獨不至,勒召而讓之曰:“王浚暴虐,孤討而誅之,諸人皆來慶謝,二君獨與之同惡,將何以逃其戮乎!”對曰:“憲等世仕晉朝,荷其榮祿,浚雖凶粗,猶是晉之藩臣,故憲等從之,不敢有貳。明公苟不修德義,專事威刑,則憲等死自其分,又何逃乎!請就死。”不拜而出。勒召而謝之,待以客禮。綽,勖之孫也。勒數朱碩、棗嵩等以納賄亂政,為幽州患,責遊統以不忠所事,皆斬之。籍浚將佐、親戚家貲皆至巨萬,惟裴憲、荀綽止有書百餘祑,鹽米各十餘斛而已。勒曰:“吾不喜得幽州,喜得二子。”以憲為從事中郎,綽為參軍。分遣流民,各還鄉。勒停薊二日,焚浚宮殿,以故尚書燕國劉翰行幽州刺史,戍薊,置守宰而還。孫緯遮擊之,勒僅而得免。

        勒至襄國,遣使奉王浚首獻捷於漢;漢以勒為大都督、督陝東諸軍事、驃騎大將軍、東單於,增封十二郡;勒固辭,受二郡而已。

        劉琨請兵於拓跋猗盧以擊漢,會猗盧所部雜胡萬餘家謀應石勒,猗盧悉誅之,不果赴琨約。琨知石勒無降意,乃大懼,上表曰:“東北八州,勒滅其七;先朝所授,存者渭。勒據襄國,與臣隔山,朝發夕至,城塢駭懼,雖懷忠憤,力不從願耳!”

        劉翰不欲從石勒,乃歸段匹磾,匹磾遂據薊城。王浚從事中郎陽裕,之兄子也,逃奔令支,依段疾陸眷。會稽朱左車、魯國孔纂、泰山胡母翼自薊逃奔昌黎,依慕容廆。是時中國流民歸廆者數萬家,廆以冀州人為冀陽郡,豫州人為成周郡,青州人為營丘郡,州人為唐國郡。

        初,王浚以邵續為樂陵太守,屯厭次。浚敗,續附於石勒,勒以續子乂為督護。浚所署勃海太守東萊劉胤棄郡依續,謂續曰:“凡立大功,必杖大義。君,晉之忠臣,柰何從賊以自汙乎!”會段匹磾以書邀續同歸左丞相睿,續從之。其人皆曰:“今棄勒歸匹磾,其如乂何?”續泣曰:“我豈得顧子而為叛臣哉!”殺異議者數人。勒聞之,殺乂。續遣劉胤使江東,睿以胤為參軍,以續為平原太守。石勒遣兵圍續,匹磾使其弟文鴦救之,勒引去。

        襄國大饑,穀二升直銀一斤,肉一斤直銀一兩。

        杜弢將王真襲陶侃於林障,侃奔灄中。周訪救侃,擊弢兵,破之。

        夏,五月,西平武穆公張軌寢疾,遺令:“文武將佐,務安百姓,上思報國,下以寧家。”己醜,軌薨;長史張璽等表世子寔攝父位。

        漢中山王曜、趙染寇長安。六月,曜屯渭汭,染屯新豐,索綝將兵出拒之。染有輕綝之色,長史魯徽曰:“晉之君臣,自知強弱不敵,將致死於我,不可輕也。”染曰:“以司馬模之強,吾取之如拉朽;索綝小豎,豈能汙吾馬蹄、刀刃邪!”晨,帥輕騎數百逆之,曰:“要當獲綝而後食。”綝與戰於城西,染兵敗而歸,悔曰:“吾不用魯徽之言以至此,何麵目見之!”先命斬徽,徽曰:“將軍愚愎以取敗,乃複忌前害勝,誅忠良以逞忿,猶有天地,將軍其得死於枕席乎!”詔加索綝驃騎大將軍、尚書左仆射、錄尚書,承製行事。

        曜、染複與將軍殷凱帥眾數萬向長安,曲允逆戰於馮翊,允敗,收兵;夜,襲凱營,凱敗死。曜乃還攻河內太守郭默於懷,列三屯圍之。默食盡,送妻子為質,請糴於曜;糴畢,複嬰城固守。曜怒,沉默妻子於河而攻之。默欲投李矩於新鄭,矩使其甥郭誦迎之,兵少,不敢進。會劉琨遣參軍張肇帥鮮卑五百餘騎詣長安,道阻不通,還,過矩營,矩說肇,使擊漢兵。漢兵望見鮮卑,不戰而走,默遂率眾歸矩。漢主聰召曜還屯蒲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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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八十九晉紀十一(二)

    秋,趙染攻北地,曲允拒之,染中弩而死。

        石勒始命州郡閱實戶口,戶出帛二匹,穀二斛。

        冬,十月,以張寔為都督涼州諸軍事、涼州刺史、西平公。

        十一月,漢主聰以晉王粲為相國、大單於,總百揆。粲少有俊才,自為宰相,驕奢專恣,遠賢親佞,嚴刻愎諫,國人始惡之。

        周勰以其父遺言,因吳人之怨,謀作亂;使吳興功曹徐馥矯稱叔父丞相從事中郎劄之命,收合徒眾,以討王導、刁協,豪傑翕然附之,孫皓族人弼亦起兵於廣德以應之。

        湣帝建興三年(乙亥、三一五年)

        春,正月,徐馥殺吳興太守袁琇,有眾數千,欲奉周劄為主。劄聞之,大驚,以告義興太守孔侃。勰知劄意不同,不敢發。馥黨懼,攻馥,殺之;孫弼亦死。劄子續亦聚眾應馥,左丞相睿議發兵討之。王導曰:“今少發兵則不足以平寇,多發兵則根本空虛。續族弟黃門侍郎莚,忠果有謀,請獨使莚往,足以誅續。”睿從之。莚晝夜兼行,至郡,將入,遇續於門,謂續曰:“當與君共詣孔府君,有所論。”續不肯入,莚牽逼與俱。坐定,莚謂孔侃曰:“府君何以置賊在坐?”續衣中常置刀,操刀逼莚,莚叱郡傳吳曾格殺之。莚因欲誅勰,劄不聽,委罪於從兄卲而誅之。莚不歸家省母,遂長驅而去,母狼狽追之。睿以劄為吳興太守,莚為太子右衛率。以周氏吳之豪望,故不窮治,撫勰如舊。

        詔平東將軍宋哲屯華陰。

        成主雄立後任氏。

        二月,丙子,以琅邪王睿為丞相、大都督、督中外諸軍事,南陽王保為相國,荀組為太尉、領豫州牧,劉琨為司空、都督、冀、幽三州諸軍事。琨辭司空,不受。

        南陽王模之敗也,都尉陳安往歸世子保於秦州,保命安將千餘人討叛羌,寵待甚厚。保將張春疾之,譖安,雲有異誌,請除之,保不許;春輒伏刺客以刺安。安被創,馳還隴城,遣使詣保,貢獻不絕。

        詔進拓跋猗盧爵為代王,置官屬,食代、常山二郡。猗盧請州從事鴈門莫含於劉琨,琨遣之。含不欲行,琨曰:“以州單弱,吾之不材而能自存於胡、羯之間者,代王之力也。吾傾身竭貲,以長子為質而奉之者庶幾為朝廷雪大恥也。卿欲為忠臣,柰何惜共事之小誠,而忘徇國之大節乎!往事代王,為之腹心,乃一州之所賴也。”含遂行。猗盧甚重之,常與參大計。

        猗盧用法嚴,國人犯法者,或舉部就誅,老幼相攜而行;人問:“何之?”曰:“往就死。”無一人敢逃匿者。

        王敦遣陶侃、甘卓等討杜弢,前後數十戰,弢將士多死,乃請降於丞相睿,睿不許。弢遺南平太守應詹書,自陳昔與詹“共討樂鄉,本同休戚。後在湘中,懼死求生,遂相結聚。儻以舊交之情,為明枉直,使得輸誠盟府,廁列義徒,或北清中原,或西取李雄,以贖前愆,雖死之日,猶生之年也!”詹為啟呈其書,且言“弢,益州秀才,素有清望,為鄉人所逼。今悔惡歸善,宜命使撫納,以息江、湘之民!”睿乃使前南海太守王運受弢降,赦其反逆之罪,以弢為巴東監軍。弢受命,諸將猶攻之不已。弢不勝憤怒,遂殺運複反,遣其將杜弘、張彥殺臨川內史謝摛,遂陷豫章。三月,周訪擊彥,斬之,弘奔臨賀。

        漢大赦,改元建元。

        雨血於漢東宮延明殿,太弟義惡之,以問太傅崔瑋、太保許遐。瑋、遐說義曰:“主上往日以殿下為太弟者,欲以安眾心耳;其誌在晉王久矣,王公已下莫不希旨附之。今複以晉王為相國,羽儀威重,踰於東宮,萬機之事,無不由之,諸王皆置營兵以為羽翼,事勢已去;殿下非徒不得立也,朝夕且有不測之危,不如早為之計。今四衛精兵不減五千,相國輕佻,正煩一刺客耳。大將軍無日不出,其營可襲而取;餘王並幼,固易奪也。苟殿下有意,二萬精兵指顧可得,鼓行入雲龍門,宿衛之士,孰不倒戈以迎殿下者!大司馬不慮其為異也。”義弗從。東宮舍人荀裕告瑋、遐勸義謀反,漢主聰收瑋、遐於詔獄,假以他事殺之。使冠威將軍卜抽將兵監守東宮,禁義不聽朝會。義憂懼不知所為,上表乞為庶人,除諸子之封,褒美晉王,請以為嗣;抽抑而弗通。

        漢青州刺史曹嶷盡得齊、魯間郡縣,自鎮臨菑,有眾十餘萬,臨河置戍。石勒表稱:“嶷有專據東方之誌,請討之。”漢主聰恐勒滅嶷,不可複製,弗許。

        聰納中護軍靳準二女月光、月華,立月光為上皇後,劉貴妃為左皇後,月華為右皇後。左司隸陳元達極諫,以為“並立三後,非禮也。”聰不悅,以元達為右光祿大夫,外示優崇,實奪其權。於是太尉範隆等皆請以位讓元達,聰乃複以元達為禦史大夫、儀同三司。月光有穢行,元達奏之,聰不得已廢之,月光慚恚自殺,聰恨元達。

        夏,四月,大赦。

        六月,盜發漢霸、杜二陵及薄太後陵,得金帛甚多;詔收其餘以實內府。

        辛巳,大赦。

        漢大司馬曜攻上黨,八月,癸亥,敗劉琨之眾於襄垣。曜欲進攻陽曲,漢主聰遣使謂之曰:“長安未平,宜以為先。”曜乃還屯蒲阪。

        陶侃與杜弢相攻,弢使王貢出挑戰,侃遙謂之曰:“杜弢為益州小吏,盜用庫錢,父死不奔喪。卿本佳人,何為隨之!天下寧有白頭賊邪?”貢初橫腳馬上,聞侃言,斂容下腳。侃知可動,複遣使諭之,截發為信,貢遂降於侃。弢眾潰,遁走,道死。侃與南平太守應詹進克長沙,湘州悉平。丞相睿承製赦其所部,進王敦鎮東大將軍,加都督江揚荊湘交廣六州諸軍事、江州刺史。敦始自選置刺史以下,寖益驕橫。

        初,王如之降也,敦從弟棱愛如驍勇,請敦配己麾下。敦曰:“此輩險悍難畜,汝性狷急,不能容養,更成禍端。”棱固請,乃與之。棱置左右,甚加寵遇。如數與敦諸將角射爭,棱杖之,如深以為恥。及敦潛畜異誌,棱每諫之。敦怒其異己,密使人激如令殺棱。如因閑宴,請劍舞為歡,棱許之。如舞劍漸前,棱惡而之,如直前殺棱。敦聞之,陽驚,亦捕如誅之。

        初,朝廷聞張光死,以侍中第五猗為安南將軍,監荊梁益寧四州諸軍事、荊州刺史,自武關出。杜曾迎猗於襄陽,為兄子娶猗女,遂聚兵萬人,與猗分據漢、沔。

        陶侃破杜弢,乘勝進擊曾,有輕曾之誌。司馬魯恬諫曰:“凡戰,當先料其將。今使君諸將,無及曾者,未易可逼也。”侃不從,進圍曾於石城。曾軍多騎兵,密開門突俾,出其後,反擊之,侃兵死者數百人。曾將趨順陽,下馬拜侃,告辭而去。

        時荀崧都督荊州江北諸軍事,屯宛,曾引兵圍之。崧兵少食盡,欲求救於故吏襄城太守石覽。崧小女灌,年十三,帥勇士數十人,踰城突圍夜出,且戰且前,遂達覽所;又為崧書,求救於南中郎將周訪。訪遣子撫帥兵三千,與覽共救崧,曾乃遁去。

        曾複致箋於崧,求討丹水賊以自效,崧許之。陶侃遺崧書曰:“杜曾凶狡,所謂"鴟梟食母之物。"此人不死,州土未寧,足下當識吾言!”崧以宛中兵少,藉曾為外援,不從。曾複帥流亡二千餘人圍襄陽,數日,不克而還。

        王敦嬖人吳興錢鳳,疾陶侃之功,屢毀之。侃將還江陵,欲詣敦自陳。朱伺及安定皇甫方回諫曰:“公入必不出。”侃不從。至,敦留侃不遣,左轉廣州刺史,以其從弟丞相軍祭酒廙為荊州刺史。荊州將吏鄭攀、馬雋等詣敦,上書留侃,敦怒,不許。攀等以侃始滅大賊,而更被黜,眾情憤惋;又以廙忌戾難事,遂帥其徒三千人屯溳口,西迎杜曾。廙為攀等所襲,奔於江安。杜曾與攀等北迎第五猗以拒廙。廙督諸軍討曾,複為曾所敗。敦意攀承侃風旨,被甲持矛將殺侃,出而複還者數四。侃正色曰:“使君雄斷,當裁天下,何此不決乎!”因起如廁。議參軍梅陶、長史陳頒言於敦曰:“周訪與侃親姻,如左右手,安有斷人左手而右手不應者乎!”敦意解,乃設盛饌以餞之,侃便夜發,敦引其子瞻為參軍。

        初,交州刺史顧秘卒,州人以秘子壽領州事。帳下督梁碩起兵攻壽,殺之,碩遂專製交州。王機自以盜據廣州,恐王敦討之,更求交州。會杜弘詣機降,敦欲因機以討碩,乃以降杜弘為機功,轉交州刺史。機至鬱林,碩迎前刺史修則子湛行州事以拒之。機不得進,乃更與杜弘及廣州將溫卲、交州秀才劉沈謀複還據廣州。陶侃至始興,州人皆言宜觀察形勢,不可輕進;侃不聽,直至廣州,諸郡縣皆已迎機矣。杜弘遣使偽降,侃知其謀,進擊弘,破之,遂執劉沈於小桂。遣督護許高討王機,走之。機病死於道,高掘其屍,斬之。諸將皆請乘勝擊溫卲,侃笑曰:“吾威名已著,何事遣兵!但一函紙自定耳。”乃下書諭之。卲懼而走,追獲於始興。杜弘詣王敦降,廣州遂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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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八十九晉紀十一(三)

    侃在廣州無事,輒朝運百甓於齋外,暮運於齋內。人問其故,答曰:“吾方致力中原,過爾優逸,恐不堪事,故自勞耳。”

        王敦以杜弘為將,寵任之。

        九月,漢主聰使大鴻臚賜石勒弓矢,策命勒為陝東伯,得專征伐,拜刺史、將軍、守宰,封列侯,歲盡集上。

        漢大司馬曜寇北地,詔以曲允為大都督、驃騎將軍以禦之。冬,十月,以索綝為尚書仆射、都督宮城諸軍事。曜進拔馮翊,太守梁肅奔萬年。曜轉寇上郡,曲允去黃白城,軍於靈武,以兵弱,不敢進。

        帝屢征兵於丞相保,保左右皆曰:“蝮螫手,壯士斷腕。今胡寇方盛,且宜斷隴道以觀其變。”從事中郎裴詵曰:“今已螫頭,頭可斷乎!”保乃以鎮軍將軍胡崧行前鋒都督,須諸軍集乃發。曲允欲奉帝往就保,索綝曰:“保得天子,必逞其私誌。”乃止。於是自長安以西,不複貢奉朝廷,百官饑乏,采穭以自存。

        涼州軍士張冰得璽,文曰“皇帝行璽”,獻於張寔,僚屬皆賀。寔曰:“是非人臣所得留。”遣使歸於長安。

        湣帝建興四年(丙子、三一六年)

        春,正月,司徒梁芬議追尊吳王晏,右仆射索綝等引魏明帝詔以為不可;乃贈太保,諡曰孝。

        漢中常侍王沈、宣懷、中宮仆射郭猗等,皆寵幸用事。漢主聰遊宴後宮,或三日不醒,或百日不出;自去冬不視朝,政事一委相國粲,唯殺生、除拜乃使沈等入白之。沈等多不白,而自以其私意決之,故勳舊或不敘,而奸佞小人有數日至二千石者。軍旅歲起,將士無錢帛之賞,而後宮之家,賜及僮仆,動至數千萬。沈等車服、第舍踰於諸王,子弟中表為守令者三十餘人,皆貪殘為民害。靳準闔宗諂事之。

        郭猗與準皆有怨於太弟義,猗謂相國粲曰:“殿下光文帝之世孫,主上之嫡子,四海莫不屬心,柰何欲以天下與太弟乎!且臣聞太弟與大將軍謀因三月上巳大宴作亂,事成,許以主上為太上皇,大將軍為皇太子,又許衛軍為大單於。三王處不疑之地,並握重兵,以此舉事,無不成者。然二王貪一時之利,不顧父兄,事成之後,主上豈有全理!殿下兄弟,固不待言;東宮、相國、單於,當在武陵兄弟,何肯與人也!今禍期甚迫,宜早圖之。臣屢言於主上,主上篤於友愛,以臣刀鋸之餘,終不之信,願殿下勿泄,密表其狀。殿下儻不信臣,可召大將軍從事中郎王皮、衛軍司馬劉惇,假之恩意,許其歸首以問之,必可知也。”粲許之。猗密謂皮、惇曰:“二王逆狀,主上及相國具知之矣,卿同之乎?”二人驚曰:“無之。”猗曰:“茲事已決,吾憐卿親舊見族耳!”因歔欷流涕。二人大懼,叩頭求哀。猗曰:“吾為卿計,卿能用之乎?相國問卿,卿但雲"有之";若責卿不先啟,卿雲"臣誠負死罪。然仰惟主上寬仁,殿下敦睦,苟言不見信,則陷於誣譖不測之誅,故不敢言也。"”皮、惇許諾。粲召問之,二人至不同時,而其辭若一,粲以為信然。

        靳準複說粲曰:“殿下宜自居東宮以領相國,使天下早有所係。今道路之言,皆雲大將軍、衛將軍欲奉太弟為變,期以季春;若使太弟得天下,殿下無容足之地矣。”粲曰:“為之柰何?”準曰:“人告太弟為變,主上必不信。宜緩東宮之禁,使賓客得往來;太弟雅好待士,必不以此為嫌,輕薄小人不能無迎合太弟之意為之謀者。然後下官為殿下露表其罪,殿下收其賓客與太弟交通者考問之,獄辭具,則主上無不信之理也。”粲乃命卜抽引兵去東宮。

        少府陳休、左衛將軍卜崇,為人清直,素惡沈等,雖在公座,未嚐與語,沈等深疾之。侍中卜幹謂休、崇曰:“王沈等勢力足以回天地,卿輩自料親賢孰與竇武、陳蕃?”休、崇曰:“吾輩年踰五十,職位已崇,唯欠一死耳!死於忠義,乃為得所;安能俛首眉以事閹豎乎!去矣卜公,勿複有言!”

        二月,漢主聰出臨上秋合,命收陳休、卜崇及特進綦毋達、太中大夫公彧、尚書王琰、田歆、大司農朱諧並誅之,皆宦官所惡也。卜幹泣諫曰:“陛下方側席求賢,而一旦戮卿大夫七人,皆國之忠良,無乃不可乎!藉使休等有罪,陛下不下之有司,暴明其狀,天下何從知之!詔尚在臣所,未敢宣露,願陛下熟思之!”因叩頭流血。王沈叱幹曰:“卜侍中欲拒詔乎!”聰拂衣而入,免幹為庶人。

        太宰河間王易、大將軍勃海王敷、禦史大夫陳元達、金紫光祿大夫西河王延等皆詣闕表諫曰:“王沈等矯弄詔旨,欺誣日月,內諂陛下,外佞相國,威權之重,侔於人主,多樹奸黨,毒流海內。知休等忠臣,為國盡節,恐發其奸狀,故巧為誣陷。陛下不察,遽加極刑,痛徹天地,賢愚傷懼。今遺晉未殄,巴、蜀不賓,石勒謀據趙、魏,曹嶷欲王全齊,陛下心腹四支,何處無患!乃複以沈等助亂,誅巫鹹,戮扁鵲,臣恐遂成膏盲之疾,後雖救之,不可及已。請免沈等官,付有司治罪。”聰以表示沈等,笑曰:“兒為元達所引,遂成癡也。”沈等頓首泣曰:“臣等小人,過蒙陛下識拔,得灑掃閨合;而王公、朝士疾臣等如讎,又深恨陛下。願以臣等膏鼎鑊,則朝廷自然雍穆矣。”聰曰:“此等狂言常然,卿何足恨乎!”聰問沈等於相國粲,粲盛稱沈等忠清;聰悅,封沈等為列侯。

        太宰易又詣闕上疏極諫,聰大怒,手壞其疏。三月,易忿恚而卒。易素忠直,陳元達倚之為援,得盡諫諍。及卒,元達哭之慟,曰:“"人之雲亡,邦國殄悴。"吾不複能言,安用默默苟生乎!”歸而自殺。

        初,代王猗盧愛其少子比延,欲以為嗣,使長子六修出居新平城,而黜其母。六修有駿馬,日行五百,猗盧奪之,以與比延。六修來朝,猗盧使拜比延,六修不從。猗盧乃坐比延於其步輦,使人導從出遊。六修望見,以為猗盧,伏謁路左;至,乃比延,六修慚怒而去。猗盧召之不至,大怒,帥眾討之,為六修所敗。猗盧微服逃民間,有賤婦人識之,遂為六修所弒。拓跋普根先守外境,聞難來赴,攻六修,滅之。

        普根代立,國中大亂,新舊猜嫌,迭相誅滅。左將軍衛雄、信義將軍箕澹,久佐猗盧,為眾所附,謀歸劉琨,乃言於眾曰:“聞舊人忌新人悍戰,欲盡殺之,將柰何?”晉人及烏桓皆驚懼,曰:“死生隨二將軍!”乃與琨質子遵帥晉人及烏桓三萬家、馬牛羊十萬頭歸於琨。琨大喜,親詣平城撫納之,琨兵由是複振。

        夏,四月,普根卒。其子始生,普根母惟氏立之。

        張寔下令:所部吏民有能舉其過者,賞以布帛羊米。賊曹佐高昌隗瑾曰:“今明公為政,事無巨細,皆自決之,或興師發令,府朝不知;萬一違失,謗無所分。下畏威,受成而已。如此,雖賞之千金,終不敢言也。謂宜少損聰明,凡百政事,皆延訪下,使各盡所懷,然後采而行之,則嘉言自至,何必賞也!”寔悅,從之;增瑾位三等。

        寔遣將軍王該帥步騎五千入援長安,且送諸郡貢計。詔拜寔都督陝西諸軍事,以寔弟茂為秦州刺史。

        石勒使石虎攻劉演於廩丘,幽州刺史段匹磾使其弟文鴦救之;虎拔廩丘,演奔文鴦軍,虎獲演弟啟以歸。

        寧州刺史王遜,嚴猛喜誅殺。五月,平夷太守雷照、平樂太守董霸帥三千餘家叛,降於成。

        六月,丁巳朔,日有食之。

        秋,七月,漢大司馬曜圍北地太守曲昌,大都督曲允將步騎三萬救之。曜遶城縱火,煙起蔽天,使反間紿允曰:“郡城已陷,往無及也!”眾懼而潰。曜追敗允於磻石穀,允奔還靈武,曜遂取北地。

        允性仁厚,無威斷,喜以爵位悅人。新平太守竺恢、始平太守楊像、扶風太守竺爽、安定太守焦嵩,皆領征、鎮,杖節,加侍中、常侍;村塢主帥,小者猶假銀青將軍之號;然恩不及下,故諸將驕恣而士卒離怨。關中危亂,允告急於焦嵩,嵩素侮允,曰:“須允困,當救之。”

        曜進至涇陽,渭北諸城悉潰。曜獲建威將軍魯充、散騎常侍梁緯、少府皇甫陽。曜素聞充賢,募生致之,見,賜之酒曰:“吾得子,天下不足定也!”充曰:“身為晉將,國家喪敗,不敢求生。若蒙公恩,速死為幸。”曜曰:“義士也。”賜之劍,令自殺。梁緯妻辛氏,美色,曜召見,將妻之,辛氏大哭曰:“妾夫已死,義不獨生,且一婦人而事二夫,明公又安用之!”曜曰:“貞女也。”亦聽自殺,皆以禮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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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八十九晉紀十一(四)

    漢主聰立故張後侍婢樊氏為上皇後,三後之外,佩皇後璽綬者複有七人。嬖寵用事,刑賞紊亂。大將軍敷數涕泣切諫,聰怒曰:“汝欲乃公速死邪,何以朝夕生來哭人!”敷憂憤,發病卒。

        河東平陽大蝗,民流殍者什五六。石勒遣其將石越帥騎二萬屯州,招納流民,民歸之者二十萬戶。聰遣使讓勒,勒不受命,潛與曹嶷相結。

        八月,漢大司馬曜逼長安。

        九月,漢主宴臣於光極殿,引見太弟義。義容貌憔悴,鬢發蒼然,涕泣陳謝,聰亦為之慟哭;乃縱酒極歡,待之如初。

        焦嵩、竺恢、宋哲皆引兵救長安,散騎常侍華輯監京兆、馮翊、弘農、上洛四郡兵,屯霸上,皆畏漢兵強,不敢進。相國保遣胡崧將兵入援,擊漢大司馬曜於靈台,破之。崧恐國威複振則曲、索勢盛,乃帥城西諸郡兵屯渭北不進,遂還槐。

        曜攻陷長安外城,曲允、索綝退保小城以自固。內外斷絕,城中饑甚,米鬥直金二兩,人相食,死者太半,亡逃不可製,唯涼州義眾千人,守死不移。太倉有曲數十{麥並},曲允屑之為粥以供帝,而亦盡。冬,十一月,帝泣謂允曰:“今窮厄如此,外無救援,當忍恥出降,以活士民。”因歎曰:“誤我事者,曲、索二公也!”使侍中宗敞送降箋於曜。索綝潛留敞,使其子說曜曰:“今城中食猶足支一年,未易克也,若許綝以儀同、萬戶郡公者,請以城降。”曜斬而送之,曰:“帝王之師,以義行也。孤將兵十五年,未嚐以詭計敗人,必窮兵極勢,然後取之。今索綝所言如此,天下之惡一也,輒相為戮之。若兵食審未盡者,便可勉強固守;如其糧竭兵微,亦宜早寤天命。”

        甲午,宗敞至曜營;乙未,帝乘羊車,肉袒、銜璧、輿櫬出東門降。臣號泣,攀車執帝手,帝亦悲不自勝。禦史中丞馮翊吉朗歎曰:“吾智不能謀,勇不能死,何忍君臣相隨,北麵事賊虜乎!”乃自殺。曜焚櫬受璧,使宗敞奉帝還宮。丁酉,遷帝及公卿以下於其營;辛醜,送至平陽。壬寅,漢主聰臨光極殿,帝稽首於前。曲允伏地慟哭,扶不能起。聰怒,囚之,允自殺。聰以帝為光祿大夫,封懷安侯。以大司馬曜為假黃鉞、大都督、督陝西諸軍事、太宰,封秦王。大赦,改元麟嘉。以曲允忠烈,贈車騎將軍,諡節湣侯。以索綝不忠,斬於都市。尚書梁允、侍中梁浚等及諸郡守皆為曜所殺,華輯奔南山。

        幹寶論曰:昔高祖宣皇帝,以雄才碩量,應時而起,性深阻有若城府,而能寬綽以容納;行數術以禦物,而知人善采拔。於是百姓與能,大象始構。世宗承基,太祖繼業,鹹黜異圖,用融前烈。至於世祖,遂享皇極,仁以厚下,儉以足用,和而不弛,寬而能斷,掩唐、虞之舊域,班正朔於八荒,於時有“天下無窮人”之諺,雖太平未洽,亦足以明民樂其生矣。

        武皇崩,山陵未幹而變難繼起。宗子無維城之助,師尹無具瞻之貴,朝為伊、周,夕成桀、蹠;國政迭移於亂人,禁兵外散於四方,方嶽無鈞石之鎮,關門無結草之固。戎、羯稱製,二帝失尊,何哉?樹立失權,托付非才,四維不張而苟且之政多也。

        夫基廣則難傾,根深則難拔,理節則不亂,膠結則不遷。昔之有天下者所以能長久,用此道也。周自後稷愛民,十六王而武始君之,其積基樹本,如此其固。今晉之興也,其創基立本,固異於先代矣。加以朝寡純德之人,鄉乏不貳之老,風俗淫僻,恥尚失所。學者以莊、老為宗而黜六經,談者以虛蕩為辨而賤名檢,行身者以放濁為通而狹節信,進仕者以苟得為貴而鄙居正,當官者以望空為高而笑勤恪。是以劉頌屢言治道,傅鹹每糾邪正,皆謂之俗吏;其倚杖虛曠,依阿無心者,皆名重海內。若夫文王日昃不暇食,仲山甫夙夜匪懈者,蓋共嗤黜以為灰塵矣!由是毀譽亂於善惡之實,情慝奔於貨欲之塗,選者為人擇官,官者為身擇利,世族貴戚之子弟,陵邁超越,不拘資次。悠悠風塵,皆奔競之士;列官千百,無讓賢之舉。子真著崇讓而莫之省,子雅製九班而不得用。其婦女不知女工,任情而動,有逆於舅姑,有殺戮妾媵,父兄弗之罪也,天下莫之非也。禮法刑政,於此大壞,“國之將亡,本必先顛,”其此之謂乎!

        故觀阮籍之行而覺禮崩弛之所由,察庾純、賈充之爭而見師尹之多僻,考平吳之功而知將帥之不讓,思郭欽之謀而寤戎狄之有釁,覽傅玄、劉毅之言而得百官之邪,核傅鹹之奏、錢神之論而寵賂之彰。民風國勢,已如此,雖以中庸之才、守文之主治之,猶懼致亂,況我惠帝以放蕩之德臨之哉!懷帝承亂位,羈以強臣;湣帝奔播之後,徒守虛名。天下之勢去,非命世之雄才,不能複取之矣!

        石勒圍樂平太守韓據於坫城,據請救於劉琨。琨新得拓跋猗盧之眾,欲因其銳氣以討勒。箕澹、衛雄諫曰:“此雖晉民,久淪異域,未習明公之恩信,恐其難用。不若且內收鮮卑之餘穀,外抄胡賊之牛羊,閉關守險,務農息兵,待其服化感義,然後用之,則功無不濟矣。”琨不從,悉發其眾,命澹帥步騎二萬為前驅,琨屯廣牧,為之聲援。

        石勒聞澹至,將逆擊之。或曰:“澹士馬精強,其鋒不可當,不若且引兵避之,深溝高壘以挫其銳,必獲萬全。”勒曰:“澹兵雖眾,遠來疲弊,號令不齊,何精強之有!今寇敵垂至,何可舍去!大軍一動,豈易中還!若澹乘我之退而逼之,顧逃潰不暇,焉得深溝高壘乎!此自亡之道也。”立斬言者。以孔萇為前鋒都督,令三軍:“後出者斬!”勒據險要,設疑兵於山上,前設二伏,出輕騎與澹戰,陽為不勝而走。澹縱兵追之,入伏中。勒前後夾擊澹軍,大破之,獲鎧馬萬計。澹、雄帥騎千餘奔代郡,韓據棄城走,土震駭。

        十二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司空長史李弘以州降石勒。劉琨進退失據,不知所為,段匹磾遣信邀之,己未,琨帥眾從飛狐奔薊。匹磾見琨,甚相親重,與之結婚,約為兄弟。勒分徙陽曲、樂平民於襄國,置守宰而還。

        孔萇攻箕澹於代郡,殺之。

        萇等攻賊帥馬嚴、馮{月者},久而不克。司、冀、、兗流民數萬戶在遼西,迭相招引,民不安業。勒問計於濮陽侯張賓,賓曰:“嚴、{月者}本非公之深讎,流民皆有戀本之誌,今班師振旅,選良牧守使招懷之,則幽、冀之寇可不日而清,遼西流民將相帥而至矣。”勒乃召萇等歸,以武遂令李回為易北督護,兼高陽太守。馬嚴士卒素服回威德,多叛嚴歸之,嚴懼而出走,赴水死。馮{月者}帥其眾降。回徙居易京,流民歸之者相繼於道。勒喜,封回為弋陽子,增張賓邑千戶,進位前將軍;賓固辭不受。

        丞相睿聞長安不守,出師露次,躬擐甲胄,移檄四方,刻日北征。以漕運稽期,斬督運令史淳於伯。刑者以刀拭柱,血逆流上,至柱末二丈餘而下,觀者鹹以為冤。丞相司直劉隗上言:“伯罪不至死,請免從事中郎周莚等官。”於是右將軍王導等上疏引咎,請解職。睿曰:“政刑失中,皆吾闇塞所致。”一無所問。

        隗性剛訐,當時名士多被彈劾,睿率皆容貸,由是眾怨皆歸之。南中郎將王含,敦之兄也,以族強位顯,驕傲自恣,一請參佐及守長至二十許人,多非其才;隗劾奏含,文致甚苦,事雖被寢,而王氏深忌疾之。

        丞相睿以邵續為冀州刺史。續女廣平劉遐聚眾河、濟之間,睿以遐為平原內史。

        托跋普根之子又卒,國人立其從父鬱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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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十晉紀十二(一)

    起強圉赤奮若(丁醜),盡著雍攝提格(戊寅),凡二年。

        中宗元皇帝建武元年(丁醜、三一七年)

        春,正月,漢兵東略弘農,太守宋哲奔江東。

        黃門郎史淑、侍禦史王衝自長安奔涼州,稱湣帝出降前一日,使淑等齎詔賜張寔,拜寔大都督、涼州牧、侍中、司空,承製行事,且曰:“朕已詔琅邪王時攝大位;君其協讚琅邪,共濟多難。”淑等至姑臧,寔大臨三日,辭官不受。

        初,寔叔父肅為西海太守,聞長安危逼,請為先鋒入援。寔以其老,弗許。及聞長安不守,肅悲憤而卒。

        寔遣太府司馬韓璞、撫戎將軍張閬等帥步騎一萬東擊漢;命討虜將軍陳安、安故太守賈騫、隴西太守吳紹各統郡兵為前驅。又遺相國保書曰:“王室有事,不忘投軀。前遣賈騫瞻公舉動,中被符命,敕騫還軍。俄聞寇逼長安,胡崧不進,曲允持金五百,請救於崧,遂決遣騫等進軍度嶺。會聞朝廷傾覆,為忠不遂,憤痛之深,死有餘責。今更遣璞等,唯公命是從。”璞等卒不能進而還。

        至南安,諸羌斷路,相持百餘日,糧竭矢盡。璞殺車中牛以饗士,泣謂之曰:“汝曹念父母乎?”曰:“念。”“念妻子乎?”曰:“念。”“欲生還乎?”曰:“欲。”“從我令乎?”曰:“諾。”乃鼓噪進戰。會張閬帥金城兵繼至,夾擊,大破之,斬首數千級。

        先是,長安謠曰:“秦川中,血沒腕,唯有涼州倚柱觀。”及漢兵覆關中,氐、羌掠隴右,雍、秦之民,死者什**,獨涼州安全。

        二月,漢主聰使從弟暢帥步騎三萬攻滎陽,太守李矩屯韓王故壘,相去七,遣使招矩。時暢兵猝至,矩未及為備,乃遣使詐降於暢。暢不複設備,大饗,渠帥皆醉。矩欲夜襲之,士卒皆恇懼,矩乃遣其將郭誦禱於子產祠,使巫揚言曰:“子產有,當遣神兵相助。”眾皆踴躍爭進。矩選勇敢千人,使誦將之,掩擊暢營,斬首數千級,暢僅以身免。

        辛巳,宋哲至建康,稱受湣帝詔,令丞相琅邪王睿統攝萬機。三月,琅邪王素服出次,舉哀三日。於是西陽王羕及官屬等共上尊號,王不許。羕等固請不已,王慨然流涕曰:“孤,罪人也。諸賢見逼不已,當歸琅邪耳!”呼私奴,命駕將歸國。羕等乃請依魏、晉故事,稱晉王;許之。辛卯,晉王位,大赦,改元;始備百官,立宗廟,建社稷。

        有司請立太子,王愛次子宣城公裒,欲立之,謂王導曰:“立子當以德。”導曰:“世子、宣城,俱有朗雋之美,而世子年長。”王從之。丙辰,立世子紹為王太子;封裒為琅邪王,奉恭王後;仍以裒都督青、徐、兗三州諸軍事,鎮廣陵。以西陽王羕為太保,封譙剛王遜之子承為譙王。遜,宣帝之弟子也。又以征南大將軍王敦為大將軍、江州牧,揚州刺史王導為驃騎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領中書監、錄尚書事,丞相左長史刁協為尚書左仆射,右長史周顗為吏部尚書,軍祭酒賀循為中書令,右司馬戴淵、王邃為尚書,司直劉隗為禦史中丞,行參軍劉超為中書舍人,參軍事孔愉長兼中書郎;自餘參軍悉拜奉車都尉,掾屬拜駙馬都尉,行參軍舍人拜騎都尉。王敦辭州牧,王導以敦統六州,辭中外都督,賀循以老病辭中書令,王皆許之,以循為太常。是時承喪亂之後,江東草創,刁協久宦中朝,諳練舊事,賀循為世儒宗,明習禮學,凡有疑議,皆取決焉。

        劉琨、段匹磾相與歃血同盟,期以翼戴晉室。辛醜,琨檄告華、夷,遣兼左長史、右司馬溫嶠,匹磾遣左長史榮卲,奉表及盟文詣建康勸進。嶠,羨之弟子也。嶠之從母為琨妻,琨謂嶠曰:“晉祚雖衰,天命未改,吾當立功河朔,使卿延譽江南。行矣,勉之!”

        王以鮮卑大都督慕容廆為都督遼左雜夷流民諸軍事、龍驤將軍、大單於、昌黎公;廆不受。征虜將軍魯昌說廆曰:“今兩京覆沒,天子蒙塵,琅邪王承製江東,為四海所係屬。明公雖雄據一方,而諸部猶阻兵未服者,蓋以官非王命故也。謂宜通使琅邪,勸承大統,然後奉詔令以伐有罪,誰敢不從!”處士遼東高詡曰:“霸王之資,非義不濟。今晉室雖微,人心猶附之,宜遣使江東,示有所尊,然後仗大義以征諸部,不患無辭矣。”廆從之,遣長史王濟浮海詣建康勸進。

        漢相國粲使其黨王平謂太弟義曰:“適奉中詔,雲京師將有變,宜衷甲以備非常。”義信之,命宮臣皆衷甲以居。粲馳遣告靳準、王沈。準以白漢主聰曰:“太弟將為亂,已衷甲矣!”聰大驚曰:“寧有是邪!”王沈等皆曰:“臣等聞之久矣,屢言之,而陛下不之信也。”聰使粲以兵圍東宮。粲使準、沈收氐、羌酋長十餘人,窮問之,皆懸首高格,燒鐵灼目,酋長自誣與義謀反。聰謂沈等曰:“吾今而後知卿等之忠也!當念知無不言,勿恨往日言而不用也!”於是誅東宮官屬及義素所親厚,準、沈等素所憎怨者大臣數十人,坑士卒萬五千餘人。夏,四月,廢義為北部王,粲尋使準賊殺之。義形神秀爽,寬仁有器度,故士心多附之。聰聞其死,哭之慟,曰:“吾兄弟止餘二人而不相容,安得使天下知吾心邪!”氐、羌叛者甚眾,以靳準行車騎大將軍,討平之。

        五月,壬午,日有食之。

        六月,丙寅,溫嶠等至建康,王導、周顗、庾亮等皆愛嶠才,爭與之交。是時,太尉、豫州牧荀組、冀州刺史邵續、青州刺史曹嶷、寧州刺史王遜、東夷校尉崔毖等皆上表勸進,王不許。

        初,流民張平、樊雅各布聚眾數千人在譙,為塢主。王之為丞相也,遣行參軍譙國桓宣往說平、雅,平、雅皆請降。及豫州刺史祖逖出屯蘆洲,遣參軍殷乂詣平、雅。乂意輕平,視其屋,曰:“可作馬。”見大鑊,曰:“可鑄鐵器。”平曰:“此乃帝王鑊,天下清平方用之,柰何毀之!”乂曰:“卿未能保其頭,而愛鑊邪!”平大怒,於坐斬乂,勒兵固守。逖攻之,歲餘不下,乃誘其部將謝浮,使殺之;逖進據太丘。樊雅猶據譙城,與逖相拒。逖攻之不克,請兵於南中郎將王含。桓宣時為含參軍,含遣宣將兵五百助逖。逖謂宣曰:“卿信義已著於彼,今複為我說雅。”宣乃單馬從兩人詣雅曰:“祖豫州方欲平蕩劉、石,倚卿為援;前殷乂輕薄,非豫州意也。”雅詣逖降。逖入譙城,石勒遣石虎圍譙,王含複遣桓宣救之,虎解去。逖表宣為譙國內史。

        己巳,晉王傳檄天下,稱“石虎敢帥犬羊,渡河縱毒,今遣琅邪王裒等九軍,銳卒三萬,水陸四道,徑造賊場,受祖逖節度。”尋複召裒還建康。

        秋,七月,大旱;司、冀、、青、雍州大蝗;河、汾溢,漂千餘家。

        漢主聰立晉王粲為皇太子,領相國、大單於,總攝朝政如故。大赦。

        段匹磾推劉琨為大都督,檄其兄遼西公疾陸眷及叔父涉複辰、弟末柸等會於固安,共討石勒。末柸說疾陸眷、涉複辰曰:“以父兄而從子弟,恥也;且幸而有功,匹磾獨收之,吾屬何有哉!”各引兵還。琨、匹磾不能獨留,亦還薊。

        以荀組為司徒。

        八月,漢趙固襲衛將軍華薈於臨潁,殺之。

        初,趙固與長史周振有隙,振密譖固於漢主聰。李矩之破劉暢也,於帳中得聰詔,令暢克矩,還過洛陽,收固斬之,以振代固。矩送以示固,固斬振父子,帥騎一千來降;矩複令固守洛陽。

        鄭攀等相與拒王廙,眾心不壹,散還橫桑口,欲入杜曾。王敦遣武昌太守趙誘、襄陽太守朱軌擊之,攀等懼,請降。杜曾亦請擊第五猗於襄陽以自贖。

        廙將赴荊州,留長史劉浚鎮揚口壘。竟陵內史朱伺謂廙曰:“曾,猾賊也,外示屈服,欲誘官軍使西,然後兼道襲揚口耳。宜大部分,未可便西。”廙性矜厲自用,以伺為老怯,遂西行。曾等果還趨揚口;廙乃遣伺歸,裁至壘,為曾所圍。劉浚自守北門,使伺守南門。馬雋從曾來攻壘,雋妻子先在壘中,或欲皮其麵以示之。伺曰:“殺其妻子,未能解圍,但益其怒耳。”乃止。曾攻陷北門,伺被傷,退入船,開船底以出,沈行五十步,乃得免。曾遣人說伺曰:“馬雋德卿全其妻子,今盡以卿家內外百口付雋,雋已盡心收視,卿可來也。”伺報曰:“吾年六十餘,不能複與卿作賊,吾死亦當南歸,妻子付汝裁之。”乃就王廙於甑山,病創而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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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十晉紀十二(二)

    戊寅,趙誘、朱軌及陵江將軍黃峻與曾戰於女觀湖,誘等皆敗死。曾乘勝徑造沔口,威震江、沔。

        王使豫章太守周訪擊之。訪有眾八千,進至沌陽。曾銳氣甚盛,訪使將軍李督左甄,許朝督右甄,訪自領中軍。曾先攻左、右甄,訪於陣後射雉以安眾心,令其眾曰:“一甄敗,鳴三鼓;兩甄敗,鳴六鼓。”趙誘子胤,將父餘兵屬左甄,力戰,敗而複合,馳馬告訪。訪怒,叱令更進,胤號哭還戰。自旦至申,兩甄皆敗。訪選精銳八百人,自行酒飲之,敕不得妄動,聞鼓音乃進。曾兵未至三十步,訪親鳴鼓,將士皆騰躍奔赴,曾遂大潰,殺千餘人。訪夜追之,諸將請待明日,訪曰:“曾驍勇能戰,向者彼勞我逸,故克之;宜及其衰乘之,可滅也。”乃鼓行而進,遂定漢、沔。曾走保武當。王廙始得至荊州。訪以功遷梁州刺史,屯襄陽。

        冬,十月,丁未,琅邪王裒薨。

        十一月,己酉朔,日有食之。

        丁卯,以劉琨為待中、太尉。

        征南軍司戴邈上疏,以為:“喪亂以來,庠序隳廢;議者或謂平世尚文,遭亂尚武,此言似之,而實不然。夫儒道深奧,不可倉猝而成。比天下平泰,然後修之,則廢墜已久矣。又,貴遊之子,未必有斬將搴旗之才,從軍征戍之役,不及盛年使之講肄道義,良可惜也。世道久喪,禮俗日弊,猶火之消膏,莫之覺也。今王業肇建,萬物權輿,謂宜篤道崇儒,以勵風化。”王從之,始立太學。

        漢主聰出畋,以湣帝行車騎將軍,戎服執戟前導。見者指之曰:“此故長安天子也。”聚而觀之,故老有泣者。太子粲言於聰曰:“昔周武王豈樂殺紂乎?正恐同惡相求,為患故也。今興兵聚眾者,皆以子業為名,不如早除之!”聰曰:“吾前殺庾輩,而民心猶如是。吾未忍複殺也,且小觀之。”十二月,聰饗臣於光極殿,使湣帝行酒洗爵,已而更衣,又使之執蓋;晉臣多涕泣,有失聲者。尚書郎隴西辛賓起,抱帝大哭,聰命引出,斬之。

        趙固與河內太守郭默侵漢河東,至絳,右司隸部民奔之者三萬餘人。騎兵將軍劉勳追擊之,殺萬餘人,固、默引歸。太子粲帥將軍劉雅生等步騎十萬屯小平津,固揚言曰:“要當生縛劉粲以贖天子。”粲表於聰曰:“子業若死,民無所望,則不為李矩、趙固之用,不攻而自滅矣。”戊戌,湣帝遇害於平陽。粲遣雅生攻洛陽,固奔陽城山。

        是歲,王命課督農功,二千石、長吏以入穀多少為殿最,諸軍各自佃作,以為稟。

        氐王楊茂搜卒,長子難敵立,與少子堅頭分領部曲;難敵號左賢王,屯下辨,堅頭號右賢王,屯河池。

        河南王吐穀渾卒。吐穀渾者,慕容廆之庶兄也,父涉歸,分戶一千七百以隸之。及廆嗣位,二部馬,廆遣使讓吐穀渾曰:“先公分建有別,柰何不相遠異,而令馬有傷”吐穀渾怒曰:“馬是六畜,乃其常,何至怒及於人!欲遠別甚易,恐後會為難耳!今當去汝萬之外。”遂帥其眾西徙。廆悔之,遣其長史乙婁馮追謝之。吐穀渾曰:“先公嚐稱卜筮之言雲,"吾二子皆當強盛,祚流後世。"我,孽子也;理無並大。今因馬而別,殆天意乎!”遂不複還,西傅陰山而居。屬永嘉之亂,因度隴而西,據洮水之西,極於白蘭,地方數千。鮮卑謂兄為阿幹,廆追思之,為之作阿幹之歌。吐穀渾有子六十人,長子吐延嗣。吐延長大有勇力,羌、胡皆畏之。

        元帝太興元年(戊寅、三一八年)

        春,正月,遼西公疾陸眷卒,其子幼,叔父涉複辰自立。段匹磾自薊往奔喪;段末柸宣言:“匹磾之來,欲為篡也。”匹磾至右北平,涉複辰發兵拒之。末柸乘虛襲涉複辰,殺之,其子弟黨與,自稱單於。迎擊匹磾,敗之;匹磾走還薊。

        三月,癸醜,湣帝凶問至建康,王斬縗居廬。百官請上尊號,王不許。紀瞻曰:“晉氏統絕,於今二年,陛下當承大業;顧望宗室,誰複與讓!若光踐大位,則神、民有所憑依;苟為逆天時,違人事,大勢一去,不可複還。今兩都燔蕩,宗廟無主,劉聰竊號於西北,而陛下方高讓於東南,此所謂揖讓而救火也。”王猶不許,使殿中將軍韓績徹去禦坐。瞻叱績曰:“帝坐上應列星,敢動者斬!”王為之改容。

        奉朝請周嵩上疏曰:“古之王者,義全而後取,讓成而後得,是以享世長久,重光萬載也。今梓宮未返,舊京未清,義夫泣血,士女遑遑。宜開延嘉謀,訓卒厲兵,先雪社稷大恥,副四海之心,則神器將安適哉!”由是忤旨,出為新安太守,又坐怨望抵罪。嵩,顗之弟也。

        丙辰,王皇帝位,百官皆陪列。帝命王導升禦床共坐,導固辭曰:“若太陽下同萬物,蒼生何由仰照!”帝乃止。大赦,改元,文武增位二等。帝欲賜諸吏投刺勸進者加位一等,民投刺者皆除吏,凡二十餘萬人。散騎常侍熊遠曰:“陛下應天繼統,率土歸戴,豈獨近者情重,遠者情輕!不若依漢法賜天下爵,於恩為普,且可以息檢核之煩,塞巧偽之端也。”帝不從。

        庚午,立王太子紹為皇太子。太子仁孝,喜文辭,善武藝,好賢禮士,容受規諫,與庾亮、溫嶠等為布衣之交。亮風格峻整,善談老、莊,帝器重之,聘亮妹為太子妃。帝以賀循行太子太傅,周顗為少傅,庾亮以中書郎侍講東宮。帝好刑名家,以韓非書賜太子。庾亮諫曰:“申、韓刻薄傷化,不足留聖心。”太子納之。

        帝複遣使授慕容廆龍驤將軍、大單於、昌黎公,廆辭公爵不受。廆以遊邃為龍驤長史,劉翔為主簿,命邃創定府朝儀法。裴嶷言於廆曰:“晉室衰微,介居江表,威德不能及遠,中原之亂,非明公不能拯也。今諸部雖各擁兵,然皆頑愚相聚,宜以漸取,以為西討之資。”廆曰:“君言大,非孤所及也。然君中朝名德,不以孤僻陋而誨之,是天以君賜孤而佑其國也。”乃以嶷為長史,委以軍國之謀,諸部弱小者,稍稍擊取之。

        李矩使郭默、郭誦救趙固,屯於洛汭。誦潛遣其將耿稚等夜濟河襲漢營,漢貝丘王翼光覘知之,以告太子粲,請為之備。粲曰:“彼聞趙固之敗,自保不暇,安敢來此邪!毋為驚動將士!”俄而稚等奄至,十道進攻,粲眾驚潰,死傷太半,粲走保陽鄉。稚等據其營,獲器械、軍資,不可勝數。及旦,粲見稚等兵少,更與劉雅生收餘眾攻之,漢主聰使太尉範隆帥騎助之,與稚等相持,苦戰二十餘日,不能下。李矩進兵救之,漢兵臨河拒守,矩兵不得濟。稚等殺其所獲牛馬,焚其軍資,突圍奔虎牢。詔以矩都督河南三郡諸軍事。

        漢螽斯則百堂災,燒殺漢主聰之子會稽王康等二十一人。

        聰以其子濟南王驥為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齊王勱為大司徒。

        焦嵩、陳安舉兵逼上邽,相國保遣使告急於張寔,寔遣金城太守竇濤督步騎二萬赴之。軍至新陽,聞湣帝崩,保謀稱尊號。破羌都尉張詵言於寔曰:“南陽王,國之疏屬,忘其大恥而亟欲自尊,必不能成功。晉王近親,且有名德,當帥天下以奉之。”寔從之,遣牙門蔡忠奉表詣建康;比至,帝已位。寔不用江東年號,猶稱建興。

        夏,四月,丁醜朔,日有食之。

        加王敦江州牧,王導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導遣八部從事行揚州郡國,還,同時俱見。諸從事各言二千石官長得失,獨顧和無言。導問之,和曰:“明公作輔,寧使網漏吞舟,何緣采聽風聞,以察察為政邪!”導嗟稱善。和,榮之族子也。

        成丞相範長生卒;成主雄以長生子侍中賁為丞相。長生博學,多藝能,年近百歲,蜀人奉之如神。

        漢中常侍王沈養女有美色,漢主聰立以為左皇後。尚書令王鑒、中書監崔懿之、中書令曹恂諫曰:“臣聞王者立後,比德乾坤,生承宗廟,沒配後土。必擇世德名宗,幽閑令淑,乃副四海之望,稱神祇之心。孝成帝以趙飛燕為後,使繼嗣絕滅,社稷為墟,此前鑒也。自麟嘉以來,中宮之位,不以德舉。借使沈之弟女,刑餘小醜,猶不可以塵汙椒房,況其家婢邪!六宮妃嬪,皆公子公孫,柰何一旦以婢主之!臣恐非國家之福也。”聰大怒,使中常侍宣懷謂太子粲曰:“鑒等小子,狂言侮慢,無複君臣上下之禮,其速考實!”於是收鑒等送市,皆斬之。金紫光祿大夫王延馳將入諫,門者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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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十晉紀十二(三)

    鑒等臨刑,王沈以杖叩之曰:“庸奴,複能為惡乎?乃公何與汝事!”鑒材窟持曰:“豎子,滅大漢者,正坐汝鼠輩與靳準耳!要當訴汝於先帝,取汝於地下治之。”準謂鑒曰:“吾受詔收君,有何不善,君言漢滅由吾也?”鑒曰:“汝殺皇太弟,使主上獲不友之名。國家畜養汝輩,何得不滅!”懿之謂準曰:“汝心如梟鏡,必為國患,汝食人,人亦當食汝。

        聰又立宣懷養女為中皇後。

        司徒荀組在許昌,逼於石勒,帥其屬數百人渡江,詔組與太保西陽王羕並錄尚書事。

        段匹磾之奔疾陸眷喪也,劉琨使其世子送之。匹磾敗,為段末柸所得。末柸厚禮之,許以琨為幽州刺史,欲與之襲匹磾,密遣使齎書,請琨為內應,為匹磾邏騎所得。時琨別屯征北小城,不知也,來見匹磾。匹磾以書示琨曰:“意亦不疑公,是以白公耳。”琨曰:“與公同盟,庶雪國家之恥,若兒書密達,亦終不以一子之故負公而忘義也。”匹磾雅重琨,初無害琨意,將聽還屯。其弟叔軍謂匹磾曰:“我,胡夷耳;所以能服晉人者,畏吾眾也。今我骨肉乖離,是其良圖之日;若有奉琨以起,吾族盡矣。”匹磾遂留琨。琨之庶長子遵懼誅,與琨左長史楊橋等閉門自守,匹磾攻拔之。代郡太守辟閭嵩、後將軍韓據複潛謀襲匹磾,事泄,匹磾執嵩、據及其徒黨,悉誅之。五月,癸醜,匹磾稱詔收琨,縊殺之,殺其子侄四人。琨從事中郎盧諶、崔悅等帥琨餘眾奔遼西,依段末柸,奉劉為主;將佐多奔石勒。悅,林之曾孫也。朝廷以匹磾尚強,冀其能平河朔,乃不為琨舉哀。溫嶠表:“琨盡忠帝室,家破身亡,宜在褒恤。”盧諶、崔悅因末柸使者,亦上表為琨訟冤。後數歲,乃贈琨太尉、侍中,諡曰湣。於是夷、晉以琨死,皆不附匹磾。

        末柸遣其弟攻匹磾,匹磾帥其眾數千將奔邵續,勒將石越邀之於鹽山,大敗之,匹磾複還保薊。末柸自稱幽州刺史。

        初,溫嶠為劉琨奉表詣建康,其母崔氏固止之,嶠絕裾而去。至,屢求返命,朝廷不許,會琨死,除散騎侍郎。嶠聞母亡,阻亂不得奔喪、臨葬,固讓不拜,苦請北歸。詔曰:“凡行禮者,當使理可經通。今桀逆未梟,諸軍奉迎梓宮猶未得進,嶠以一身,於何濟其私難而不從王命邪!”嶠不得已受拜。

        初,曹嶷據青州,乃叛漢來降。又以建康懸遠,勢援不接,複與石勒相結,勒授嶷東州大將軍、青州牧,封琅邪公。

        六月,甲申,以刁協為尚書令,荀崧為左仆射。協性剛悍,與物多忤,與侍中劉隗懼為帝所寵任;欲矯時弊,每崇上抑下,排沮豪強,故為王氏所疾,諸刻碎之政,皆雲隗、協所建。協又使酒放肆,侵毀公卿,見者皆側目憚之。

        戊戌,封皇子晞為武陵王。

        劉虎自朔方侵拓跋鬱律西部。秋,七月,鬱律擊虎,大破之。虎走出塞,從弟路孤帥其部落降於鬱律。於是鬱律西取烏孫故地,東兼勿吉以西,士馬精強,雄於北方。

        漢主聰寢疾,征大司馬曜為丞相,石勒為大將軍,皆錄尚書事,受遺詔輔政。曜、勒固辭。乃以曜為丞相、領雍州牧,勒為大將軍、領幽、冀二州牧,勒辭不受。以上洛王景為太宰,濟南王驥為大司馬,昌國公顗為太師,朱紀為太傅,呼延晏為太保,並錄尚書事;範隆守尚書令、儀同三司,靳準為大司空、領司隸校尉,皆迭決尚書奏事。癸亥,聰卒。甲子,太子粲位。尊皇後靳氏為皇太後,樊氏號弘道皇後,武氏號弘德皇後,王氏號弘孝皇後;立其妻靳氏為皇後,子元公為太子。大赦,改元漢昌。葬聰於宣光陵,諡曰昭武皇帝,廟號烈宗。靳太後等皆年未盈二十,粲多行無禮,無複哀戚。

        靳準陰有異誌,私謂粲曰:“如聞諸公欲行伊、霍之事,先誅太保及臣,以大司馬統萬機,陛下宜早圖之!”粲不從。準懼,複使二靳氏言之,粲乃從之。收其太宰景、大司馬驥、驥母弟車騎大將軍吳王逞、太師顗、大司徒齊王勱,皆殺之。朱紀、範隆奔長安。八月,粲治兵於上林,謀討石勒。以丞相曜為相國、都督中外諸軍事,仍鎮長安。靳準為大將軍、錄尚書事。粲常遊宴後宮。軍國之事,一決於準。準矯詔以從弟明為車騎將軍,康為衛將軍。

        準將作亂,謀於王延。延弗從,馳,將告之;遇靳康,劫延以歸。準遂勒兵升光極殿,使甲士執粲,數而殺之,諡曰隱帝。劉氏男女,無少長皆斬東市。發永光、宣光二陵,斬聰屍,焚其宗廟。準自號大將軍、漢天王,稱製,置百官,謂安定胡嵩曰:“自古無胡人為天子者,今以傳國璽付汝,還如晉家。”嵩不敢受,準怒,殺之。遣使告司州刺史李矩曰:“劉淵,屠各小醜,因晉之亂。矯稱天命,使二帝幽沒。輒帥眾扶侍梓宮,請以上聞。”矩馳表於帝,帝遣太常韓胤等奉迎梓宮。漢尚書北宮純等招集晉人,堡於東宮,靳康攻滅之。準欲以王延為左光祿大夫,延罵曰:“屠各逆奴,何不速殺我,以吾左目置西陽門,觀相國之入也;右目置建春門,觀大將軍之入也!”準殺之。

        相國曜聞亂,自長安赴之。石勒帥精銳五萬以討準,據襄陵北原。準數挑戰,勒堅壁以挫之。

        冬,十月,曜至赤壁。太保呼延晏等自平陽歸之,與太傅朱紀等共上尊號。曜皇帝位,大赦,惟靳準一門不在赦例。改元光初。以朱紀領司徒,呼延晏領司空,太尉範隆以下悉複本位。以石勒為大司馬、大將軍,加九錫,增封十郡,進爵為趙公。

        勒進攻準於平陽,巴及羌、羯降者十餘萬落,勒皆徙之於所部郡縣。

        漢主曜使征北將軍劉雅、鎮北將軍劉策屯汾陰,與勒共討準。

        十一月,乙卯,日夜出,高三丈。

        詔以王敦為荊州牧,加陶侃都督交州諸軍事。敦固辭州牧,乃聽為刺史。

        庚申,詔公卿士各陳得失。禦史中丞熊遠上疏,以為:“胡賊猾夏,梓宮未返,而不能遣軍進討,一失也;官不以讎賊未報為恥,務在調戲、酒食而已,二失也。選官用人,不料實德,惟在白望,不求才幹,惟事請托,當官者以治事為俗吏,奉法為苛刻,盡禮為諂諛,從容為高妙,放蕩為達士,驕蹇為簡雅,三失也;世之所惡者,陸沈泥滓;時之所善者,翱翔雲霄。是以萬機未整,風俗偽薄。朝廷司,以從順為善,相違見貶,安得朝有辨爭之臣,士無祿仕之誌乎!古之取士,敷奏以言;今光祿不試,甚違古義。又舉賢不出世族,用法不及權貴,是以才不濟務,奸無所懲。若此道不改,求以救亂,難矣!”

        先是,帝以離亂之際,欲慰悅人心,州郡秀、孝,至者不試,普皆署吏。尚書陳頵亦上言:“宜漸循舊製,試以經策。”帝從之,仍詔:“不中科者,刺史、太守免官。”於是秀、孝皆不敢行,其有到者,亦皆托疾,比三年無就試者。帝欲特除孝廉已到者官,尚書郎孔坦奏議,以為:“近郡懼累君父,皆不敢行;遠郡冀於不試,冒昧來赴。今若偏加除署,是為謹身奉法者失分,僥幸投射者得官,頹風傷,恐從此始。不若一切罷歸,而為之延期,使得就學,則法均而令信矣。”帝從之,聽孝廉申至七年乃試。坦,愉之從子也。

        靳準使侍中卜泰送乘輿、服禦請和於石勒;勒囚泰,送於漢主曜。曜謂泰曰:“先帝末年,實亂大倫。司空行伊、霍之權,使朕及此,其功大矣。若早迎大駕者,當悉以政事相委,況免死乎!卿為朕入城,具宣此意。”泰還平陽,準自以殺曜母兄,沈吟未從。十二月,左、右車騎將軍喬泰、王騰、衛將軍靳康等,相與殺準,推尚書令靳明為主,遣卜泰奉傳國六璽降漢。石勒大怒,進軍攻明,明出戰,大敗,乃嬰城固守。

        丁醜,封皇子煥為琅邪王。煥,鄭夫人之子,生二年矣,帝愛之,以其疾篤,故王之。己卯,薨。帝以成人之禮葬之,備吉凶儀服,營起園陵,功費甚廣。琅邪國右常侍會稽孫霄上疏諫曰:“古者凶荒殺禮,況今海內喪亂,憲章舊製,猶宜節省。而禮典所無,顧崇飾如是乎!竭已罷之民,營無益之事,殫已困之財,修無用之費,此臣之所不安也。”帝不從。

        彭城內史周撫殺沛國內史周默,以其眾降石勒。詔下邳內史劉遐領鼓城內史,與徐州刺史蔡豹、泰山太守徐龕共討之。豹,質之玄孫也。

        石虎帥幽、冀之兵會石勒攻平陽,靳明屢敗,遣使求救於漢。漢主曜使劉雅、劉策迎之,明帥平陽士女萬五千人奔漢。曜西屯粟邑,收靳氏男女,無少長皆斬之。曜迎其母胡氏之喪於平陽,葬於粟邑,號曰陽陵,諡曰宣明皇太後。石勒焚平陽宮室,使裴憲、石會修永光、宣光二陵,收漢主粲已下百餘口葬之,置戍而歸。

        成梁州刺史李鳳數有功,成主雄兄子稚在晉壽,疾之。鳳以巴西叛,雄自至涪,使太傅驤討鳳,斬之;以李壽為前將軍,督巴西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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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十一晉紀十三(一)

    起屠維單閼(己卯),盡重光大荒落(辛巳),凡三年。

        中宗元皇帝太興二年(己卯、三一九年)

        春,二月,劉遐、徐龕擊周撫於寒山,破斬之。初,掖人蘇峻帥鄉數千家結壘以自保,遠近多附之。曹嶷惡其強,將攻之,峻帥眾浮海來奔。帝以峻為鷹揚將軍,助劉遐討周撫有功;詔以遐為臨淮太守,峻為淮陵內史。

        石勒遣左長史王修獻捷於漢,漢主曜遣兼司徒郭汜授勒太宰、領大將軍,進爵趙王,加殊禮,出警入蹕,如曹公輔漢故事;拜王修及其副劉茂皆為將軍,封列侯。修舍人曹平樂從修至粟邑,因留仕漢,言於曜曰:“大司馬遣修等來,外表至誠,內覘大駕強弱,俟其複命,將襲乘輿。”時漢兵實疲弊,曜信之。乃追汜還,斬修於市。三月,勒還至襄國。劉茂逃歸,言修死狀。勒大怒曰:“孤事劉氏,於人臣之職有加矣。彼之基業,皆孤所為,今得誌,還欲相圖。趙王、趙帝,孤自為之,何待於彼邪!”乃誅曹平樂三族。

        帝令臣議郊祀,尚書令刁協等以為宜須還洛乃修之。司徒荀組等曰:“漢獻帝都許,行郊祀。何必洛邑!”帝從之,立郊丘於建康城之巳地。辛卯,帝親祀南郊。以未有北郊,地祇合祭之。詔:“琅邪恭王宜稱皇考。”賀循曰:“禮,子不敢以己爵加於父。”乃止。

        初,蓬陂塢主陳川自稱陳留太守。祖逖之攻樊雅也,川遣其將李頭助之。頭力戰有功,逖厚遇之。頭每歎曰:“得此人為主,吾死無恨。”川聞而殺之。頭黨馮寵帥其眾降逖,川益怒,大掠豫州諸郡,逖遣兵擊破之。夏,四月,川以浚儀叛,降石勒。

        周撫之敗走也,徐龕部將於藥追斬之,及朝廷論功,而劉遐先之。龕怒,以泰山叛,降石勒,自稱兗州刺史。

        漢主曜還,都長安,立妃羊氏為皇後,子熙為皇太子,封子襲為長樂王,闡為太原王,衝為淮南王,敞為齊王,高為魯王,徽為楚王;諸宗室皆進封郡王。羊氏,故惠帝後也。曜嚐問之曰:“吾何如司馬家兒?”羊氏曰:“陛下,開基之聖主;彼,亡國之暗夫;何可並言!彼貴為帝王,有一婦、一子及身三耳,曾不能庇。妾於爾時,實不欲生,意謂世間男子皆然。自奉巾櫛已來,始知天下自有丈夫耳。”曜甚寵之,頗幹預國事。

        南陽王保自稱晉王,改元建康,置百官,以張寔為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陳安自稱秦州刺史,降於漢,又降於成。上邽大饑,士眾困迫,張春奉保之南安祁山。寔遣韓璞帥步騎五千救之;陳安退保綿諸,保歸上邽。未幾,保複為安所逼,寔遣其將宋毅救之,安乃退。

        江東大饑,詔百官各上封事。益州刺史應詹上疏曰:“元康以來,賤經尚道,以玄虛宏放為夷達,以儒術清儉為鄙俗。宜崇獎儒官,以新俗化。”

        祖逖攻陳川於蓬關,石勒遣石虎將兵五萬救之,戰於浚儀,逖兵敗,退屯梁國。勒又遣桃豹將兵至蓬關,逖退屯淮南。虎徙川部眾五千戶於襄國,留豹守川故城。

        石勒遣石虎擊鮮卑日六延於朔方,大破之,斬首二萬級,俘虜三萬餘人。孔萇攻幽州諸郡,悉取之。段匹磾士眾饑散,欲移保上穀,代王鬱律勒兵將擊之,匹磾棄妻子奔樂陵,依邵續。

        曹嶷遣使賂石勒,請以河為境,勒許之。

        梁州刺史周訪擊杜曾,大破之。馬雋等執曾以降,訪斬之,獲荊州刺史第五猗,送於武昌。訪以猗本中朝所署,加有時望,白王敦不宜殺,敦不聽而斬之。初,敦患杜曾難製,謂訪曰:“若擒曾,當相論為荊州。”及曾死而敦不用。王廙在荊州,多殺陶侃將佐;以皇甫方回為侃所敬,責其不詣己,收斬之。士民怨怒,上下不安。帝聞之,征廙為散騎常侍,以周訪代為荊州刺史。王敦忌訪威名,意難之。從事中郎郭舒說敦曰:“鄙州雖荒弊,乃用武之國,不可以假人,宜自領之,訪為梁州足矣。”敦從之。六月,丙子,詔加訪安南將軍,餘如故。訪大怒,敦手書譬解,遺玉環、玉以申厚意。訪抵之於地,曰:“吾豈賈豎,可以寶悅邪!”訪在襄陽,務農訓兵,陰有圖敦之誌,守宰有缺輒補,然後言上;敦患之而不能製。

        魏該為胡寇所逼,自宜陽帥眾南遷新野,助周訪討杜曾有功,拜順陽太守。

        趙固死,郭誦留屯陽翟,石生屢攻之,不能克。

        漢主曜立宗廟、社稷、南北郊於長安,詔曰:“吾之先,興於北方。光文立漢宗廟以從民望。今宜改國號,以單於為祖。亟議以聞!”臣奏:“光文始封盧奴伯,陛下又王中山;中山,趙分也,請改國號為趙。”從之。以冒頓配天,光文配上帝。

        徐龕寇掠濟、岱,破東莞。帝問將帥可以討龕者於王導,導以為太子左衛率太山羊鑒,龕之州冠族,必能製之。鑒深辭,才非將帥,郗鑒亦表鑒非才,不可使;導不從。秋,八月,以羊鑒為征虜將軍、征討都督,督徐州刺史蔡豹、臨淮太守劉遐、鮮卑段文鴦等討之。

        冬,石勒左、右長史張敬、張賓,左、右司馬張屈六、程遐等勸勒稱尊號,勒不許。十一月,將佐等複請勒稱大將軍、大單於、領冀州牧、趙王,依漢昭烈在蜀、魏武在鄴故事,以河內等二十四郡為趙國,太守皆為內史,準禹貢,複冀州之境,以大單於鎮撫百蠻,罷、朔、司三州,通置部司以監之;勒許之。戊寅,趙王位,大赦;依春秋時列國稱元年。

        初,勒以世亂,律令煩多,命法曹令史貫誌,采集其要,作辛亥製五千文;施行十餘年,乃用律令。以理曹參軍上黨續鹹為律學祭酒;鹹用法詳平,國人稱之。以中壘將軍支雄、遊擊將軍王陽領門臣祭酒,專主胡人辭訟,重禁胡人,不得陵侮衣冠華族,號胡為國人。遣使循行州郡,勸課農桑。朝會始用天子禮樂、衣冠、儀物,從容可觀矣。加張賓大執法,專總朝政;以石虎為單於元輔、都督禁衛諸軍事,尋加驃騎將軍、侍中、開府,賜爵中山公;自餘臣,授位進爵各有差。

        張賓任遇優顯,臣莫及;而廉虛敬慎,開懷下士,屏絕阿私,以身帥物,入則盡規,出則歸美。勒甚重之,每朝,常為之正容貌,簡辭令,呼曰右侯而不敢名。

        十二月,乙亥,大赦。

        平州刺史崔毖,自以中州人望,鎮遼東,而士民多歸慕容廆,心不平。數遣使招之,皆不至,意廆拘留之,乃陰說高句麗、段氏、宇文氏,使共攻之,約滅廆,分其地。毖所親勃海高瞻力諫,毖不從。

        三國合兵伐廆。諸將請擊之,廆曰:“彼為崔毖所誘,欲邀一切之利。軍勢初合,其鋒甚銳,不可與戰,當固守以挫之。彼烏合而來,無統壹,莫相歸服,久必攜貳,一則疑吾與毖詐而覆之,二則三國自相猜忌。待其人情離貳,然後擊之,破之必矣。”

        三國進攻棘城,廆閉門自守,遣使獨以牛酒犒宇文氏;二國疑宇文氏與廆有謀,各引兵歸。宇文大人悉獨官曰:“二國雖歸,吾當獨取之。”

        宇文氏士卒數十萬,連營四十。廆使召其子翰於徒河。翰遣使白廆曰:“悉獨官舉國為寇,彼眾我寡,易以計破,難以力勝。今城中之眾,足以禦寇,翰請為奇兵於外,伺其間而擊之,內外俱奮,使彼震駭不知所備,破之必矣。今兵為一,彼得專意攻城,無複它虞,非策之得者也;且示眾以怯,恐士氣不戰先沮矣。”廆猶疑之。遼東韓壽言於廆曰:“悉獨官有憑陵之誌,將驕卒惰,軍不堅密,若奇兵卒起,掎其無備,必破之策也。”廆乃聽翰留徒河。

        悉獨官聞之曰:“翰素名驍果,今不入城,或能為患,當先取之,城不足憂。”乃分遣數千騎襲翰。翰知之,詐為段氏使者,逆於道曰:“慕容翰久為吾患,聞當擊之,吾已嚴兵相待,宜速進也。”使者去,翰出城,設伏以待之。宇文氏之騎見使者,大喜馳行,不複設備,進入伏中。翰奮擊,盡獲之,乘勝徑進,遣間使語廆出兵大戰。廆使其子皝與長史裴嶷將精銳為前鋒,自將大兵繼之。悉獨官初不設備,聞廆至,驚,悉眾出戰。前鋒始交,翰將千騎從旁直入其營,縱火焚之。眾皆惶擾,不知所為。遂大敗,悉獨官僅以身免。廆盡俘其眾,獲皇帝玉璽三紐。

        崔毖聞之,懼,使其兄子燾詣棘城偽賀。會三國使者亦至,請和,曰:“非我本意,崔平州我耳。”廆以示燾,臨之以兵,燾懼,首服。廆乃遣燾歸謂毖曰:“降者上策,走者下策也。”引兵隨之。毖與數十騎棄家奔高句麗,其眾悉降於廆。廆以其子仁為征虜將軍,鎮遼東,官府、市,按堵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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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十一晉紀十三(二)

    高句麗將如奴子據於河城,廆遣將軍張統掩擊,擒之,俘其眾千餘家;以崔燾、高瞻、韓、石琮歸於棘城,待以客禮。,安平人;琮,鑒之孫也。廆以高瞻為將軍,瞻稱疾不就,廆數臨候之,撫其心曰:“君之疾在此,不在他也。今晉室喪亂,孤欲與諸君共清世難,翼戴帝室。君中州望族,宜同斯願,柰何以華、夷之異,介然疏之哉!夫立功立事,惟問誌略何如耳,華、夷何足問乎!”瞻猶不起,廆頗不平。龍驤主簿宋該,與瞻有隙,勸廆除之,廆不從。瞻以憂卒。

        初,鞠羨死,苟晞複以羨子彭為東萊太守。會曹嶷徇青州,與彭相攻;嶷兵雖強,郡人皆為彭死戰,嶷不能克。久之,彭歎曰:“今天下大亂,強者為雄。曹亦鄉,為天所相,苟可依憑,為民主,何必與之力爭,使百姓肝腦塗地!吾去此,則禍自息矣。”郡人以為不可,爭獻拒嶷之策,彭一無所用,與鄉千餘家浮海歸崔毖。北海鄭林客於東萊,彭、嶷之相攻,林情無彼此。嶷賢之,不敢侵掠,彭與之俱去。比至遼東,毖已敗,乃歸慕容廆。廆以彭參龍驤軍事。遺鄭林車牛粟帛,皆不受,躬耕於野。

        宋該勸廆獻捷江東,廆使該為表,裴嶷奉之,所得三璽詣建康獻之。

        高句麗數寇遼東,廆遣慕容翰、慕容仁伐之;高句麗王乙弗利逆來求盟,翰、仁乃還。

        是歲,蒲洪降趙,趙主曜以洪為率義侯。

        屠各路鬆多起兵於新平、扶風以附晉王保,保使其將楊曼、王連據陳倉,張顗、周庸據陰密,鬆多據草壁,秦隴氐、羌多應之。趙主曜遣諸將攻之,不克;曜自將擊之。

        元帝太興三年(庚辰、三二年)

        春,正月,曜攻陳倉,王連戰死,楊曼奔南氐。曜進拔草壁,路鬆多奔隴城;又拔陰密。晉王保懼,遷於桑城。曜還長安,以劉雅為大司徒。

        張春謀奉晉王保奔涼州,張寔遣其將陰監將兵迎之,聲言翼衛,其實拒之。

        段末柸攻段匹磾,破之。匹磾謂邵續曰:“吾本夷狄,以慕義破家。君不忘久要,請相與共擊末柸。”續許之。遂相與追擊末杯,大破之。匹磾與弟文鴦攻薊。後趙王勒知續勢孤,遣中山公虎將兵圍厭次,孫萇攻續別營十一,皆下之。二月,續自出擊虎,虎伏騎斷其後,遂執續,使降其城。續呼兄子竺等謂曰:“吾誌欲報國,不幸至此。汝等努力奉匹磾為主,勿有貳心。”匹磾自薊還,未至厭次,聞續已沒,眾懼而散,複為虎所遮。文鴦以親兵數百力戰,始得入城,與續子緝、兄子存、竺等嬰城固守。虎送續於襄國,勒以為忠,釋而禮之,以為從事中郎。因下令:“自今克敵,獲士人,毋得擅殺,必生致之。”

        吏部郎劉胤聞續被攻,言於帝曰:“北方藩鎮盡矣,惟餘邵續而已;如使複為石虎所滅,孤義士之心,阻歸本之路。愚謂宜發兵救之。”帝不能從。聞續已沒,乃下詔以續位任授其子緝。

        趙將尹安、宋始、宋恕、趙慎四軍屯洛陽,叛,降後趙。後趙將石生引兵赴之;安等複叛,降司州刺史李矩。矩使潁川太守郭默將兵入洛。石生虜宋始一軍,北渡河。於是河南之民皆相帥歸矩,洛陽遂空。

        三月,裴嶷至建康,盛稱慕容廆之威德,賢雋皆為之用,朝廷始重之。帝謂嶷曰:“卿中朝名臣,當留江東,朕別詔龍驤送卿家屬。”嶷曰:“臣少蒙國恩,出入省闥,若得複奉輦轂,臣之至榮。但以舊京淪沒,山陵穿毀,雖名臣宿將,莫能衍,獨慕容龍驤竭忠王室,誌除凶逆,故使臣萬歸誠。今臣來而不返,必謂朝廷以其僻陋而棄之,孤其向義之心,使懈體於討賊,此臣之所甚惜,是以不敢徇私而忘公也。”帝曰:“卿言是也。”乃遣使隨嶷拜廆安北將軍、平州刺史。

        閏月,以周顗為尚書左仆射。

        晉王保將張春、楊次與別將楊韜不協,勸保誅之,且請擊陳安;保皆不從。夏,五月,春,次幽保,殺之。保體肥大,重八百斤,喜睡,好讀書,而暗弱無斷,故及於難。保無子,張春立宗室子瞻為世子,稱大將軍。保眾散,奔涼州者萬餘人。陳安表於趙主曜,請討瞻等。曜以安為大將軍,擊瞻,殺之;張春奔枹罕。安執楊次,於保柩前斬之,因以祭保。安以天子禮葬保於上邽,諡曰元王。

        羊鑒討徐龕,頓兵下邳,不敢前。蔡豹敗龕於檀丘,龕求救於後趙。後趙王勒遣其將王伏都救之,又使張敬將兵為之後繼。勒多所邀求,而伏都**,龕患之。張敬至東平,龕疑其襲己,乃斬伏都等三百餘人,複來請降。勒大怒,命張敬據險以守之。帝亦惡龕反複,不受其降,敕鑒、豹以時進討。鑒猶疑憚不進,尚書令刁協劾奏鑒,免死除名,以蔡豹代領其兵。王導以所舉失人,乞自貶,帝不許。

        六月,後趙孔萇攻段匹磾,恃勝而不設備,段文鴦襲擊,大破之。

        京兆人劉弘客居涼州天梯山,以妖術惑眾,從受道者千餘人,西平元公張寔左右皆事之。帳下閻涉、牙門趙卬,皆弘鄉人,弘謂之曰:“天與我神璽,應王涼州。”涉、卬信之,密與寔左右十餘人謀殺寔,奉弘為主。寔弟茂知其謀,請誅弘。寔令牙門將史初收之,未至,涉等懷刃而入,殺寔於外寢。弘見史初至,謂曰:“使君已死,殺我何為!”初怒,截其舌而囚之,轘於姑臧市,誅其黨與數百人。左司馬陰元等以寔子駿尚幼,推張茂為涼州刺史、西平公,赦其境內,以駿為撫軍將軍。

        丙辰,趙將解虎及長水校尉尹車謀反,與巴酋句徐、厙彭等相結;事覺,虎、車皆伏誅。趙主曜囚徐、彭等五十餘人於阿房,將殺之;光祿大夫遊子遠諫曰:“聖王用刑,惟誅元惡而已,不宜多殺。”爭之,叩頭流血。曜怒,以為助逆而囚之;盡殺徐、彭等,屍諸市十日,乃投於水。於是巴眾盡反,推巴酋句渠知為主,自稱大秦,改元曰平趙。四山氐、羌、巴、羯應之者三十餘萬,關中大亂,城門晝閉。子遠又從獄中上表諫爭,曜手毀其表曰:“大荔奴,不憂命在須臾,猶敢如此,嫌死晚邪!”叱左右速殺之。中山王雅、郭汜、朱紀、呼延晏等諫曰:“子遠幽囚,禍在不測,猶不忘諫爭,忠之至也。陛下縱不能用,柰何殺之!若子遠朝誅,臣等亦當夕死,以彰陛下之過。天下將皆舍陛下而去,陛下誰與居乎!”曜意解,乃赦之。

        曜敕內外戒嚴,將自討渠知。子遠又諫曰:“陛下誠能用臣策,一月可定,大駕不必親征也。”曜曰:“卿試言之。”子遠曰:“彼非有大誌,欲圖非望也,直畏陛下威刑,欲逃死耳。陛下莫若廓然大赦,與之更始;應前日坐虎、車等事,其家老弱沒入奚官者,皆縱遣之,使之自相招引,聽其複業。彼得生路,何為不降!若其中自知罪重,屯結不散者,願假臣弱兵五千,必為陛下梟之。不然,今反者彌山被穀,雖以天威臨之,恐非歲月可除也。”曜大悅,日大赦,以子遠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雍、秦征討諸軍事。子遠屯於雍城,降者十餘萬;移軍安定,反者皆降。惟句氏宗黨五千餘家保於陰密,進攻,滅之,遂引兵巡隴右。先是氐、羌十餘萬落據險不服,其酋虛除權渠自號秦王。子遠進造其壁,權渠出兵拒之,五戰皆敗。權渠欲降,其子伊餘大言於眾曰:“往者劉曜自來,猶無若我何,況此偏師,何謂降也!”帥勁卒五萬,晨壓子遠壘門。諸將欲擊之,子遠曰:“伊餘勇悍,當今無敵,所將之兵,複精於我。又其父新敗,怒氣方盛,其鋒不可當也,不如緩之,使氣竭而後擊之。”乃堅壁不戰。伊餘有驕色,子遠伺其無備,夜,勒兵蓐食,旦,值大風塵昏,子遠悉眾出掩之,生擒伊餘,盡俘其眾。權渠大懼,被發、剺麵請降。子遠啟曜,以權渠為征西將軍、西戎公,分徙伊餘兄弟及其部落二十餘萬口於長安。曜以子遠為大司徒、錄尚書事。

        曜立太學,選民之神誌可者千五百人,擇儒臣以之。作酆明觀及西宮,起陵霄台於滈池,又於霸陵西南營壽陵。侍中喬豫、和苞上疏諫,以為:“衛文公承亂亡之後,節用愛民,營建宮室,得其時製,故能興康叔之業,延九百之祚。前奉詔書營酆明觀,市道細民鹹譏其奢曰:"以一觀之功,足以平涼州矣!"今又欲擬阿房而建西宮,法瓊台而起陵霄,其為勞費,億萬酆明;若以資軍旅,乃可兼吳、蜀而壹齊、魏矣!又聞營建壽陵,周圍四,深三十五丈,以銅為槨,飾以黃金;功費若此,殆非國內所能辦也。秦始皇下錮三泉,土未幹而發毀。自古無不亡之國、不掘之墓,故聖王之儉葬,乃深遠之慮也。陛下柰何於中興之日,而踵亡國之事乎!”曜下詔曰:“二侍中懇懇有古人之風,可謂社稷之臣矣。其悉罷宮室諸役;壽陵製度,一遵霸陵之法。封豫安昌子,苞平輿子,並領諫議大夫;仍布告天下,使知區區之朝,欲聞其過也。”又省酆水囿以與貧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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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5-1-16 23:23 |
    卷九十一晉紀十三(三)

    祖逖將韓潛與後趙將桃豹分據陳川故城,豹居西台,潛居東台,豹由南門,潛由東門,出入相守四旬,逖以布囊盛土如米狀,使千餘人運上台,又使數人擔米,息於道。豹兵逐之,棄擔而走。豹兵久饑,得米,以為逖士眾豐飽,益懼。後趙將劉夜堂以驢千頭運糧饋豹,逖使韓潛及別將馮鐵邀擊於汴水,盡獲之。豹宵遁,屯東燕城,逖使潛進屯封丘以逼之。馮鐵據二台,逖鎮雍丘,數遣兵邀擊後趙兵,後趙鎮戍歸逖者甚多,境土漸蹙。

        先是,趙固、上官巳、李矩、郭默,互相攻擊,逖馳使和解之,示以禍福,遂皆受逖節度。秋,七月,詔加逖鎮西將軍。逖在軍,與將士同甘苦,約己務施,勸課農桑,撫納新附,雖疏賤者皆結以恩禮。河上諸塢,先有任子在後趙者,皆聽兩屬,時遣遊軍偽抄之,明其未附。塢主皆感恩,後趙有異謀,輒密以告,由是多所克獲,自河以南,多叛後趙歸於晉。

        逖練兵積穀,為取河北之計。後趙王勒患之,乃下幽州為逖修祖、父墓,置守塚二家,因與逖書,求通使及互市。逖不報書,而聽其互市,收利十倍。逖牙門童建殺新蔡內史周密,降於後趙,勒斬之,送首於逖,曰:“叛臣逃吏,吾之深仇,將軍之惡,猶吾惡也。”逖深德之,自是後趙人叛歸逖者,逖皆不納,禁諸將不使侵暴後趙之民,邊境之間,稍得休息。

        八月,辛未,梁州刺史周訪卒。訪善於撫納士,眾皆為致死。知王敦有不臣之心,私常切齒。敦由是終訪之世,未敢為逆。敦遣從事中郎郭舒監襄陽軍,帝以湘州刺史甘卓為梁州刺史,督沔北諸軍事,鎮襄陽。舒還,帝征為右丞;敦留不遣。

        後趙王勒遣中山公虎帥步騎四萬擊徐龕,龕送妻子為質,乞降,勒許之。蔡豹屯卞城,石虎將擊之,豹退守下邳,為徐龕所敗。虎引兵城封丘而旋,徙士族三百家置襄國崇仁,置公族大夫以領之。

        後趙王勒用法甚嚴,諱“胡”尤峻。宮殿成,初有門戶之禁。有醉胡乘馬,突入止車門。勒大怒,責宮門小執法馮翥。翥惶懼忘諱,對曰:“向有醉胡,乘馬馳入,甚禦之,而不可與語。”勒笑曰:“胡人正自難與言。”怒而不罪。

        勒使張賓領選,初定五品,後更定九品。命公卿及州郡歲舉秀才、至孝、廉清、賢良、直言、武勇之士各一人。

        西平公張茂立兄子駿為世子。

        蔡豹敗,將詣建康歸罪,北中郎將王舒止之。帝聞豹退,遣使收之。舒夜以兵圍豹,豹以為他寇,帥麾下擊之,聞有詔,乃止。舒執豹送建康,冬,十月,丙辰,斬之。

        王敦殺武陵內史向碩。

        帝之始鎮江東也,敦與從弟導同心翼戴,帝亦推心任之,敦總征討,導專機政,從子弟布列顯要,時人為之語曰:“王與馬,共天下。”後敦自恃有功,且宗族強盛,稍益驕恣,帝畏而惡之。乃引劉隗、刁協等以為腹心,稍抑損王氏之權,導亦漸見疏外。中書郎孔愉陳導忠賢,有佐命之勳,宜加委任;帝出愉為司徒左長史。導能任真推分,澹如也,有識皆稱其善處興廢。而敦益懷不平,遂構嫌隙。

        初,敦辟吳興沈充為參軍,充薦同郡錢鳳於敦,敦以為鎧曹參軍。二人皆巧諂凶狡,知敦有異誌,陰讚成之,為之畫策。敦寵信之,勢傾內外。敦上疏為導訟屈,辭語怨望。導封以還敦,敦複遣奏之。左將軍譙王氶,忠厚有誌行,帝親信之。夜,召氶,以敦疏示之,曰:“王敦以頃年之功,位任足矣;而所求不已,言至於此,將若之何?”氶曰:“陛下不早裁之,以至今日,敦必為患。”

        劉隗為帝謀,出心腹以鎮方麵。會敦表以宣城內史沈充代甘卓為湘州刺史,帝謂氶曰:“王敦奸逆已著,朕為惠皇,其勢不遠。湘州據上流之勢,控三州之會,欲以叔父居之,何如?”氶曰:“臣奉承詔命,惟力是視,何敢有辭!然湘州經蜀寇之餘,民物凋弊,若得之部,比及三年,乃可戎;苟未及此,雖複灰身,亦無益也。”十二月,詔曰:“晉室開基,方鎮之任,親賢並用,其以譙王氶為湘州刺史。”長沙鄧騫聞之,歎曰:“湘州之禍,其在斯乎!”氶行至武昌,敦與之宴,謂氶曰:“大王雅素佳士,恐非將帥才也。”氶曰:“公未見知耳,鉛刀豈無一割之用!”敦謂錢鳳曰:“彼不知懼而學壯語,足知其不武,無能為也。”乃聽之鎮。時湘土荒殘,公私困弊,氶躬自儉約,傾心綏撫,甚有能名。

        高句麗寇遼東,慕容仁與戰,大破之,自是不敢犯仁境。

        元帝太興四年(辛巳、三二一年)

        春,二月,徐龕複請降。

        張茂築靈鈞台,基高九仞。武陵閻曾夜叩府門呼曰:“武公遣我來,言"何故勞民築台!"”有司以為妖,請殺之。茂曰:“吾信勞民。曾稱先君之命以規我,何謂妖呼!”乃為之罷役。

        三月,癸亥,日中有黑子。著作佐郎河東郭璞以帝用刑過差,上疏,以為:“陰陽錯繆,皆繁刑所致。赦不欲數,然子產知鑄刑書非政之善,不得不作者,須以救弊故也。今之宜赦,理亦如之。”

        後趙中山公虎攻幽州刺史段匹磾於厭次,孔萇攻其統內諸城,悉拔之。段文鴦言於匹磾曰:“我以勇聞,故為民所倚望;今視民被掠而不救,是怯也。民失所望,誰複為我致死!”遂帥壯士數十騎出戰,殺後趙兵甚眾。馬乏,伏不能起。虎呼之曰:“兄與我俱夷狄,久欲與兄同為一家。今天不違願,於此得相見,何為複戰!請釋仗。”文鴦罵曰:“汝為寇賊,當死日久,吾兄不用吾策,故令汝得至此。我寧死,不為汝屈!”遂下馬苦戰,槊折,執刀戰不已,自辰至申。後趙兵四麵解馬羅披自鄣,前執文鴦;文鴦力竭被執,城內奪氣。

        匹磾欲單騎歸朝,邵續之弟樂安內史洎勒兵不聽。洎複欲執台使王英送於虎。匹磾正色責之曰:“卿不能遵兄之誌,逼吾不得歸朝,亦已甚矣,複欲執天子使者;我雖夷狄,所未聞也!”洎與兄子緝、竺等輿櫬出降。匹磾見虎曰:“我受晉恩,誌在滅汝,不幸至此,不能為汝敬也。”後趙王勒及虎素與匹磾結為兄弟,虎起拜之。勒以匹磾為冠軍將軍,文鴦為左中郎將,散諸流民三萬餘戶,複其本業,置守宰以撫之。於是幽、冀、三州皆入於後趙。匹磾不為勒禮,常著朝服,持晉節。久之,與文鴦、邵續皆為後趙所殺。

        五月,庚申,詔免中州良民遭難為揚州諸郡僮客者,以備征役。尚書令刁協之謀也,由是眾益怨之。

        終南山崩。

        秋,七月,甲戌,以尚書仆射戴淵為征西將軍、都督司、兗、豫、、雍、冀六州諸軍事、司州刺史,鎮合肥;丹楊尹劉隗為鎮北將軍、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諸軍事、青州刺史,鎮淮陰;皆假節領兵,名為討胡,實備王敦也。

        隗雖在外,而朝廷機事,進退士大夫,帝皆與之密謀。敦遺隗書曰:“頃承聖上顧眄足下,今大賊未滅,中原鼎沸,欲與足下及周生之徒戮力王室,共靜海內。若其泰也,則帝祚於是乎隆;若其否也,則天下永無望矣。”隗答曰:“"魚相忘於江湖,人相忘於道術。""竭股肱之力,效之以忠貞,"吾之誌也。”敦得書,甚怒。

        壬午,以驃騎將軍王導為侍中、司空、假節、錄尚書、領中書監。帝以敦故,疏忌導。禦史中丞周嵩上疏,以為:“導忠素竭誠,輔成大業,不宜聽孤臣之言,惑疑似之說,放逐舊德,以佞伍賢,虧往之恩,招將來之患。”帝頗感寤,導由是得全。

        八月,常山崩。

        豫州刺史祖逖,以戴淵吳士,雖有才望,無弘致遠識;且已翦荊棘、收河南地,而淵雍容,一旦來統之,意甚怏怏;又聞王敦與劉、刁構隙,將有內難,知大功不遂,感激發病;九月,壬寅,卒於雍丘。豫州士女若喪父母,譙、梁間皆為立祠。王敦久懷異誌,聞逖卒,益無所憚。

        冬,十月,壬午,以逖弟約為平西將軍、豫州刺史,領逖之眾。約無綏禦之才,不為士卒所附。

        初,範陽李產避亂依逖,見約誌趣異常,謂所親曰:“吾以北方鼎沸,故遠來就此,冀全宗族。今觀約所為,有不可測之誌。吾托名姻親,當早自為計,無事複陷身於不義也,爾曹不可以目前之利而忘長久之策。”乃帥子弟十餘人間行歸鄉。

        十一月,皇孫衍生。

        後趙王勒悉召武鄉耆舊詣襄國,與之共坐歡飲。初,勒微時,與李陽鄰居,數爭漚麻池相毆,陽由是獨不敢來。勒曰:“陽,壯士也;漚麻,布衣之恨;孤方兼容天下,豈讎匹夫乎!”遽召與飲,引陽臂曰:“孤往日厭卿老拳,卿亦飽孤毒手。”因拜參軍都尉。以武鄉比豐、沛,複之三世。

        勒以民始複業,資儲未豐,於是重製禁釀,郊祀宗廟,皆用醴酒,行之數年,無複釀者。

        十二月,以慕容廆為都督幽、平二州、東夷諸軍事、車騎將軍、平州牧,封遼東公,單於如故,遣謁者授印綬,聽承製置官司守宰。廆於是備置僚屬,以裴嶷、遊邃為長史,裴開為司馬,韓壽為別駕,陽耽為軍祭酒,崔燾為主簿,黃泓、鄭林參軍事。廆立子皝為世子。作東橫,以平原劉讚為祭酒,使皝與諸生同受業,廆得暇,亦親臨聽之。皝雄毅多權略,喜經術,國人稱之。廆徙慕容翰鎮遼東,慕容仁鎮平郭。翰撫安民夷,甚有威惠;仁亦次之。

        拓跋猗{拖,去}妻惟氏,忌代王鬱律之強,恐不利於其子,乃殺鬱律而立其子賀,大人死者數十人。鬱律之子什翼犍,幼在繈褓,其母王氏匿於中,祝之曰:“天苟存汝,則勿啼。”久之,不啼,乃得免。惟氏專製國政,遣使聘後趙,後趙人謂之“女國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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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十二晉紀十四(一)

    起玄黓敦牂(壬午),盡昭陽協洽(癸未),凡二年。

        元皇帝永昌元年(壬午、三二二年)

        春,正月,郭璞複上疏,請因皇孫生,下赦令,帝從之。乙卯,大赦,改元。

        王敦以璞為記室參軍。璞善卜筮,知敦必為亂,己預其禍,甚憂之。大將軍掾潁川陳述卒,璞哭之極哀,曰:“嗣祖,焉知非福也!”

        敦與朝廷乖離,乃羈錄朝士有時望者置己幕府,以羊曼及陳國謝鯤為長史。曼,祜之兄孫也。曼、鯤終日酣醉,故敦不委以事。敦將作亂,謂鯤曰:“劉隗奸邪,將危社稷,吾欲除君側之惡,何如?”鯤曰:“隗誠始禍,然城狐社鼠。”敦怒曰:“君庸才,豈達大體!”出為豫章太守,又留不遣。

        戊辰,敦舉兵於武昌,上疏罪狀劉隗,稱:“隗佞邪讒賊,威福自由,妄興事役,勞擾士民,賦役煩重,怨聲盈路。臣備位宰輔,不可坐視成敗,輒進軍致討。隗首朝懸,諸軍夕退。昔太甲顛覆厥度,幸納伊尹之忠,殷道複昌。願陛下深垂三思,則四海乂安,社稷永固矣。”沈充亦起兵於吳興以應敦,敦以充為大都督、督護東吳諸軍事。敦至蕪湖,又上表罪狀刁協。帝大怒,乙亥,詔曰:“王敦憑恃寵靈,敢肆狂逆,方朕太甲,欲見幽囚。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今親帥六軍以誅大逆,有殺敦者,封五千戶侯。”敦兄光錄勳含乘輕舟逃歸於敦。

        太子中庶子溫嶠謂仆射周顗曰:“大將軍此舉似有所在,當無濫邪?”顗曰:“不然。人主自非堯、舜,何能無失,人臣安可舉兵以脅之!舉動如此,豈得雲非亂乎!處仲狼抗無上,其意寧有限邪!”

        敦初起兵,遣使告梁州刺史甘卓,約與之俱下,卓許之。及敦升舟,而卓不赴,使參軍孫雙詣武昌諫止敦。敦驚曰:“甘侯前與吾語雲何,而更有異?正當慮吾危朝廷耳!吾今但除奸凶,若事濟,當以甘侯作公。”雙還報,卓意狐疑。或說卓:“且偽許敦,待敦至都而討之。”卓曰:“昔陳敏之亂,吾先從而後圖之,論者謂吾懼逼而思變,心常愧之;今若複爾,何以自明!”

        卓使人以敦旨告順陽太守魏該,該曰:“我所以起兵拒胡賊者,正欲忠於王室耳。今王公舉兵向天子,非吾所宜與也。”遂絕之。

        敦遣參軍桓羆說譙王氶,請氶為軍司。氶歎曰:“吾其死矣!地荒民寡,勢孤援絕,將何以濟!然得死忠義,夫複何求!”氶檄長沙虞悝為長史,會悝遭母喪,氶往吊之,曰:“吾欲討王敦,而兵少糧乏,且新到,恩信未洽。卿兄弟,湘中之豪俊,王室方危,金革之事,古人所不辭,將何以之?”悝曰:“大王不以悝兄弟猥劣,親屈臨之,敢不致死!然鄙州荒弊,難以進討;宜且收眾固守,傳檄四方,敦勢必分,分而圖之,庶幾可捷也。”氶乃囚桓羆,以悝為長史,以其弟望為司馬,督護諸軍,與零陵太守尹奉、建昌太守長沙王循、衡陽太守淮陵劉翼、舂陵令長沙易雄,同舉兵討敦。雄移檄遠近,列敦罪惡,於是一州之內皆應氶。惟湘東太守鄭澹不從,氶使虞望討斬之,以徇四境。澹,敦姊夫也。

        氶遣主簿鄧騫至襄陽,說甘卓曰:“劉大連雖驕蹇失眾心,非有害於天下。大將軍以其私憾,稱兵向闕,此忠臣義士竭節之時也。公受任方伯,奉辭伐罪,乃桓、文之功也。”卓曰:“桓、文則非吾所能,然誌在徇國,當共詳思之。”參軍李梁說卓曰:“昔隗囂跋扈,竇融保河西以奉光武,卒受其福。今將軍有重望於天下,但當按兵坐以待之,使大將軍事捷,當委將軍以方麵,不捷,朝廷必以將軍代之。何憂不富貴,而釋此廟勝,決存亡於一戰邪?”騫謂梁曰:“光武當創業之初,故隗、竇可以文服從容顧望。今將軍之於本朝,非竇融之比也;襄陽之於太府,非河西之固也。使大將軍克劉隗,還武昌,增石城之戍,絕荊、湘之粟,將軍將安歸乎!勢在人手,而曰我處廟勝,未之聞也。且為人臣,國家有難,坐視不救,於義安乎!”卓尚疑之。騫曰:“今不為義舉,又不承大將軍檄,此必至之禍,愚智所見也。且議者之所難,以彼強而我弱也。今大將軍兵不過萬餘,其留者不能五千;而將軍見眾倍之矣。以將軍之威名,帥此府之精銳,杖節鳴鼓,以順討逆,豈王含所能禦哉!流之眾,勢不自救,將軍之舉武昌,若摧枯拉朽,尚何顧慮邪!武昌定,據其軍實,鎮撫二州,以恩意招懷士卒,使還者如歸,此呂蒙所以克關羽也。今釋必勝之策,安坐以待危亡,不可以言智矣。”

        敦恐卓於後為變,又遣參軍丹楊樂道融往邀之,必欲與之俱東。道融雖事敦,而忿其悖逆,乃說卓曰:“主上親臨萬機,自用譙王為湘州,非專任劉隗也。而王氏擅權日久,卒見分政,便謂失職,背恩肆逆,舉兵向闕。國家遇君至厚,今與之同,豈不違負大義!生為逆臣,死為愚鬼,永為宗黨之恥,不亦惜乎!為君之計,莫若偽許應命,而馳襲武昌,大將軍士眾聞之,必不戰自潰,大勳可就矣。”卓雅不欲從敦,聞道融之言,遂決曰:“吾本意也。”乃與巴東監軍柳純、南平太守夏侯承、宜都太守譚該等露檄數敦逆狀,帥所統致討。遣參軍司馬讚、孫雙奉表詣台,羅英至廣州,約陶侃同進。戴淵在江西,先得卓書,表上之,台內皆稱萬歲。陶侃得卓信,遣參軍高寶帥兵北下。武昌城中傳卓軍至,人皆奔散。

        敦遣從母弟南蠻校尉魏乂、將軍李帥甲卒二萬攻長沙。長沙城池不完,資儲又闕,人情震恐。或說譙王氶,南投陶侃或退據零、桂。氶曰:“吾之起兵,誌欲死於忠義,豈可貪生苟免,為奔敗之將乎!事之不濟,令百姓知吾心耳。”乃嬰城固守。未幾,虞望戰死,甘卓欲留鄧騫為參軍,騫不可。乃遣參軍虞衝與騫偕至長沙,遺譙王氶書,勸之固守,當以兵出沔口,斷敦歸路,則湘圍自解。氶複書稱:“江左中興,草創始爾,豈圖惡逆萌自寵臣。吾以宗室受任,誌在隕命;而至止尚淺,凡百茫然。足下能卷甲電赴,猶有所及;若其狐疑,則求我於枯魚之肆矣。”卓不能從。

        二月,甲午,封皇子昱為琅邪王。

        後趙王勒立子弘為世子。遣中山公虎將精卒四萬擊徐龕。龕堅守不戰,虎築長圍守之。

        趙主曜自將擊楊難敵,難敵逆戰不勝,退保仇池。仇池諸氐、羌及故晉王保將楊韜、隴西太守梁勳皆降於曜。曜遷隴西萬餘戶於長安,進攻仇池。會軍中大疫,曜亦得疾,將引兵還;恐難敵躡其後,乃遣光國中郎將王獷說難敵,諭以禍福,難敵遣使稱藩。曜以難敵為假黃鉞,都督益寧南秦涼梁巴六州隴上西域諸軍事、上大將軍、益寧南秦三州牧、武都王。

        秦州刺史陳安求朝於曜,曜辭以疾。安怒,以為曜已卒,大掠而歸。曜疾甚,乘馬輿而還。使其將呼延寔監輜重於後,安邀擊,獲之,謂寔曰:“劉曜已死,子尚誰佐!吾當與子共定大業。”寔叱之曰:“汝受人寵祿而叛之,自視智能何如主上?吾見汝不日梟首於上邽市,何謂大業!宜速殺我!”安怒,殺之,以寔長史魯憑為參軍。安遣其弟集帥騎三萬追曜,衛將軍呼延瑜逆擊,斬之。安乃還上邽,遣將襲汧城,拔之。隴上氐、羌皆附於安,有眾十餘萬,自稱大都督、假黃鉞、大將軍、雍涼秦梁四州牧、涼王,以趙募為相國。魯憑對安大哭曰:“吾不忍見陳安之死也!”安怒,命斬之。憑曰:“死自吾分,懸吾頭於上邽市,觀趙之斬陳安也!”遂殺之。曜聞之,慟哭曰:“賢人,民之望也。陳安於求賢之秋而多殺賢者,吾知其無所為也!”

        休屠王石武以桑城降趙,趙以武為秦州刺史,封酒泉王。

        帝征戴淵、劉隗入衛建康。隗至,百官迎於道,隗岸幘大言,意氣自若。及入見,與刁協勸帝盡誅王氏;帝不許,隗始有懼色。

        司空導帥其從弟中領軍邃、左衛將軍廙、侍中侃、彬及諸宗族二十餘人,每旦詣台待罪。周顗將入,導呼之曰:“伯仁,以百口累卿!”顗直入不顧。見帝,言導忠誠,申救甚至;帝納其言。顗喜飲酒,至醉而出,導猶在門,又呼之。顗不與言,顧左右曰:“今年殺諸賊奴,取金印如鬥大,係肘後。”出,又上表明導無罪,言甚切至。導不之知,甚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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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十二晉紀十四(二)

    帝命還導朝服,召見之。導稽首曰:“逆臣賊子,何代無之,不意今者近出臣族!”帝跣而執其手曰:“茂弘,方寄卿以百之命,是何言邪!”

        三月,以導為前鋒大都督,加戴淵驃騎將軍。詔曰:“導以大義滅親,可以吾為安東時節假之。”以周顗為尚書左仆射,王邃為右仆射。帝遣王廙往諭止敦;敦不從而留之,廙更為敦用。征虜將軍周劄,素矜險好利,帝以為右將軍、都督石頭諸軍事。敦將至,帝使劉隗軍金城,劄守石頭,帝親被甲徇師於郊外。以甘卓為鎮南大將軍、侍中、都督荊梁二州諸軍事,陶侃領江州刺史;使各帥所統以躡敦後。

        敦至石頭,欲攻劉隗。杜弘言於敦曰:“劉隗死士眾多,未易可克;不如攻石頭。周劄少恩,兵不為用,攻之必敗,劄敗則隗自走矣。”敦從之,以弘為前鋒,攻石頭,劄果開門納弘。敦據石頭。歎曰:“吾不複得為盛德事矣!”謝鯤曰:“何為其然也!但使自今已往,日忘日去耳。”

        帝命刁協、劉隗、戴淵帥眾攻石頭,王導、周顗、郭逸、虞潭等三道出戰,協等兵皆大敗。太子紹聞之,欲自帥將士決戰;升車將出,中庶子溫嶠執鞚諫曰:“殿下國之儲副,柰何以身輕天下!”抽劍斬鞅,乃止。

        敦擁兵不朝,放士卒劫掠,宮省奔散,惟安東將軍劉超按兵直衛,及侍中二人侍帝側。帝脫戎衣,著朝服,顧而言曰:“欲得我處,當早言!何至害民如此!”又遣使謂敦曰:“公若不忘本朝,於此息兵,則天下尚可共安;如其不然,朕當歸琅邪以避賢路。”

        刁協、劉隗敗,俱入宮,見帝於太極東除。帝執協、隗手,流涕嗚咽,勸令避禍。協曰:“臣當守死,不敢有貳。”帝曰:“今事逼矣,安可不行!”乃令給協、隗人馬,使自為計。協老,不堪騎乘,素無恩紀,募從者,皆委之,行至江乘,為人所殺,送首於敦。隗奔後趙,官至太子太傅而卒。

        帝令公卿百官詣石頭見敦,敦謂戴淵曰:“前日之戰,有餘力乎?”淵曰:“豈敢有餘,但力不足耳!”敦曰:“吾今此舉,天下以為何如?”淵曰:“見形者謂之逆,體誠者謂之忠。”敦笑曰:“卿可謂能言。”又謂周顗曰:“伯仁,卿負我!”顗曰:“公戎車犯順,下官親帥六軍,不能其事,使王旅奔敗,以此負公。”

        辛未,大赦;以敦為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江州牧,封武昌郡公,並讓不受。

        初,西都覆沒,四方皆勸進於帝。敦欲專國政,忌帝年長難製,欲更議所立,王導不從。及敦克建康,謂導曰:“不用吾言,幾至覆族。”

        敦以太子有勇略,為朝野所向,欲誣以不孝而廢之。大會百官,問溫嶠曰:“皇太子以何德稱?”聲色俱厲。嶠曰:“鉤深致遠,蓋非淺局所量;以禮觀之,可謂孝矣。”眾皆以為信然,敦謀遂沮。

        帝召周顗於廣室,謂之曰:“近日大事,二宮無恙,諸人平安,大將軍固副所望邪?”顗曰:“二宮自如明詔,臣等尚未可知。”護軍長史郝嘏等勸顗避敦,顗曰:“吾備位大臣,朝廷喪敗,寧可複草間求活,外投胡、越邪!”敦參軍呂猗,嚐為台郎,性奸諂,戴淵為尚書,惡之。猗說敦曰:“周顗、戴淵,皆有高名,足以惑眾,近者之言,曾無怍色,公不除之,恐必有再舉之憂。”敦素忌二人之才,心頗然之,從容問王導曰:“周、戴南北之望,當登三司無疑也。”導不答。又曰:“若不三司,止應令仆邪?”又不答。敦曰:“若不爾,正當誅爾!”又不答。丙子,敦遣部將陳郡鄧嶽收顗及淵。先是,敦謂謝鯤曰:“吾當以周伯仁為尚書令,戴若思為仆射。”是日,又問鯤:“近來人情何如?”鯤曰:“明公之舉,雖欲大存社稷,然悠悠之言實未達高義。若果能舉用周、戴,則情貼然矣!”敦怒曰:“君粗疏邪!二子不相當,吾已收之矣!”鯤愕然自失。參軍王嶠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柰何戮諸名士!”敦大怒,欲斬嶠,眾莫敢言。鯤曰:“明公舉大事,不戮一人。嶠以獻替忤旨,便以釁鼓,不亦過乎!”敦乃釋之,黜為領軍長史。嶠,渾之族孫也。

        顗被收,路經太廟,大言曰:“賊臣王敦,傾覆社稷,枉殺忠臣;神祇有靈,當速殺之!”收人以戟傷其口,血流至踵,容止自若,觀者皆為流涕。戴淵殺之於石頭南門之外。

        帝使侍中王彬勞敦。彬素與顗善,先往哭顗,然後見敦。敦怪其容慘,問之。彬曰:“向哭伯仁,情不能已。”敦怒曰:“伯仁自致刑戮;且凡人遇汝,汝何哀而哭之?”彬曰:“伯仁長者,兄之親友;在朝雖無謇愕,亦非阿黨,而赦後加之極刑,所以傷惋也。”因勃然數敦曰:“兄抗旌犯順,殺戮忠良,圖為不軌,禍及門戶矣!”辭氣慷慨,聲淚俱下。敦大怒,厲聲曰:“爾狂悖乃至此,以吾為不能殺汝邪!”時王導在坐,為之懼,勸彬起謝。彬曰:“腳痛不能拜!且此複何謝!”敦曰:“腳痛孰若頸痛?”彬殊無懼容,竟不肯拜。

        王導後料檢中書故事,乃見顗救己之表,執之流涕曰:“吾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負此良友!”

        沈充拔吳國,殺內史張茂。

        初,王敦聞甘卓起兵,大懼。卓兄子卬為敦參軍,敦使卬歸卓曰:“君此自是臣節,不相責也。吾家計急,不得不爾。想便旋軍襄陽,當更結好。”卓雖慕忠義,性多疑少決,軍於豬口,欲待諸方同出軍,稽留累旬不前。敦得建康。乃遣台使以騶虞幡駐卓軍。卓聞周顗、戴淵死,流涕謂卬曰:“吾之所憂,正為今日。且使聖上元吉,太子無恙,吾臨敦上流,亦未敢遽危社稷。適吾徑據武昌,敦勢逼,必劫天子以絕四海之望,不如還襄陽,更思後圖。”命旋軍。都尉秦康與樂道融說卓曰:“今分兵斷彭澤,使敦上下不得相赴,其眾自然離散,可一戰擒也。將軍起義兵而中止,竊為將軍不取。且將軍之下,士卒各求其利,欲求西還,亦恐不可得也。”卓不從。道融晝夜泣諫,卓不聽;道融憂憤而卒。卓性本寬和,忽更強塞,徑還襄陽,意氣騷擾,舉動失常,識者知其將死矣。

        王敦以西陽王羕為太宰,加王導尚書令,王廙為荊州刺史;改易百官及諸軍鎮,轉徙黜免者以百數;或朝行暮改,惟意所欲。敦將還武昌,謝鯤言於敦曰:“公至都以來,稱疾不朝,是以雖建勳而人心實有未達。今若朝天子,使君臣釋然,則物情皆悅服矣。”敦曰:“君能保無變乎?”對曰:“鯤近日入覲,主上側席,遲得見公,宮省穆然,必無虞也。公若入朝,鯤請侍從。”敦勃然曰:“正複殺君等數百人,亦複何損於時!”竟不朝而去。夏,四月,敦還武昌。

        初,宜都內史天門周級聞譙王氶起兵,使其兄子該潛詣長沙,申款於氶。魏乂等攻湘州急,氶遣該及從事邵陵周崎間出求救,皆為邏者所得。乂使崎語城中,稱大將軍已克建康,甘卓還襄陽,外援理絕。崎偽許之,至城下,大呼曰:“援兵尋至,努力堅守!”乂殺之。乂考該至死,竟不言其故,周級由是獲免。

        乂等攻戰**,敦又送所得台中人書疏,令乂射以示氶。城中知朝廷不守,莫不悵惋。相持且百日,劉翼戰死,士卒死傷相枕。癸巳,乂拔長沙,氶等皆被執。乂將殺虞悝,子弟對之號泣。悝曰:“人生會當有死,今闔門為忠義之鬼,亦複何恨!”

        乂以檻車載氶及易雄送武昌,佐吏皆奔散,惟主簿桓雄、西曹書佐韓階、從事武延,毀服為僮從氶,不離左右。乂見桓雄姿貌舉止非凡人,憚而殺之。韓階、武延執誌愈固。荊州刺史王廙承敦旨,殺氶於道中,階、延送氶喪至都,葬之而去。易雄至武昌,意氣慨,曾無懼容。敦遣人以檄示雄而數之,雄曰:“此實有之,惜雄位微力弱,不能救國難耳。今日之死,固所願也。”敦憚其辭正,釋之,遣就舍。眾人皆賀之,雄笑曰:“吾安得生!”而敦遣人潛殺之。

        魏乂求鄧騫甚急,鄉人皆為之懼,騫笑曰:“此欲用我耳,彼新得州,多殺忠良,故求我以厭人望也。”乃往詣乂。乂喜曰:“君,古之解揚也。”以為別駕。

        詔以陶侃領湘州刺史;王敦上侃複還廣州,加散騎常侍。

        甲午,前趙羊後卒,諡曰獻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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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十二晉紀十四(三)

    甘卓家人皆勸卓備王敦,卓不從,悉散兵佃作,聞諫,輒怒。襄陽太守周慮密承敦意,詐言湖中多魚,勸卓遣左右悉出捕魚。五月,乙亥,慮引兵襲卓於寢室,殺之,傳首於敦,殺其諸子。敦以從事中郎周撫督沔北諸軍事,代卓鎮沔中。撫,訪之子也。

        敦得誌,暴慢滋甚,四方貢獻多入其府,將相嶽牧皆出其門。以沈充、錢鳳為謀主,唯二人之言是從,所譖無不死者。以諸葛瑤、鄧嶽、周撫、李、謝雍為爪牙。充等並凶險驕恣,大起營府,侵人田宅,剽掠市道,識者鹹知其將敗焉。

        秋,七月,後趙中山公虎拔泰山,執徐龕送襄國;後趙王勒盛之以囊,於百尺樓上撲殺之,命王伏都等妻子刳而食之,坑其降卒三千人。

        兗州刺史郗鑒在鄒山三年,有眾數萬。戰爭不息,百姓饑饉,掘野鼠、蟄燕而食之,為後趙所逼,退屯合肥。尚書右仆射紀瞻,以鑒雅望清德,宜從容台閣,上疏請征之;乃征拜尚書。徐、兗間諸塢多降於後趙,後趙置守宰以撫之。

        王敦自領寧、益二州都督。

        冬,十月,己醜,荊州刺史武陵康侯王廙卒。

        王敦以下邳內史王邃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諸軍事,鎮淮陰;衛將軍王含都督沔南諸軍事,領荊州刺史;武昌太守丹楊王諒為交州刺史。使諒收交州刺史修湛、新昌太守梁碩殺之。諒誘湛,斬之。碩舉兵圍諒於龍編。

        祖逖卒,後趙屢寇河南,拔襄城、城父,圍譙。豫州刺史祖約不能禦,退屯壽春。後趙遂取陳留,梁、鄭之間複騷然矣。

        十一月,以臨潁元公荀組為太尉;辛酉,薨。

        罷司徒,丞相府。王敦以司徒官屬為留府。

        帝憂憤成疾,閏月,己醜,崩;司空王導受遺詔輔政。帝恭儉有餘而明斷不足,故大業未複而禍亂內興。庚寅,太子皇帝位,大赦,尊所生母荀氏為建安君。

        十二月,趙主曜葬其父母於粟邑,大赦。陵下周二,上高百尺,計用六萬夫,作之百日乃成。役者夜作,繼以脂燭,民甚苦之。遊子遠諫,不聽。

        後趙濮陽景侯張賓卒,後趙王勒哭之慟,曰:“天不欲成吾事邪,何奪吾右侯之早也!”程遐代為右長史。遐,世子弘之舅也,勒每與遐議,有所不合,輒歎曰:“右侯舍我去,乃令我與此輩共事,豈非酷乎!”因流涕彌日。

        張茂使將軍韓璞帥眾取隴西、南安之地,置秦州。

        慕容廆遣其世子皝襲段末柸,入令支,掠其居民千餘家而還。

        肅宗明皇帝太寧元年(癸未、三二三年)

        春,正月,成李驤、任回寇台登,將軍司馬玖戰死,越巂太守李釗、漢嘉太守王載皆以郡降於成。

        二月,庚戌,葬元帝於建平陵。

        三月,戊寅朔,改元。

        饒安、東光、安陵三縣災,燒七千餘家,死者萬五千人。

        後趙寇彭城、下邳,徐州刺史卞敦與征北將軍王邃退保盱眙。敦,壼之從父兄也。

        王敦謀篡位,諷朝廷征己;帝手詔征之。夏,四月,加敦黃鉞、班劍,奏事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敦移鎮姑孰,屯於湖,以司空導為司徒,敦自領揚州牧。敦欲為逆,王彬諫之甚苦。敦變色,目左右,將收之。彬正色曰:“君昔歲殺兄,今又殺弟邪!”敦乃止,以彬為豫章太守。

        後趙王勒遣使結好於慕容廆,廆執送建康。

        成李驤等進攻寧州,刺史褒中壯公王遜使將軍姚嶽等拒之,戰於螗蜋,成兵大敗。嶽追至瀘水,成兵爭濟,溺死者千餘人。嶽以道遠,不敢濟而還。遜以嶽不窮追,大怒,鞭之;怒甚,冠裂而卒。遜在州十四年,威行殊俗。州人立其子堅行州府事,詔除堅寧州刺史。

        廣州刺史陶侃遣兵救交州;未至,梁碩拔龍編,奪刺史王諒節,諒不與,碩斷其右臂。諒曰:“死且不避,斷臂何為!”踰旬而卒。

        六月,壬子,立妃庾氏為皇後;以後兄中領軍亮為中書監。

        梁碩據交州,凶暴失眾心。陶侃遣參軍高寶攻碩,斬之。詔以侃領交州刺史,進號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未幾,吏部郎阮放求為交州刺史,許之。放行至寧浦,遇高寶,為寶設饌,伏兵殺之。寶兵擊放,放走,得免,至州少時,病卒。放,鹹之族子也。

        陳安圍趙征西將軍劉貢於南安,休屠王石武自桑城引兵趣上邽以救之,與貢合擊安,大破之。安收餘騎八千,走保隴城。秋,七月,趙主曜自將圍隴城,別遣兵圍上邽。安頻出戰,輒敗。右軍將軍劉幹攻平襄,克之,隴上諸縣悉降。安留其將楊伯支、薑衝兒守隴城,自帥精騎突圍,出奔陝中。曜遣將軍平先等追之。安左揮七尺大刀,右運丈八蛇矛,近則刀矛俱發,輒殪五六人,遠則左右馳射而走。先亦勇捷如飛,與安搏戰,三交,遂奪其蛇矛。會日暮雨甚,安棄馬與左右匿於山中;趙兵索之,不知所在。明日,安遣其將石容覘趙兵,趙輔威將軍呼延青人獲之,拷問安所在,容卒不肯言,青人殺之。雨霽,青人尋其跡,獲安於澗曲,斬之。安善撫將士,與同甘苦,及死,隴上人思之,為作壯士之歌。楊伯支斬薑衝兒,以隴城降;別將宋亭斬趙募,以上邽降。曜徙秦州大姓楊、薑諸族二千餘戶於長安。氐、羌皆送任請降;以赤亭羌酋姚弋仲為平西將軍,封平襄公。

        帝畏王敦之逼,欲以郗鑒為外援,拜鑒兗州刺史,都督揚州江西諸軍事,鎮合肥。王敦忌之,表鑒為尚書令。八月,詔征鑒還,道經姑孰,敦與之論西朝人士,曰:“樂彥輔,短才耳。考其實,豈勝滿武秋邪!”鑒曰:“彥輔道韻平淡,湣懷之廢,柔而能正。武秋失節之士,安得擬之!”敦曰:“當是時,危機交急。”鑒曰:“丈夫當死生以之。”敦惡其言,不複相見,久留不遣。敦黨皆勸敦殺之,敦不從。鑒還台,遂與帝謀討敦。

        後趙中山公虎帥步騎四萬擊安東將軍曹嶷,青州郡縣多降之,遂圍廣固。嶷出降,送襄國殺之,坑其眾三萬。虎欲盡殺嶷眾,青州刺史劉征曰:“今留征,使牧民也;無民焉牧;征將歸耳!”虎乃留男女七百口配征,使鎮廣固。

        趙主曜自隴上西擊涼州,遣其將劉鹹攻韓璞於冀城,呼延晏攻寧羌護軍陰鑒於桑壁,曜自將戎卒二十八萬軍於河上,列營百餘,金鼓之聲動地,河水為沸,張茂臨河諸戍,皆望風奔潰。曜揚聲欲百道俱濟,直抵姑臧,涼州大震。參軍馬岌勸茂親出拒戰,長史汜禕怒,請斬之。岌曰:“汜公糟粕書生,刺舉小才,不思家國大計。明公父子欲為朝廷誅劉曜有年矣,今曜自至,遠近之情,共觀明公此舉,當立信勇之驗以副秦、隴之望,力雖不敵,勢不可以不出。”茂曰:“善!”乃出屯石頭。茂謂參軍陳珍曰:“劉曜舉三秦之眾,乘勝席卷而來,將若之何?”珍曰:“曜兵雖多,精卒至少,大抵皆氐、羌烏合之眾,恩信未洽,且有山東之虞,安能舍其腹心之疾,曠日持久,與我爭河西之地邪!若二旬不退,珍請得弊卒數千,為明公擒之。”茂喜,使珍將兵救韓璞。趙諸將爭欲濟河,趙主曜曰:“吾軍勢雖盛,然畏威而來者三分有二,中軍疲困,其實難用。今但按甲勿動,以吾威聲震之,若出中旬張茂之表不至者,吾為負卿矣。”茂尋遣使稱藩,獻馬、牛、羊、珍寶不可勝紀。曜拜茂侍中、都督涼南北秦梁益巴漢隴右西域雜夷匈奴諸軍事、太師、涼州牧,封涼王,加九錫。

        楊難敵聞陳安死,大懼,與弟堅頭南奔漢中,趙鎮西將軍劉厚追擊之,大獲而還。趙主曜以大鴻臚田崧為鎮南大將軍、益州刺史,鎮仇池。難敵送任請降於成,成安北將軍李稚受難敵賂,不送難敵於成都。趙兵退,遣歸武都,難敵遂據險不服。稚自悔失計,亟請討之。雄遣稚兄侍中、中領軍琀與稚出白水,征東將軍李壽及琀弟玝出陰平,以擊難敵;臣諫,不聽。難敵遣兵拒之,壽、玝不得進,而琀、稚長驅至下辨。難敵遣兵斷其歸路,四麵攻之。琀、稚深入無繼,皆為難敵所殺,死者數千人。琀,蕩之長子,有才望,雄欲以為嗣,聞其死,不食者數日。

        初,趙主曜長子儉,次子胤。胤年十歲,長七尺五寸,漢主聰奇之,謂曜曰:“此兒神氣,非義真之比也,當以為嗣。”曜曰:“藩國之嗣,能守祭祀足矣,不敢亂長幼之序。”聰曰:“卿之勳德,當世受專征之任,非他臣之比也,吾當更以一國封義真。”乃封儉為臨海王,立胤為世子。長,多力善射,驍捷如風。靳準之亂,沒於黑匿鬱鞠部。陳安敗,胤自言於鬱鞠,鬱鞠大驚,禮而歸之。曜悲喜,謂臣曰:“義光雖已為太子,然衝幼儒謹,恐不堪今之多難。義孫,故世子也,材器過人,且涉曆艱難。吾欲法周文王、漢光武,以固社稷而安義光,何如?”太傅呼延晏等皆曰:“陛下為國家無窮之計,豈渭等賴之,實宗廟四海之慶。”左光祿大夫卜泰、太子太保韓廣進曰:“陛下以廢立為是,不應更問臣;若以為疑,固樂聞異同之言。臣竊以為廢太子,非也。昔文王定嗣於未立之前,則可也;光武以母失恩而廢其子,豈足為聖朝之法!向以東海為嗣,未必不如明帝也。胤文武才略,誠高絕於世;然太子孝友仁慈,亦足為承平賢主。況東宮者,民、神所係,豈可輕動!陛下誠欲如是,臣等有死而已,不敢奉詔。”曜默然。胤進曰:“父之於子,當愛之如一,今黜熙而立臣,臣何敢自安!陛下苟以臣為頗堪驅策,豈不能輔熙以承聖業乎!必若以臣代熙,臣請效死於此,不敢聞命。”因歔欷流涕。曜亦以熙羊後所生,不忍廢也,乃追諡前妃卜氏為元悼皇後。泰,胤之舅也,曜喜其公忠,以為上光祿大夫、儀同三司、領太子太傅;封胤為永安王,拜侍中、衛大將軍、都督二宮禁衛諸軍事、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命熙於胤盡家人之禮。

        張茂大城姑臧,修靈鈞台。別駕吳紹諫曰:“明公所以修城築台者,蓋懲往之患耳。愚以為苟恩未洽於人心,雖處層台,亦無所益,適足以疑下忠信之誌,失士民係托之望,示怯弱之形,啟鄰敵之謀,將何以佐天子,霸諸候乎!願亟罷茲役,以息勞費。”茂曰:“亡兄一旦失身於物,豈無忠臣義士欲盡節者哉!顧禍生不意,雖有智勇,無所施耳。王公設險,勇夫重閉,古之道也。今國家未靖,不可以太平之理責人於屯邅之世也。”卒為之。

        王敦從子允之,方總角,敦愛其聰警,常以自隨。敦嚐夜飲,允之辭醉先臥。敦與錢鳳謀為逆,允之悉聞其言;於臥處大吐,衣麵並汙。鳳出,敦果照視,見允之臥於吐中,不複疑之。會其父舒拜廷尉,允之求歸省父,悉以敦、鳳之謀白舒。舒與王導俱啟帝,陰為之備。

        敦欲強其宗族,陵弱帝室,冬,十一月,徙王含為征東將軍、都督揚州江西諸軍事,王舒為荊州刺史、監荊州沔南諸軍事,王彬為江州刺史。

        後趙王勒以參軍樊坦為章武內史,勒見其衣冠弊壞,問之。坦率然對曰:“傾為羯賊所掠,資財蕩盡。”勒笑曰:“羯賊乃爾無道邪!今當相償。”坦大懼,叩頭泣謝。勒賜車馬、衣服、裝錢三百萬而遣之。

        是歲,越巂斯叟攻成將任回,成主雄遣征南將軍費黑討之。

        會稽內史周劄,一門五侯,宗族強盛,吳士莫與為比;王敦忌之。敦有疾,錢鳳勸敦早除周氏,敦然之。周嵩以兄顗之死,心常憤憤。敦無子,養王含之子應為嗣,嵩嚐於眾中言應不宜統兵,敦惡之。嵩與劄兄子莛皆為敦從事中郎。會道士李脫以妖術惑眾,士民頗信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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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MT+8, 2024-11-24 1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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