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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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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14 17:36 | |閱讀模式
第一章

  諶家上上下下正洋溢著一派喜氣洋洋,原因無他,只因那令諶家二老頭疼的三個胞胎兄弟——諶青、諶無與諶紅,這三個人雖然擁有一樣的相貌,然而個性卻迥然不同,打從他們一出世,就不知製造了多少話題,其中諶青與諶紅這兩個兒子都即將邁人禮堂,一個是天才自傲的老大,指揮家的身份,完全符合掌控的慾望;一個是個性陰柔的老三,造型師的工作,適合具美感的他,這兩人皆能碰上他們生命中的真命公主,怎不令人想準備高聲歡呼來表達慶賀之意呢?

  而今只剩下性格捉摸不定的老二諶無,他也選擇了適合他個性的工作——導演,他可以導出一個個不同的人生,讓他不至於認為人生太過單調乏味。一直以來,他的感情都如露水般短暫,且等他遇到一個能令露水凍結的女人,框住他不羈的心,這樣諶家二老才能實現雙宿雙飛的美夢,過著神仙眷侶般的生活。

  想到此番美景,唐倩兒不禁要歡唱出聲,兀自陷入一派自我陶醉樣。

  諶青冷眼看著母親進人神遊的模樣,不消思考,便知老媽在打什麼鬼主意。她閒來無事,什麼都不行,但作白日夢的工夫卻絕對、肯定是一流!他只能暗中祈禱他那性格向來不受拘束的大弟,能自求多福了!

  唐倩兒意識到由上方籠罩下來的冷眼,她作賊心虛地抬起頭,作賊的喊抓賊,趕緊先聲奪人地嚷嚷著。「怎麼,想用眼神殺死我啊?我這苦命母親而今竟得忍受兒子這樣百般刁難,天理昭彰,公道何在啊,嗚……」

  唐情兒裝腔作勢地以衣角輕拭眼眶,演技堪稱爐火純青,幾乎可以去角逐奧斯卡了。

  又來了!諶青露出不耐煩的臉色,戰火幾乎一觸即發,他溫柔可人的妻子——若海塵適時走了過來,輕輕扯扯諶青的衣角,含蓄地示意他不可造次。

  唐情兒這下可得意了,所謂以柔克剛用在他們身上再恰當也不過,諶青的強勢,正要若海塵的纖柔才能撫平。有人懲治惡子,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嗨!總算不枉費我有一名賢媳,不然我這個老母豈不就被惡子整死了?」唐倩兒一點也不介意在暴獅嘴上繼續拔毛。

  若海塵聞言,趕緊摟住唐倩兒的肩,急急安撫著道:「誰說的,您哪裡有一點老啦?」

  唐倩兒打從心底疼愛這個媳婦,被她的甜言蜜語哄得眉開眼笑,她挽起若海塵的手,有些宣示意味地看著諶青說道:「還是我媳婦貼心,今後咱們是一國的,一定要同心協力抵抗外侮。」

  諶青皺皺眉,有些沒好氣地道:「你可別教壞她,她不像你那麼圓滑。」

  唐倩兒得意地附在若海塵耳邊,輕聲細語故意不讓諶青聽見。「瞧!他吃醋了,真好玩。」

  若海塵聞言,不禁掩嘴輕笑出聲。諶青斜睨著她倆,又拉不下臉來問她們說了什麼,抿嘴緊憋住的模樣令唐倩兒笑壞了。

  諶紅和容觀兩人攜手邁步前來,他們兩人亦是強烈的對比,細心的諶紅碰上不拘小節的容觀,恩愛的甜蜜模樣,溢於言表。

  「什麼事這麼開心?讓我們也參一腳吧!」諶紅湊熱鬧地說。

  諶青的眼神冷冷地掃向諶紅,幾乎是從鼻子哼出氣,遷怒的意味濃厚。「你確定是開心的事嗎?」

  唉!衰!躲避不及,剛巧被颱風尾掃到。「嘖!怎麼火藥味這麼濃?」諶紅特意地張大嘴形,以加強他的誇飾效果。

  「人家是在嫉妒他的老婆被搶了,喲!好強的佔有慾。」唐倩兒仍不知死活地學著諶紅嘖嘖出聲,一副火上加油的態度。

  「喔!原來如此。」諶紅用力地點著頭、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他的樣子看來有些欠扁,一旁的容觀看不過去地將腳用力踩向諶紅,痛得他馬上哇哇大叫。

  他不解地將臉轉向容觀。「幹麼踩我?」

  「是要你閉嘴的意思。」容觀像是個大義凜然的俠女,發出豪語以主持正義。

  「少在那裡尋我開心,我沒興趣和你們瞎攪和。」諶青看向唐倩兒。「你想算計的主角來了,轉移目標吧!」

  唐倩兒抬眼便看到笑語如珠的諶無和諶子烈遠遠踏步而來,唐倩兒看到諶無那身吊兒郎當的裝扮,不禁心裡有氣。絲綢的白襯衫,衣襟全敞開,露出好像要參加選美先生的精實肌肉,一條洗得泛白的緊身牛仔褲,在膝蓋處還破了個大洞,這身邋遢的裝扮,該是一個二十六歲的男人應有的穿著嗎?

  重點是他還老愛在黝黑瘦削的臉上,閃露出迷死人的微笑,玩世不恭的模樣,讓人懷疑他是否是他那專情執著的老爸——諶子烈的親身兒子?

  所以呢!實在是因為看得不太順眼,儘管好幾次都碰了一鼻子灰,她仍要乘機念他一念。

  「諶無,你能不能把襯衫扣子好好地扣一扣,展現二十六歲成年人該有的樣子?你沒看你的兩位胞兄胞弟都要成家了,你這一副遊戲人間的態度,什麼時候才能換你帶個女人回來?」唐倩兒將手擂在腰際,試圖假裝嚴肅以展露身為母親的權威。

  「你不知道女人對我而言都是床伴嗎?床伴是指只需在床上陪伴我的,不需要帶回來。」諶無說得一副理所當然,聲音一點都沒有玩笑的意味。

  唐倩兒的臉一陣燥熱,他,是什麼魔鬼轉世啊?怎麼能把床伴這個字眼說的臉不紅、氣不喘的?他難道沒注意在場有三個女人?

  「注意—下你的言行舉止,你難道不會看場合說話嗎?」唐倩兒難得用這樣正經的語氣說話,可見她有些動怒。

  「SORRY,親愛的母親大人和兩位嫂子、弟媳。看來這種事我跟爸爸私下去說比較好,因為這是成年男人的悄悄話。」諶無拉著諶子烈往房裡去,不顧諶子烈懼怕的目光,獨留下自己一串荒唐的笑語與氣得跺腳的母親大人。

  唐倩兒看著兒子的背影,開始在心裡誠摯默禱起來,希望兒子在不久的將來會遇上一個能拘住他浪子心的女子,讓他可以收起他的瘋言瘋語,真心懂得尊重女人。期待啊!

  台北的夜,有些瑰麗,有些危機四伏。

  幸福的人在此印證,不幸的人在此買醉。

  諶無四肢閒適地垂掛在「夜色俱樂部」的沙發椅上,白色的衣襟開敞,露出精實的肌肉,那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性感魅力,令女人垂涎,男人嫉妒。諶無全身的肌膚閃耀著古銅色的光輝,瘦削的臉龐,有著刀刻般深雋的五官,細長的眼中,透著銳利的光芒。就一個男人的外貌而言,他已稱得上是完美,但令他魅力加分的是他隱藏於外在皮相下的神秘滄桑感。人家說的黃金單身漢不足以襯托出他的身價,諶無已可稱得上是「鑽石單身漢」了,他的行情始終看漲。除了因為符合單身、多金、帥氣的三大要件,還有他時時放電的雙眼,只需一眼便讓人如吸毒般上癮。

  所以男人遇見他,便盡可能找出和自己有關的女人同他湊上邊,以期沾光。而女人則使出渾身解數,期望博得他的青睞。

  為了諶無的點台,沈安妮特意為自己作了精細修飾,機會稍縱即逝,她必須趁好運降臨之際,呈現最完美的狀態。她裝扮得性感撩人,黑色透明薄紗包裹著修長勻稱的身軀,若隱若現的胴體,引發人無限遐想。

  她款擺腰肢,走向坐臥椅上、慵懶卻不減吸引力的諶無。安妮狐媚的雙眼直勾勾地看著諶無,眼裡有著絲毫不隱藏的慾望,像是要扒光眼前男子的衣服般,神色有些迷醉。

  她靠向諶無的身旁,若有似無地輕觸,充滿挑逗。諶無也不客氣地將大手一揮,拍向她渾圓的臀部,安妮頓時感到一陣熱流流竄全身,引發輕顫。

  不意能得到垂涎對象的回應,直讓她大喜過望。但諶無接口的話語,卻顯得有些掃興。「該運動了。」他收起笑意的神色,嚴肅得不像是開玩笑,甚至語帶譏諷。

  真殺風景!但安妮特意讓自己忽略諶無的嘲諷。「那要靠諶導幫忙我一起運動啊!」她故意將話鋒一轉,一臉曖昧地看向諶無。

  諶無哪聽不出她的話中有話,這女人滿腦子異色遐想,令諶無略皺了眉頭。

  但她顯然不識相,仍舊抬起她粉藕般的玉手,環住諶無的頸項,用嬌得可滴出水的聲音道:「諶大導演,聽說你要到中南美洲去拍片,人家好捨不得你,可不可以……」

  諶無抬起他銳利的眸光,佯裝不經意的慵懶語調,卻有著致命的危險。「可以怎樣?」

  像是受到他的鼓舞,沈安妮大膽地接口:「可不可以帶人家一起去?」她頓了頓語氣,故意用充滿挑逗的口吻附在他耳旁接續著。「我會好好幫你溫床……」

  看著她在頰上顫動的笑靨,諶無心中湧上一抹厭惡,這就是女人,給她三分顏色,便開起染房來,他不耐煩地將眉頭擰成一條線,伸手揮開纏繞在頸項上的玉蔥,抽離口氣中原有的溫度,冷冷地道:「安妮,你造次嘍!你什麼時候看我在同一個月點同一個人啦?該在什麼位子上就謹守本分,不要逾越,不然會連原有的位子都不保,千萬記得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安妮的寒意由腳底竄上腦門,心中有不祥的預感,她只能訥訥地道:「對不起。」

  諶無揮揮手,制止她無意義的道歉,原有的興致被打消,他倏地起身,宣告事情到此為止。

  俱樂部的王總遠遠一瞥見金主欲離去的身影,趕緊趨身前來。「怎麼,諶導不玩啦?」

  「我生平最討厭黏巴達,一旦有這種人,所有的興致都沒有了。」諶無若有所指地瞥向安妮,淡淡地道。

  王總碰了一鼻子灰,仍搞不懂諶無是什麼意思,只有當局者安妮恨恨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人人都說諶無花心,到處留情,其實他是最狠心無情的。

  經過上回諶無當眾給她難堪之後,安妮本對諶無不敢再抱有任何希望,誰知就在她幾乎已經快要死了這條心時,意外地竟接到諶無的邀約。

  儘管對於諶無的喜怒無常,有難以捉摸的不安全感,但這天降的機會,使安妮無暇再在此事上頭多作疑慮,只希望好好掌握這得來不易的機運,就算是一剎那短暫的幸福也好。

  不可否認的,安妮是他眾多女伴中頗具魅力的一個,她的身材無懈可擊,他一向喜歡完美、無可挑剔的東西。雖然上回他拒絕了她,但現在他渴望她的胴體來宣洩自己的慾望,他自然也不吝於將她找來,他從不認為不吃回頭草的堅持是一件聰明事,相反的,他認為是一件再荒謬不過的蠢事。

  他也的確不需多費工夫,只是在電話線的一端低喃。「現在就過來吧!」然後他便收了線,估計在她到來之前的十來分鐘,剛好可以沖個澡。

  他的預測果然是正確的,她甚至來的比預計的早,所以他仍未沖完澡。

  安妮有些坐立難安,看著玻璃帷幕反映出的裸體,她的心跳便開始不規則起來。

  想像諶無一進屋內,便沿著客廳到浴室逐一褪去衣衫,每一個動作,都挑動沈安妮的每一根神經。

  為什麼有人可以這樣得天獨厚,那完美健碩的軀體,處處展現了力與美,若有幸得以和此身體相何偎,那便是醉死也甘願。

  諶無最致命的魅力,尚不在他的完美身形,而是他的微笑,他的笑帶著邪魅,他一笑,會讓女人傾倒,像是麻藥,讓人產生迷醉,並且立刻上癮。

  她——沈安妮何其有幸,可成為他的入幕之賓,也許這樣就值得慶幸了,可是她不禁還有些遐想,唉……如果……如果能就此拴住他的心,那她就算是夢裡也會笑啊!

  安妮眼神定在浴室的玻璃拉門上,幾乎陷入癡迷狀態。

  突然「啪!」的一聲,拉門被敞開,諶無竟然一絲不掛的走出來,髮梢和身上仍淌著水滴。

  這樣突如其來的景象,使沈安妮瞠目結舌,雖然她有「卯到」的感覺,但為了維護女性的矜持,她仍故作姿態地趕緊「啊!」的驚聲尖叫,一邊還為加強效果地搗住眼。

  諶無仍大刺刺地走來,他一點也不介意展現自己,對於安妮一眼便可被看穿的企圖十分不以為然。他的聲音帶著揶揄。「怎麼,又不是第一次見到,現在才裝清純,不嫌太遲了嗎?」

  一句話便直搗核心,完全沒有給人留餘地,讓安妮顯得有些悻悻然,但卻不敢作聲,怕小不忍而亂了大謀。「衣服呢?你應該知道我從不親手解女人的衣服吧?」說完,他便整個人倒臥床上,雙手勾在胸前,一臉興味地準備看戲。

  安妮的顏面真的很掛不住,她當然也知道這樣有損女性尊嚴,但誰教她對他深深著迷,此刻不論什麼尊嚴呀、面子呀,變得一點都不重要。諶無真的很不一樣,他有魔力可讓身經百戰的安妮在他懷裡像個初解人事的小女孩,產生穩不住的狂亂心跳。

  她開始解下衣服,當褪下最後一件底衣時,諶無一把將她拉上床,整個人一反臥;便壓在安妮的身上。當安妮一觸及他寬闊的胸膛時,貼近的心跳,讓她按捺不住地輕吟出聲。

  她將手環在諶無的頸項上,低吟道:「無,愛我……請你愛我。」

  諶無並未回答她,只是在激烈的律動中,達至癲狂的高峰。當攀附至此頂端時,恍若是乘坐自由落體,突然啪地下墜,直墜人最黑暗的底端。然後在激情狂潮之後,湧入更強烈的虛無感。

  「SHIT!」諶無倏地翻身下床,暗地咒罵道。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近來他總是在激情過後感到徹底的虛無與荒涼,完全沒有原因,這樣的感覺,搞得他十分心煩,看來他真的該去透透氣了。

  仍在床上陷入迷醉狀態的安妮,不懂為何傳自下體的燥熱感會無法消除,她想拉住諶無,卻見他已套上褲子,顯然是告訴她事情已到此為止。面對如此突然的情況,安妮真不知自己哪裡得罪了諶無,但她不敢問。

  穿好衣服的諶無,點燃了煙,在煙霧瀰漫中,緩道:「回去吧!我沒興致了。」

  安妮不可置信地看著諶無轉身離去的背影,暗自啜泣著,來自心底深層的絕望告訴她。她對他動了真情。

  諶無終於搭上了這班飛機,近來被莫名的空虛無力纏繞,促使他這次毅然決然地出走。

  也許冥冥中總有一些事情是自己掌握不住、捉模不了的,不然為何他無法瞭解在中南美洲這片台灣人尚未開發的經濟版圖中,會有如此大的吸引力,無時無刻不召喚著他,他知道在這個地方,一定有他要挖掘的東西。

  但到底是什麼呢?

  諶無在機上陷入了沉思,由於這一段時間煩人的事情實在太多,他已沒有興致在這種情緒下和女人周旋。所以儘管他全身上下對女人最敏銳的感覺告訴他,他已成為機上引人垂涎的目標,但他仍沒有意思在漫長的飛行中,和女人擦出一些火花調劑。

  幾乎是在飛機一開始起飛,他便按下免干擾裝置,打算閉上眼睛假寐,順便釐清目前難解的情緒。

  雖然他免干擾的燈號如此明亮易辨,但往來的空姐仍是不死心地在他身邊來來回回;總會特意的「不小心」碰撞到他,然後也不顧他正在睡眠中,兀自一個逕地道歉。可惜仍得不到他任何的回應,最後乾脆端來飲料,問他需不需要。

  諶無終於忍無可忍地睜開眼,毫不保留地讓聲音洩漏微慍的情緒。「小姐,你們還要引我注意到什麼時候?我現在沒有這個心情,也許回程的時候我會考慮考慮。」

  由於諶無的音量剛好讓整個頭等艙的人都聽得見,空姐這才一臉悻悻然地垂下頭離開,還他一個安靜的飛行旅途。

  哥大位於哥斯大黎加首府——聖荷西的中心位置,跟台灣一樣,最高首府的大學,造就此學區週遭,自成一旺盛的商業型態。

  不用說,這兒吃喝玩樂、食衣住行一切便利,甚至有一家專門賣中國食物的中國超商,買得到一切思鄉之物,使得安絕顏不致因嘴饞而太過思鄉情切。

  拉丁民族特有的懶散與浪漫習性,造就此地與台灣截然不同的異國風情。儘管這兒的經濟無法如台灣一般蓬勃發展,但安絕顏仍十分欣賞他們的熱情,以及對生活特有的品味。

  自小,安絕顏便在單親家庭中成長,但也因此而使她能得到父親全部的關注與照料,而她其實有自己的夢想,但父親總不願放她單飛。這次的留學,幾乎是在家庭革命下誕生的。連台北跟高雄的距離,父親都無法忍受了,遑論是國外,而且還是比美國更遠的地方,光是搭飛機就得耗掉近二十四小時的時間,這令安耀得更加無法接受。猶記得半年前在台灣家中凝重的氣氛。

  儘管在大四時便已經著手策劃準備,但她仍舊是到畢業在即才鼓起勇氣開口。

  「爸,我有事要和你商量。」安絕顏在客廳與房間來回踱步後,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開口。

  安耀得並沒有將視線由報紙上抽離,彷彿早已認定女兒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淡淡嗯了一聲,敷衍的意味十分濃厚。

  安絕顏蹲在父親的膝前,注視著父親早已滿佈皺紋的臉龐,希望父親可以正視他的女兒。

  「可以看著我嗎?」安絕顏期望能喚回父親的注意力。

  「你這小丫頭,到底想說什麼?」安耀得嚴肅的臉孔上流露幾不可察的笑惹,儘管再拘謹的個性,身為她的父親,很難不寵愛這個貼心可人的丫頭。

  「我想到國外去唸書。」安絕顏移開視線,頭低低垂下,小聲把自己的意見說出。儘管心裡再忐忑,她仍告訴自己,為了夢想;絕不輕言放棄。

  「你剛才說了什麼?我沒聽清楚,你再說一遍。」安耀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臉色由不在乎轉為凝重,想再次確認事情不是真的。

  安絕顏將方纔的話又重述了一遍。

  「什麼?你說什麼?」聞言,安耀得幾乎是立刻反彈道。「為什麼要到國外去,難道國內就不行嗎?」

  每次都這樣!父親和她說話,一定都是以否定為開端,而絕不是用溝通來作為起點。

  「你為什麼不肯聽聽我為什麼要到國外唸書的原因?」安絕顏無力地雙肩垮下,不知該怎麼同父親繼續說下去。

  「何必聽呢!你翅膀硬了,只想往外頭飛。」安耀得頑固地立刻否定。

  「爸!應該知道就學語言而言,環境佔有多重要的地位,為什麼你要這樣固執地否定自己的女兒?」安絕顏有些艱難地開口,卻又不得不說。

  「我不管你說什麼!不行就是不行!」安耀得站起身來,不願再繼續和她溝通下去。

  「我的學校申請已經通過了,下個月就是入學典禮。」安絕顏急急地對正欲離的安耀得說。

  安耀得憤怒地轉身,只有使出經濟封鎖的殺手鑭,企圖讓女兒回心轉意。「既然你都決定了,還問我做什麼,你要去就去吧!但記住我不會資助你一分一毫。」

  聽到此語,安絕顏心裡並沒有產生太多波濤,或許還該深感慶幸,安耀得並未用斷絕父女關係之類的重話來威脅她,代表他有著不願承認的心軟。她必須乘勝追擊。「我會靠自己的!」安絕顏迅速接口,對安耀得深深一鞠躬。「謝謝爸爸成全。」

  就這樣,她隻身來到此地,安耀得狠心沒去送行,安絕顏雖然難過,但卻更堅定了自己要念出一番成就的信念。儘管這兒的消費水準不比台灣來的高,但她仍是過得相當拮据,加上必須比別人努力十倍,使她在這兒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特別珍貴。

  安絕顏兀自陷入沉思,直到電話鈴聲大作,她才倏忽回神。

  接起電話,聽到熟悉的聲音,是大使!

  哥斯大黎加是少數跟台灣有邦交的國家,為了維繫宛如建在沙堆上搖搖欲墜的關係,台灣政府給了許多金錢援助,於是被許多有心人士視為用錢買外交。相對地,在此的大使及駐外使節也就格外辛苦,但亦因此而更能深深體會異鄉人的痛苦,所以領事館對於在此地的留學生、台商、農技團或是志工團體都很照顧,而使得在此的華人跟領事館保持了密切的聯繫,大使還會定期與他們餐聚,瞭解他們的困境,並且提供協助。

  安絕顏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跟大使熟捻起來,大使知道她沒有家裡的援助,自己一個人生活很困難,便會不時地留意工讀機會給她。安絕顏衷心感謝他,她覺得他像一名溫煦的長者,一點都沒有為官者的派頭。

  「有份工作機會,你接不接?」大使聽到是安絕顏的聲音,開門見山便道出重點。

  安絕顏聽到有工作機會,雙眼馬上睜得斗亮,聲音顯得十分興奮。「真的?我接!」

  大使聽到安絕顏急著深怕工作飛掉的語氣,不禁啞然失笑。「你也不先問清楚是什麼性質的工作,就這樣貿然接下,被我賣了你都不知道。」

  「我相信大使你嘛,好吧,是什麼工作?」安絕顏順著大使的口氣,敷衍問著。

  「工作性質很單純,純粹是翻譯的工作,協助一個來自台灣的導演。」大使不像她那般敷衍,仍舊一本正經地回答。

  「這麼好康A代志,我當然要接。」安絕顏不禁眉開眼笑,覺得好運似乎在瞬間降臨了。

  「好,就這麼說定了——明天來報到。」大使下了道命令接著便將電話收了線。

  生命中不期然的錯遷,成就了命運的鋪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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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5-14 17:36 |
第二章

  今天即將到來的第一次會面,令安絕顏有些忐忑。對於她的僱主——諶無,她全然不具任何概念。

  他會不會很難相處?會不會找她麻煩?重點是他是怎樣的一個男人,關於這一點,她實在是十分的好奇。

  在鏡子前仁立許久,安絕顏仍沒法決定到底該以何種面貌去和他會面,需不需要裝扮成熟,來博取僱主的認同?頭髮時而紮起、時而放下。洋裝穿上又換去,她不懂自己為何會如此不安?

  只是一個工作罷了,她怎會有好似要去會情郎的心情,對於自己這種想法,她的臉不由得一陣緋紅。

  看著鏡中的自己,她用力地搖頭,甩去莫名而來的思緒,最後,她決定以最平常的面貌去接手這份工作。

  簡單的T恤牛仔褲,披垂的髮,脂粉未施的臉,她對這樣的自己感到輕鬆自在。唯有呈現自己最真實的一面,才能在全無壓力的情況下、擁有最大的自信去勝任這份工作。

  一旦有這樣的認知,安絕顏突然覺得海闊天空,原有起伏不定的心情已被撫平。她露出甜美的笑靨,準備去赴一場未知的約會。

  步行至聖荷西知名的五星級大飯店門口,安絕顏充滿自信活力地走進去。

  在哥斯大黎加,鮮少有黃種人的面孔,絕大部分是混種與白種人,並且有著極鮮明立體的五官,不似黃種人五官的纖巧。她和諶無約在這間飯店的大廳,所以當她一邁入這間飯店,一眼就看到閒適地坐臥在飯店大廳沙發上的諶無,一襲純白的絲綢,襯得本就高挑的身軀更形修長。

  他很自在!這是安絕顏對他的第一個想法。

  儘管身處在異色人種的世界裡,耳邊充斥著不懂的語言,他還是沒有顯露任何一絲惶恐,反倒像是在自己的家中一般安然自適。她不懂這種人為什麼還會需要一個翻譯隨行?他有絕對的從容與自信可以將事情處理得游刃有餘。

  他有一張稱得上是絕對好看的臉孔,此項特點沒來由地令安絕顏的心頭極為不安。忐忑的感覺並不能阻止她想打量他的好奇心,稜角分明的臉型略嫌瘦削,但仍掩藏不住飛揚跋扈的氣息;挺直的鼻樑、細長的眼,透露他令人抵擋不住的魅力;古銅色的肌膚,全然昭示著他的狂放不羈。他出色的外貌與渾身散發的氣質無端地令她感到害怕。

  「觀賞夠了嗎?小姐,不知是否還合你的意?」諶無冷不防地開口。

  在沒有預期的心理下乍然聽見他的言語,令安絕顏臉上沒來由地飛上一朵霞暈,產生一股燥熱。

  諶無迅速打量眼前的女人,他也注意她一會兒了,畢竟要在白人群中辨識黃種人,並不是一件難事。

  依他慣於獵艷的習性,他很自然地在認出她的一剎那開始,便仔細為她評起分來。

  及肩的髮絲下是一張脂粉未施,卻益顯素淨清純的臉。彎起的嘴角,像一彎新月,有蓄勢待發的笑意。一身牛仔勁裝,顯示濃濃的學生氣息。

  也許是吃慣山珍海味,反倒渴望起清粥小菜的爽口。在他身邊總圍繞著豐胸翹臀、凹凸有致的性感尤物,如今看到她,竟覺得她十分可人。

  是的,就是可人,可人到令人怦然心動。

  諶無有那麼一下下的閃神,怦然心動就是這種感覺吧!他興起將她捕捉入鏡的念頭。於是他揚起致命玩味的笑,準備進行一場獵艷行動。

  安絕顏聽見這天外飛來的性感低沉男音,她不禁慌了手腳,一時不知該如何自處,有種秘密被人窺伺的窘迫感。她垂下頭,但仍遮不住耳根的赤紅。

  真有趣!

  諶無嘴角漾起一抹笑,很久沒遇到如此生澀的對手了。愈是如此,他愈興起捉弄她的慾望。

  他倏地站起身,直直走到她跟前,用眼光緊緊罩住她,讓她無所遁逃。

  安絕顏感到一股灼熱的目光投注在身上,壓迫得她更不敢將頭抬起來。

  「我令你害怕?」諶無的疑問由上方響起,特殊的嗓音具有挑逗人的特質。

  「抱歉……」安絕顏終於抬起頭,但仍壓不下心中的慌亂,只能訥訥吐出一句話。

  諶無狐疑地挑高眉。「為什麼道歉?」話中有掩藏不住的笑意,這讓安絕顏覺得自己似乎很可笑。

  「我想我剛才那樣注視著你,一定顯得很失禮。」安絕顏的眼神恢復原有的湛亮,聲音顯得很誠懇。

  「失禮?」諶無特意拉高語音,語氣仍舊充滿興味。「這麼說你是承認你在偷看我嘍?」

  紅潮再度襲上安絕顏的臉,她只能「我……我……我……」半天,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你是安絕顏吧?」諶無決定不再逗弄她,驀地改口。

  安絕顏一時還反應不過來,納悶這個人怎麼說風是風,說雨又是雨呢?等等!

  「你怎麼知道我是誰?」安絕顏的聲音充滿驚訝。

  「我想,要在一群異色人種中,尋找到同類,並不是一件難事吧?」諶無笑著說。

  他竟然有和自己一樣的反應,讓安絕顏嘴角的弧度更大了,知道自己不是一切都在人家的掌握中,她頓時安心不少,她揚起眉眼,彎起嘴角淺聲道:「那麼你也八九不離十是我的僱主——諶無嘍?」

  「小姑娘,孺子可教也,一點就通。」諶無略帶讚許地點頭,倚老賣老的態度很明顯。

  安絕顏心頭原先那股不祥的預感此刻益發鮮明瞭起來,在一個經歷豐富的男人面前,她顯得異常涉世未深,她將會被他帶領到什麼樣的未知世界呢?

  她有落跑的衝動,但她已站在懸崖的邊緣,沒有後退的餘地。

  是的!安絕顏的生命在遇見諶無之後,將產生巨大丕變,而她仍然未知。

  特有的民俗風情音樂流瀉在整間餐廳,面對桌上整壺透明水晶盛裝的冰茶,安絕顏莫名覺得好笑起來。

  他們尚來不及進入正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工作範圍,就被他脅迫著帶他來犒賞他委屈已久的腸胃。

  她怎麼也想不到這樣一個體面的男人,會像孩子似地皺起鼻子,說著令她發噱的話語。「我要脫離黑豆的噩夢,不論是撒在飯旁邊,或是和飯炒在一起,意義都差不多,我完全沒興趣。知道嗎?這是你的第一個任務。」安絕顏的大眼因驚異而顯得更清亮了,她不知道原來工作可以這樣具備彈性。不過她很快就藏起自己的訝異,她想她的僱主應該不樂於見到太過大驚小怪的僱員,他需要的是一個能立即對他的要求做出回應的助理,所以她當下決定帶他來這家墨西哥餐廳。

  這兒的墨西哥食物作法道地,裝潢也忠於原味,重點是價格合理,她一向喜歡這個地方。

  「你不介意我替你點餐吧?」安絕顏接過侍者遞來的目錄,開口詢問,有禮的態度,巧妙略過自己站在幫忙者的立場,如此的細微貼心,令諶無也微笑了起來。

  諶無無所謂地聳聳肩,他並不介意居於弱勢地位。他自有他的長才,並且絕對確信可以吸引人,他仍是微笑著。

  「當然不介意,這本來就是我給你的工作。」

  「那我就不客氣了。」安絕顏抿嘴淺笑,開始認真打量起餐單,儘管她對上面所有的菜色再熟悉不過,但她仍不敷衍地從頭瀏覽一遍,借此細細思量研究該如何點餐,讓他有不同以往的特別體驗。

  諶無看著安絕顏以流利的西班牙語向侍者點餐,好像突然之間褪去小女孩的生澀,整個臉龐閃耀著光輝。他發現人只要是掌握自己熟練的事務,自然會散發那種遮擋不住的耀眼光芒。

  對於她的溝通能力,諶無滿意地點了點頭,等侍者一離去,他便盯著她閃耀著光彩的臉龐。「說得不錯嘛!你不是才來一年,怎麼就可以說得如此流利?」

  「我是西語系畢業的,所以不算只學一年。」安絕顏不習慣被他這樣注視,有些尷尬地接口。

  「怎麼不問我點了些什麼?」為免「監介」氣氛持續,她轉移話題問道。

  「點了什麼?」諶無眼底藏著笑意,既然她不願話題繞著她打轉,那他也不會堅持,這是他的君子風度,所以他附和著安絕顏問道。

  「我點了一份烤汁豬肋排和獨具墨西哥風味的玉米餅,以及生煎起司,絕對讓你徹底脫離黑豆味。」安絕顏一臉認真地講解,對於在她的工作權限範圍內,十分盡責。

  「聽起來很吸引人,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諶無挑起濃眉,透出一臉的期待。

  端出來的食物也的確不令他失望,豬肋排因為有特殊醬料搭配,香味誘人。生煎起司一點腥味也沒有,冰茶透心涼,很美味的一桌異國料理。

  諶無一邊陶醉地品嚐美食,一邊不忘用讚許的眼光看著安絕顏。

  他真的是個十足周到的人,以他這樣討巧的特性,定然可以擄獲不少芳心。看到他這樣心滿意足的模樣,安絕顏竟有種幸福的錯覺。奇異的電流流過兩人心中,直到沾醬玉米餅送上桌,諶無的笑聲才打破了這令人陶醉的氣氛。

  「人,你瞧這是什麼?」諶無手指向一團黑泥,不忘蹙起眉頭顯示他的不苟同。

  安絕顏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眼睛彎成一道美麗圓弧。

  「這不是我的錯,誰叫你跟它這麼有緣。」她指向另一盤醬汁。「那你用酪梨醬好了。」

  諶無有短暫的閃神,為她的笑靨如花。她笑起來怎麼會這樣閃亮?好像被施了魔法一般,襯得她秀麗的容貌更形出色。「也只好這樣了。」諶無特意撇了撇嘴,將黑豆醬推往安絕顏的面前,顯示他對黑豆的敬謝不敏。

  「我可以問你嗎?我的工作內容與開始的時間。」安絕顏等諶無吃到一個段落,才提出她一直憋在肚裡的問題,她一向習慣清楚目標後行事。

  「你不是要上課嗎?怎麼配合我的時間?」諶無用餐巾擦拭嘴角後開始跟她討論。

  「是這樣的,這兒的學校課程是一年三個學期,學期和學期中間會有一至兩個禮拜的假,就好像我們的寒暑假一樣。現在是四月末,剛好是學期和學期中間的空檔假期。」

  諶無點點頭,表示瞭解。「那你這段時間必須跟著我到處跑,我想借由旅遊深入這個地方。首先你必須帶我去租輛車,我可不要再像今天一樣去接觸他們巴士上的奇異現象。」

  他是在說她剛才帶他往這家餐廳搭巴土時所看到的情況,每過一段路,便有小販攔車上來,一會兒賣零食,一會兒賣水果,再不就是賣一袋袋的冰,始終不得安寧,重點是也沒見有人掏腰包購買,更覺得被打擾得很不值。

  「這是巴土叫賣文化,是當地的特色。」安絕顏急急護衛這個地方,希望能得到他對此地的認同,並且加了一句:「況且租車很貴。」

  「我不在乎,反正你帶我去就是了。」諶無一旦堅持的事,就再也沒有更改商量的餘地,尤其是在事情牴觸他慣享的自由時。

  一等諶無租到車後,安絕顏便帶他直奔阿蓮娜火山。

  這是一座宛若富士山般矗立的景觀;可從不同角度欣賞它的姿態,只是山頂的白雪換成了蠢蠢欲動的熔岩。

  「中南美洲位在火山帶上,所以火山幾乎可算是這一帶不可或缺的景觀,雖然選擇很多,但我還是最喜歡阿蓮娜火山,它經常轟隆轟隆地發出低鳴,直到能量貯夠了,便奔湧而出,在夜裡幻化成如煙火般的奇麗魅影。」安絕顏指示諶無將車停在長直的路上,路延伸的盡頭。便是直立的火山。

  諶無充滿好奇與期待地瞪視前方靜默的山,但既沒煙也沒火,讓他不禁露出一臉的疑問。

  安絕顏看出他的質疑,紅著臉道:「但要看運氣,不是天天都可見到的,要在它的活絡期,並且有天候的捧場配合下,才可一睹它的壯麗風采,所謂天時地利人和,就是這個道理。」

  「我想我們一定可以看得到。」諶無注視著安絕顏的眼睛,他專注的眼神具有蠱惑的作用,聲音像是低啞的樂琴,充滿磁性。「因為在千萬人群中我們相遇了,你不覺得這是一種奇跡嗎?因為有這種奇跡,當然也可以撼動山的和嗚。」

  安絕顏的心不由得一陣震盪,雖然知道他慣於甜言蜜語,儘管認識他只有短短的時間,她卻好似已和他熟悉千百日般,讓他輕易撩撥起她向來平靜無波的心房。

  諶無沒有忽略掉她臉上倏忽變化的心事,他的心亦隨著她的心緒轉變而波動著,一經感染,也變得雀躍起來。

  他訝異於自己情緒的轉變,他不是才從女人帶給他的虛無中醒來,而已決定暫時不玩愛情遊戲、不結露水姻緣了嗎?為此他還特別遠赴異地,希望擁有一段時間的空白以釐清思緒、沉澱心情。難道她會是他不解此地對地產生強烈吸引力的原因?這種想法讓他心一凜,女人啊,對他而言只是調劑,從不構成主宰命運的要件,於是他很快地便摒棄這種荒謬的想法。

  一旁的安絕顏當然無法揣測出諶無流轉的心事,她只盡責地將他帶往一間坐擁觀看阿蓮娜火山最佳角度的餐廳。

  這是一家露天咖啡廳,設想周到的希望遊客可一邊欣賞火山的壯觀,一邊品嚐香郁的咖啡。

  清新的空氣中摻雜著絲絲岩漿的味道,與陣陣飄蕩而來的咖啡香奇異地融合,安絕顏與諶無並肩而坐,為了能共享完善視野。滴答滴答的心跳,擺盪在安絕顏的心房,她的視線膠著在前方,等待奇跡降臨,她有預感,這關係著屬於命運的課題。

  意外地,諶無也很安靜,安靜的任由煙霧迷濛了視線。他壓抑心情的擺動,卻抑遏不住地被那雙期盼的眼眸所吸引。

  靜凝的氣氛,有點安詳,有點危險,彷彿等待一個外力破土而來,打散原有的壓迫。

  轟隆轟隆的巨響炸破了寂靜,奇異的火光在山的頂端,顯得瑰麗而刺目,噴射出來的光輝,點亮了每一個注視的臉龐,也點燃了安絕顏心中莫名的希冀。

  真的發生了,他的話應驗了,那是否意味他們的相遇果真是一種奇跡?

  久久她仍無法回神,直到奇異的觸感由手邊傳來,是諶無的手交握住她的指,安絕顏渾身一顫,手不由得微微抖了起來,有種觸電的感覺流竄過全身。

  諶無也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得無法言語,他的胸臆盈滿濃濃的感動與震撼,讓他好想握住她的手與她分享,而這個舉動讓他破了戒,牽手對他而言是含有感情的一種行為、儘管他獵艷無數,他可以和女人火辣調情,卻不輕易牽起手。而今他卻有此種少男情境,不禁令他自己啞然失笑。

  氣氛依舊靜凝,不過這回瀰漫的不是安詳也不是危險,而是甜蜜。交握的手和宛如煙火般的天光,交織成一杯叫甜蜜醉人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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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5-14 17:37 |
第三章

  儘管在初識的第一天,諶無就牽起了安絕顏的手,但他們的關係並未就此進一步,反倒陷人一種更朦朧曖昧的狀態。

  雖然後來諶無一直都沒有放開她的手,但他也沒有說什麼。安絕顏發現諶無是一個可以用甜言蜜語,誘得佳人芳心的男人,但他從不作承諾,也不說愛,甚至不談自己。儘管他就在自己的身旁觸手可及,但身體的距離並不等同心的距離,就算咫尺也天涯。

  安絕顏命令自己忽視先前曾經產生的甜蜜感與自以為是,也許對一個閱歷女人無數的男人而言,這樣的舉動就如同外國人的擁抱一般,沒什麼大不了,若自己一定要以為有什麼,只會顯得自己的見識狹隘了。

  所以她竭盡心力帶他深入這個國家,除了職責所在的介紹外,幾乎不談其他話題。

  安絕顏明顯拉開距離的態度,莫名地讓諶無十分不舒服。她愈是逃避,他就益發興起拉她回來的念頭。明知不該,卻又無法不被她的純淨吸引,在要與不要的情感拉扯間,他選擇投降。

  「我想雨林的景觀應該大同小異吧!與其觀賞鱷魚的遲鈍,我想當地留學生的居住環境對我而言更具吸引力。」在即將搭舶至第二個雨林地探險之際,諶無冷不防地用他充滿魅力的低沉嗓音開口。

  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到他極具磁性的聲音,但安絕顏仍是無可避免地讓心跳漏了一拍。這是他連續三天旅遊下來,第一次觸及關於他們之間的敏感話語。

  看到安絕顏不解的眼神,諶無拉她往回走。「走吧!我想看看你住的地方。」

  「我住的地方?」安絕顏仍沒回過神,她不懂自己住的地方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觀光景點。

  「沒錯,可以嗎?」諶無用認真的眼神打量她,不肯一刻稍離。

  「好吧!」安絕顏不知道當男人要求到女人的住處時代表了什麼涵義,與答應邀請後會有怎樣的結果,她只是單純的以為如同朋友一般的拜訪。

  從雨林區出發到安絕顏的住處,沿途諶無都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安絕顏常常覺得諶無雖近在身旁,但他的心卻好遙遠。捉摸不定的感覺,令她十分不安,越是不安,她的心就淪陷得越快。

  這樣迅速的被攻城掠地,讓她對此衝擊不知如何反應,只能任由自己沉淪、再沉淪。

  諶無打從進屋後便一直盯著她瞧,片刻不離的目光,讓她迷醉。

  她的心跳如擂,沒有勇氣迎向他的目光,只能轉過身背對他,逃避他熾熱的眼神。

  但諶無不打算放過她,他貼在她的背後,距離僅剩一衫之隔,安絕顏的背部僵直,充滿警戒,但仍無法忽視由背部傳來的心跳與他輕輕拂過的男性氣息。

  終於,他把她轉過來,在安絕顏驚詫的「咦」出聲時,他已用唇接收她的驚歎。

  這是她完全陌生的感覺,酥酥軟軟的,像是迷藥,讓她癱軟,全然沒有防禦力。

  他用舌尖輕抵開她的貝齒,誘惑她的舌與他共舞,如此拉鋸的揪扯,終於讓她棄械投降。

  她不知道原來一個女人可以被這樣充滿愛慾的無聲語言撩撥起來,恍若對方的每一次呼吸都在她的身上跳躍飛舞,電流從頭頂竄流至腳底,暈眩的感覺讓她願意就此沉醉。

  安絕顏萬萬料想不到諶無會這樣大膽的吻她,她只能訥訥的張口,不懂該如何回應。但諶無似乎不介意,他熟練地將舌穿過她的貝齒,迅速地侵入她甜蜜的檀口之中。安絕顏一方面害怕地往後仰,一方面卻又制止不住心蕩神搖。但她的反抗只引起他更深的侵人。諶無一手將安絕顏的頭壓近,另一手則環住她的腰,讓她與自己密密貼合,感受彼此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

  她好香!這是諶無吻她的第一個感覺。她的軟香稚嫩,令他愛上這個吻;並且流連不去。諶無一方面心懾於此吻帶給他的震撼,一方面卻對自己的眷戀心驚不已,這太不像他了!他的未來有無限的可能,他的天空無限寬廣,怎麼可以受到羈絆?思緒流轉間,他時而探近,時而停滯,讓安絕顏的心情一會兒在頂端,一會兒又掉落谷底。

  就在安絕顏心神混亂之際,諶無突然一手探進她的衣領,冰涼的感覺,令安絕顏心一凜,頓時恢復清醒,她抗拒地欲推開他,卻在此時驚覺男人與女人的差距,他的力氣好大,宛如一具雕像,怎麼也無法推動分毫。諶無一把拉住安絕顏試圖推動他的手,卻不停止吻她的動作,像是下定決心拉她一同沉淪似的,整個人有無法撼動的堅毅。

  沉淪吧!沉淪。安絕顏已無力反抗,也不想反抗了,她告訴自己,就縱情一次吧!跟著身體的感覺走,讓感官戰勝理智,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她只要現在的激情。

  諶無感覺得出安絕顏的身體及心理都漸次軟化投降,而他也讓自己的理智逐漸潰散,他的手在她的衣襟中遊走,一觸及堅挺飽滿的蓓蕾時,他忍不住輕吟出聲,再也克制不住下體傳來的陣陣緊繃與脹痛,他快速扯開她的襯衫鈕扣,雪白酥胸立刻呈現在眼前,他的吻由她的唇下滑,落在她的頸項、鎖骨。一直到她的胸前,他含住她的堅挺,並且吸吮著,安絕顏不由得全身一凜,終於,抬起癱軟的手扣在諶無的後腦勺上,回應著。

  像是受到鼓舞,諶無倏地轉身和安絕顏一同倒向床鋪,分開她緊攏的腿,準備以男性的剛直探索女性的私密,宣洩奔騰的慾望。

  安絕顏感到下體傳來一陣被撕扯的劇痛,她害怕地弓起雙腿,想抵開他的進入,急聲喊道:「不要!」

  諶無的臉湊向安絕顏的頰旁,含住她敏感的耳垂,嘴裡逸出一段言語。「已經停不下來了。」

  他拉直她弓起的腿,長驅直入於慾望律動中,攀附歡愛頂端,直至汗水淋漓,彼此才沉沉睡去。

  當諶無由淋漓汗水中悠然轉醒後,他有一剎那時間反應不過來,他到底做了什麼?

  該死!

  他看著安絕顏疲累的睡容,昨晚的激情一幕幕湧上心頭,從來沒有這樣,自己是從來沒有的失誤,他向來不讓自己有陷人任何麻煩的機會。

  看著床單上鮮明的紅色血跡,顯得如此的怵目驚心,一股不祥的預感浮上腦海,他尚來不及辨清自己對這女孩的情感,就要被這種俗事逼迫,他不能無端地讓意外牽絆住他的腳步。

  腦中快速轉過好幾個念頭,他倏地起身,抓起地上的外衣披在肩頭,甚至來不及扣上鈕扣,便已翩然離去。

  窗外的陽光射進安絕顏的眼簾,她感覺有些刺目的不舒服感,掙扎地張開眼,想起身拉上窗簾時,下體傳來陣陣的刺痛使她放棄這個念頭。昨夜的一切,像快轉畫面,一幕幕掠過眼前,安絕顏臉上一陣潮紅,她伸手想要搖醒諶無,不料撲了個空。

  她驚慌地直起身,快速搜尋諶無的身影。

  窗邊,沒有!

  桌前,沒有!

  浴室,沒有!

  門外,沒有!

  看著地上散落一地的衣物,夾雜著一、兩件他遺漏的東西,突然之間,安絕顏明白發生什麼事,他亟欲逃離現場,幾乎可說是奪門而出,才會來不及穿戴整齊。

  安絕顏頹喪地鬆開握住門把的手,滑坐在地上,混亂的現場彷彿正張牙舞爪地嘲笑她的愚蠢。

  再也沒有比這更羞辱人的,一個男人在同你歡愛之後,溜得無影無蹤,他怕她會賴著他嗎?她已不是一個小孩了,難道她不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安絕顏覺得臉上好涼,原來不知何時開始,兩行清淚早已不聽使喚地滑落,不只淌在臉上,更落在最暗的心底。她穿上散置在地上的衣裳,顫抖的雙手怎麼也無法將扣子扣上。一次又一次,安絕顏忍不住哀嚎,用力捶著牆壁,寧可痛徹心扉,也不要無法控制,她的心底發出悠長的歎息。「怎麼會讓自己落到如此狼狽不堪的境地?」

  問號,無數個問號,她踉蹌地衝出住處的房門,直奔諶無居住的飯店,她要找他問清楚,她跟他無冤無仇,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她?為什麼?

  不料才不過幾小時的光景,飯店的招待人員竟說他已退房,安絕顏震驚得不知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自己,顧不得在飯店招待人員面前失態,她慘白著一張臉,毫無一絲血色,一邊還不住地低泣。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飯店的,當她回過神時,她已來到大使館,大使遠遠看到安絕顏披頭散髮、衣衫不整的樣子,他緊張地快步走到她面前扶住她道:「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大使充滿疑慮地看向安絕顏扣錯的鈕扣,用滿溢關心的口吻問著。

  安絕顏下意識用手緊抓住衣襟,止不住身體和聲音的顫抖道:「諶無呢?」

  大使一臉擔憂的看著安絕顏。「他一早便過來支付你的酬勞,並且終止僱用,趕搭九點的班機離開了,聽說有一場研討會……」安絕顏完全聽不進大使後面說的話,只是一直訥訥地道:「終止僱用……終止僱用……」

  「你還好吧?」大使有些不解她震驚的反應,一手掏出口袋中的信封袋,放在安絕顏的手上。「這是諶無交代我轉交給你的薪資,你不用擔心,收下吧!」大使還以為安絕顏是怕拿不到薪水,才這樣慌亂。

  碰觸到信封袋,安絕顏全身一凜,恍若被毒蛇咬到一般,她驀地將它揮開,信封袋中的錢抖落一地,安絕顏在翻飛的鈔票中看到大使那張震驚的臉,她的眼眶一紅,用手摀住嘴,哽咽道:「失禮了!」

  她轉身跑開,留下一臉錯愕的大使及散落在地上的鈔票。

  安絕顏的生活陷人前所未有的焦慮中,原以為自己只要不再去想,傷痛便會慢慢淡去,怎料上天故意捉弄她,彷彿要印證一場人生的失敗似的,開了她一個惡劣的玩笑。生理期遲了好幾天,她有不祥的預感,也許上天不顧原諒她,才會用這種方式懲處。

  她根本無法專心上課,整天心神不寧,一個人在異地,感受到極度的孤寂。

  她把自己關在房裡,不吃不喝不上課,連續好幾天不見蹤影,終於引起同是台灣留學生的同學注意,急忙尋找她,甚至驚動了台灣的親朋好友。

  答錄機持續傳來親朋好友的越洋電話,充滿擔憂與激動的聲音逼出了安絕顏的眼淚,最後一通是父親嚴厲的話語,他決定來這裡看看她到底怎麼了。

  安絕顏驚恐地起身,怎麼辦?若父親真的大老遠跑來,看到他的女兒如此狼狽不堪,那他會多麼的痛心!

  她咬著自己的手。「不行!絕不能讓他們看到我這個樣子。」她想到小武,武格濤是她的青梅竹馬,她一直叫他小武、他總像個哥哥似的照顧著她,他一定可以幫助她。

  一邊驚慌失措,一邊顫抖地翻動抽屜,她知道她現在的模樣像極了瘋子,激動的淚水早已佈滿秀麗的臉龐,在尋找到電話號碼的同時,她也已用去全身僅存的力氣,整個人有被掏空的無力感。

  「小武嗎?我是小顏。」當夜色吞噬室內每一絲殘存的光亮,安絕顏體內的力量才一點一滴恢復,她深吸了一口氣,用顫抖的手撥了這通電話,鼓起勇氣說出話時,眼淚再度佈滿臉龐,她這才知道原來眼淚是這樣無窮盡的,不是輕易可以流乾的。

  雖然隔著長長的電話線,遙遠的距離,武格濤仍然可以感覺到小顏正泣不成聲,他的心揪緊。「小顏,我現在正在往機場的路上,不管你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趕去替你處理,你只要放心的等著,其他什麼都不用管。」

  「你怎麼會知道?」聽到小武正往機場的路上,安絕顏驚訝地張開口,覺得自己的一切彷彿成了透明狀態,讓人一目瞭然。

  「你失蹤這麼大的一件事,伯父當然立刻就通知我。再怎麼說我一定會幫他,也會我自己找到你。」武格濤隔空傳來的話語透露著濃濃的關心與愛意,只可借安絕顏一直都不懂。

  安絕顏一陣鼻酸,強忍住感動,訥訥地道;「小武,謝謝。不過,你得先阻止我爸爸過來。」

  「我知道,我早就跟伯父說好由我代替他先來,所以你別擔心。」武格濤的話具有強烈的安定作用。

  「那我等你,就這樣了。」安絕顏彷彿在大海中攀到浮木,頓時覺得安心不少。

  「拜拜。」儘管安絕顏已收了線,武格濤仍舊輕聲說道。安絕顏虛弱的語氣令他十分擔心,他恨不得能立刻飛到她面前。

  經過一路舟車勞頓,接近二十四小時的飛行時間,武格濤覺得自己已疲倦到極點了,沒想到安絕顏的面容竟比他更顯疲憊,這讓他驚訝得說不出後來。

  安絕顏看到武格濤,露出虛弱的微笑,她已經盡量裝扮自己了,但經過這幾日身心的折磨;再多的化妝品也掩飾不了憔悴的面容。

  「你沒有好好愛惜自己喔!」武格濤走過來,愛憐地摸著安絕顏的頭。他總是像大哥哥一般,絕不會讓安絕顏孤單慌亂。

  「有啊!」安絕顏兀自強辯著,希望能不讓疼愛她的人擔心,算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回報。

  「有個頭呢!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武格濤嚴肅地看著安絕顏蒼白的小瞼。

  安絕顏垂下頭,以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說道,「我想我可能懷孕了。」

  她的聲音雖小,但武格濤還是聽見了,他睜大眼,放在安絕顏肩上的手一陣緊縮,再一次確認道:「你說懷孕?」安絕顏沉重地點了頭。

  武格濤顯得有些失落,聲音也很沮喪,但安絕顏一直低著頭,是以沒發現武格濤眼中藏著深深的痛苦。「是誰呢?」

  「一個陌生人。」安絕顏冷聲道,這是她能給他的唯一措辭了,從此天涯陌路,兩不相干。

  「他欺負你!告訴我他是誰,我一定要替你討回這個公道。」武格濤激動地掄起拳頭,似乎只要一看見那個人,他便會用拳頭狠狠揍他一頓。

  「我不是已經說是陌生人了嗎,從此都不會再相見了,根本不用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安絕顏也激動了起來。「我希望你能幫我簽字。」

  「什麼意思?」武格濤不解地看向她。

  「我想把他拿掉,需要有人簽字。」安絕顏別過頭說著。「不行,這樣很傷母體,你把他生下來吧,我會娶你,也會照顧這個孩子。」武格濤誠懇地看著安絕顏,希望她可以接受這個建議。

  「我不要!」安絕顏大吼,她掩住悲傷的臉蹲下身來。「我不要有一個孩子日日提醒我這個不堪的記憶。」武格濤也蹲下身來,摟著安絕顏的肩膀,他不忍見她難過,只好答應道:「好吧!你想怎麼做都依你,只有一個條件,就是不要傷害你自己。」

  「我不想再待在這裡了,我不要人人看我的笑話,孩子一拿掉,我就離開。」安絕顏說得十分篤定,一切都想好了,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武格濤突然覺得安絕顏像變了一個人,昔日如小女孩般的單純開朗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帶著哭泣般的笑容與難掩的落寞,然而即便如此,他想好好守護她的心依舊不變。

  他在心底發誓,從今天開始,他要守護著她,也許他能替她抹去眉宇之間的憂鬱,還她清朗的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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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5-14 17:37 |
第四章

  心中的疑問仍未解開,諶無打算暫且將它拋開,俐落地邁開他的長腿跳上他的朋馳跑車,加足馬力,借由風的吹拂,吹去雜緒,飛車馳回家中。

  今天是老爸諶子烈六十大壽,早在一星期前,老媽便整日耳提面命家中所有成員必須在今晚齊聚一堂,不得有任何突發狀況。

  平日大家喜歡和老媽鬥鬥嘴,但真的遇到重大事件,他們仍會將母親的叮嚀放在心上,盡量皆大歡喜。所以儘管他現在心中被那個冷情搞得一頭露水,但眼看時間逼近,他仍舊得先把新仇舊恨放一邊,赴約辦正事要緊。

  將車漂亮地駛入車庫,他將長腿一蹬,瀟灑跳出車身,忘了老媽交代二十七歲男人該有的端莊穩重。看到大廳的燈火輝煌,他抬起手看著腕表,時針指向七點整,帥!一分不差,就算他是最慢到的成員,老媽也無從責怪他。

  一進人聲鼎沸的大廳,諶無便在心裡默算了一下在場笑語喧嘩的人數,果然只差他一個。

  眼睛瞄到唐倩兒正斜睨著他,諶無便咧開他性感的薄唇,抬起手指向手上的腕表,嘻皮笑臉地道:「你看,時間剛剛好,我可沒遲到。」

  「你是沒遲到,但是最晚到。」唐倩兒像是在念繞口令一般,惹得全場大笑。

  諶無無奈地攤開雙手,表示沒轍,只能大聲哀歎。「難道準時聽話也是一種罪?」

  唐倩兒當然不會把他的唉聲歎氣放在眼裡,她仍欲罷不能。「難得看你西裝筆挺的,好歹也要貫徹始終,什麼樣的裝扮就要有什麼樣的舉止,穿得人模人樣的,下車卻用跳的那不就成了穿著西裝的猴子?」

  穿西裝的猴子?也只有天才的唐倩兒才想得出來!諶無低頭看著自己一身正式的裝扮,要不是因為今天要去看冷情的表演,他才不會這樣穿來累死自己。

  「不論我怎樣,你都有話說。我看我什麼都沒錯,唯一的錯就是沒娶老婆,是吧?」諶無看著唐倩兒,俊臉已然垮下,作勢嚇嚇老媽,以杜絕後患。

  諶子烈走過來,拍拍老婆的頭。「好啦!看在我這個壽星的老臉分上,大家都別再鬥嘴了。」

  難得老爸這麼多年來頭一次斗膽進言,大家不禁倒抽了一口氣,頓時「喔……」聲四起。

  諶子烈回過身道:「怎麼樣,有意見嗎?」

  諶無擺擺手,表示沒意見,他樂得休兵,耳朵可以獲取暫時的清靜。

  「沒意見的話,大家喝一杯吧!」諶子烈展現一家之主的權威,下了個結論。

  杯觸交錯中,每個人都沾染了些醉意,諶紅身軀略微搖晃地起身轉開電視,希望藉著電視中嘈雜的音量,讓酒意清醒些。

  一則新聞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有些張口結舌地叫大家過來,眾人不明所以地圍過來一起看著電視。

  娛樂新聞主播專訪著近日大紅的冷情,電視上的她,精細雕琢的妝更增添她冷艷的氣息,主持人請她發表前一陣子記者會中和各大導演會面後的大致評斷。

  她朱唇微啟,聲音如同她的人一般清冷。「我想各家導演都具備一定的專業素養,也都各有風格,有機會的話,我希望可以跟不同的導演合作。但其中唯一例外的是諶無,我公開宣佈不跟他合作的意願。」

  底下觀眾一陣嘩然,主持人臉上也有掩不住的驚詫。「為什麼呢?諶導演是一個很優秀的新銳導演,也參加影展多次,獲得大獎,相信和他合作是眾多女星的夢想,加上他外在挺拔出眾,魅力無邊,讓很多女星都無法抗拒呢!我不懂你為何會特別點名不跟他合作?」

  「他的理念和我不同,而他的花名對我而言,充其量也只會讓我認為他是一匹種馬,根本沒有任何吸引力可言。」冷情平靜的臉上不見一絲激動,表現得不像是在批評一個人,反而像在陳述一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看到這兒,唐倩兒噗哧笑了出來;而一向冷漠的諶青,竟然也哈哈大笑;開電視的諶紅,迫於二哥的淫威,只敢憋著笑意,憋得滿臉通紅。

  只有向來仁慈的諶子烈和兩位嫂子、弟媳,用一臉同情的眼光看著諶無。

  只見諶無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刷地關上電視的同時,手機和家裡的電話像是串通好了似的齊聲大作。

  不消多想,便知道是哪些人打來的,諶無關掉手機,拿起電話,動作一氣呵成。

  他在心底怒斥,那個女人在搞什麼鬼,他一定是跟她有仇,要不然她也不會不惜冒著得罪人而影響自己前途的危險公然向他挑釁,看她把事情弄得這樣雞飛狗跳,諶無的心底十分、非常的不爽。

  就算他真的曾經得罪過她,她也不該這樣當眾給他難堪,而今他們的梁子是結大了。

  「兒子,你一定得罪過人家,要不然怎麼會被放冷槍?」唐倩兒忍著笑意,卻忍不住好奇。

  諶無情緒惡劣至極,拿起了外套披在身上。「少幸災樂禍了,人家要在我頭上動土,我還需要去問她為什麼嗎?」穿上了外套,諶無起身開門,諶子烈看他轉動門把,驚訝地問道:「你要走了?」

  「沒看到外面的人群嗎?媒體的追功一流,我可不希望繼續在這兒讓大家敗興。」諶無無奈地聳肩。識大體的模樣讓眾人眼中馬上閃動著星星,忍不住要驚呼「偶像」了!

  一打開大門,媒體馬上蜂擁而上,鎂光燈此起彼落,當陣陣白光刺向諶無的雙眼,他的腦中突然流轉過無數個念頭,最後定格在一個畫面上,本來激昂的情緒,頓時平復了不少。

  唉!冷情,你要跟我玩,我只好奉陪了。諶無嘴角揚起一抹笑,讓拿著攝影機的記者們手不禁一滑,因為那個笑,實在是……太迷人了。

  電影快報的女記者最先搶到發言權,真覺得是喜從天降,讓自己可以對上那擁有迷人微笑的主人。「諶導演,不知你是否知道新人冷情在娛樂新聞中公開不願跟你合作的宣言?」

  「我聽說了。」諶無並沒有打算躲避媒體的問題,仍舊保持微笑。

  「那不知你有什麼看法?」電影快報的女記者十分欣喜當事人的配合。

  「我想冷小姐是因為不瞭解我,才會認為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希望不久的將來有機會可以一起合作,經由共事,相信可以增進彼此的瞭解。」

  諶無此語一出,又是一陣騷動,大家明顯因他的風度而感動,提出的問題開始轉向他的立場。「難道你不介意她宣佈不跟你合作的話?」

  「我說過沒什麼好介意的,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會這麼幼稚,經不得一點批評。所以若有機會,我會秉持相當高的意願跟她合作以化解誤會。」諶無翩翩有禮地向大家一鞠躬,便跳上他的跑車駛離嘈雜的現場。

  輕易便奪回主導權,讓大家轉向同情他的立場。這就是諶無一向高明的手段。

  冷情下了娛樂新聞的節目,披上她的毛大衣,滿身疲憊地走出大樓,經紀人迅速迎了過來,急得連汗都流下來了。「你是怎麼搞的?要說這麼驚悚的話,也不先跟我商量,你難道不知道,演藝圈最忌諱的就是得罪人,多樹立一個敵人,就是多一個絆腳石。」

  「我只是實話實說,難道也不行?」冷情寒著一張瞼看向她的經紀人。

  武格濤走過來,拍拍經紀人的肩。「讓我來跟她說,您先回去休息吧。」

  看著經紀人離開,冷情的表情依舊寒肅。武格濤笑著搖搖頭。「應該可以罷手了吧?你不是就等這一天,當眾給他難堪,才不枉你所受的煎熬。」

  「這怎麼夠?」冷情冷哼道。

  「小顏,別再讓自己這麼痛苦了,唯有放下怨懟,你才真的能擺脫過去的陰影,活得自在。」小武雙手搖著安絕顏的肩頭,希望能搖醒她的理智。

  「小武,你不懂,我也很想啊,但不是現在。」冷情的聲音像是低鳴,有些慼然。

  武格濤無力地笑著,他一向都辯不過冷情,其實,更嚴格的來說,他是捨不得她,不忍心反對她的意見。

  一時之間無語的兩人,直到電視大樓內的電視牆現場直播訪問諶無的畫面,立刻驚擾出陣陣漣漪。

  冷情看著被放大的諶無笑語如珠,她的心底湧上更加憤恨的情緒,他有什麼權利用那樣光明磊落的態度面對她的挑釁?他為什麼還敢說出要和她合作的話呢?

  她好恨啊!好恨他還可以活得這樣好,她不願承認她的心裡因他的不在乎而受了傷。

  武格濤擔憂地看向冷情,因她的劇烈反應而黯然神傷。「小顏,你還好吧?」

  「我沒事,真的沒事。」冷情甩開武格濤扶在她肩上的手,逕自往前行,聲音隨著漸行漸遠的背影而越趨微弱。「只是噩夢還需延長、延長……」

  諶無全身上下充滿活力,他對冷情產生了莫大的興趣,既然她不願跟他合作,那他偏要找她合作。

  在媒體雲集的當晚,他便在流轉的思緒中這樣決定,既然她主動要來招惹,他當然願意奉陪。一旦決定,他便迫不及待等著天明的到來,已經好久沒有新鮮事了。

  他交代助理小姐幫他察看冷情的合約,助理還以為他受不了刺激,準備打聽清楚以保持距離呢!她萬萬也想不到她的老闆異於常人,他不是準備保持距離,而是打算拉近距離。

  諶無滿意地看著助理調查出的資料,彎起的嘴角始終沒有垂下,冷情初簽的合約是隸屬新象集團,首件CASE便是爭取一千萬輔導金的片子。

  他合上卷宗夾,心裡很快地有了盤算,新像是他熟識的公司,過去曾合作過兩部片子,結束後都賓主盡歡,在情面上一定說得過去;而他前陣子才得到國際大獎中的最有潛能新人獎,於爭取輔導金上勝算很大,在理方面亦站得住腳。於情於理,新象都沒有拒絕他的必要與理由。

  他拿起電話,直接打給新象負責人。「王董,我是諶導。我看過您推出的企劃案,讓我十分感動與喜愛,我想我可以幫您執導這部片子。」

  「啊!那真是太好了,只是……」王董的聲音透著遲疑。

  「只是什麼?」諶無早已猜得八九不離十,卻沒有說破。

  「只是您也知道我們簽下的冷情,揚言不跟你合作。」王董忍痛說道。

  「您沒有作主的權利嗎?」諶無冷笑道,他知道王董事長魄力不夠,需要施點壓力。

  「話不是這樣說,我當然高興你願意替我執導,只是怕對冷情不好交代。」

  「其實你已經簽下了她,所以她沒有權利否決你的決定,她若不拍,違約的金錢損失與名譽受損,她都擔不起。」諶無頓了頓,沒聽到王董的反應,知道他正逐漸軟化中,於是再接再厲。「況且這回鬧出這個風波,剛好是免費的強力宣傳。」

  王董已經完全心動了。「好吧?就這麼說定了。不過,你們得先談一談。」

  「我並不介意,你約個時間,我會過去。」諶無已摩拳擦掌準備迎戰。

  「就今天吧,冷情待會兒會過來。」王董其實很擔心,他希望事情能快點有個眉目。

  辦公室內。

  王董一直不敢正眼瞧冷情,打從冷情一進他的私人辦公室起,他便特意低頭東摸摸西看看,就是不敢對上冷情的眼睛。他真是有苦難言啊!誰叫諶無太厲害,連他都不敢得罪,只有犧牲冷情了。

  「你不是說今天可以跟你物色的導演人選見面嗎?」冷情不懂為何王董好似特意迴避她似的,從她進門至今,一直都沒說全為什麼。

  王董著急地擦著汗,笑得很尷尬。「是啊,待會兒就來了。」

  「是怎樣的一個導演?我認識嗎?」冷情很好奇她擔綱的第一部電影,命運掌控在誰手裡。

  「你別心急嘛!答案馬上就揭曉。」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王董又嚇出一身汗。

  喀!喀!穩重的鞏音由走廊的彼端響起。

  很穩健的步伐,她喜歡這種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冷情對這腳步主人的第一印象不壞。

  門伊呀地打開,王董堆起一臉笑,手指向冷情隔壁的座位。」來,這邊請。」

  「謝謝!」

  低沉的嗓音像是麻藥,迷醉人心,這是她熟悉的感覺,難道……

  冷情倏地轉過身,看到那一臉她痛恨的笑,瞼色驀地刷白,眼睛轉向王董,聲音恍若寒冰崩落,有點咬牙切齒。「您請的導演不會是他吧?」

  王董咳咳地乾笑,不知如何啟齒。「是……」

  沒等他說完,冷情便將他的話打斷。「我說過我不和他共事的,我不拍他的!」

  「可是你簽了約……」雖然不願意拿合約壓她,但諶無一直使眼色,王董只好提醒她事實。

  「就算違約,我也不拍。」冷情有豁出一切的準備,丟下話,轉身想離開。

  一直冷言旁觀的諶無終於看不下去,他拿話激冷情。「我想你不是不願拍我的戲,而是不敢拍吧?」

  此語一出,果真讓正準備離去的冷情停下腳步。「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就是你的斤兩不足,才不敢和我正面挑戰。」諶無大有煽風點火的居心。

  「我的斤兩不足?笑話!我是不屑拍你的戲。」冷情從鼻子冷哼一聲,絕對不甘示弱。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你不跟我正面對決,就分不出勝負,你是不敢跟我正面對決嗎?」諶無知道自己的激將法一定可以奏效。

  果真,冷情昂起頭道;「為什麼不敢?」

  「好!那我們就來看,要是你演不出我的要求,那就代表你輸了。但要是你都能達成,那就是我輸了。真要這樣合作一次到結束,才有權利作評斷吧?你敢不敢試一試,還是要不戰而降?」諶無挑起他的濃眉,直視冷情。

  諶無與王董都屏息等待冷情的回答,靜默了數秒,冷情脫口便道:「拍就拍,誰怕誰啊!」

  「OK,明天起到三號攝影棚,展開為期一個月的訓練,一方面培養演員間的默契,另一方面要進人拍片情境。這段時間也會試拍,合格的話才會採用,如何?」諶無眼底眉角都藏著深深的笑意,但說的話卻是非常正經的。

  「就這樣?」冷情睨著他的目光,沒有絲毫的感情。

  諶無點點頭。

  「那就等著接招吧!」冷情揮揮手裡的皮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纖瘦的背影特意挺直,透露難以言喻的倔強。

  諶無開始真心期待起這一次的合作關係,也許會迸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火花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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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5-14 17:37 |
第五章

  在天空才剛泛起魚肚白之際,各據房中一角的三個鬧鐘便同時齊鳴,讓整個清晨顯得驚天動地。

  冷情起了個大早,已經許久沒有這樣虐待自己了,抑或該說是款待自己。自從一年前發生那段不堪的事之後,她整個人都失衡了,常常夜裡睡不著,那夜深人靜的孤寂,成了她空蕩生命中的唯一伴侶,她品味著孤獨,品味著令自己吶喊的痛苦,直到天空刷白方能人睡。

  她想,白天的光亮成了刺目的存在,太過耀眼,令人無所遁形,彷彿一切都成不住,難堪被照亮,張牙舞爪向她襲來。所以在這樣的白晝裡,她寧願沉睡不醒。

  就是從那時候起,她的生活秩序大亂,日夜顛倒,她成了夜貓子,儘管在翼劇團訓練期間,她勉強自己在中午之前起床,但這已是極限。沒想到今天竟會因被激起的挑戰心強烈到讓她克服了曾經以為不可能克服的難關。

  她希望在合作之初,便能有個漂亮的出擊,畢竟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換上一身精緻的華服,她對著鏡子,精心描繪細緻的彩妝,也不知道是否因心理作祟,打從她決心摒棄安絕顏這個身份時,她便徹頭徹尾地將自己改造。

  越是特意,越是不能忍受一丁點從前的影子。像是聲音,她褪去昔日溫柔悅耳的嗓音,不再將情緒注人聲音之中,將它拉平成沒有溫度與高低的頻率。再來是笑容,她扯直曾經上揚像是隨時有待發笑意的嘴角,罩上一臉的寒霜。還有她的裝扮,她褪去她的學生氣息,以俗艷之姿融入亂世紅塵中。

  她對鏡中的自己作了個鬼臉,留下深深的嘲諷後,她邁開步伐,準備迎向第一回合的挑戰。

  踏進片場,意外地發現自己沒有奪得第一名寶座,諶無竟比她更早到。她看著正在調弄攝影機的諶無,心頭莫名起了一陣波動,隨即她更因不解自己的心為何會產生震盪而竄升起一股怒氣。

  難道他想的跟自己一樣?一想到這種可能,她的眉頭便不自覺地緊皺。

  他一看見在灰蒙天色中走來的身影,便揚起他一貫充滿興味的笑容,似乎不想打破一天中寧靜的清晨時刻,輕聲說著;「嗨!」

  怒氣又一股腦地竄升,她真想打掉那張笑容,偏偏那笑容又該死的具有吸引力,害她只能倏地低下頭生自己和他的悶氣。

  莫名又碰了一鼻子的灰,看她如冰霜的容顏,他偏偏要逗弄一番,務必使寒冰融化不可!

  他長腳一伸,一個箭步貼近她面前,近到只要他一開口,冷情便能感受到他的鼻息。「你沒聽見我在跟你打招呼嗎?對別人的招呼聽而不聞是件很無禮的事。」

  冷情因他的靠近而不安,她趕緊往後跳了一大步,與他隔開一段距離,在確定安全之後,才放心開口。她挑高眉,一臉不以為然地冷哼出聲。「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諶無不禁撇嘴重複她的話。「這似乎已成了你的口頭禪。」

  冷情才待說:「關你什麼……」話還來不及由嘴中逸出,就見諶無一步步向前。冷情也只好不停地後退,直到她的背部抵住一堵硬物,才發現原來她已退到牆角,再也無路可退了,而且她已被雙手抵在牆上的諶無環繞在其中,形成了一個曖昧姿勢。

  屬於男性的氣息緩緩在她的耳邊吹拂,回憶的快轉畫面令冷情怒不可抑,她舉起手奮力往諶無身上一推,卻被諶無牢牢抓住,他的口吻轉為嚴肅。「我必須先跟你申明片場的規矩,不可以任意發脾氣,因為這是一個團隊,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影響到旁人,知道嗎?」

  冷情並未因他的話而停止掙扎,她仍是用力掙脫他的手,冷漠的美顏上多了憤恨的表情。「規矩不是只有你能定的,注意聽好我的規矩——不要任意招惹我,不然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撂下話後,冷清轉身走到另一角,對峙的僵局直到片場人聲喧嘩仍未消散。

  魚貫而入的眾人,並未察覺瀰漫在他們兩人之間那股暗潮洶湧的氣氛,仍熱絡道:「諶導和冷小姐都這麼早到啊?」

  冷情僵硬地輕扯嘴角,她實在無法昧著良心虛與委蛇。但她卻意外地瞧見諶無仍舊揚起他愉悅的神采,和眾人一陣喧鬧。

  「虛偽!」冷情看到他這樣開懷,感到十分不悅,她低聲咒罵道。

  雖然她已壓低聲音,但仍被一直震懾於她美貌的片場助理小張聽見,他好奇地揚聲道:「冷小姐,你說什麼?」

  眾人被小張一陣嚷嚷,全都往冷情的方向瞧去,當然也包括諶無一臉玩味的眼光。冷情真的有殺人的衝動,她恨透了諶無置身事外的超然,分明是罪魁禍首,卻又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讓她落至可笑的境地。

  「沒什麼。」冷情迅即壓下所有情緒,她可不想稱了旁人的意,他既然可以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當然她也可以,因為她早已不再是昔日的軟腳蝦。

  諶無並沒有深究下去的念頭,他收起嘻皮笑臉,換上一份肅冷,他揚起手,清脆的拍掌聲,成功攫獲住在場者的注意力。他清清喉嚨,以宏亮的聲音說道:「既然大家都到齊了,我們馬上開始工作,希望大家對工作抱持著嚴肅的態度,這段時間雖是練習,但請認真地看待,發揮你們最大的潛力!」

  他揚起聲調,漂亮地下了個結論,獲得一致的掌聲,但他並不眷戀這樣被眾人簇擁著,他抬起手,示意大家停下動作,舉手投足間,儼然具備王者風範。

  「開始吧!先從演員們的走位開始,整個舞台就是你們的天地,請自由決定自己的位置及動作表情。」諶無走到攝影機後面運起鏡頭下令著。

  他即知即行,變換心情的速度驚人,在鏡頭後面的他,一臉的認真,與平常嬉皮似的他判若兩人。但冷情並未因震懾他認真的工作態度而停下自己的動作,她沒時間驚異他的種種,她要在工作上和他一較長短。

  諶無透過鏡頭看著冷情,她選了一個角落的位置,週身卻散發一股奇異的光輝,令前頭與正中央的顯要位置黯然失色。她只是站著,窈窕的身段給人臨風輕晃的感覺。彷彿脆弱得不堪一擊,似乎只要再一陣風吹來,就可將她的纖腰吹折的感覺。吸引人的不光是她的身段,重點是在她的表情,帶著一抹輕愁,淡淡的,卻深深撼動了旁觀者的心。

  諶無握著鏡頭的手不禁一滑,這是很難得的情況,他一向在工作時專心一致,不易受外界干擾。但他卻破天荒地為她此刻的表情失了神,再也不想將鏡頭移開。

  「冷情,這個表情不錯,繼續下去。」像是歷經亙古的輪轉,諶無努力拉回幾乎要隨她的哀愁而去的心智,低沉的嗓音緩緩迴盪在空氣中。

  儘管因他的讚美而讓冷情心弦一震,但她並沒有改變臉上的表情與身體的動作,她在演戲,她是現在扮演的角色,原本的自己不該存在,當然也不能有自己的情緒。

  諶無驚異地發現冷情不受外界干擾的優秀演員特質,演員在演戲過程中,多少會被對手影響,會受制於自己的情緒,而她能摒去困擾,幾乎已是踏進成功門檻。

  冷情接下來的表現也真的沒讓諶無失望,但她主觀意識太強,總是竄改諶無的指導,令諶無氣得數度跳腳,但她卻依然故我,她擺明跟他挑戰的態度十分明顯,但她偏偏又表現得不離題,甚至更精彩,諶無也拿她沒轍。整個片場就聽到諶無的咆哮與冷情的冷哼,讓每個工作人員免費觀賞一出不比台上遜色的現實戲碼。

  直到諶無要求男女主角開始對戲,情況更形詭譎多變起來。「OK!前面的練習都暫停下來,我們接著要依一個腳本走,這樣練習起來會更具有臨場感。在你們還沒讀劇本前,我先大概講解一下。這是一出著重在女主角內心掙扎的戲、所以女主角對人物的揣摩掌握就顯得十分重要。」說到這,諶無特意停頓了會兒,並轉而看著冷情。後者無謂地聳肩,充滿了挑釁。諶無不禁搖頭淺笑,他突然覺得冷情一定可以將這個充滿性格矛盾衝突的角色掌握得很好。

  大家好奇地看向數度被挑釁的諶無,但諶無卻沒有再被激怒,他繼續說道:「男主角對女主角一見鍾情,而女主角也受到強烈的吸引,但女主角基於已有婚約的身份而壓抑自己的感情。沒想到男主角運用權勢讓女主角的未婚夫犯下的弊案爆發,最後畏罪自殺。女主角得知真相後,悲憤難當,決心對男主角展開復仇,女主角雖然恨他卻又不由自主地受他吸引,兩相拉鋸下,終至走上毀滅一途,是一出充滿了無奈的悲劇……」

  聽到這樣的劇情,大家的心情頓感沉重,畢竟因性格矛盾而導致的悲劇,怎麼都讓人輕鬆不起來,一時之間靜默無語。而冷情的心情更是複雜,她不禁要懷疑是否所有的一切諶無早已心知肚明呢?若真是如此,那她可要榮登天下第一號大笨蛋的寶座了。

  冷情一開始和男主角對戲進行順暢,男主角是著名的性格小生,但冷情一點也沒因他的俊瞼而受到絲毫的影響,她將對男主角充滿怨恨的情緒掌握得很好,諶無有一剎那被她悲痛欲絕的表情給震住了,他的心一陣緊揪,不明白是什麼原因,帶著強烈的不捨,希望她可以不要這麼痛苦。

  冷情知道他在鏡頭後面看著自己,她大無畏地面向鏡頭,揚著惡意的笑容。「能請諶導演專心一點嗎?再這樣失神下去,我不知道你還有什麼資格指導我們?」

  眾人不禁倒抽一口冷氣,被冷情的不留情面給嚇著了,他們偷偷瞄著諶無,想看看他會有什麼反應。

  諶無其實也很火大,他已被冷情三番兩次的挑釁給弄得十分光火,但他可是出名的笑面虎,絕不會輕易讓臉上顯露情緒的波濤,因此他沒有讓笑容從臉上褪去,但卻仍令人感到毛骨驚然。「接下來男女主角對一場戲,男主角親吻女主角,女主角十分憎恨,卻又不自主地沉醉在吻中。」

  冷情的心一沉,她知道他是刻意刁難,通常沒有導演會要求演員在情緒尚未醞釀、默契尚未培養之際,開拍這類戲碼,因為火候一定不到家。而今他不顧常理這樣要求,刁難的意圖顯而易見。

  其實她很想演好,讓他刮目相看,可是自從被他玩弄的事件發生後,她幾乎患了男人恐懼症。她害怕一切關於異性的碰觸,更遑論是接吻了。尚未克服心裡恐懼,又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她恐怕會死得很難看。

  諶無作了一個手勢示意開始,她深吸一口氣,有豁出一切的決心、當她被一股男性氣息籠罩,發自心底的厭惡,使她輕易表現出憎恨極了男主角的模樣,儘管他是演藝圈裡出名的帥哥,她卻無法對他產生一丁點的好感。

  諶無皺眉看著鏡頭中冷情憎惡的表情,心理湧上許多複雜的感受,他幾乎是怒吼地喊:「卡!」

  冷情被他的怒吼給嚇了一跳,她初嘗了一整天下來的第一次NG。

  諶無邁開他的長腳,顯得有些怒氣沖沖。「你是怎麼搞的?只注意到憎恨,卻完全表現不出陶醉的模樣,這樣你根本沒掌握住這角色該有的表現。」

  其實,冷情一點都不訝異自己的失敗,因此她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嘴,隨即又聽見更令人悚然的話語。

  諶無轉向那性格小生。「你也表現得不好,你的吻迷惑不了她。看來我只能來段技術指導,你在一旁看著。」

  什麼?冷情倒抽一口氣,她不要陷人同樣的噩夢中,她害怕地後退,諶無卻將手放在她的背後,接著將臂彎一緊,她便被牢牢箝制在他的胸前,貼近的心跳,狂亂地和鳴,怒火與恨意點燃了冷情一直淡漠的臉龐。

  諶元被這樣的怒顏給震住了,是的,就是這樣的恨意,她掌握得很好,但為什麼她在面對他時,能如此迅速地產生這樣的表情?諶無好想將之抹去,他不喜歡她用這樣的表情看他。

  他彎下身,將唇貼在她的唇上輾轉輕吻,冷情的臉上顯現一絲絕望,在心底深處的欲之火,緩緩被點燃,似要將她燒得體無完膚。

  諶無的本意是挑逗;不料卻抵擋不住冰涼薄唇帶給他的強烈吸引力,他急急地將舌探進,希望探索她幽深的私密。一種柔軟的觸感觸動他心靈深處的琴弦,熟悉的感覺讓他想要探進更深更遠的底端,發掘熟悉的來源。

  冷情心裡好恨,好恨他借工作之名,扯開她的面具,讓她赤裸裸的呈現在眾人面前。她更恨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她的身體怎能忘記現在這個貼近的身軀的主人,正是曾經將她打入痛苦深淵的始作俑者,它應該要自動對他產生排斥感才對啊!怎還恬不知恥的逕自沉醉?

  她用殘存的意志與力氣,用力咬下他的唇,終於成功隔開即將扒光她意志的禍首。

  刺痛的鹹濕感,讓神智已然迷離的諶無驀地回神,驚見摻雜著恨與欲的徘紅絕顏,他又再度控制不了神智。他唇角的血絲,讓一旁原就看傻了眼的眾人更是驚愕不已了。諶無對自己的行徑亦無法理解,看著冷情的反應,心中湧上一抹歉疚,他抹去嘴角的血絲,緩緩開口。「對了,就是要這樣的表情,要記住這種感覺。今天就到這收工了吧。」

  顧不得旁人的眼光與諶無可能的得意,冷情抓起皮包便往外衝,她能撐到他開口說收工已是最大極限了。

  拖著一身疲憊回到住處,冷情發現門竟然沒鎖。她輕輕地推開門便被黑暗中的人影給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才發現是武格濤。

  「你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不開燈?」冷情一邊開口,一邊轉開燈的開關,在燈光的照射下,桌上放著的美而美早餐便直接映人她的眼簾。

  「我給你送早餐,是你喜歡的鮑魚蛋三明治和咖啡牛奶。」武格濤注意到她震驚的目光,佯裝不經意的話語,卻又顯得特別刻意。

  「那你是從早上坐到現在?」冷情不敢相信地開口。

  像是沒聽見冷情的話,武格濤自顧自地接續著。「沒想到你竟然不在。」

  質問的口氣讓冷情一時之間不知怎麼回話,她只有緘默著。

  「聽說你答應和諶無合作,而且是從今天開始。」武格濤見她不語,直接挑明問道。

  「嗯。」冷情輕輕點頭,狐疑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

  「你不想讓我知道?」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還沒來得及親口告訴你。」

  「早上沒見到你讓我十分納悶,因為你多久沒這麼早起床了?我向經紀公司詢問才知道。」武格濤訴說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但冷情明白他真正的疑問是什麼。

  「我只是希望出奇制勝,沒別的意思。」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我想你思緒一定是混亂了,公開說不跟他合作,現在又自打嘴巴,人家會以為你在炒新聞。」武格濤以為冷情宣佈不跟諶無合作,事情便暫告一段落;沒想到冷情的舉動越來越不在他能料想的範圍內。

  「我非常清楚自己的一舉一動,你以為只要羞辱他一次便算結束了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要徹底地毀掉他。」冷情寒著一張臉,不懂武格濤為何反應如此激烈?

  「但願你是真的清楚。」武格濤語重心長地說道,此時突如其來的鎂光燈一閃,讓兩人都愣了下,他和冷情對望,心裡已有了譜,知道事情不妙。「該死!應該是多事的記者,這下又要乘機炒作了。」

  冷情看了一眼滿臉擔憂的武格濤,她不在乎地聳肩。「反正我們光明磊落,何必在乎別人怎麼說?」

  武格濤搖搖頭,急切說道:「你不懂媒體捕風捉影的功夫一流,任何一丁點風吹草動,也會被他們炒得翻天覆地成為頭條。除非我們公開是青梅竹馬的關係。」

  「不行!」冷情不假思索地衝口而出,隨即又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她摀住嘴,愧疚地看著武格濤一臉的傷心,才又道:「別多心,我的意思是若被人家知道這個背景,一定又會繼續往下挖,遲早會挖出我是安絕顏的事實,那就不好了!」

  武格濤定定地看著她,複雜的表情令人難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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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5-14 17:37 |
第六章

  「少女殺手武格濤,夜宿超級新星冷情處」斗大的標題刊載在各大報的娛樂新聞頭條。

  諶無定睛看著報上的報導,一片寒霜籠罩在他瘦削的臉龐,形成一股駭人的氣息。

  他的視線定格在那張被偷拍的相片上,一陣令諶無自己也無法理解的酸意直衝腦門,他驚覺地發現這種感覺叫嫉妒。他不是嫉妒擁有英俊面孔的武格濤。而是嫉妒他可以讓一向冷臉對待他的冷情,瞼上竟有了溫度!

  不舒服的感覺揮之不去,他握緊了手中的報紙將它捏成一團,奮力丟向牆角,想像是將立在冷情跟前的武格濤丟開一般,稍稍宣洩心頭的不快。

  帶著滿臉的怒容,他推開辦公室的門,走向已經到片場的成員,聲音像是爆發的火山,轟隆轟隆震得每個人的耳朵嗚嗚作響。「冷情到了嗎?」

  眾人不敢作聲,以免掃到颱風尾,喔,不,是暴風尾,只敢緩緩搖著頭。

  「現在先不作業,等冷情來了,叫她到我辦公室來,下午再開始練習。」諶無仍無法讓聲音緩和,僻哩啪啦交代完畢,又像一陣風似的捲回辦公室內。

  大家才稍鬆一口氣,就見到姍姍來遲的冷情,只見她仍是一臉置身事外的淡漠,彷彿從沒發生過任何事。大家有志一同地將手指向辦公室,示意冷情進去。冷情狐疑地挑高眉,臉上的表情寫著為什麼?

  助理小張這才鼓起勇氣道:「老大有事找你。」

  冷情仍未將狐疑的神情褪去,但她知道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不如不問。逕自進入辦公室中找答案,是最快的方法。

  諶無還來不及將怒氣平復,就看見了一臉無所謂的冷情,他更是一陣火大,幾乎是從鼻子哼出聲,他像極了抓著妻子姦情的丈夫,卻忘了自己根本沒有這個權利。「你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冷情仍是無所謂地聳肩,她不懂諶無幹麼一副興師問罪的表情,她又不欠他什麼。

  諶無站起來走向牆角,撿起地上的紙團,把它整平攤在冷情的面前。「你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冷情只瞄了一眼,便大概知道。「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諶無好笑地重複。「別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我們是簽了約的,你有義務維持好你的形象,一旦受損,會連帶使我們聲譽下滑,若是變成這種情況,你想我們的片子還有人要看嗎?」

  「那你要我怎麼做?難道我連基本的交友權利也沒有?」冷情不高興地皺眉,反問她的僱主。

  她這麼說是承認報上寫的是事實嘍,諶無的心裡非常不是滋味,接下來由他嘴邊說出的話語,更是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言論。「為了維持你的形象,不能再讓媒體抓到可以渲染的話題,你得暫時住到我那兒,當作是住宿舍,重整生活,直到戲殺青。」

  冷情忍不住笑了出來,這是她聽過最荒謬的事了,她懷疑諶無有沒有腦子。「你保證我跟你住,新聞不會鬧得更大,不會成為更大的醜聞?」

  諶無其實很想咬斷自己的舌頭,但說出的話已是覆水難收了,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這你大可放心,我會對外宣稱這是訓練的一環,並且是證明你清白的方法。」

  事情走到這個地步,也只能寄望冷情的反彈,來阻止事情繼續荒謬地發展下去,但冷情的反應卻更令人吃一驚。

  「既然你都決定了,還問我做什麼?」

  「當然得問你,不然你還以為我別有居心。」

  「不是嗎?」冷情冷冷地回道,無數的念頭閃過腦海,她擔心新聞繼續炒下去,遲早她的背景會被挖掘,到時就沒戲唱了,這是她最後的孤注一擲。頓了頓語氣,她把心一橫,豁出去道:「你怎麼說就怎麼做吧!」

  急轉直下的發展,令諶無也無法回過神,他只能楞愣說道:「好,那你先回去收拾行李,明天一早我去接你。」

  「那就這樣吧,我先告辭了。」冷情懷著不安的忐忑離開,她不知道走這樣的險棋到底對不對?她像走在鋼索上的小丑,只要稍一不慎,便會跌得粉身碎骨。

  在街頭晃了一陣後,冷情並未直接回家,反而前往武格濤住處,她要解釋清楚自己的意圖,希望他不要誤會,然而這樣多此一舉的行動,是否正意味著自己作賊心虛?她搖頭揮去紛亂的思緒,按下他的門鈴。

  武格濤開門見到是冷情,隨即有些大喜過望,心理正欣慰著冷情可以不畏流言的來訪,是否意味自己其實是被她認定的?

  然而美麗的幻想並未持續太久,當冷情期期艾艾地說明來意之後,便徹底被打碎回到現實。「諶無要求我住到他那兒以杜絕流言。」

  武格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覺得這是他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了,但他不知為什麼笑著笑著,竟不由得想哭,他不懂冷情在想什麼。「杜絕跟我的流言,卻不怕跟他的流言,這不是很可笑嗎?」

  「他會對外表示這純粹是為了訓練及澄清流言。」冷情說出諶無的用意,抬起頭看著武格濤,試圖說服他,也說服自己。「而我只是一心一意希望將我的目的完成,只是這樣罷了。」

  「是這樣嗎?」武格濤望進冷情的眼底,想一併望進她的心。

  冷情驀地垂下眼,害怕被看穿,她大聲嚷道,藉以表明堅定。「當然!」

  「你還愛他嗎?」武格濤不容她逃避,托起她的下巴,問出一句會刺傷自己的話語。

  「不!我恨他!」冷情不敢相信為何武格濤會這樣問她,他不會不知道她對諶無強烈的恨意。

  「愛恨只是一線之隔,放不下對他的恨,同時也意味著你放不下對他的愛。」武格濤無奈地笑著,很是蒼涼,他的心好痛。

  「胡說!你胡說,我不可能再愛他的!」當這句話脫口而出時,她的心底卻有另一個聲音反問著她,真的不可能嗎?冷情用力地搖著頭,揮去心底和武格濤的相同疑問。

  「那你敢保證嗎?」武格濤知道自己很小人,但他放不下對冷情強烈的愛意,只能乘虛而入,他知道冷情一向重然諾。

  「怎麼保證?」冷情不解地抬頭。

  「保證你到時絕不心軟,一旦摧毀他的名譽和地位,便徹底拋開有關他的一切,實現當初對伯父的承諾。」

  冷情當然知道他所謂的承諾指的是什麼,當初她為了說服父親答應她放棄學業進人演藝圈,所用的理由就是為了追隨武格濤,讓影迷認同他倆的戀情,然後才在眾人祝福下成婚。

  安耀得本來就十分中意武格濤,所以才勉強接受他們的說詞。其實她早已對感情死心,她確定自己不會再為誰動心了,為了給父親一個交代,她並不排斥嫁給她所熟悉的小武,加上她當時根本沒有心情放心思在這上頭,所以她理所當然沒有反對。

  現在武格濤既然重提舊事,冷情心裡也明白,自己已經沒有回頭反悔的餘地了。

  她點點頭道;「我答應你。」

  雖然他無法從冷情臉上的表情獲得保證,但至少她還願意口頭承諾,他總算鬆了一口氣。「那我希望你能盡快結束這件事。」

  冷情點頭離開,但不知為何心頭沉甸甸的,好生難受。

  諶無依照約定的時間來接冷情,當她一打開門時,他看到她仍舊頂著精雕細琢的妝,一點也沒有因為今天必須搬家的勞動而有輕便的裝扮。

  冷情瞅著一臉驚詫的諶無,不明白他為何會有奇怪的表情,她狐疑地看著他。「有問題嗎?」

  「我以為你今天會有比較休閒的打扮呢,因為今天不用工作。」諶無怔楞了一下,才用似笑非笑的表情說著。

  「這是我的自由,不行嗎?」冷情有些沒好氣地說,覺得這個人真是非常的莫名其妙。

  「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覺得你似乎要用很多的外在裝扮來掩藏一些什麼。」諶無沉思地看向她。

  「掩藏什麼?」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

  冷情沉下臉,不知為什麼,曾經訓練自己不受任何人於憂的功力,一見到他。就注定要破功。「你這個人真是無聊透頂,窺探別人的隱私是這麼愉快的事嗎?我懷疑你的心態不正常。」

  「嘖——別說得這麼嚴重,我只是好奇你為何一定要化濃妝?」諶無被這濃厚火藥味給啃得吐舌頭,卻仍舊不死心地續道。

  「你穿不穿衣服?」冷情睨了他一眼道。

  「穿啊!」諶無不僅她為何要問這樣奇怪的白癡問題。

  「這就對了,化妝對我而言就跟穿衣服一樣,若是缺少了它,便跟赤裸著身體沒兩樣。這樣的解釋行嗎?」冷情仍舊沒讓表情有任何波動,聲音一貫地冷淡。

  「這麼說你上床時就會卸妝吧?」諶無笑得既曖昧又欠揍。

  「下流!」冷情的臉色遽變,激動地揚起聲音。

  「哪裡下流了?難道你睡覺不用上床睡嗎?還是說你跟別人不同,是睡地上?」一臉無辜的諶無,顯得很委屈的模樣。

  冷情驀地閉上嘴,她才不相信諶無會如此純情沒有邪念,但她不要再和他用一些無聊的話爭論下去,那只會折煞自己。

  見冷情不說話,諶無也識相地閉上嘴,他彎下身想替她提行李,卻被她一手揮開。

  尷尬的氣氛持續著,冷情清清喉嚨道:「我先聲明,我會答應委屈自己住到你家,全是因為契約問題,希望你不要認為我們的關係就會因此而改變,我仍是討厭你,不願和你有工作以外的接觸。」

  「喔,是嗎?」諶無臉上看不出波動,淺淺地說著。

  「當然是,你懷疑嗎?」冷情揚起下巴,拉高尾音,顯現她的倔強。

  「你太嚴肅了。」諶無笑著拍拍她手臂,想拍去她的正經。「人哪,要活得輕鬆點。」

  冷情還想回嘴說些什麼,諶無卻以最快的速度拿起她的行李,邁開步伐往他車子的方向前進。

  她著實氣他的霸道,緊追在他身後想搶回行李,但諶無已搶先一步將行李置於後車廂,揚起得意的笑容。他看著想將他笑容撕碎的冷情,突然覺得人生變得有趣得緊,隨時都可接到不按牌理出牌的她的各種不同反應。

  冷情懶得扮演取悅他的角色,橫了他一眼,自顧自地打開車門坐進去,發誓不要再開口。

  諶無看著她熟練地開著車門,讓他有一種錯覺,彷彿她一直是他的伴侶,而且從很久以前就是了。

  一路上諶無也沒有多說什麼,似乎在沉思,剛好給冷情一個自在安然的空間。

  沉默的空氣流蕩在他們之間,卻有一種恬靜的感覺,好像靜默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突然車子一個轉彎,流動地劃破靜謐,打散了冷情一瞬間的安然。

  「到了。」諶無點起煙,沉思的面容已不復見,換上另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冷情在一剎那之間,覺得或許他的多變也是他的一種自我保護。

  她點點頭,自己打開車門站在他住屋的門日,已不再堅持去拿行李,她知道他會處理。

  諶無緩緩地拿起她的行李,慢慢地走過來。隔著層層的陽光,冷情覺得他更模糊不真切了起來。她知道諶無又陷人了沉思,他對她搬來同住之事似乎顯得有些躊躇,不知為什麼,冷情突然覺得此時自己竟可以解讀他的心事,不像以前,老覺得他難以捉摸。

  直到他穿過陽光,站在她跟前,他才又抹去了方才沉思的表情。「進去吧!」

  門一敞開,整間房子的格局與風格便呈現出來,繁複的擺飾與設計,幾乎可以感受出主人興趣游移、無一專注的個性。倒是一整面滿相片的牆吸引了她的視線。各色的相片,記錄了他的足跡,甚至可見他當時的粲然笑容。冷情下意識地搜尋照片中有無哥斯大黎加的蛛絲馬跡,可惜沒有。她的心中湧上強烈的失望與悲哀,她悲哀自己竟是這般不值。

  注意到她視線停留的位置,卻無法參透她心情的轉折,諶無一邊在吧檯調酒,一邊解釋著。「這些都是我在旅行途中拍下的,從這當中幾乎可以勾勒出我的生活樣貌,是我很珍貴的資產。」他微笑地注視著照片,也一同品嚐回味,停頓了幾秒,他才記起自己要問的話。「想喝點什麼?」

  「龍舌蘭。」冷情悠悠地說著。

  諶無不覺皺起了眉頭。「太烈了吧。」

  「適合這時候,我需要日出般的心情。」冷情纏繞在心底的事,諶無永遠不會懂,她想。

  諶無沒有再說什麼,開始為她調一杯龍舌蘭。他該珍惜此刻的,因為打從相識以來,就屬今天最平和,沒有爭執、沒有嘲諷、沒有傷害,他們竟也有安寧的一天,他不想打破此時寧靜的氣氛,哪怕這平和的幻影如泡沫般短暫。

  「這裡是你全部的照片嗎?」冷情仍是按捺不住地開口問道,甚至特意加重語氣。

  「大部分。」諶無沒有停止調酒的動作,也沒有發現冷情的語氣裡透著急切,他不很在意地回答。

  「那小部分呢?」

  「秘密。」諶無揚起莫測高深的微笑,他沒正面回答,沒有出現的部分,是他心底珍藏的秘密,不容開架陳列。

  但這句秘密在冷情聽來,根本等同於登不上檯面,代表著從不被在乎,就算遺失都不會清楚是何時發生的。

  諶無一直很注意冷情的一舉一動,他看她話說得含糊,卻好似有無限的深意在其中,他不禁納悶起來。「你似乎藏著很多秘密。」

  「誰不是呢?」冷情笑得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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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5-14 17:38 |
第七章

  諶無越來越不由自主地受到冷情的強烈吸引,他覺得她像一團謎,讓他總像霧裡看花,摸不清她的想法,參不透她這個人。

  他完全承認,自己喜新厭舊、難以定性的性格,碰上這樣一個謎樣的女人,變化多端得讓他時時充滿新鮮感。於是他上癮了,想將之據為己有,想挖掘出她潛藏於內最底層的本我。

  冷情已在房裡待了很久,諶無不知道她為何總是落寞,也不知道她在裡頭想些什麼,不過,諶無並不在乎,他還有時間,可以慢慢怯瞭解她。

  他抬起手,輕敲了冷情的房門。「小李他們來了,快點出來,我們的開拍晚會快開始了。」諶無選定今晚作開拍晚會,一方面算是慶祝冷情的移居。

  冷情刷地拉開門,讓諶無慾敲門的手懸在半空,迎向又恢復一臉淡漠的她。她仍是那個裝扮,並未因獨自在房內而卸除保護,諶無懷疑她是不是無敵鐵金剛?否則怎麼都會累?

  大家已聚在諶無的客廳裡高談闊論,一見到相偕出來的兩個人,大夥兒都曖昧一笑,最心直口快的助理小張開口道:「之前你們還水火不容,怎麼才獨處一會兒就迸出愛的火花啦?」

  冷情一臉寒霜,冷冰冰地道:「少無聊。」

  「嘖,這麼開不起玩笑。」小張吐吐舌頭,回過頭對大家笑著說道。

  眾人又是一陣訕笑,諶無走到冷情身邊,手搭在她的腰間,鐵臂一緊,將她緊鎖在自己的箝制中,揚聲說道:「這是我的女人,不准你們取笑她。」

  捍衛的宣示姿態,引起大家一致叫好。冷情惡狠狠地瞪了諶無一眼,這冰寒的眼神,幾乎會讓人凍成冰塊。可是諶無一點都不在乎,他鐵臂箝得更緊,在冷情尚未來得及大叫前,他已附在她耳邊,緩緩吐氣道:「大家開開玩笑,開心就好,不要把場面弄得太難看。」

  笑話!他以為她這麼好控制嗎?他太小看她了,她絕對可以不讓旁人看笑話並且同時解決他。她將手肘用力頂向他的腹部,順勢將三寸高跟鞋踩在他的腳上,輕易掙脫他的箝制,還讓他不敢叫疼。

  看著他憋住痛苦的模樣,冷情揚起勝利的笑容,優雅地走向人群中、借此隔絕諶無防不勝防的侵犯。雖然她的笑容是這樣高傲,但仍讓諶無看傻了眼,他決定一定要常逗她笑,冷笑、嘲諷的笑、高傲的笑……都比她沒有任何表情來的好。

  大家隔著距離看著冷情和諶無,只覺他們的舉止就像是在調情,全然不知剛剛才爆發天雷地動的衝突。眾人一見冷情自投羅網地朝他們走來,便起哄要罰她的酒。

  「冷小姐,你剛才很不給我面子,傷了我少男的心,你一定要喝一杯。」小張率先拿著一杯酒遞到冷情的唇邊。緊接著飾演男主角的性格小生也開口了,他拿酒給冷情。「還有這一杯,敬我們的合作。」

  陸陸續續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理由,冷情緊皺著眉頭,她聽得頭昏腦脹,剛才龍舌蘭的後勁未退,現在又有這麼多的酒,看來她肯定會醉死在這裡。

  不管是小張、男主角,或是小李,都說著同樣的話。「你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喔!」

  哪來那麼多面子好給,冷情眉頭皺得更緊了,一咬牙,拿起酒杯,準備一口氣灌下,想迅速地將麻煩解決。然而舉起的酒杯,卻被一道強而有勁的力道攔下,冷情驚詫地回頭,看到一臉正經的諶無拿著她的酒杯道:「你才喝過龍舌蘭,不能再喝了。」

  「你管我!」冷情賭氣說著。

  而諶無的確不管她,他對著拿酒的人說:「我代她喝、她已經喝很多了,不能再喝。」

  「不用!」冷情想搶回酒杯,卻被諶無牢牢抓著,不動如山。

  她實在很氣憤,怒道;「幹麼多管閒事!」

  一旁的人也齊聲表示。「對呀,不可以,讓人家代替,有違公平原則。」

  諶無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讓他們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他並不常動怒,但只要他一板著臉,比任何言語的謾罵都令人害怕。這時,不再有人敢抗命。

  他們只敢玩笑性地說:「那你要三杯抵她一杯。」

  不料諶無竟然二話不說,拿起酒杯往嘴裡灌,豪邁的氣勢有些駭人,大家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連灌二十一杯,就連冷情也忘了反應,不懂他幹麼這樣堅持?

  他揩拭著嘴角殘留的酒滴,強自撐著清醒與笑容。「這樣大家沒話說了吧?」

  大家尚不及回過神,就見諶無啪地一聲倒地不起,留下眾人一臉的錯愕。

  「天啊,你沒事吧?」小李衝過去扶著諶無,但他已不省人事了。「怎麼辦?」他轉頭問著大家。

  「先把他抬到床上去吧,大概是醉了。」小張吆喝著大家向前,把諶無扛到他床上。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諶無安頓好後,大家也都累了,他們搖搖頭。「真搞不懂他,為什麼要這樣好強,竟然連喝二十一杯,真服了他。」

  群龍無首,大家自然減了興致,他們轉向冷情。「冷小姐,可能要麻煩你照顧他一下,主辦者竟然率先陣亡,接下來的戲也唱不下去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冷情點頭示意,目送他們離去。她的心裡還是亂烘烘的,她不懂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溫柔,他不知道他的溫柔對她而言是最大的殘酷嗎?

  是的,他不會知道,永遠都不會。

  她痛苦地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後才往前走去,看著他昏睡的臉龐上竟然帶著無邪的笑意,她的手指緩緩撫著他的唇角、他的眉心,睡著的他比醒著時的他令人放心,因為在睡夢中的地無法騙人,自然擁有純真的魅力。

  她用冰水浸濕毛巾,輕輕擦拭他的額頭與頸項,她可以悉心照料在睡夢中無害的他,但無法如此對待醒著時的他。經過一夜折騰,天際透露曙光,估算他差不多快要清醒,她將準備好的醒酒液,以及換洗的冰毛巾放在床頭櫃上,隨後便轉身掩門離去。

  她告訴自己,在她掩上門的同時,也將自己的心扉重新掩上,不再輕易開啟。

  在睡夢中,諶無一直感覺到有種溫暖,正滴滴減輕他的不適,讓他整個人被溫柔包圍著,這種感覺使他恍惚間似乎回到了中美洲的天空下,在那裡同樣也有這樣涓入心底的溫柔。

  回憶到這樣的柔情,讓諶無幾乎是因心痛而清醒,他睜開眼,刺目的陽光令他反射性地閉上雙眸。

  看來他昏睡了一夜,回溯溫柔的來源,他以為是冷情,隨即又否定這樣的想法,她的冷漠是深人骨髓的,不太可能展現如此不為人知的一面。

  他掙扎著起身,宿醉之後的頭宛若千金重,使得他重心不穩,摸到醒酒液時,他再次陷入不可解的困惑中。

  他拉開房門,看見在客廳看報的冷情,他晃一晃手中的瓶子。「是你替我準備的嗎?」

  「不是。」冷情頭也不抬地回答。

  「是你。」諶無一副瞭然於胸的回應。

  「不是!」冷情提高聲音怒道。

  「那你為什麼看都不著就一口否定?」諶無來到她面前,像是想要將她看穿似的、用審視的眼光緊盯著她。

  「根本不需要看,無論是任何東西,我都不會替你準備。」冷情仍沒有改變她的姿勢,強壓下因被識破而升起的怒意,她淡淡地說著。

  「喔,是嗎?」諶無隨便一提,儘管是疑問、卻也沒有太多的疑惑,因為他心中已有了認定。

  他穿上外套,對先前的話題沒有再深究下去,既然她不願承認,那他只好不再問。「今天我有個會要參加,明天才開始練習,你可以自由活動。」

  冷情沒有目送他的離去,也沒有回應他的話,恍若他這個人並不存在,除非必要,她不輕易跟他對話。諶無悠悠地從心底歎了一口氣,他們這樣的相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在他歎氣的同時,她心底的歎息其實正與他呼應著。

  冷情沒有出去的打算,她翻閱著服裝雜誌,看著一襲襲青春洋溢的服飾,她突然產生一種無比的滄桑感。

  打從她決心拋開過去,以一種全新的身份生活時,她同時也放棄了能令自己真心喜愛的自在穿著。看著服裝雜誌的模特兒們,娃娃鞋、側肩背包、白洋裝,洋溢著青春活力,像是隨時隨地有蓄勢待發的愉悅心情。

  急促的門鈴聲,打斷了冷情屬於青春飛揚的思緒。她楞了一會兒,才搬來第二天,沒多少人知道她住這裡,找她的可能性很低。那麼一定是諶無的訪客了,她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去應門。

  門鈴並未因她的遲疑而間斷,反倒有愈來愈急促的趨勢。冷情終於起身將門打開。

  是一個女人。

  以她所知道的諶無而言,會有女性訪客一點也不需訝異,只是這女人對她的睥睨神態,令她感覺十分不舒服。那女人身著火紅的低胸貼身衣服,將她的身段毫不保留地展現。男人是感官的動物,這句話一點也沒錯,彷彿只要是波霸級的性感尤物,就一定能擄獲男人的心。

  沈安妮本來懷著忐忑的心,因為她知道諶無一向不喜歡女人沒經過他的允許到他住處,但無奈接連好幾天見不著他,又沒有他的消息,她實在想他想得緊。所以她硬著頭皮來到這兒,擺上最美的POSE,扯出最迷人的微笑,想在諶無一開門時給他一個印象深刻的驚艷。卻萬萬想不到開門的不是諶無,竟是一個女人!一瞬間,她原有的表情都僵住了,她驚詫地張著口,形成一個可笑的畫面。

  她昂著頭,擺出高姿態,活像被搶了老公的女人,用質問的口氣說道:「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冷情臉上泛起一抹冰冷,她討厭喳呼愚蠢的女人,她冷聲說道;「跑到人家家裡卻問人家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不是一件十分可笑的事嗎?」

  但沈安妮一點也沒有把冷情的嘲諷聽在耳裡,她逕自將門推開,大刺刺地登堂入室,用眼神四處搜尋,放大音量道:「諶無呢?他不在嗎?」

  誰理她啊!

  冷情揉著因她突然推門而被撞到的腳,心中暗罵著,真是粗魯的女人!她充滿憤怒的眼神不曾稍離,偏偏那女人還不識相。

  沈安妮仍不死心地四處搜尋,在確定這四十多坪大的公寓裡頭沒有諶無的影子時,她才突然停頓下來,驀地想到剛才那女人的話語,她說跑到人家家裡。

  天啊!

  沈安妮不由得大驚失色,不可置信地升口。「你住在這裡?」

  冷情覺得沒有必要回答她,所以仍是沉默著。

  「喔,我知道了。」沈安妮看向冷情,特意忽略她懾人的美貌與出眾的氣質,明知以她的外在條件根本不可能,卻還是昧著良心自我安慰。「你是女傭吧?」

  頭一次,冷情有哈哈大笑的衝動,真是天才,完全應驗波大無腦這句話,諶無的眼光還真差,男人真的只要滿足感官,其他都不重要嗎?真是可笑!

  一抹惡意湧上心頭,冷情興起作弄她的念頭。「不,你錯了,我是諶無的同居人。」

  「同居人?」沈安妮大叫。「不,不可能,諶無從不讓女人住到他的地方,這是他的原則。」

  從不讓女人住到他的地方,這句話突然揪住冷情的心,漾起莫名的漣漪,她刻意壓下愈顯急促的呼吸,佯裝不經意地道:「事實擺在眼前,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你可以自己向諶無求證。」

  「哼!我會的。」沈安妮蹬著她五寸高跟鞋,喀喀喀喀地奪門而出。

  冷情撫摸著飽受創傷的門,笑著來去像一陣風的沈安妮。

  還立在門旁的冷情聽到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由門外的長廊傳來,她的心一凜,是諶無,屬於他的腳步聲很容易分辨。

  冷情快速地撤離門旁,想拿起雜誌走回房間,但還來不及收拾完,就看到門把被轉動了,為了不讓他有機會以為自己是因他才落荒而逃,她只得坐回位置,趕緊攤開雜誌,佯裝入神。

  諶無一開門,看見坐在燈旁的冷情,昏黃的燈光把她姣美的臉蛋烘托得益發柔和,他覺得她就像等待夜歸丈夫的妻子,而今晚是再尋常不過的夜,一切關於愛的表現都是那麼自然不造作。

  感受到諶無停止的動作,冷情並未停下她的佯裝,她不想抬頭看發生什麼事,因為一抬頭便要迎上那對令自己心慌意亂、意志不堅的眼;一抬頭便會貪著他散發無限魅力的俊顏,她已經越來越無法控制脫韁的心了。

  「熱情點嘛,看到同居人回來,至少要有點表情吧!」諶無一邊將領帶解開,一邊說著。

  他回家的第一個動作就是解去束縛,聽說這可作為性格上的詮釋,顯示他愛好自由,不能忍受妨礙自己身心發展的一切事物。不知道冷情是否會像他一樣,若是,那她應該會先卸下那一臉濃妝,而不會像現在這樣,待在家裡一天,臉上的妝卻還是一絲不苟。他好想看看她卸下偽裝後的本貌啊!

  「別用同居人這個字眼。」冷情嫌惡地皺眉,雖然她自己剛才也是對那個女人這樣說,但她卻覺得同樣的話在他說來竟變得異常刺耳。

  「那不然要怎麼稱呼?就情況而言,的確是如此。」諶無解完領帶,舒服地窩進沙發,覺得冷情一本正經的模樣很好笑。

  不理會他總是嘻笑的態度,冷情收拾桌上的雜誌回房。她不想跟他單獨地共處一室,他令人不安。

  站起身才想起該對他說那女人的事,她仍背對著他。「喔,對了,今天你的女人找上門。」

  「我的女人?你在嫉妒嗎?」諶無訝異她用你的女人這樣的字眼,這顯示出她的探測之意,可見她有點在乎。他真是一個超級自大狂!

  冷情轉過身,一臉的嘲諷。「我為什麼要嫉妒?你跟多少女人交往是你家的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少在那裡自戀了!」

  「我家難道不是你家?」諶無皮皮地問。

  看到諶無仍是一副嘻笑的模樣,她幾乎要抓狂了。「當然不是!我怎樣也不會把這兒當家。」

  「好吧。」諶無又是一副瞭然於心、不欲爭辯的模樣,讓冷情燃起一把無名火。

  她再度轉過身想要離去,卻被諶無一把拉住,瞬間一道電流竄過兩人的身上,讓他倆同時一震,微妙的心事漸漸鮮明瞭起來。

  諶無喉頭緊了緊。「過來看一下東西,這是工作。」聽到是工作,冷情也不好說什麼,只得坐下來,看著諶無熟練地倒帶,不知道他要她看什麼。

  影片開始,是令人震撼的女高音登場,冷情有些訝異地道:「是杜蘭朵公主嗎?」

  「對,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個版本。你注意看,主角把內心的揣摩展現在故事的張力上,非常成功!」諶無雙眼晶亮,他就知道冷情可以分辨出來戲碼,她有這項長才,加上他老覺得他們倆心意相通。

  冷情靜靜地觀賞,被主角成功的詮釋深深感動,不自覺跟著角色同悲同喜。

  「你也覺得很棒是吧?」諶無興致十分高昂。

  「是的,很棒!」冷情衷心認為,沒有持反對的論調。

  「之前,我一直在想該用哪一個劇本簽約,今天又被逼問,我突然想到了杜蘭朵,我想用之前練習的那個劇本,因為大家都掌握得不錯,再加上杜蘭朵的精神,我想應該可以更突出,你覺得怎樣?」諶無神采飛場地構築夢想,讓冷情聽得有趣。

  當聽到諶無問她覺得怎樣時,冷情心一驚,她不解地看著他。「為什麼問我?」

  「因為我覺得我們心意相通,就算我們有再多的爭執,也一定有著相同喜好的默契……」話還沒有說完,諶無便被冷情晶亮的眼眸給攝去了魂魄,他像著迷似地,想攫獲那比任何甜點都美味的紅唇,他即知即行地彎身偷香。

  就在唇瓣相貼的瞬間,感覺到嗤地一聲,火熱的慾望頃刻間便溫暖了原本冰冷的薄唇。柔軟溫潤的觸感,像是遙遠熟悉的夢境,漸趨清晰,但慾望如潮水,正一波波襲向他,諶無不願再思考了,就讓慾望歸慾望吧!其他一切,以後再說。

  冷情顫抖地回應著睽違已久的唇,她害怕地察覺自己竟然沒有抗拒,這是否意味她即將再度沉淪?但她此刻再也無暇去恐懼了,因為她已在慾海中失卻了原有的防備。

  諶無發現自己緊擁著她,再也不想放手,心中陡然下了個決定。他決定不再讓一年前的遺憾重演,他要正視自己的情感,不再逃避。漂泊的心,終於有了安定的渴望。這遲來的領悟,確有著比一般人更強烈的堅定。他要終結自己的花名,讓對方有安心的感覺。

  他難捨地離開她甜美誘人的紅唇,聲音仍有止不住的顫抖。「我得先去處理一些事,你等我。」

  冷情仍兀自陷人奇異的氛圍中,無法明白他話中的涵義。

  諶無和沈安妮約在一問酒吧,她詫異於諶無竟會主動找她,欣喜之餘難免希望可以讓這份關係更進一步。

  沈安妮穿著今年流行的超迷你短褲,搭配一件細肩帶緊身上衣,想用她一直引以為豪的原始本錢,魅惑諶無的心。

  由於受到諶無找她的鼓舞,她一見到諶無,立刻大發嬌嗔,以一副原配的身份自居。「無,在你家裡的女人是誰?」

  諶無輕啜一口馬丁尼,冷冷地笑著。「你有這個權利置喙嗎?」

  「我……我……」沈安妮被這樣質問,一時之間竟啞口無言。她難過地跺了跺腳。「我是關心你嘛!」

  「既然你關心,那我就告訴你好了,她是我的女人,我打算跟她結婚,她自然可以大方地住我那兒。」諶無那雙細長的眼裡,沒有一絲玩笑的意味。

  沈安妮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她沒聽錯吧?浪子諶無居然要結婚!她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訥訥地道:「那我怎麼辦?」

  「你怎麼辦?」諶無好笑地重複她的話,不懂她為何問他這個本就是她自己的問題。

  「畢竟我們認識這麼久,你不能就這樣放著我不管。」沈安妮急急地接口。

  「安妮,我們之間從來沒有任何承諾,只是肉體互相需要的伴侶,在精神上我們對彼此一無所知。」諶無冷酷地點明事實。

  沈安妮的心上彷彿被捅了一刀,她覺得好痛呀,原來要和他徹底結束關係,竟會這樣令人難以忍受!她不要!她不要她的世界裡沒有他,沈安妮仍作著垂死的掙扎。「就算你結婚了,我們還是可以維持從前的關係,我一點都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諶無將她僅存的希望粉碎了。

  或許是因為真心愛上一個人,所以才能全心全意地誠摯相待。諶無看著陷入無語中的沈安妮,想她應該已瞭解了自己的決心,他放低聲音,用難得的溫柔對她說著。「安妮,我相信你一定也可以找到一個跟你身心相契的靈魂伴侶,很抱歉我不是。」

  沈安妮止不住因痛哭而顫抖的雙肩,她知道諶無將從她的生命中徹底抽離,她對那個可以全然擁有他柔情的女子,產生了難以言喻的羨慕與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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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5-14 17:38 |
第八章

  自那天兩人失控地擁吻後,冷情和諶無之間的相處益發顯得微妙了起來。

  冷情從報章雜誌上得知諶無與眾多紅粉知已徹底分手的消息;而諶無的舉動引發媒體一陣嘩然且紛紛大肆報導,但冷情仍沒有過問。

  她還是冷漠,並且不常搭理諶無,但諶無倒也無所謂,反正他是纏定她了!

  每跟冷情有進一步的接觸,諶無就會對冷情產生一種熟悉的感覺,所以他認定他們一定是上輩子就認識,這是注定的緣分,賴也賴不掉。

  因此他並不在乎冷情的冷淡,他早已訓練出,就算冷情不跟他說話,他仍舊可以將頭枕在冷情的腿上,逕自閒扯些天南地北的事。

  剛開始冷情會把他推開,但只要一推開,他又會立刻湊上來,趕不勝趕,於是她乾脆對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一直進步到現在偶爾會搭上一、兩句。

  傍晚的陽光由落地窗穿透進屋,冷情正在讀劇本,而諶無打從一進門便賴在她腿上,乍看之下還成了一幅異常協調的畫面。

  「你好像有很多秘密,不肯讓我去碰觸。」諶無嘰哩呱啦扯一些有的沒的話題後,突然話鋒一轉。

  本來逕自沉浸在劇本裡揣摩角色的冷情,臉色驀地一沉,她不安地挪動了身子,想移開他的頭。但諶無識破她的意圖,他拉緊她的身子,不讓她逃避。「告訴我好嗎?」

  「誰沒有秘密呢?既然是秘密,就代表不願讓人知道,又何必苦苦挖掘。」冷情低聲說著,她最近越來越搞不懂過去對她的意義何在,她甚至將曾經承受過的痛苦漸漸忘卻,這讓她不禁覺得記憶真是一件不可靠的東西。

  「因為我怕,怕你帶著秘密,消失不見,不知怎地,最近突然有這種想法。」諶無已經漸漸習慣在她面前卸下武裝,吐露心事。

  他曾經說過,他是一個一回到家,就開始卸除束縛的人,而冷情已經變成和家一樣讓他安心的人。

  但冷情並沒有正視他間接愛的告白,她兀自陷人沈思之中。「若真的如此,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人生中有太多無奈,不是我們能掌控的。」冷情悠悠說著,她的聲音和西下的夕陽一般,拉得老長。

  「什麼無奈?」諶無急躁地問。

  冷情沒有回答他,而是沒頭沒尾冒出一句。「你曾經真心愛過人嗎?」

  諶無一楞,略微遲疑後說:「我動過兩次真心,第一次是對一個留學生,但因為我的幼稚而讓機會錯失;第二次是現在,所以這次我一定要把握住,不讓它白白溜走。」

  他的話好像千斤重錘般直直襲向冷情的腦袋,讓她只覺得轟然一片,根本聽不進他後面的話,只是一直在心裡重複著「留學生」這三個字,臉色則愈來愈白。

  不安的感覺又開始竄動,諶無想急急抓住什麼,但時機總是不對,手機恰巧響起;滿腔的問號與疑慮,只好暫時壓下。

  是諶紅!

  「你打來得真不是時候,有屁快放。」諶無有些沒好氣地低吼。

  諶紅將電話隔開三尺,避免耳膜被震破,他覺得諶無的反應很莫名其妙。「你吃炸藥啦?嘴巴這麼臭!」

  「別囉唆,有事快說,不然我要掛斷了。」諶無的心都被不安籠罩,他無法不焦躁。

  「當然有事,不然我哪敢隨便找你。」諶紅憋著笑,卻隱隱聽到話筒傳來的喘息,他想二哥正吹鬍子瞪眼,看來他只好進入正題。「我跟大哥聯絡過了,我們都會「抽空」幫忙,畢竟這是第一次看你這麼慎重其事。到時我們都會帶各自的班底,大哥負責音樂,我負責造型,一定讓你面子裡子都具備,風風光光的。不過你現在得過來跟我們開個小組會議,OK,報告完畢!」諶紅特別加重「抽空」兩個字的語氣,想看看諶無是否會良心發現他不禮貌的行徑。

  但,沒有,諶無壓根兒不當一回事!

  「好,我知道了。」諶無掛上電話,看來他滿腔疑問只有等公演結束後再說了,而且,他已在心裡作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太好了,跟你說一個好消息,我們不是必須為出資的廠商與輔導金的審核小組,安排一個公演嗎?雖然這只是合約確認動作的例行公事,只要沒有違約事宜,應該不會有問題。但我希望這個公演能呈現最完美的一面,這攸關我的信譽與成敗。我總算讓我的兄弟們排出時間,我哥是天才指揮家,他負責音樂的部分;我弟是紅牌造型師,他會負責替你們打理服裝及造型。我們三胞胎聯手,公演一定會十分成功,你拭目以待。」諶無興奮地抓著冷情說道,一方面他也正為自己的決定而迫不及待。

  「是嗎?」冷情沉重地說,她也許無緣躬逢其盛。

  「當然是,我得先去跟他們討論一番,你們晚上的排練可能要多自我要求些,幫我跟他們說一聲。」諶無披起外衣往外衝,他似乎非常開心。

  冷情看著砰然闔上的門,覺得心有惻惻的淒楚,這道闔上的門,儼然隔開了兩人的距離,從此兩個世界再不相干。想到這兒,她絕望地哭了起來。那強撐的冷漠,是她凋零失落的心呵!

  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突然響起,細微的聲響傳入已然哭倦的冷情耳裡,她急急拭去殘留的淚痕欲起身去應門,然而她眉宇間難掩的輕愁卻怎麼也拭不去。

  門外站著一個高雅的貫婦,儘管有了點年紀、但歲月卻沒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她看起來仍然十分動人。冷情被她的美貌與氣質深深吸引,甚至覺得她有點面熟,不知在哪裡見過?顯然又是一個來找諶無的女人,但她卻無從嫉妒這樣一個絕代風華的女人。

  短暫的靜默在開門見到彼此後出現,站在門外的女人也在打量著冷情,肯定自己見過她,但在記憶庫搜尋了一遍,暫時找不到,只得先擱下,回歸正題,開口問道:「這裡是諶無住的地方,應該沒錯吧?」

  冷情聽到女人開口了,她的聲音又該死的一如她的容貌般甜美溫柔,冷情開始覺得上天真是不公平,怎麼可以集三千寵愛於她一身。楞了一會兒,冷情才慌亂地回答:「是,沒錯。」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聲音相形失色。

  「諶無在嗎?」女人並未因她的驚慌而褪去笑容,仍是笑著詢問,那笑容令日月的光華為之遜色。

  「他不在,請問你是?」冷情一開口,臉變紅了起來,這樣詢問別人的身份,一定馬上會讓對方知道她對自己的威脅性,以及洩漏自己的情感,冷情只希望她不要多心。

  但聰明如唐倩兒,自然沒有忽略掉她臉上的紅潮,她陡然又興起惡作劇的念頭。「我是他的女人。」

  唐倩兒注意到對方臉上驀地褪去血色,她暗地裡吐了下舌頭,應該還好吧,她只漏說了一個「生」字。「那你是?」

  「我是他的房客。」冷情亟欲和他撇清關係,以免眼前這個女人誤會。

  「房客?」唐倩兒不可置信地重複,隨即故意找了一個可笑的理由。「他缺錢嗎?」

  「啊?」冷情不解地看向她。

  「除非他真的缺錢缺到山窮水盡,否則他不可能讓一個女人入主他的地盤,若摒除缺錢的可能性;那就只有愛嘍!」

  唐倩兒不厭其煩地為眼前的女人解釋,她已經等這天等很久了,現在總算給她等到了,而且她又對眼前的女子挺滿意的,看來可以有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冷情以為她是要興師問罪,趕緊搖手道:「不可能。」

  「不可能缺錢?」唐倩兒很故意。

  「不,是不可能因為愛。」冷情可不想陷入爭風吃醋的漩渦,而且是跟這樣的女人爭。

  「啊!我想起來了!」唐倩兒突然大叫一聲,把冷情嚇了一大跳,怎麼跟諶無一個樣,說風是風,說雨是雨。「你就是那個公開表示不跟諶無合作的冷情嘛。」

  冷情尷尬地點頭。「沒想到你還記得這件事。」

  「當然嘍,從那時起我便開始欣賞起你來了。」唐倩兒得意地說笑。

  「什麼?」冷情完全摸不著頭緒。

  「因為終於有人可以教訓我兒子。」唐倩兒說得太順口,一時便說溜了嘴。

  「兒子?」冷情不敢相信地叫道,立即又恍然大悟自己為何覺得她似曾相識,原來是因為她的神韻跟諶無真有三分神似。

  唐倩兒抱歉地吐著舌頭。「剛剛我漏說了一個字,我是生他的女人。」

  「可是你這麼年輕。」冷情明顯地鬆了一口氣,但仍不太敢相信。

  「唉,你真會講話,我更喜歡你嘍!」唐倩兒掩不住被人稱讚年輕的愉悅,所以她決定施點小惠,以為回報。

  「我的兒子呢,雖然個性輕浮,沒有定性,但一旦認真起來可是死心塌地的,他不曾讓女人住在他的地方,而你是第一個,可見他一定被你深深吸引了,才會想把你藏在家裡。我這個從小看他長大的母親,對他是再清楚不過了,我相信他必定深愛著你,而且我也希望你們能有美好的結果。」

  「謝謝。」冷情不敢抬頭看她,深怕辜負了她的期望。

  「我得先走了。」唐倩兒抬起腕表,驚道。

  「我送你一程。」冷情拿起外衣,跟在唐倩兒的身後。到了巷子口,唐情兒招了一部計程車,臨上車前對冷情說道:「就送到這兒吧,記住我的話,不要懷疑你們之間的愛情,要互相信賴地相互扶持下去。」

  冷情始終沒有表示,一直看著車身消失在巷口,她的心落在最深的谷底。必須辜負這麼一個溫柔女人的好意,是一件很感傷的事。知道諶無的愛已太遲了。冷情無奈地想著,如果什麼都不知道,是不是會比較幸福?

  冷情才剛轉身,就見到從巷子轉角側身出來的武格濤。

  他冷不防地出現,著實讓冷情嚇了好大一跳,她不由得驚呼出聲。

  「是我,你在想什麼?」武格濤不解地看著她驚慌的樣子。

  「喔,沒什麼。」冷情迅速隱藏感情。

  「她是誰?」武格濤順著冷情的視線,狐疑地問著。

  「朋友。」冷情不想多答。「你找我有事?」

  「我不知道你最近怎麼了,我聽了很多關於你跟諶無的傳言,希望不是真的,你不要忘記你苦撐了這麼久,為的是什麼?公演那天便能徹底地摧毀他,你絕不可以心軟。」武格濤試圖提醒她最初的目的。

  「我知道了。」冷情覺得好累,不同的人,不同的話,不同的壓力,她可不可以全部不要面對?也許她一開始就錯了,才會毀了自己,也毀了別人。「如果沒事的話,我想先回去休息。」

  冷情轉過身,她無力再面對了,再多待一秒,她就要崩潰了。

  武格濤的聲音在後面響起。「公演七點開始,我六點會在側門接你,那天我跟伯父約好了一同吃飯,順便決定我們的婚期。」

  冷情的背部僵直,她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步步逼近的安排與計劃,已讓她沒有後退的餘地了,只能選擇往前走下去。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諶無和冷情各懷著不同的心事奔赴會場,在川流不息的車陣中,各自藏著複雜的心情。諶無握著方向盤的手,正隨著音樂輕打著節拍,傳遞著和他心情一樣雀躍的訊息。

  「公演完畢之後,我有話跟你說。」諶無眼底、唇角都藏著笑意,溫暖地感動人心。

  冷情支吾其詞,沒有給諶無正面答覆。

  心情過於愉悅的諶無,沒有發現冷情始終舒展不開的眉,此刻更形糾結了,他只顧接續道:「然後你要答應我,讓我看你卸妝後的樣子。」

  一路上,冷情再也聽不進諶無所說的話,只覺無止盡的酷刑,不知何時才能終止?

  距離開演還有一小時,大家各自緊鑼密鼓地著手準備,誰也無暇顧及到誰。

  「你的造型要先作喔!」冷情才準備要趁大家不注意之際開溜,就被鏡中反射的人影嚇一大跳。

  天啊!諶無不是在前台陪貴賓聊天嗎?怎麼還有空過來?

  「你怎麼可以過來?」冷情訥訥地道。

  「我?」鏡中的人指著自己的鼻子,不解地看著她,隨即恍然大悟。「喔!你看清楚一點。」

  他這一說,冷情才發現聲音和髮型不一樣,眉宇間的神采也不同。

  「看出端倪了吧?我是諶無的弟弟諶紅,請多多指教。」

  「原來如此。」受此驚嚇,冷情殘存的勇氣亦隨之被抽離,整個人顯得極為無力。「我先去一下化妝間,待會兒再作造型。」冷情揚起一抹虛弱的笑。

  諶紅看著冷情古怪的樣子,心裡納悶不己,卻又不知哪裡不對勁,只能說:「那你可要快一點,不然會來不及。」

  冷情沒有回答,諶紅不知道,她這一轉身離開,竟掀起了軒然大波。

  舞台上的人交頭接耳,個個面色凝重。

  女主角竟然不見了!

  已經超過開演時間半小時,底下的出資者與貴賓都寒著一張臉,幾乎要憤然離席了。

  諶無頭上的汗一滴滴地落下,他擔心冷情是不是出了意外,卻又不能離席找她,每分每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諶青手中的指揮棒始終沒有機會落下,他出道至今,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難堪的情況,他同情地看著汗如雨下的諶無。

  諶紅已經忙完最後一個上場的演員造型,斜眼瞄著二哥,深怕他會有什麼失控的舉動。

  七點三十五分,從外頭兜售進來的晚報,標題赫然是冷情的公開申明,她不滿劇本的呈現,不滿導演的功力,甚至不滿舞台的呈現,所以決定拒演。

  台下的主要來賓,一致丟開報紙,憤然起身離席,空氣中瀰漫著揮之不去的凝重氣氛。

  媒體蜂擁而至,衝到台前想訪問諶無。諶無一臉蒼白,緊握報紙的指關節泛白,還因過度用力而喀喀作響。

  諶青和諶紅站在諶無的面前,幫他擋住媒體,兄弟之情在患難中見真章。

  混亂的推擠當中,鏘地一聲,一枚流線造型的白金鑽戒掉落在地上,諶青看見後隨即在諶紅耳旁低語。「把他拖到後台去,他已經神智不清了,再繼續下去,情況會更糟。」語畢,他一把推開兩個弟弟,傾身往前拾回戒指,他想諶無應該還會需要它,畢竟讓曾經這樣蘊藏著熱情的戒指,孤寂地落在地上,實在太不堪了。

  一場世紀未的鬧劇在推擠拉扯中結束,回到家的諶無陷入無語狀態。他根本不願翻開報紙,重新回顧這出笑話。

  照理他這樣的狀況,投資者可要求賠償違約金,但他們還算替諶無留情面,只是撤回資金,不給付演員費用及之前的開銷,其餘並沒有進一步的要求。所以諶無或許該慶幸他的錢還夠還債,只是他勢必得從頭來過了。

  不過,所有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了。他只在意她為什麼會背叛他,為什麼?

  諶紅遠遠看見在廊下沉思的諶無,趕緊躡手躡腳地進房,不讓他發現,最近二哥情緒古怪,不輸給當時為情所困的諶青,他得小心些,避免被颱風尾掃到。

  「站住。」不過,他真心的祈求似乎一點效用也沒有,反而更糟。

  「二哥,怎麼啦?」諶紅涎著一張臉,討好地問著。

  「你幫我查到冷情的資料了嗎?」

  他還以為二哥只是胡言亂語,所以他根本沒當真,而今事到臨頭,他只能哀道:「為什麼是我。」

  「因為只有你見過她。」

  「老媽也見過啊!」他趕緊使出擋箭牌。

  「但你是我弟弟。」諶無已懶得再跟地多說。「三天,只給你三天的時間。」

  「啊?」他沒聽錯吧,只給他三天、他當他是神嗎,但是二哥沒有再說話的打算,他只有摸摸鼻子找人去。

  傚法阿亮的精神,諶紅靠著三天的時間,終於在千辛萬苦中找到一條線索。

  「二哥,我目前只查到她的本名叫安絕顏,其餘還在努力中。」諶紅有些緊張地在電話中報告進度,料想會被罵得狗血淋頭。

  不料諶無卻只是一直重複「安絕顏」這個名字,然後是一陣沉默,隔了許久,他才緩緩地說;「好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不用再查下去了。」

  「什麼?」諶紅還沒搞清楚狀況,電話就已經被掛斷。

  安絕顏呀!安絕顏!一切似乎都串連起來了,為什麼會覺得她很熟悉,為什麼她不卸妝,為什麼她要這樣做,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答案就是—一對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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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自那天兩人失控地擁吻後,冷情和諶無之間的相處益發顯得微妙了起來。

  冷情從報章雜誌上得知諶無與眾多紅粉知已徹底分手的消息;而諶無的舉動引發媒體一陣嘩然且紛紛大肆報導,但冷情仍沒有過問。

  她還是冷漠,並且不常搭理諶無,但諶無倒也無所謂,反正他是纏定她了!

  每跟冷情有進一步的接觸,諶無就會對冷情產生一種熟悉的感覺,所以他認定他們一定是上輩子就認識,這是注定的緣分,賴也賴不掉。

  因此他並不在乎冷情的冷淡,他早已訓練出,就算冷情不跟他說話,他仍舊可以將頭枕在冷情的腿上,逕自閒扯些天南地北的事。

  剛開始冷情會把他推開,但只要一推開,他又會立刻湊上來,趕不勝趕,於是她乾脆對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一直進步到現在偶爾會搭上一、兩句。

  傍晚的陽光由落地窗穿透進屋,冷情正在讀劇本,而諶無打從一進門便賴在她腿上,乍看之下還成了一幅異常協調的畫面。

  「你好像有很多秘密,不肯讓我去碰觸。」諶無嘰哩呱啦扯一些有的沒的話題後,突然話鋒一轉。

  本來逕自沉浸在劇本裡揣摩角色的冷情,臉色驀地一沉,她不安地挪動了身子,想移開他的頭。但諶無識破她的意圖,他拉緊她的身子,不讓她逃避。「告訴我好嗎?」

  「誰沒有秘密呢?既然是秘密,就代表不願讓人知道,又何必苦苦挖掘。」冷情低聲說著,她最近越來越搞不懂過去對她的意義何在,她甚至將曾經承受過的痛苦漸漸忘卻,這讓她不禁覺得記憶真是一件不可靠的東西。

  「因為我怕,怕你帶著秘密,消失不見,不知怎地,最近突然有這種想法。」諶無已經漸漸習慣在她面前卸下武裝,吐露心事。

  他曾經說過,他是一個一回到家,就開始卸除束縛的人,而冷情已經變成和家一樣讓他安心的人。

  但冷情並沒有正視他間接愛的告白,她兀自陷人沈思之中。「若真的如此,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人生中有太多無奈,不是我們能掌控的。」冷情悠悠說著,她的聲音和西下的夕陽一般,拉得老長。

  「什麼無奈?」諶無急躁地問。

  冷情沒有回答他,而是沒頭沒尾冒出一句。「你曾經真心愛過人嗎?」

  諶無一楞,略微遲疑後說:「我動過兩次真心,第一次是對一個留學生,但因為我的幼稚而讓機會錯失;第二次是現在,所以這次我一定要把握住,不讓它白白溜走。」

  他的話好像千斤重錘般直直襲向冷情的腦袋,讓她只覺得轟然一片,根本聽不進他後面的話,只是一直在心裡重複著「留學生」這三個字,臉色則愈來愈白。

  不安的感覺又開始竄動,諶無想急急抓住什麼,但時機總是不對,手機恰巧響起;滿腔的問號與疑慮,只好暫時壓下。

  是諶紅!

  「你打來得真不是時候,有屁快放。」諶無有些沒好氣地低吼。

  諶紅將電話隔開三尺,避免耳膜被震破,他覺得諶無的反應很莫名其妙。「你吃炸藥啦?嘴巴這麼臭!」

  「別囉唆,有事快說,不然我要掛斷了。」諶無的心都被不安籠罩,他無法不焦躁。

  「當然有事,不然我哪敢隨便找你。」諶紅憋著笑,卻隱隱聽到話筒傳來的喘息,他想二哥正吹鬍子瞪眼,看來他只好進入正題。「我跟大哥聯絡過了,我們都會「抽空」幫忙,畢竟這是第一次看你這麼慎重其事。到時我們都會帶各自的班底,大哥負責音樂,我負責造型,一定讓你面子裡子都具備,風風光光的。不過你現在得過來跟我們開個小組會議,OK,報告完畢!」諶紅特別加重「抽空」兩個字的語氣,想看看諶無是否會良心發現他不禮貌的行徑。

  但,沒有,諶無壓根兒不當一回事!

  「好,我知道了。」諶無掛上電話,看來他滿腔疑問只有等公演結束後再說了,而且,他已在心裡作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太好了,跟你說一個好消息,我們不是必須為出資的廠商與輔導金的審核小組,安排一個公演嗎?雖然這只是合約確認動作的例行公事,只要沒有違約事宜,應該不會有問題。但我希望這個公演能呈現最完美的一面,這攸關我的信譽與成敗。我總算讓我的兄弟們排出時間,我哥是天才指揮家,他負責音樂的部分;我弟是紅牌造型師,他會負責替你們打理服裝及造型。我們三胞胎聯手,公演一定會十分成功,你拭目以待。」諶無興奮地抓著冷情說道,一方面他也正為自己的決定而迫不及待。

  「是嗎?」冷情沉重地說,她也許無緣躬逢其盛。

  「當然是,我得先去跟他們討論一番,你們晚上的排練可能要多自我要求些,幫我跟他們說一聲。」諶無披起外衣往外衝,他似乎非常開心。

  冷情看著砰然闔上的門,覺得心有惻惻的淒楚,這道闔上的門,儼然隔開了兩人的距離,從此兩個世界再不相干。想到這兒,她絕望地哭了起來。那強撐的冷漠,是她凋零失落的心呵!

  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突然響起,細微的聲響傳入已然哭倦的冷情耳裡,她急急拭去殘留的淚痕欲起身去應門,然而她眉宇間難掩的輕愁卻怎麼也拭不去。

  門外站著一個高雅的貫婦,儘管有了點年紀、但歲月卻沒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她看起來仍然十分動人。冷情被她的美貌與氣質深深吸引,甚至覺得她有點面熟,不知在哪裡見過?顯然又是一個來找諶無的女人,但她卻無從嫉妒這樣一個絕代風華的女人。

  短暫的靜默在開門見到彼此後出現,站在門外的女人也在打量著冷情,肯定自己見過她,但在記憶庫搜尋了一遍,暫時找不到,只得先擱下,回歸正題,開口問道:「這裡是諶無住的地方,應該沒錯吧?」

  冷情聽到女人開口了,她的聲音又該死的一如她的容貌般甜美溫柔,冷情開始覺得上天真是不公平,怎麼可以集三千寵愛於她一身。楞了一會兒,冷情才慌亂地回答:「是,沒錯。」她突然覺得自己的聲音相形失色。

  「諶無在嗎?」女人並未因她的驚慌而褪去笑容,仍是笑著詢問,那笑容令日月的光華為之遜色。

  「他不在,請問你是?」冷情一開口,臉變紅了起來,這樣詢問別人的身份,一定馬上會讓對方知道她對自己的威脅性,以及洩漏自己的情感,冷情只希望她不要多心。

  但聰明如唐倩兒,自然沒有忽略掉她臉上的紅潮,她陡然又興起惡作劇的念頭。「我是他的女人。」

  唐倩兒注意到對方臉上驀地褪去血色,她暗地裡吐了下舌頭,應該還好吧,她只漏說了一個「生」字。「那你是?」

  「我是他的房客。」冷情亟欲和他撇清關係,以免眼前這個女人誤會。

  「房客?」唐倩兒不可置信地重複,隨即故意找了一個可笑的理由。「他缺錢嗎?」

  「啊?」冷情不解地看向她。

  「除非他真的缺錢缺到山窮水盡,否則他不可能讓一個女人入主他的地盤,若摒除缺錢的可能性;那就只有愛嘍!」

  唐倩兒不厭其煩地為眼前的女人解釋,她已經等這天等很久了,現在總算給她等到了,而且她又對眼前的女子挺滿意的,看來可以有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冷情以為她是要興師問罪,趕緊搖手道:「不可能。」

  「不可能缺錢?」唐倩兒很故意。

  「不,是不可能因為愛。」冷情可不想陷入爭風吃醋的漩渦,而且是跟這樣的女人爭。

  「啊!我想起來了!」唐倩兒突然大叫一聲,把冷情嚇了一大跳,怎麼跟諶無一個樣,說風是風,說雨是雨。「你就是那個公開表示不跟諶無合作的冷情嘛。」

  冷情尷尬地點頭。「沒想到你還記得這件事。」

  「當然嘍,從那時起我便開始欣賞起你來了。」唐倩兒得意地說笑。

  「什麼?」冷情完全摸不著頭緒。

  「因為終於有人可以教訓我兒子。」唐倩兒說得太順口,一時便說溜了嘴。

  「兒子?」冷情不敢相信地叫道,立即又恍然大悟自己為何覺得她似曾相識,原來是因為她的神韻跟諶無真有三分神似。

  唐倩兒抱歉地吐著舌頭。「剛剛我漏說了一個字,我是生他的女人。」

  「可是你這麼年輕。」冷情明顯地鬆了一口氣,但仍不太敢相信。

  「唉,你真會講話,我更喜歡你嘍!」唐倩兒掩不住被人稱讚年輕的愉悅,所以她決定施點小惠,以為回報。

  「我的兒子呢,雖然個性輕浮,沒有定性,但一旦認真起來可是死心塌地的,他不曾讓女人住在他的地方,而你是第一個,可見他一定被你深深吸引了,才會想把你藏在家裡。我這個從小看他長大的母親,對他是再清楚不過了,我相信他必定深愛著你,而且我也希望你們能有美好的結果。」

  「謝謝。」冷情不敢抬頭看她,深怕辜負了她的期望。

  「我得先走了。」唐倩兒抬起腕表,驚道。

  「我送你一程。」冷情拿起外衣,跟在唐倩兒的身後。到了巷子口,唐情兒招了一部計程車,臨上車前對冷情說道:「就送到這兒吧,記住我的話,不要懷疑你們之間的愛情,要互相信賴地相互扶持下去。」

  冷情始終沒有表示,一直看著車身消失在巷口,她的心落在最深的谷底。必須辜負這麼一個溫柔女人的好意,是一件很感傷的事。知道諶無的愛已太遲了。冷情無奈地想著,如果什麼都不知道,是不是會比較幸福?

  冷情才剛轉身,就見到從巷子轉角側身出來的武格濤。

  他冷不防地出現,著實讓冷情嚇了好大一跳,她不由得驚呼出聲。

  「是我,你在想什麼?」武格濤不解地看著她驚慌的樣子。

  「喔,沒什麼。」冷情迅速隱藏感情。

  「她是誰?」武格濤順著冷情的視線,狐疑地問著。

  「朋友。」冷情不想多答。「你找我有事?」

  「我不知道你最近怎麼了,我聽了很多關於你跟諶無的傳言,希望不是真的,你不要忘記你苦撐了這麼久,為的是什麼?公演那天便能徹底地摧毀他,你絕不可以心軟。」武格濤試圖提醒她最初的目的。

  「我知道了。」冷情覺得好累,不同的人,不同的話,不同的壓力,她可不可以全部不要面對?也許她一開始就錯了,才會毀了自己,也毀了別人。「如果沒事的話,我想先回去休息。」

  冷情轉過身,她無力再面對了,再多待一秒,她就要崩潰了。

  武格濤的聲音在後面響起。「公演七點開始,我六點會在側門接你,那天我跟伯父約好了一同吃飯,順便決定我們的婚期。」

  冷情的背部僵直,她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步步逼近的安排與計劃,已讓她沒有後退的餘地了,只能選擇往前走下去。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諶無和冷情各懷著不同的心事奔赴會場,在川流不息的車陣中,各自藏著複雜的心情。諶無握著方向盤的手,正隨著音樂輕打著節拍,傳遞著和他心情一樣雀躍的訊息。

  「公演完畢之後,我有話跟你說。」諶無眼底、唇角都藏著笑意,溫暖地感動人心。

  冷情支吾其詞,沒有給諶無正面答覆。

  心情過於愉悅的諶無,沒有發現冷情始終舒展不開的眉,此刻更形糾結了,他只顧接續道:「然後你要答應我,讓我看你卸妝後的樣子。」

  一路上,冷情再也聽不進諶無所說的話,只覺無止盡的酷刑,不知何時才能終止?

  距離開演還有一小時,大家各自緊鑼密鼓地著手準備,誰也無暇顧及到誰。

  「你的造型要先作喔!」冷情才準備要趁大家不注意之際開溜,就被鏡中反射的人影嚇一大跳。

  天啊!諶無不是在前台陪貴賓聊天嗎?怎麼還有空過來?

  「你怎麼可以過來?」冷情訥訥地道。

  「我?」鏡中的人指著自己的鼻子,不解地看著她,隨即恍然大悟。「喔!你看清楚一點。」

  他這一說,冷情才發現聲音和髮型不一樣,眉宇間的神采也不同。

  「看出端倪了吧?我是諶無的弟弟諶紅,請多多指教。」

  「原來如此。」受此驚嚇,冷情殘存的勇氣亦隨之被抽離,整個人顯得極為無力。「我先去一下化妝間,待會兒再作造型。」冷情揚起一抹虛弱的笑。

  諶紅看著冷情古怪的樣子,心裡納悶不己,卻又不知哪裡不對勁,只能說:「那你可要快一點,不然會來不及。」

  冷情沒有回答,諶紅不知道,她這一轉身離開,竟掀起了軒然大波。

  舞台上的人交頭接耳,個個面色凝重。

  女主角竟然不見了!

  已經超過開演時間半小時,底下的出資者與貴賓都寒著一張臉,幾乎要憤然離席了。

  諶無頭上的汗一滴滴地落下,他擔心冷情是不是出了意外,卻又不能離席找她,每分每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諶青手中的指揮棒始終沒有機會落下,他出道至今,還是第一次碰到這樣難堪的情況,他同情地看著汗如雨下的諶無。

  諶紅已經忙完最後一個上場的演員造型,斜眼瞄著二哥,深怕他會有什麼失控的舉動。

  七點三十五分,從外頭兜售進來的晚報,標題赫然是冷情的公開申明,她不滿劇本的呈現,不滿導演的功力,甚至不滿舞台的呈現,所以決定拒演。

  台下的主要來賓,一致丟開報紙,憤然起身離席,空氣中瀰漫著揮之不去的凝重氣氛。

  媒體蜂擁而至,衝到台前想訪問諶無。諶無一臉蒼白,緊握報紙的指關節泛白,還因過度用力而喀喀作響。

  諶青和諶紅站在諶無的面前,幫他擋住媒體,兄弟之情在患難中見真章。

  混亂的推擠當中,鏘地一聲,一枚流線造型的白金鑽戒掉落在地上,諶青看見後隨即在諶紅耳旁低語。「把他拖到後台去,他已經神智不清了,再繼續下去,情況會更糟。」語畢,他一把推開兩個弟弟,傾身往前拾回戒指,他想諶無應該還會需要它,畢竟讓曾經這樣蘊藏著熱情的戒指,孤寂地落在地上,實在太不堪了。

  一場世紀未的鬧劇在推擠拉扯中結束,回到家的諶無陷入無語狀態。他根本不願翻開報紙,重新回顧這出笑話。

  照理他這樣的狀況,投資者可要求賠償違約金,但他們還算替諶無留情面,只是撤回資金,不給付演員費用及之前的開銷,其餘並沒有進一步的要求。所以諶無或許該慶幸他的錢還夠還債,只是他勢必得從頭來過了。

  不過,所有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了。他只在意她為什麼會背叛他,為什麼?

  諶紅遠遠看見在廊下沉思的諶無,趕緊躡手躡腳地進房,不讓他發現,最近二哥情緒古怪,不輸給當時為情所困的諶青,他得小心些,避免被颱風尾掃到。

  「站住。」不過,他真心的祈求似乎一點效用也沒有,反而更糟。

  「二哥,怎麼啦?」諶紅涎著一張臉,討好地問著。

  「你幫我查到冷情的資料了嗎?」

  他還以為二哥只是胡言亂語,所以他根本沒當真,而今事到臨頭,他只能哀道:「為什麼是我。」

  「因為只有你見過她。」

  「老媽也見過啊!」他趕緊使出擋箭牌。

  「但你是我弟弟。」諶無已懶得再跟地多說。「三天,只給你三天的時間。」

  「啊?」他沒聽錯吧,只給他三天、他當他是神嗎,但是二哥沒有再說話的打算,他只有摸摸鼻子找人去。

  傚法阿亮的精神,諶紅靠著三天的時間,終於在千辛萬苦中找到一條線索。

  「二哥,我目前只查到她的本名叫安絕顏,其餘還在努力中。」諶紅有些緊張地在電話中報告進度,料想會被罵得狗血淋頭。

  不料諶無卻只是一直重複「安絕顏」這個名字,然後是一陣沉默,隔了許久,他才緩緩地說;「好了,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不用再查下去了。」

  「什麼?」諶紅還沒搞清楚狀況,電話就已經被掛斷。

  安絕顏呀!安絕顏!一切似乎都串連起來了,為什麼會覺得她很熟悉,為什麼她不卸妝,為什麼她要這樣做,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答案就是—一對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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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5-14 17:39 |
第九章

  給冷情(或是安絕顏?)

  對於你的不告而別,我沒有一丁點責怪你的權利,尤其是在知道你是安絕顏之後。

  你一定不能諒解,為何我沒有在一開始便認出你?不能說你偽裝的過於成功,而是我的心被自己蒙蔽了。

  我脫韁的心曾經在我毫無防備之際,幾乎奔騰而出,但我的無知讓我選擇了倉皇逃離。我以為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我以為在心還未厭倦前先放棄,是永保美麗回憶的秘訣,我以為我們的相逢,只是電光石火交錯的短暫火花;我以為……

  如此多的我以為,如此多的自以為是,深深傷害了一個單純少女的心,而我卻還不自知。然而與其說是不自知,還不如說是我自己不願面對。在愛情追逐中遊戲,多是你情我願的男女關係,而我竟莫名地脫離常軌,對當時的你動了心,驚愕之下的我,竟選擇落荒而逃。

  多麼可笑的我!

  當時不及提起安定的勇氣,就在遇見你的剎那,尋到決堤的出口,那態勢是如此排山倒海,跨越之前的心境與不成熟。面對著以冷情為名的你,我不再逃避自己內心的情感了,就在我決心不再讓機會錯失,不再留戀露水的短暫晶瑩,而想要結晶的永恆真實之際,才發現我早已失去了你,也失去了擁有幸福的權利。

  是的。如果抽離我現有的一切,能平復當初我的幼稚所對你造成的傷害,那麼我願意。我願意褪去所有的偽裝,以最赤裸的真心傾盡所有的愛,注入你已然乾涸的心。

  喜歡這枚戒指,是因為在第一眼看到它的瞬間,就彷彿看到你一般。戒環上交揉的兩條流線,好似我們交纏的軀體,貼近融合。如果有幸,希望你能戴上,如果你不願意,也希望任由你處置,而我將帶著贖罪的心離去。

  在離去之前,可否容我問一句,你愛我嗎?假若還愛,清帶看這枚戒指和二十日下午兩點的機票於機場見,讓我用一輩子的時間好好彌補對你的虧欠。

  你是否願意?

  諶無

  信箋由安絕顏手中滑落,逐字逐句像是跳躍的惡魔,一步步侵襲。早在不知不覺間,淚水已然偷偷爬滿她的臉龐。

  她怔愣地伸出手,碰觸頰上的冰涼,為什麼會哭呢?她不是已決心要徹底將他趕出心房,一點都不剩?為什麼還要落淚呢?

  武格濤才一進門,透過開門流瀉的光亮,便看見她晶瑩的淚水及手上的信箋,他的心一悸,湧上不樣的預感。

  「為什麼不開燈?」武格濤開了燈,大步邁向安絕顏的身旁。

  正兀自浸淫於淒切的氛圍中,安絕顏著實被武格濤宏亮的聲音給嚇得迅速回過神。「啊,我忘了。」

  「忘了?」武格濤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探手中的信箋。「你還看那傢伙的信做什麼?」

  安絕顏惶惶地抬頭,失焦的眼神,彷彿被人搶去至寶般,有種被割裂的痛楚。隨即又強壓住心中的崩塌,訥訥地道:「沒什麼,只是看看罷了。」

  武格濤當然沒有忽略安絕顏臉上痛楚的表情,他的心亦跟著一凜,迅速瀏覽信的內容後,他顫抖地問:「你會去嗎?」

  「我……我……」安絕顏很想堅定地說她不會去,但不知為何,簡單的四個字要從嘴裡說出,竟是如此艱難,舌頭好像打結般,斷斷續續不成句。

  武格濤心又是一慟,他多麼希望她可以大聲說不,但她沒有。他心一橫,特意忽略她的痛苦,殘忍地提醒著她。「別忘了,我們就快結婚了。」

  「我沒忘,從來就沒忘。」安絕顏扯出一抹牽強的笑,那笑竟比哭還難看。

  「那就好!」武格濤放心的笑了,儘管知道她的勉強,但他還是鬆了一口氣,他將安絕顏的雙手抵在他的額前,重複說道:「那就好……」

  濕潤的感覺傳送至安絕顏的雙手,她悚然一驚,愕然發現他哭了,一向堅強如長者般的武格濤,竟然落下淚來,她不捨,不捨背棄真心對待她的他。

  如果她和諶無的幸福必須建立在另一個男人的痛苦上,她又怎麼有自信可以帶給別人幸福呢?安絕顏痛苦地閉上眼睛,下定決心忘了諶無。

  安絕顏翻閱著武格濤挑選的幾組結婚禮服的照片,卻怎麼也沒辦法定下心來讓那一組組華麗的衣裳進入腦海。

  今天是二十號,雖然為了堅定自己的決心,她當著武格濤的面撕去諶無給她的信與機票,但信裡的每一字每一句已深深烙印在她心底,越是要特意遺忘,越是忘卻不了。

  隨著時間的迫近,她的呼吸益發急促起來,她搖著頭,希望能搖掉不該有的思緒,卻硬生生搖出了淚水,她驚慌地拭去,無奈卻一發不可收抬,滴滴落下的淚珠,模糊了照片中展示禮服的新娘臉上的笑靨。

  武格濤卻在此時走了進來,他當然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他天真的以為可以用婚禮的籌備,斷絕安絕顏的念頭,而今他知道自己最後的賭注也失敗了。看到她梨花帶淚的臉龐,他想他若再不放手便是罪人了。

  「你哭了?」武格濤蹲在安絕顏的面前,目光盯在她臉上,一刻也不離。

  「我沒……」安絕顏急急想要辯解,卻被武格濤打斷。

  「你聽我說。」武格濤截斷安絕顏的話,他必須一口氣把話說完,不容自己有反悔的機會。「我知道你放不下他,從你接到他的信那天起我就知道,或許該說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了。我承認我很自私,總認為我一直愛著你,就應該要有結果,所以我才會命令自己刻意地忽略你真止的心意。剛才我突然頓悟了,一輩子其實是很長的,若要勉強在一起,是毀了我們兩個人,我覺得還是要跟自己真心相愛的人在一起,才會真正的快樂吧!我想你一定是不想傷害我,所以才隱藏自己的心事,人哪!別活得這麼辛苦。」

  武格濤笑著撥弄安絕顏柔軟的髮絲,他知道如果不這麼說,安絕顏是不會忍心離他而去的。

  百轉千折的情緒,都融化在武格濤溫暖的笑谷裡,安絕顏開始放聲大哭,因為武格濤的體貼、自己的傻,以及自己在情海浮沉後終於得以泊進港灣。

  中正機場裡,人聲鼎沸,似乎無論何時,台灣都有龐大的出國人口,旺盛的經濟實力,實在不容小覷。

  諶無焦急地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逼近,僅有的笑容與偽裝已在瞬間瀕臨崩潰,他幾乎是用充滿憤恨的眼神看著四周快樂的笑語喧嘩。當然嘍,即將出國旅遊的人有誰像他這樣懷著慘澹的心呢?

  難得全家到齊為他送行,家人就是這樣,平日針鋒相對,但一旦發生事情,他們又會付出任何人都比不上的關懷之意,只是中國人內斂的性格使然,絕不輕易對最親近的家人說愛。

  所以諶青和諶紅在百忙之中抽空來送他,卻只能以同情的目光瞅著惶急痛苦的兄弟,而諶無只當他們是為了轉移他的情緒,所以他也不客氣地遷怒。「別用那種目光看我,我承受不住。」

  當然他也順利達成目的,他們兩人的妻子都趕緊出來制止丈夫、主持正義。就連向來得理不饒人的母親,也被諶子烈緊緊揪住,不發一語。

  諶無其實很感謝他的家人提供他轉換心情的機會,使他不至於在聽見最後一次登機的廣播時,因未見到安絕顏而心神俱裂,一切的傷痛都等家人不在時,他再獨自一人靜靜撫平。

  諶無特意地笑著向家人道別,可他不笑還好,這一笑竟完全洩漏他碎成千片的心。「我走了,你們多保重。」

  他們無語看向諶無一臉受傷的神情,然而沒有一個人忍心開口說什麼,只能默默地看著諶無孤獨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

  懷著落寞的心,諶無終於再次踏上這片土地。昔日的一切迅速躍上腦海。

  他知道每回憶一遍,就是一次對自己心靈的鞭笞,但他無從選擇。他本就是帶著贖罪的心再度來到此地的。

  其實,根本不該有期待的。早在知悉一切真相時他便有心碎的準備了,但他的內心深處仍保有一絲想望,以至於真正面臨時,心痛的感覺讓他幾乎無法承受。

  他緩緩地將煙點燃,煙霧迷濛中,連異鄉的景致也暈染成一片潑墨。即將下塌的飯店,雖然和昔日相同,卻未因此而增添一點熟悉感。

  侍者的英語還是不靈光,仍是一長串的西班牙語,諶無笑得蒼涼。非要等到失去時,才懂得原本擁有的是何等珍貴,那遲來的瞭解,竟成了最大的諷刺與責罰。若自始至終不曾體會瞭解,心底就不會如此反覆煎熬,這樣不是比較幸福嗎?

  「給他一間上賓房,並且拒接電話與任何干擾。」一串銀鈴似的清脆笑語從身後響起,清楚地替他和侍者溝通。

  諶無全身的血液竄流至腳底,他的心跳漏許多拍,驚詫與不敢置信令他不敢回頭,怕回頭一切便會像泡沫似的幻影,稍一驚動、就消散無蹤。

  「喂!你沒有長進喔,我在幫你忙你都聽不懂,西班牙語一點進步也沒有。」這回後頭的聲音不再用標準的西班牙話,而換成他再熟悉不過的語言——國語。

  他再沒有疑慮,諶無轉過身,映人眼中的是如花的笑靨。太過震驚與狂喜,他竟不知該用何種語言來訴說狂潮般的心情,他只能訥訥地道:「你來了。」

  「是的,我來了。」彷彿是低語,安絕顏溫柔的聲音卻激盪出最強烈的震撼。

  還是無法相信這一切不是夢,諶無只想牢牢抓住眼前的存在,他激動地邁步向前,緊緊擁住安絕顏,那溫潤的觸感,既熟悉又遙遠,彷彿是在夢中般,他用盡力量緊緊抱住安絕顏,希望將她融入自己的體內,從此不再分離。

  「你弄痛我了。」安絕顏輕聲抱怨,被這樣結實的擁抱給震得渾身輕顫,那是她久違的胸膛!

  諶無驚覺地鬆開手,卻仍止不住眷戀不捨的眸光。「對不起,我太高興了!很難克制住想將你揉在懷中的衝動,怕一個不留神,你又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安絕顏一臉興味地瞅著他,很訝異他語中不加掩飾的癡情。作弄之心頓起。「別一副見獵心喜的模樣,我是來說清楚、講明白的,可不是來投懷送抱的。」

  安絕顏義正辭嚴的姿態,更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了,他可不是被嚇大的,他不相信千里迢迢只為說個明白!他再度把她拉人懷中,聲音與舉動都充滿著霸道。「沒良心的傢伙!為什麼要吊我胃口?你不知道在機場沒見到你時,我的心啪地一聲,碎成千片。你難道沒在機場撿到我碎心的殘骸嗎?不然怎麼還會忍心折磨我?」

  「當然,讓你先心碎,再替你縫補,讓你也嘗嘗我昔日所受的苦,算是略報一箭之仇。」安絕顏皺緊嬌小俏鼻,佯裝慍怒地哼道。

  「我知道你全身上下都有被我射中的一箭仇,那我用一輩子償還,夠不夠?」諶無一臉認真地打量著安絕顏,問出他終於得以親口道出的話語。

  「我考慮看看。」安絕顏笑答。

  「要考慮多久?」

  「一輩子。」

  「那不成,到時我豈不是白髮蒼蒼,卻仍一身罪孽。」

  「不要拉倒。」

  一連串屬於情人之間的囈語,流蕩在拉丁的浪漫天空。

  諶家庭園的草皮上賓客雲集。熱情活力的音樂流瀉於整個空間,讓人以為自己恍若置身在熱帶風情的墾丁或東南亞,愉快的氣氛感染了在場的每個人,使大家都不由自主地隨音樂擺動,打從心底愉悅起來。

  侍者穿梭其間,為每個客人斟上一杯酒,杯觸交錯中,渾然未覺歡愉氣氛之下的暗潮洶湧。

  「他們到底會不會趕回來參加自己的終身大事呢?要是他們不回來,那今天的臉真是丟大了,名為婚禮,卻不見佳偶。」樂觀且無厘頭的唐倩兒,也不禁未雨綢繆起來。

  「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你忘了這主意是誰出的嗎?」諶青冷冷地戳破事實。

  「好了,別再說了,別忘了大家同在一條船上,船沉了,沒人可以倖免。今天要是二哥不出現,丟面子的是大家,可不是只有老媽。」諶紅亦等得很煩躁,不耐地開口。

  話說異想天開的唐倩兒,得知兒子的情感終於開花結果,卻又遲遲不見他們有何動靜,照樣鎮日遊山玩水,搞不好在哪個國家莫名其妙地公證也說不定,唐倩兒一想到這種可能便緊張得不得了,心想若是他們在什麼瓜地馬拉、尼加拉瓜之類的地方結婚,屆時回到國內是否被承認還很難說。為免好不容易才定下來的兒子有反悔的機會,她自作主張印了請帖廣發給眾親朋好友,甚至以一封電子喜帖寄給遠在國外的當事人。她可以想見他們接到喜帖的驚詫模樣。

  一切都是如此完美,可惜萬事具備,只欠東風。在郵件發出後,也沒接過他們任何回覆的訊息,所以對於他們今天是否會到場,她其實一點把握也沒有。

  枉費她之前百般跟安絕顏的父親賠不是、才使他點頭允諾到場參加。若是……他們倆沒回來,她真不知道要拿什麼臉見親家。

  時間分秒逝去,逼近六點婚宴儀式的吉時,斗大的汗珠由諶子烈的額頭流下,看來又是笑話一場。

  就在大家的心臟都快迸出喉頭時,廳門適時被打開,看到的是那對令他們望眼欲穿的儷人,眾人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諶無給父母兄弟來個熱情的擁抱。「我們已經盡快趕來,但很抱歉還是來晚了,沒辦法,畢竟一生只有一次,總不能讓新娘子沒有華服相襯吧?」

  安絕顏漾起一抹微笑,深深鞠個躬。「很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

  諶紅不禁嘖嘖出聲。「這麼快就夫妻同心啦?」

  「大家別抬槓了,不然就要錯過儀式的時間了。」容觀很有魄力地終止話題,把新人推出門。

  一連串的拉炮、鞭炮與煙火齊鳴,在熱鬧喧騰間,見證心靈的永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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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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