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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話 威林翰靈廟之戰 半夜時分，亞修慢吞吞地坐起了身子。 “好痛痛痛……” 身體關節隱隱作痛的關係，導致他無法睡得安穩。都是白天戲水的緣故。 騎著蘭斯洛特的西維亞和艾可。 騎著莉安儂的潔西卡。 原本好端端的戲水，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突然演變成兩個陣營之間的“亞修爭奪戰”。橫豎都是要玩的話，亞修寧可玩比較和平的遊戲。 不過，艾可和西維亞穿了什麼樣的泳裝，亞修倒是記得非常清楚。 艾可穿的是純白的連身泳裝，更加托顯出她惹人憐愛的氣質。儘管身材不夠豐腴，不過肯定有不少男生拜倒在艾可的清純氣息下。雖然只要她一開口，那個兇悍的本性就會完全暴露出來了…… 另一方面，西維亞則是穿上了性感大膽的比基尼。光只是在腦中回想而已，就刺激得快噴出鼻血來了。那麼裸露的比基尼應該不可能是西維亞自己挑選的，八成是科賽特設計逼她穿上的吧。 亞修趕緊把煩惱逐出腦海，悄悄溜出了被窩。 集訓所的寢室是雙人房，馬克斯在隔壁的床鋪呼呼大睡。房裡不見艾可的蹤影。因為有嚴重潔癖的馬克斯再三主張“跟女生同房有違常理”，所以只得把艾可交給其他女生照顧。 反正有科賽特跟著，照理說用不著擔心才對……可是近來亞修已經習慣跟艾可形影不離，所以身旁一旦少了艾可，不知怎地就是會覺得心神不寧，好比心被挖空了一角。 “不行……睡不著就是睡不著。” 亞修歎了口氣，慢吞吞地站了起來。然後離開房間，打算去廚房要杯水喝。 亞修在二樓走廊快步前進。古老的建築彌漫著一股鬼屋般的氛圍。廚房位在一樓，所以亞修先往樓梯的方向走去。 月光自窗外灑入。今天是銀色的滿月。 “……嗯？” 亞修倏地在窗邊佇足。 好像有人影從眼角餘光一閃而過。 “那個是……” 從走廊的窗戶可以瞭望小庭院的各個角落，只見一名少女走在月光下。少女身穿連身睡衣。亞修認得那個背影。 “露卡……嗎？” 在蒼白月光的照射下，那頭白金色的頭髮散發出了神秘的光輝，就連白瓷般的肌膚也仿佛是在發光一般。隱約可見尖銳的耳朵刺出頭髮。 露卡踩著踉踉蹌蹌的步伐經過庭院，穿過了老舊的後門。後門外頭，就是無邊無際的森林地帶——諾古之森。 才一轉眼，露卡的身影便消失在森林深處。 “喂喂喂……她在想什麼啊？” 亞修拔腿沖下樓梯，通過教職員專用的出入口來到庭院。循著腳邊的石板一路沖抵後門。做好心理準備之後，才穿門進入森林。 然而，才一腳跨入諾古之森，亞修就退縮了。 “……真的假的？” 亞修原以為自己很熟悉如何在森林行動了，不過那也只限于白天的時候。這還是他頭一遭進入夜晚的森林。感覺就連濕潤泥土的味道，聞起來都不盡相同。夜行性動物和蟲子的存在令人悚然心驚。茂盛的樹枝有如天篷般遮住了頭頂，連讓月光射入的縫隙也不存在，而且還可以聽見疑似貓頭鷹的鳥叫聲。 那個露卡會不會是自己的幻覺？這樣的念頭頓時從亞修的腦海掠過，他多希望事實是如此。 “不對，等一下……” 耶庫布萊德人又有一個名叫‘森之妖精’的俗稱。事實上，騎士國境內的耶庫布萊德人自治區也是一片遼闊的森林地帶，名為“耶庫布萊德森林”。或許對露卡而言，不管哪兒的森林都形同自家後院也說不定。 亞修鼓起勇氣後，用摸索的方式摸黑前進。粗糙的樹皮質感令他感到放心，可是每當摸到滑溜溜或軟軟的觸感就會趕緊縮手。假如有小動物從腳邊溜過去，更會讓他嚇得當場跳起來。 “對心臟也太不好了吧……” 亞修一邊發牢騷一邊前進，無意間想起了高文。其他的龍都統一待在集訓所附設的龍舍裡，唯獨高文是在諾古之森休息。因為諾古之森是知名的龍族休養地。 “原來如此。她是跑去見高文了……” 恍然大悟的亞修循著露卡的腳步繼續深入森林。 不久，視野為之豁然開朗。 眼前是一塊寬闊的空地，蒼白的月光自天上流瀉而下。空地裡有塊小池塘，水面上倒映著滿月。 高文縮著身子躺在池子旁邊。 白銀的毛皮閃亮亮地反射了月光。 露卡和高文保持距離站著，以育龍人和帕爾而言，那樣的距離感並不自然。 亞修發現露卡的肩膀在微微抖動。 “求求你，高文。我……不能沒有你。” 露卡以哀痛的口吻呼喚高文。亞修躲到了樹後，仔細傾聽露卡所說的話。 “在安薩里邦的耶庫布萊德人……只剩我而己。故鄉的鄉親們也都對我寄予厚望。” 高文沒有回答。仍一副漠無反應的模樣。 “為什麼要抗拒我？我一直把你當作真正的家人。你成為聖龍的時候，我簡直欣喜若狂。可是為什麼……？” 這個瞬間，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嗚嚕嚕嚕嚕……” 高文竟揚起脖子威嚇露卡。露卡不敢繼續往前進，當場跪倒在地上。 然後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可能是被高文的低吼聲嚇到了，貓頭鷹的啼聲和昆蟲的拍翅聲戛然而止。在鴉雀無聲的夜裡能聽見的，只有露卡的啜泣聲。 看著露卡哭哭啼啼的背影，亞修再也忍無可忍，情不自禁地跨出了一步。 ——啪！ 亞修這一腳正好踩到了枯枝。慘了——當腦海浮現這個念頭時已經後悔莫及。那個聲音在深夜的森林裡顯得格外清晰。 “……？” 露卡一邊擦拭淚水，一邊轉頭往亞修的方向望去。看樣子是沒辦法繼續躲躲藏藏下去了。亞修心一橫，朝露卡走去。 “你是……學生會的人？” 看來她還是沒記住亞修的名字。不過她連西維亞的名字都沒記住了，所以這樣的結果也不意外。亞修苦笑著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亞修。” “……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抱歉。因為我偶然撞見你跑來森林……” 亞修像是在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似地回答後，望向了高文。 剛才高文威嚇了露卡。那是完全不留餘地的拒絕。 露卡把高文當家人一樣關心。那明明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亞修不懂為何高文全然不肯回應她的心意。露卡那傷心欲絕地啜泣的背影，一直在亞修的腦海揮之不去…… 一瞬間，疑惑轉變成了決心。 亞修一如要保護露卡似地站到了高文的面前。 “我說，露卡。上次的實驗……我現在可以繼續嗎？” 露卡倒抽一口氣。 “這件事……跟你無關。” “不，當然有關了。” 亞修朝著高文又跨出了一步。 “這傢伙把你惹哭了。這就足以當作我插手的理由了。” 阿妮亞遠遠地監視著無預警地和高文展開對峙的亞修。 “那小子……到底在幹什麼啊？” 阿妮亞按照當初的預定，從學生餐廳〈拉蒂努〉前往阿儂奴湖的集訓所工作。準備伙食的工作遠比想像中還來得繁忙，等所有雜務處理完畢之後也已經入夜了。 在她打算從廚房回到自己房間好好休息的路上，意外撞見了亞修的背影。 阿妮亞被深入諾古之森的亞修勾起了興趣。 追根究柢，阿妮亞之所以會處心積慮想要潛入〈拉蒂努〉，為的就是調查亞修·佈雷克。她認為在集訓所這個範圍受到局限的空間裡，接近亞修的機會一定比在遼闊的學校要來得多。 亞修在森林深處展開的行動超乎了阿妮亞的預期之外。亞修居然試圖跟高文對決。 有關高文的事情，阿妮亞基本上也略有耳聞。據說它是因為身體微恙，所以才會在諾古之森休養。 阿妮亞想不通不遠千里把病懨懨的聖龍帶來這裡的理由。其他的餐飲工作人員似乎也沒有接獲任何說明——大概是基層人員不需要知道的意思吧。 亞修身後護著一個女孩。令人意外地，居然是耶庫布萊德人。記得她的名字是露卡·沙裡甯……阿妮亞暗忖。事前她就把所有參加集訓的學生的名字給默背了下來。 從隱約聽見的對話來判斷，露卡和高文似乎感情交惡的樣子。所以亞修想助她一臂之力以消弭兩者之間的不和——事情的來龍去脈應該就是這樣吧。 亞修現在打的主意很有可能是想駕馭高文。一如當初他馴服屍灰龍的時候一樣。 “什麼嘛……在可愛的女生面前就忍不住耍帥起來了。” 阿妮亞也搞不懂自己為何會突然一肚子火。 銳利的爪子無情地撕裂了月光。 亞修迅速地縱身一跳，閃開了那強而有力的前肢。要是被正面擊中的話，八成會在瞬間被碎屍萬段吧。 “快住手……！” 露卡高聲悲鳴，但高文沒有就此罷手的意思。 前肢的攻擊揮空後，高文露出了明顯的破綻。亞修趁隙一鼓作氣踩著樹枝，爬上附近的樹木。一路爬到格外粗壯的樹枝後，放眼俯瞰下方。 高文的背部一覽無遺。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亞修果決地從樹枝一躍而下。 高文今天也沒有裝備騎具，不過這正如亞修的意。一旦他真的決心想駕馭龍，騎具的存在只會礙手礙腳。事實上，亞修曾在課堂聽說過“一流的龍騎士都討厭騎具”這種說法。 “我逮到你了！” 亞修成功降落在高文的背部。就像騎馬民族騎乘裸馬一樣，亞修騎跨在高文的背上。雙手拼了命地攀著它的後頸不放。哪怕高文激動地甩頭反抗，亞修也誓死不讓它從背上甩開。 “咕……” 猛烈的離心力一度使亞修差點失去知覺，但最後還是勉強保住意識。只是不斷告訴自己死也不能放手。 亞修使出渾身解數，為的就是想馴服高文。同時希望說服它再一次接納露卡。 就在這刹那，高文發出了仿佛要撕裂大氣般的震耳欲聾的吼叫。 “怎、怎麼了……？” 亞修全身寒毛直豎。發自本能感到恐怖。不過，除非亞修放手，否則高文沒有勝算。只要亞修繼續賴在背上，照理而言高文的噴吐攻擊、攻擊魔法、獠牙以及利爪全都毫無用武之處。 即便如此，這個不祥的預感是怎麼回事？ 明明亞修占盡了從背後進攻的優勢，然而心頭卻有一種驚心動魄的感覺，仿佛——向死神袒露出毫無防備的背部的人是自己一樣。 刹那間，一股魔力的波動，一如從高文的體內爆發而出般炸開了。 “嗚哇啊啊啊啊啊！” 亞修好似被無形的牆壁給彈開似地飛到了半空中。 視野在天旋地轉。 皎潔明亮的滿月咻地一下子從視野掠過。 高文的尾巴像鞭子一樣扭曲變形，襲向了亞修。被拋飛到半空中的亞修根本無處可逃。 “咳噗……！” 尾巴直擊了亞修的身體。 似乎有一道超乎想隊的衝擊從胸腔竄過腹部，同時，亞修呈現和地面呈平行的狀態，被狠狠擊飛了出去。直到背部硬生生撞上樹幹，身體才緩緩滑落地面。 “嗄……嗄哈！” 亞修忍不住咳嗽，還咳出了血來。大概是傷到了內臟吧。喉嚨發出奇怪的漏風聲。很有可能是斷掉的肋骨刺傷了肺部。 雪上加霜的是，從血流如注的頭頂流下的鮮血滲入了左眼，毫不留情地奪走了亞修一半的視野。 身體完全不聽使喚。亞修打了個冷顫。沒辦法想像自己的傷勢到底有多麼嚴重。更教他毛骨悚然的是，明明傷勢很重，身體卻不怎麼覺得痛。仿佛這不是自己的身體一樣。 我會不會就這樣一命嗚呼啊……亞修的內心被深不見底的絕望佔據。 艾可的臉忽然在腦海浮現。 生氣的臉。生氣的臉。生氣的臉……不行，不管怎麼想浮現的都是生氣的面孔。橫豎如此，我希望她對我露出笑容，多希望她對我投以清純、可憐、又燦爛的笑容…… ——不對，這樣不行，我在想什麼啊？這樣豈不……真的跟死了沒兩樣。艾可怎麼可能對我投以微笑…… 亞修提振起僅剩的一絲氣力後，背倚著樹幹瞪了高文。 “嘎嚕嚕嚕嚕……” 高文發出威嚇的低吼睥睨著亞修。 有一層透過魔力構成的薄膜包裹住它的體表。亞修這才看出，原來那層薄膜正是把他彈飛的元兇。 “反射系的……防禦魔法嗎……！” 那是聖龍才會使用的高級魔法。 它的作用不是讓攻擊無效化，而是使其反射回去。雖然亞修不過只是攀附在高文的背上而已，不過它可能把亞修的存在視為一種‘攻擊’了。這會不會跟亞修那‘所有的龍都能駕馭自如’的才能有關？ “這傢伙會不會太頑強了……” 在那個狀況下，高文居然有辦法立即使出防禦魔法將亞修強制排除。換作是一般的龍，早在被亞修騎上背部的那個當下，就乖乖服從了： 已經撐不下去了。 在失去意識之前，亞修感覺好像聽到了露卡悲痛的慘叫。 “這不是真的吧……？” 阿妮亞心驚肉跳地窺看了全程的一經過。手無寸鐵的人類和龍族單挑——那明顯是有勇無謀的行為，但不能否認地阿妮亞心中其實懷有一絲的期待。畢竟亞修是鼎鼎大名的〈銀麗騎士〉。 然而雙方卻轉眼間就分出了高下。 “這傢伙會不會太頑強了……” 慘不忍睹地被龍尾直接掃中的亞修，儘管趴倒在地後仍保有意識，可是留下這句話後，便一動也不動。 說不定已經斷氣了。亞修倒臥在月光下的身影，只有淒慘兩字可以形容。 不僅頭部血流如注，似乎也有吐血的跡象。他的內臟到底受了多嚴重的創傷，實在難以估計。 露卡這時發出了哀嚎。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而無血色的露卡趕到了亞修的身旁。無奈亞修的傷勢實在過於嚴重，只見她一副早已亂了分寸的模樣，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這瞬間，有兩個念頭在阿妮亞的腦海中交錯。 ——只要坐視不管，那傢伙遲早會死。誰教他愛出鋒頭、壞了米卡悟斯大人的計畫，才會遭到天譴…… ——可是我欠他一份人情。現在我要是對他見死不救……豈不是喪失了丹塔洛斯人的尊嚴嗎？那小子當初不顧一切救了我一命…… “可惡！” 迷惘只維持了一瞬間。要是交給那個不可靠的丫頭，亞修鐵定性命不保。 倒楣的話，事後可能會被追究為何一介餐飲工作人員會出現在諾古之森。算了，到時再說吧，反正只要隨便編個理由搪塞過去就沒事了。 阿妮亞從樹後沖出，一把推開了露卡。 因為她見露卡過度動搖之餘，還試圖抱起亞修的上半身。殊不知隨便移動傷患的身體，反而有可能會對性命造成危害。 “你在幹什麼！急救交給我來，你快去搬救兵！” “是……是的。” 露卡雖然一臉困惑，不過她似乎也明白現在事態嚴重、刻不容緩。只見她掉頭轉身，像是要融進森林的黑暗裡一樣狂奔著離開了。 “……” 清醒後，眼前是一塊陌生的空間。 由白黑色正方形地磚交錯鋪設而成的地板。牆壁上雜亂無章地掛著疑似製作途中的成品。人體、鳥獸、甲胄、建築……等諸如此類。天花板上則懸吊著台麗堂皇、宛若王宮水晶吊燈般的龍華燈。 房間的中央擺設了一張古董的臥床，亞修就是躺在那裡休息。 “還記得……” 我慘敗給高文，並且受了重傷。雖然這部分的經過還有印象，可是記憶出現了斷層。明明受了那麼嚴重的創傷，身體卻不覺得痛，也不見傷口。原本滿是鮮血的這套便服也變得乾乾淨淨的。也未免太不自然了。 “你醒了嗎？” “嗚哇！” 耳垂被吹了口氣，亞修嚇得弓起了身子。有一個神不知鬼不覺出現的少女坐在床緣。 “我們好久沒像這樣當面見面了呢！” 少女外貌妖豔。貼身的禮服使她豐滿的身體曲線清清楚楚地浮現了出來。頭上雖然長了兩隻尖銳的角，但卻完全不會給人突兀的印象。頭髮跟艾可一樣是泛有銀光的粉紅色。 “你是……娜比嗎？” 亞修是在艾可誕生前約一個禮拜左右跟她相遇的。不對……用“相遇”來形容或許並不恰當。因為娜比徹底是只在亞修的夢境裡登場的少女。 夢中的娜比，宛如舔吮般摸遍了亞修全身上下。光只是回想，亞修就情不自禁地羞紅了臉。 “呵呵呵……” 娜比露出妖嬈的笑容後，向前挺出了身子。一股甘甜的芳香撲鼻而來，意識到自己現在躺在床上，亞修便感生心神不寧。她該不會是想在這個地方接著做夢裡的行為……？ “等一下！” 亞修從娜比豐滿的乳房別開視線、大喊一聲。 “娜比你會在這裡，也就表示……我是在做夢囉？不對，除此之外別無可能了。因為明明傷痕累累的我，現在卻毫髮無傷！” “你沒有在做夢。” “既、既然不是夢的話……這裡難道是‘那個世界’？” 可能是看亞修大驚失色的表情很逗趣，娜比忍不住吃吃地笑出了聲來。 “這裡是遺龍工房啦！龍族創造作品用的地方。是我把你呼喚到這裡來的。” “雖然我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總之我還活著對吧？” “前提是肉體平安的話。” “這話怎麼說？” “現在的你，說穿了就是幽靈。” “真的假的啊……” 亞修錯愕地低頭看了自己的身體。 “沒錯。你現在是靈魂出竅的狀態。假如物質世界的肉體停止機能，你就無家可歸了。” “開、開什麼玩笑！立刻讓我恢復原狀！” “別慌張，我會特地把你找來也是有理由的。因為這孩子有話一定要跟你說。” 就像在附和娜比的說法似地—— “啾。” 有一隻小動物從她的肩頭探出了臉來。雖然體積只有老鼠一般大，仔細瞧瞧，還是可以看出是一頭龍。 “那頭龍是？” “它是高文。雖然是聖龍，但精神上仍未成熟。它在這裡的外形是長這樣。” “這、這傢伙真的是高文……？” 亞修目不轉晴地打量了眼前的小動物。經娜比提起再回過頭來看，確實和高文有幾分神似。 “呼呼……現在打架的話我穩贏的吧。” “啾嗚！” 高文發出怯生生的叫聲躲到了娜比的身後。 “……真是的。裝什麼乖寶貝。然後呢，你有什麼事情想告訴我？醜話說在前，我可是差點被你給宰了。” 亞修氣憤地丟下問題後，高文站到了娜比的肩頭，像是在低聲囁語般鳴叫。看來它似乎是打算請娜比幫忙翻譯。 等高文說完後，娜比重新注視了亞修。 “高文說它的主人只有露卡一個。之所以會動粗拒絕你，是因為不想讓露卡以外的人騎在自己的背上。縱使你是‘天才馴龍師’也不例外。” “這是怎麼回事？你明明一直拒絕露卡……” “啾！” 高文先是貌似生氣地啼叫了一聲，接著把自己的理由轉告了娜比。 “……原來如此。高文是因為太關心露卡了，所以才會拒絕她。據高文的說法，露卡在約莫三個月前，曾從它背上摔下來過。” “咦……我沒聽說有這件事。” 亞修感覺自己仿佛挨了一記悶棍。三個月前正好跟高文開始拒絕露卡的時期一致。 “耶庫布萊德人是高潔自持的民族，他們的風氣認為從龍背摔落是一種奇恥大辱。所以露卡才會沒辦法跟其他人坦言這件事。” 雖然亞修不是很能體會那種感覺，不過既然耶庫布萊德人的風俗向來如此，也只能接受了。 “那麼，她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摔落的呢？” “你知道耶庫布萊德人的領袖代代相傳的騎龍演舞嗎？” “不，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一如字面意義所示，就是騎在龍上跳舞。雖然露卡一直避而不談這件事，但她註定遲早有一天得成為領袖，所以必須趁早開始練習才行。順道一提，假如能成功跳完騎龍演舞，會有各種魔法效果發動喔！” “所以說她是在騎龍演舞的練習途中……摔下來的囉？” “正是如此。自從露卡從龍背摔落以後，她就對高文懷有恐懼。雖說她幸運地只受了輕傷，可是摔落的陰影仍對她的內心造成很大的影響……” “恐懼？看不出來露卡對高文懷有恐懼啊！” “我想，她根本沒發現自己的心裡到底懷有多大的恐懼吧。” 亞修不經意地想起了一個重大的事實。 這麼說來……露卡在諾古之森和高文對峙時，她站得離高文非常之遠。甚至也沒有去撫摸它的毛皮。即使是在學院的第七龍舍，露卡面對高文一樣特別保持距離。 原來那個不自然的距離感是露卡的恐懼心造成的……！ “她在那種心境下繼續騎龍的話，遲早有一天會身受重傷。假如龍騎士對自己的帕爾感到害怕，未來的下場肯定淒慘，最糟的情況甚至可能殞命。高文就是因為太擔心露卡了，才會堅持不肯讓她騎乘。” “原來是這樣。什麼啊，高文。原來你這傢伙心地挺善良的嘛！不過，切斷星精路又是什麼原因？” “賢龍魔法阿比昂發動後，導致龍族受到了特殊的制約。其中一項制約就是——愈是抗拒自己的飼主，龍族愈是無法獲得星精的補給。假如這樣的關係繼續維持下去，高文的死期可能不遠了。儘管它在諾古之森多少有補給了一些星精……但能不能再撐過五天還很難說。” “——！” 亞修屏住了呼吸。 只剩五天。亞修萬萬沒想到事態居然危急到這般程度。 “高文……你不惜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護露卡嗎！” 亞修一臉正經地向高文說話，然而高文卻擺出高傲的模樣，只是悶哼了一聲。沒想到它也會害羞。 不禁面露苦笑的亞修旋即感到些許不對勁。 “……咦？” 亞修急忙低頭看自己的身子。皮膚正逐漸變得透明。而且感覺好像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拉扯身體。 實際上，雙腳有慢慢離開地板的跡象。 再這樣下去，等一下可能就會浮空了。 “喂、喂……這是……？” “看樣子，你要被接走了。” 娜比一派輕鬆地告知了駭人聽聞的消息。 “咦咦！” 不知是否亞修驚訝的表情特別逗趣，娜比露出了苦笑。 “雖說是來把你接走，不過意思跟你想的恰恰相反。復原的肉體在召喚你的靈魂，這是自然的法則。” 聽了娜比的說明，亞修松了口氣。 “所以我撿回了一條命是嗎？” “就是這個意思。” 娜比從床上站起來，走到了亞修的正面。她的臉頰看起來好像隱隱約約地飄起了紅暈，會是錯覺嗎？ “我很期待你的成長喔——‘艾瓦隆的騎士’。” “艾瓦隆？那是什麼意思？” 娜比用輕捧亞修的臉頰代替回答。儘管現在是幽靈之身，卻能清楚感受到女性手掌的柔軟觸感。 “呵呵。你要快點學會駕馭我喔！” “我的帕爾明明是艾可耶……” “艾可和我是一體兩面。能隨心所欲駕馭她，也就代表同時能隨心所欲駕馭我。” “那是什麼意——？”（吐槽：意思就是禦姐LOLI一起吃，你個混帳人參淫家） 亞修不被允許繼續追問下去。因為娜比突然開始激情地向他索吻。 “唔咕……！” 娜比水嫩的嘴唇從上下包覆住了亞修的下唇。亞修還來不及會意，接著輪到上唇不由分說地被吸走。兩人的唾液交融混合，當兩人的嘴唇都濕成一片時，娜比的舌頭滑入了亞修的口中。 “……嗯！” 舌頭與舌頭滑膩地交纏在一塊。 ……等到娜比意猶未盡地分開後，亞修的意識早已變得一片朦朧。經過這番重口味的洗禮，亞修這才知道原來世上也有這樣的吻存在。 娜比難得一臉羞紅。深紅色的雙眸眼神迷濛，顯得水潤透亮。 “希望有一天你也能跟艾可像這樣子接吻。” “你、你在說什——！” “呵呵。我們改天見吧。” 娜比濕潤的雙唇編織出話語的同時，亞修不敵強大的引力，被吞進了黑暗之中。
“這裡是……？” 亞修這回還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醒來。只不過，這裡顯然不若遺龍工房那麼超脫現實。 消毒酒精的味道，白色窗簾，以及藥物櫃。半開的窗簾外面，可以看見彌漫著靄靄白霧的阿儂奴湖。 這裡似乎是集訓所的醫務室。 亞修忽然感覺自己摸到了奇怪的東西。 “……什麼東西？” 亞修遲疑地試著動了動被子底下的右手。摸起來滑溜溜、軟綿綿的，然後有一點暖暖的，明顯是生物的觸感。 “咦咦咦咦咦咦！” 亞修大吃一驚，忍不住從床上一躍而起。雖然身體仍隱隱作痛，但現在不是管那種問題的時候。 掀開被子的瞬間，一幅難以置信的畫面映入了眼簾。儘管趕緊把被子蓋了回去，但那個畫面已深深地烙印在亞修的視網膜上。 “露卡……怎麼會在這裡？” 亞修流了滿頭的大汗。 沒錯，鑽進被窩裡面的東西，竟然是露卡。 而且她還一絲不掛。 由於她像嬰兒一樣蜷縮起身子，所以至少沒讓重點部位走光……不過對心臟的刺激還是太大了。 同時，亞修發現連自己也被剝光了衣服，全身光溜溜的。雖然胸口到腹部一帶有纏上繃帶，不過衣服全都被剝個一件也不剩。 或許是因為衣服穿在身上只會妨礙治療吧。關於自己為何會全裸，理由還可以理解。問題是，為什麼連露卡也會光著身子跟自己同床共枕？ 亞修重新環視醫務室一圈。從天色看來，現在應該是早上。湖畔靜悄悄的聽不見任何聲響。 病床的四周擺放了一整排貌似燈檯的銀色容器。 “這是……？” 所有容器的上頭都放置了水色的結晶。亞修發現那是具有治療效果、價值非凡的龍綺華晶。 聽說選拔集訓的訓練過程相當嚴苛，因此傷患屢見不鮮。這些可能是學校事先準備好的醫療用品吧。 “原來如此……多虧治癒魔法，我才能撿回這條命。” 亞修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點點頭，胸口一帶突然感到刺痛。 “痛死了！” 就算有治癒魔法，看來也不可能一下子完全治好。亞修不經意地把手往頭上放，發現頭部也纏上了繃帶。 照這傷勢看來，大概有好一陣子會被當病人看待了。 就在亞修唉聲歎氣時，露卡無意間發出了微弱的聲音。 “嗯……” 她尖銳的耳朵抖動了幾下。 “呼哇……” 過了半晌，露卡頂著昏昏沉沉的睡臉，緩緩地爬了起來。只見她大大方方地袒露出平坦的胸部，睡眼惺忪地看著亞修發呆了一陣子……等到她眼睛的焦點一對準，便冷不防撲上亞修緊緊抱住。 “幸好……你沒事……！” “哦哇！” 被如妖精般楚楚可憐的少女摟抱住，亞修狼狽不堪。偏偏地點還是在床上……兩人又一絲不掛。 “好痛痛痛！” 被露卡抱緊的瞬間，胸口感到一陣劇痛。現在可不是對妖精般的裸體臉紅心跳的時候。 “對、對不起……” 露卡沮喪地放開了亞修。 “沒、沒關係啦……反正我沒事。倒、倒是能麻煩你穿上衣服嗎？話說回來……為什麼你會跟我睡在同一張床？” 亞修別過視線避看白皙柔嫩的裸體，心慌意亂地提出了問題。 “…………” 露卡下床拾起了掉在地上的連身睡衣。亞修趁這時候抓起被單蓋住自己的裸體。 穿好了睡衣的露卡，端坐在床旁的椅子上，回答了亞修剛才所提出的問題。 “因為你身在失溫……所以我想幫你暖暖身子。 “是、是這樣啊。多謝了。” 道謝後，亞修想起了在遺龍工房發生過的事。 “對了……！說來你可能不相信……剛才我在遺龍工房喔！” “遺龍工房？” 露卡驚愕地側起了頭。 “對。就是龍族進行創作活動用的工房。我在那裡跟高文談過了。” “咦……？” 亞修開始向瞠目結舌的露卡說明。 等亞修一五一十地交代完事情後，露卡不禁淚流滿面。 “怎麼會……高文它……為了我……就為了保護我……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 看著顫抖肩膀嚶嚶哭泣的露卡，亞修注意到了一件事。 以前一直以為她是個冷感的女生，但事實並非如此。露卡可能單純只是不擅於表達感情而已，現在她會為高文流淚，就是鐵證。 細細迫想，那個時候也是一樣。 在滿月的森林和高文對峙時，露卡也哭了。亞修就是因為被她的眼淚感動，才下定決心挑戰高文—— “沒錯。高文就是因為擔心你，才拒絕讓你騎在背上。騎手假若害怕自己的帕爾，終有一天會喪命的……” “都是我……都是我的錯……” “振作一點！” 明知這麼說未免有失殘忍，亞修還是狠下心厲聲喝斥。因為在遺龍工房時娜比明確地做出了預告。高文的性命已經…… “你靜下心來仔細聽好。高文來日不多了……根據我在遺龍工房得到的消息，它只剩五天的壽命。” 聞言，露卡的肩膀抽動了一下。 “話說回來……我到底睡了多久？” 直到這時亞修才好奇地詢問。露卡鐵青著臉嘀嘀咕咕地回答。 “今天是……第六天了。” “咦？” 亞修一臉錯愕。這表示從集訓第一天晚上天去意識之後，亞修便一直睡到了剛剛。 雖然選拔集訓規定是七天，實際上，說第六天算真正的最後一天也沒有不對。因為第七天的行程是返回安薩里邦——不過如此罷了。 另外，第六天的主要行程是打掃集訓所，傍晚則預定舉辦閉幕晚會。 換句話說，選拔集訓已經形同結束了。 不過，亞修不覺得自己白來了這一遭。因為要不是他豁命和高文正面交鋒，真相也不會水落石出。 無論如何，首先得確認高文的安危。假如娜比的推測是正確的，高文隨時都有可能斷氣…… “露卡！你快趕去高文的身邊！” “可是……我不能丟下你走掉。” “我已經沒事了。現在你必須一心只想著高文！” “……我明白了。” 露卡擦乾眼淚，堅強地抬起頭。 那個誠摯的眼神，深深地打動了亞修。 亞修向她點頭示意後，露卡沖出了醫務室。 娜比做了“五天”的死亡宣告。 可是亞修也整整睡了五天之多…… 就在亞修心急如焚，不顧一陣一陣的痛楚硬是握起拳頭的時候—— “亞修！” 隨著喊聲沖進醫務室的，居然是艾可。她甩著一頭銀光閃閃的粉紅色頭髮，趕到了病床一旁。 有可能是多心，艾可看起來面容憔悴。或許是沒睡好吧？紅腫的眼睛也令人不舍，看來受傷的意外害她哭慘了。亞修感到十分心痛。 ——免不了要被她揍個一兩拳出氣了嗎…… 亞修做好了準備挨揍的覺悟，但結果卻出乎他的預料，艾可只是趴在被子上頭。 “笨蛋笨蛋笨蛋！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死定了呢！你在胡搞什麼？你……你是屬於我的東西，知道嗎……！” 艾可把臉埋進被子裡，抽抽噎噎地啜泣了起來。 “抱歉，艾可。” 亞修強忍痛楚抬起手，撫摸艾可的頭。 仔細想想，起床號的鐘聲還沒響起。但是這個賴床鬼竟然七手八腳就趕了過來。 雖然每次都嘴硬不承認，但艾可終究是我的帕爾嘛……亞修的內心慢慢充滿了一股溫馨的感覺。 只是這個安詳的時光持續得非常短暫。 “總之，意識恢復了就好。” 因為以蕾貝卡為首的學生會成員們，一窩蜂擠進了醫務室內。 “你這蠢貨！” 西維亞一臉不快地破口大駡。 “多謝你這麼蠢，我才能獨佔雙人房隨心所欲地使用。” 馬克斯一邊調整鼻樑上的眼鏡，一邊挖苦。 “…………” 唯獨潔西卡不知何故眉頭深鎖，把鼻子湊到了亞修的被子上。照理說她應該是第一個沖上來抱住亞修的人才是…… “……你在幹麼？” 亞修一問，潔西卡便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被子上沾染了露卡學妹的體味！難道亞修大人你……喜歡那種年幼的小女生？” “不是那樣的，等一下！” 亞修顯得驚慌失措。畢竟露卡鑽進被窩裡是事實，這教亞修百口莫辯。 “你說什麼！” 第一個對潔西卡的話出現反應的人是艾可。只見她像換了個人似地，用格外冷漠的表情嗅了被子上頭的味道後，睜大了眼睛。 “真的。這般類似藥草的味道……是那個耶庫布萊德人沒錯！” “冷、冷靜。拜託你先冷靜下來，艾可……” 亞修感到心驚肉跳。雖然心情上巴不得馬上爬出窗戶逃命，偏偏現在全裸。一旦爬出被窩，就會被人看光自己的裸體。儼然陷入了想逃卻逃不得的窘境。 “等等……你有沒搞錯？就連我這個主人都被醫生用謝絕會客的名義拒於門外，只能認命放棄離開耶，而你卻……” “是、是這樣嗎？” 照她這麼說來，看樣子露卡是擅自闖入醫務室的樣子。 “亞修，你這傢伙……哪個人不挑，偏偏挑那麼年幼的學妹下手……把她拐騙進了床裡……？而且也不想想自己身為傷患……大家都那麼擔心你……” 西維亞的身體也在頻頻打顫。 “不是的，我沒有把任何人拐騙進床裡！你們不要亂說！” 很遺憾，西維亞根本聽不進去。 “女人的公敵必須接受死亡鐵錘的制裁！” 啊啊，看來免不了要嘗到一頓皮肉痛了……亞修有一股想哭的衝動。 “慢、慢著！我好歹是個傷患吧？” 但西維亞早已握緊拳頭，對苦苦哀求的亞修視若無睹。 艾可也露出火冒三丈的表情高舉了右腳。 “此乃羅雷亞蒙家的家訓！” “我要踩扁你！” “呼……到頭來，什麼值得一提的收穫也沒有。” 右手拿著龍華燈手電筒、左手捧著威林翰靈廟的地圖，安潔拉失望地發出歎息。 安潔拉獨自一人，在威林翰靈廟展開了為期數天的探險之旅。 雖然基本上她是以研習營講師的名義同行，但她原先設定的目標是調查靈廟。若非有這樣的好處，她壓根兒不可能會答應參加這種充滿汗臭味的選拔集訓。 她深入威林翰靈廟調查，已經來到了第六天。打從集訓首日抵達阿儂奴湖畔那一刻起，安潔拉便迫不急待地奔到此地。 “雖然歷史性的價值難以估計……但真的太令人失望了。” 威林翰靈廟乃是利用天然洞窟搭建而成的墳地。不枉兩千年悠久的歷史，靈廟內部氣氛蕭森。 途中安潔拉發現了不少龍族的化石。原以為這裡既然是靈廟，應該所有遺骸都會獲得妥善埋葬，沒想到也有例外。 “……哎？” 就在安潔拉準備邁開步伐往出口前進的時候——她倏然怔住了。 眼前是一條陌生的Y字路。向來總是冷靜沉著的安潔拉，這時也不禁唰地刷白了臉。 “難道說……” 安潔拉再一次審視地圖。這裡和原先認定的現在位置，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地方。看來自己在無意間不小心迷了路。可能是因為睡眠不足的關係，導致判斷力下降了。 無論如何，要是不設法脫困……勢必會踏上跟被埋在這裡的龍族同樣的末路。 “反正我這麼熱愛龍族，能和它們葬在一塊也不錯——會這麼想才有鬼啦！” 安潔拉一邊跟自己吐槽，一邊抱頭苦惱。 基本上，其他教師和學生也知道安潔拉人在威林翰靈廟。假如安潔拉遲遲未歸，想必他們一定會派人前來搜索。 “真是夠了……我怎麼會這麼倒楣。” 放下背上的行囊後，安潔拉倚著岩壁休息。她認為這種情況不宜驚慌失措地到處亂跑。 ——喀嘰。 瞬間，她聽到了自然界不可能會有的聲音。 “……？” 同一時間，安潔拉背部所碰到的牆壁“滋滋滋滋滋……”地發出有如地鳴的聲響移動了， “這……這是？” 安潔拉連忙回頭一看，原本是岩壁的場所，冒出了一個長方形的洞穴。她匆匆拿起龍華燈手電筒往裡頭照。 洞內疑似是一條秘密通道，盡頭深不可見。 “難不成……這是龍族設計的機關？” 雖然詳細構造不明，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個機關是安潔拉背靠在牆上時偶然誤觸的。但在一般人眼裡，這面牆看起來只是平凡無奇的天然石壁…… 抹掉附著在眼鏡上的塵埃，安潔拉興奮地歡呼。 “沒想到有這樣的機關存在，這是世紀大發現啊！” 安潔拉甚至忘記了自己身陷困境，高舉龍華燈手電筒，踏進了秘密通道。 “太棒了……！” 走到秘密通道的盡頭後，安潔拉感動地發出了讚歎。 那裡是一個完全和靈廟扯不上關係的空間。 面積大約跟學校的教室差不多。在這個鑿穿岩石所開拓出來的空間裡，可見諸如書櫃桌子、沙發等傢俱。 地板鋪設了幾何圖案的地毯，洋溢著優雅的氛圍。 拿手電筒照了天花板後，安潔拉不禁瞠目結舌。 “那個是……” 天花板上掛著一具裝飾豪華絢爛的水晶吊燈。而且好似理所當然般，那竟是內藏了龍綺華晶的龍華燈。萬一被盜墓者發現的話，一定會迫不及待地搶著搬走吧。 安潔拉抬頭朝著水晶吊燈唱起了咒語。她詠唱的是初階的龍媒魔法，而龍華燈立即發出了耀眼奪目的亮光。亮度遠勝手電筒的光輝普照著室內，也因此安潔拉終於得以仔細觀察房間的各個角落。 “這個地毯……無疑是龍族的作品。這個設計也是一千年前左右龍族所流行的款式。其他的傢俱一樣都是龍族愛好的風格……” 同時兼具創作者身分的龍族，天生具有獨特的美感。和人類的創作風格壁壘分明。 “龍族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蓋出這個房間來的……？” 安潔拉突然把視線投向書桌。 古董的書桌上擺了一本尺寸偌大的書本。該書散發出一種肅穆的氛圍，仿佛在宣示它才是這個房間的主角似的。 “難道……是為了把這本書託付給人類……？” 安潔拉靠近書桌拿起了書本。極重豪華之能事的裝訂令人印象深刻，捧起來沉甸甸的十分沉重，感覺就好比百科全書。 “莫非……這是‘舊約星書’……？” 安潔拉訝異得連眼鏡都從鼻樑滑了下來。 謝普隆王國和羅雷亞蒙騎士國皆以蘿莎·瑪莉亞教為國教。記載了該教教義的聖經，一般則以‘星書’俗稱之。 星書裡面詳記了有關聖女蘿莎·瑪莉亞與她的帕爾艾可的生涯。信徒就是透過蘿莎·瑪莉亞與艾可的生活方式來學習教義。亞修之所以替自己的帕爾取名為“艾可”，就是受到這本‘星書’的影響。 附帶一提，雖然謠傳‘星書’有“舊約”跟“新約”兩種版本存在，但蘿莎·瑪莉亞的總部——艾斯帕達聖廳只承認新約。記得在很久以前舊約還被列為禁書才是…… 安潔拉難掩興奮地翻開了書頁，然後幾近無意識地念出了序篇的內容： “……賢龍王印波爾克日後分裂為兩大血脈。分別是艾瓦隆聖龍皇家，與涅哈蕾妮亞冥龍王家。一場永無止境的戰火就此在兩家之間延燒了開來——” 安潔拉側頭感到疑惑。 “這……難不成是古王國時代發生的事件嗎……？不過讀起來感覺好像傳奇故事……” 一如在為安潔拉解惑般，房裡突然響起了第二者的聲音。 “不，那可是實際發生過的事件。” “——！” 安潔拉將‘舊約星書’摟在懷裡，冷冷地定睛注視突如其來現身的闖入者。 “盜墓者？不……你看起來不像是這種人。” “遙遠的太古時代，當索洛·頓文明在這塊阿魯庫斯特蘭大大陸發祥之際……繼承了賢龍王印波爾克血統的兩個家系，如火如荼地展開了以血洗血的戰爭。” 一名身材高瘦的男子，侃侃談起一番意味深長的典故。 男子全身最顯著的特徵，莫過於臉上那副銀色面具。由於眼睛四周完全被遮住，以致難以判讀他的表情。他夾雜著一簇簇深紅髮絲的銀髮，則散發出了邪氣。 雖然男子一身宛如流浪傭兵的裝扮，然而他散發出一種不可思議的氣質，使得那身衣裝穿在他的身上倍顯突兀。 有一名小麥色肌膚的少女，一聲不響地跟在男子的身後。少女的五官長得固然可愛動人，眼神卻流露出堅強的意志。 身材纖瘦的少女身著山嶽民族的輕裝。穿戴在左手上的鐵手套引人注目，裡面很有可能藏了武器。 “你們兩個難道是……！” 安潔拉立刻被勾起了記憶。 約莫兩個月前，亞修在森林裡碰上的可疑二人組。 安潔拉也翻閱過學生會整理好的報告文件。據聞，少女稱男子為“米卡悟斯大人”。 “你們來這個遺跡有什麼事嗎？” 安潔拉努力喬裝出冷靜的樣子，以故作輕鬆的口吻詢問。 她右手的中指戴了一枚鑲有龍綺華晶的戒指。深紅色的結晶體有著火焰的屬性。 趁米卡悟斯以及少女的不備發動龍媒魔法，是唯一的勝算了…… 然而，米卡悟斯就像早已識破了安潔拉的盤算似地，開口說道： “你想用紅之炎龍吐息攻擊嗎？” 自己意圖使用的龍媒魔法一眼就被拆穿，安潔拉倒抽了一口氣。 “勸你別白費力氣了。那種只能燒死蜻蜓的火苗，你以為能傷我分毫？對龍族而言那不過只是星星之火罷了。我說得沒錯吧，安？” “什麼……！” 安潔拉睜大了雙眼。假如男子是以“康威爾博士”之名來稱呼，她並不會感到驚訝。因為安潔拉身為龍族研究的權威，被帝國人認出姓名和長相並非什麼稀奇之事。 但米卡悟斯卻是刻意用“安”來稱呼。 “你、你……難道是……！” 刹那間，安潔拉忽然有種奇妙的既視感。等既視感轉變成確信時，‘舊約星書’從安潔拉的手中掉到了地上。 米卡悟斯那優雅的口吻與帶有磁性的嗓音，安潔拉並不陌生。 照理說應該是第一次見面，安潔拉卻熟知那個聲音。 一旦意識到這個事實之後，米卡悟斯的站姿和架勢、以及臉上那若有似無的微笑，在安潔拉的眼中，通通都與她所認識的“那個人”重疊在一起了。
——我知道這個人！可是他……應該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啊…… 安潔拉顫抖著兩瓣嘴唇，凝視著米卡悟斯的臉。這怎麼可能……如此暗忖的安潔拉仍不禁想像了隱藏在那張面具底下的素顏。 * 距今十二年前。 當年以十三歲的稚齡，從鋒提恩大學畢業的天才少女——安潔拉·康威爾，毫不遲疑地決定要出國留學。 留學的地點是謝普隆王國的最高學府·費爾柴德大學。騎士王家替她負擔了全額的學費。 在費爾柴德大學的研究室，安潔拉邂逅了“王子大人”。 記得那是發生在盛夏時分——獅子宮之月的事了。 那天適逢費爾柴德大學的創校紀念日，氣氛熱鬧非凡。 但安潔拉卻獨自窩在研究室裡，埋首于龍族的研究。教授和同研究室的學生通通都外出參加慶祝的盛會了。 然而，卻有個人突然出現在如此熱衷研究的安潔拉麵前，那個人就是朱利亞斯。 朱利亞斯，羅雷亞蒙利用安薩里邦騎龍學院放暑假的機會，造訪了謝普隆王國。此行除了旅遊之外，還兼有親善訪問的目的。 “哈哈。我還以為自己碰到了天使呢！你是教授的女兒？還是學生的妹妹？” “我……我是不折不扣的學生好嗎！” 據朱利亞斯的說法，他為了逃離煩人的支持者跑了進來，結果不小心在校舍迷了路的樣子。 看他長得秀麗俊俏，沒想到個性還挺調皮的。 當年的朱利亞斯年僅十六歲，已得到了龍騎士的稱號。 不但智勇雙全，還是個美男子。和朱利亞斯的邂逅，讓青澀的安潔拉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朱利亞斯的笑容，只一瞬間便融化了孤獨的天才，安潔拉的心—— * 眼前的米卡悟斯的神韻，和朱利亞斯幾乎如出一轍。哪怕他戴著面具或是改變發色，那個氣質和言行舉吐仍跟當年的他一致。 “這……怎麼可能……！” 安潔拉杵在原地呆若木雞。 米卡悟斯冷冷地向身後的少女下了命令。 “動手。” 少女迅速地掏出了收放在左手鐵手套的武器——是山嶽民族愛用而聞名的皮鞭。 “喝！” 鞭子應少女的吆喝聲彎曲扭動。 鞭子“咻！”的一聲呼嘯而過，安潔拉應聲彎下了膝蓋。眼鏡被衝擊撞落掉到了地上。 “嗚……” 明明少女是從正面施展攻擊，安潔拉卻感覺背後一陣劇痛。原來變化自如的鞭子輕輕鬆松地避開了安潔拉的視野，從背後予以打擊。 “你、你們兩個……來威林翰靈廟……有什麼目的——” 霎那，安潔拉的腦海裡浮現了一個可能性。 利用屍灰龍襲擊安薩里邦市的犯人，至今仍未水落石出。 不過，從米卡悟斯在安薩里邦地方出沒的時期來看，懷疑他是犯人相當合理。 ——龍族的骨灰是製造屍灰龍不可或缺的原素。 假如米卡悟斯就是放出屍灰龍的兇手，那麼這座威林翰靈廟不就非常危險？畢竟有無數的龍族埋葬在這個地底下……！ “拜託你們……馬上……逃離這個地方吧——” 安潔拉用顫抖的聲音，向目前人在湖畔、努力準備閉幕晚會的學生們喃喃說道。 不消說，不會有人聽見她的警告—— 少女劈出手刀，令安潔拉失去了意識。 確認安潔拉昏迷後，阿妮亞轉頭看米卡悟斯。 “這個女的……要怎麼處理呢？她好歹是優秀的學者，殺了未免可惜……” 米卡悟斯用極其冷峻的語氣回答： “我不需要像她這樣的人才。快點取了她的性——嗄哈！” 下個瞬間，米卡悟斯出現了異狀。只見他突然抱頭痛苦地呻吟。最後還跪倒在地掙扎。 “咕……該死的傢伙！難道就這麼堅持……一定要妨礙我嗎——！” 米卡悟斯囁嚅著，不知在說些什麼。 “米、米卡悟斯大人！” 阿妮亞倉皇失措地趕到了米卡悟斯的身旁，她第一次見米卡悟斯露出如此倍受煎熬的模樣。之前從來沒聽說過他有什麼痼疾…… “……用不著大驚小怪，我沒事。” 米卡悟斯悠然地站了起來，仿佛先前的痛苦只是一場戲般。那感覺就好似趕走了附身作怪的妖物一樣。 “呃……米卡悟斯大人？您真的無恙嗎？身體有沒哪個地方——” “我很好。重點是——” 米卡悟斯神色自若地垂下視線看了地板。安潔拉昏迷不醒。先前米卡悟斯用小名“安”稱呼了這個女人。那個口吻就好似在呼喚關係親密的朋友或戀人似的…… “不管這個女的了。這兒可是龍族的靈廟，人類的屍體只會徒然弄髒這個地方罷了。” “……明白了。” 等阿妮亞面有困色地應聲時，米卡悟斯早已背過身子。 “米卡悟斯大人……？” 阿妮亞側頭不解。 米卡悟斯身上所發生的狀況令她摸不著頭緒。 在他發生異狀之前，米卡悟斯似乎執意想取安潔拉的性命……可是為什麼後來又打消了那個念頭？ 米卡悟斯向百思不得其解的阿妮亞下了指令： “我稍後就去啟動屍灰龍。你算好時機返回安薩里邦。” “瞭解。” 米卡悟斯的身體固然令人擔心，阿妮亞還是毫無異議地立刻點頭答應了。 決戰時刻迫在眉睫。 * 傍晚，亞修在醫務室閑得發慌。 在治癒魔法的加持下，傷勢有逐漸好轉的趨勢。雖然身體各處仍會隱隱作痛，至少已經可以不靠別人的攙扶自行行走了。另外，他現在穿上了病人用的睡衣。畢竟，一直光著身子難免會感到難為情。 話雖如此，身受重傷依然是不爭的事實。 不只是頭部，連身體也被繃帶包得像木乃伊一樣，而且除了上廁所的需要以外，還被醫師規定嚴禁離開醫務室。 亞修看著窗外的景色看了好一段時間。 “閉幕晚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嗎……” 在天色垂幕的湖畔，營火的準備工作順利地進行著。大概再一個鐘頭左右的時間，那一堆疊得老高的木柴就會起火燃燒了吧。 蕾貝卡、西維亞、潔西卡、科賽特、馬克斯……這些早上來探過好幾次病的朋友，也在太陽西下後鮮少露面了。當然這也是因為他們現在必須專心籌備晚會的事宜。 另一方面，露卡應該還在諾古之森和高文相處吧。 三個鐘頭前，她一度特地回來告知亞修高文仍活著的好消息。得知高文尚有一口氣在，亞修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接下來只要等露卡克服了對高文的恐懼，連結兩人的星精路應該就會重新開通了。 “嘶……嘶……” 艾可趴在隔壁的床上睡得正香甜。在亞修昏睡不醒的那段期間，她大概每天都徹夜難眠吧。 “我要進門囉，亞修。” 這時，蕾貝卡的聲音隨著敲門聲同時響起。不等亞修回應，她便堂而皇之地走入了房內。 身穿泳裝的蕾貝卡只披了件單薄的上衣，好不性感。 蕾貝卡的泳裝是深紅色的。由於上衣前面是敞開的，因此深邃的乳溝、細緻白皙的腹部、以及比基尼線全都一覽無遺地呈現在眼前。 “蕾貝卡同學……！” 亞修窘得不知該把目光往哪擺才好。 “身體還好嗎？” 用慈祥的視線看了熟睡中的艾可一眼後，蕾貝卡以嚴肅的神色凝視亞修的臉。 “我已經不要緊了啦。現在還能自己一個人去上廁所呢！” “那就好。言歸正傳，有件事我非常掛念不已。” “什麼事？” “安潔拉老師直到目前仍未從遺跡回來。我明明有告知她務必回來參加閉幕晚會的……” 亞修愣住了。他有聽說安潔拉住集訓第一天的傍晚就前往了威林翰靈廟。換句話說，安潔拉甚至不知道亞修身受重傷的事實。 “依安潔拉老師的個性，她應該是太陶醉於探險了吧？” 亞修露出苦笑說道，但蕾貝卡卻愁眉不展。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我只怕她不小心和盜墓者碰個正著。所以有些擔心。” ——磅！ 這時，房門忽地被猛然打開。露卡從外頭闖了進來。可能是一路匆忙跑來的關係，只見她汗流浹背，整件夏季制服都濕淋淋的。 平時總是慢條斯理的露卡難得也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嗚咪？”疑似被騷動的噪音驚醒的艾可發出了睡迷糊的聲音，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她一邊揉著惺忪的眼睛一邊東張西望。 “發生了什麼事？” 亞修詢問後，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露卡斷斷續續地回答道： “我的帕爾……高文它……！” 露卡語帶哽咽地說明了事情的經緯。 ——高文死了？ 亞修做了這般最壞的打算，但事實並未如他的預測。 高文似乎是趁露卡稍不注意的時候，跑去躲了起來。 露卡從今早便一直跟高文相處在一起。 只要克服從高文背部摔落的恐懼，高文就會再一次接納自己。如此一來星精路便會重新開通，高文也能免於一死。 露卡是懷著這樣的信念面對高文的——然而高文非但沒有敞開心房接納露卡，還鬧失蹤不見了。 蕾貝卡溫柔地攬住了哭哭啼啼的露卡的肩膀。 “高文不可能棄你於不顧的。說不定它是感應到自己死期將近，不願讓你看到它死去的樣子，所以才……” 聽了蕾貝卡的假設，亞修也認為不能排除那個可能。 “我們現在立刻去把高文帶回來吧！星精路切斷的理由，我們已經查出來了不是嗎？只要再稍微努力一下，高文應該就能得救了啊！可是它卻主動放棄……怎麼能坐視這種事發生呢！” 蕾貝卡點頭附和了亞修的主張。 “沒錯，我也這麼認為。我們沒必要配合高文的美學，問題只在高文躲去了哪裡……” “那、那個……” 露卡向盤起胳臂凝思的蕾貝卡提供了線索。她已擦乾了臉上的淚水，神情顯得堅毅果決。 “我想……它應該是去了威林翰靈廟。那裡是幼龍專用的基地……高文目前仍處於幼年期。” 蕾貝卡點了點頭。 “唔……的確有那個可能。你們有聽說過‘威林翰之龍’這篇故事嗎？” “這故事我有聽過。小時候家母常常念給我聽。” ——那是一出發生在幼龍若亞薩身上的悲劇。 若亞薩在幼年的時候，便成功升格為聖龍。然而它不忍見飼主少女為重病所苦，所以自行切斷了星精路。結果，若亞薩很快地就衰弱得形同槁木死灰。 但若亞薩發誓不願讓少女看到自己的死，於是它選擇悄悄離開。後來少女雖然恢復了健康……但若亞薩早已孤單地藏在威林翰靈廟的深處，氣絕身亡了…… 當年還只是幼兒的亞修聽母親說完這篇故事，還情不自禁地哭了。 蕾貝卡就像要打破這個感傷的氣氛一樣，堅定地做出了宣言： “我絕不會讓高文走上跟若亞薩相同的命運。既然如此，閉幕晚會只好臨時取消了。我要動員所有學生搜索高文的下落。最好能順便找到安潔拉老師，那就是一石二鳥了。” “不，請等一下。” 亞修向蕾貝卡的決策提出了異議。 “還是讓其他同學享受閉幕晚會吧。我這幾天都在昏睡，所以我不曉得大家到底受了多麼嚴苛的訓練……不過大家應該都付出了嘔心瀝血的努力。閉幕晚會舉辦的目的，不就是為了獎勵那些完成訓練的學生嗎？” “話是沒錯，不過你在打什麼主意？難道……” 亞修笑了。 “你猜得沒錯。搜索就包在我身上吧。放心。多虧治癒魔法的幫助，我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這是騙人的。其實亞修每動一下，內臟和關節就會感到絞痛。即便如此他還是不肯輕言放棄。 聽到這裡，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艾可擺出了臭臉。 “開什麼玩笑！你是笨蛋嗎？明明身體那麼虛弱……你還堅持去找那頭懦弱的龍？” 亞修把手放在艾可頭上，安撫她的心情。即便口氣凶了點，但艾可也是基於對亞修的關懷才口出惡言的。 “原諒我吧，艾可。我實在沒辦法繼續袖手旁觀下去。而且那傢伙絕對不是什麼懦弱的龍。” “可、可是……！” “如果艾可那麼擔心我，你要一起來嗎？” 艾可頓時像一把火燒起來般漲紅了臉。 “什……麼……我、我才沒有擔心你！” 亞修沒理會狼狽地揮手否定的艾可，向蕾貝卡深深地垂下了頭。 “拜託你，蕾貝卡同學。” “真是的……實在拗不過你。不然這樣吧，閉幕晚會照常舉行，由所有學生會成員負責搜索。” “不行，那樣也不妥。蕾貝卡同學缺席的話，大家一定會覺得很可疑。難得舉辦晚會，我希望其他同學都能心無旁鶩地享受它。” “可是——” 當蕾貝卡打算反駁的時候，醫務室的門一聲巨響打了開來。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來助你一臂之力吧。身為騎士，見人們有難，自當全力相救——此乃羅雷亞蒙家的家訓！” 威風凜凜地發出豪語的人，竟是西維亞。 * 搜索班的成員決定是亞修、西維亞、艾可、露卡四人。 馬克斯和潔西卡也表達了同行的意願，但蕾貝卡並未允諾。因為學生會有太多成員缺席的話，很難不讓學生起疑，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判斷。 以手持韁繩的西維亞為首，蘭斯洛特一口氣載了四個人。 ——公主殿下的後面嗎…… 坐在西維亞後面的亞修感到誠惶誠恐。 身穿王宮款式的騎龍服、盤起了頭髮的西維亞，同時兼具了公主的美貌和騎士的氣魄。 雖然屍灰龍襲擊安薩里邦市區的時候，亞修就曾經和西維亞共乘過，但當時他渾然忘我地投入了戰鬥。根本沒有餘裕去意識西維亞乃異性的事實。 “你在幹什麼？不牢牢抓緊，小心被甩下去。” 被西維亞斥責後，亞修下定了決心。不顧一切地向前伸長了雙手。環住西維亞腰部的瞬間，又一次為她的纖細柳腰感到吃驚。 第三個人則是艾可。她戰戰兢兢地抱住了亞修的腰。大概是擔心亞修的傷勢，她不敢抱得太用力。 “你也一樣要牢牢抓緊喔？” 亞修隔著肩膀回頭一看，艾可馬上羞紅了臉。 “我如果真的用力……你的身體不就要被我捏扁了嗎！” 亞修露出了苦笑。艾可以她的方式表達對亞修身體的關心，這教亞修打從心底感到高興。 最後上龍的人則是露卡。她坐下的位置不是鞍，而是尾巴的根部。 “喂，露卡。你那樣子坐……不會有事嗎？” 西維亞吃驚地詢問道。 “沒問題。” 露卡只是淡淡地回答。看來她似乎不喜歡騎具。 一口氣載了四人的蘭斯洛特優雅地飛上了天生。 從集訓所到威林翰靈廟徒步得耗時一個鐘頭，騎龍的話一飛就到了。 ——真是的……高文那傢伙……意識到自己死期將至所以鬧失蹤？耍什麼酷啊，我絕不允許它模仿幼龍若亞薩的行為……！ 亞修一邊在蘭斯洛特的背上搖搖晃晃，一邊想著高文的事。 不久，一處高聳如牆的丘陵出現了。 “那應該就是威林翰靈廟的入口吧。” 西維亞俐落地操縱著韁繩喃喃說道。 如西維亞所言，在山丘的中央一帶可以看見貌似入口的建築。雖然四周被薄暮籠罩，不過充滿神殿風格的門口設置有龍華燈，朦朧地照一見了入口周邊。 安潔拉獨自一人徒步深入那種場所嗎……一想到這，亞修不禁打了個冷顫。不管怎麼看，這裡都不是適合女性單獨前往的場所。蕾貝卡的擔心不是沒有根據，的確不能排除她受對盜墓者攻擊的可能…… 就像要一掃亞修的懸念般，西維亞大喊： “好，準備降落！” 蘭斯洛特發出英勇的嘶吼後，開始急速下降—— * 米卡悟斯站在山丘的頂峰，俯瞰著渺小的世界。 眼下就是威林翰靈廟的入口。 往遠方望去，則可見諾古之森和阿儂奴湖畔。以及集訓所的建築—— 阿儂奴湖畔燃起了營火。閉幕晚會正式宣佈開始。 地上放了一隻外形會令人聯想到棺柩的箱子。米卡悟斯打開箱蓋，一把漆黑的巨劍從中現形。 這把巨劍正是屍灰龍的召換裝置。 此乃集帝國引以為傲的機械工學和龍族長年發展的魔導之大成——魔導工學的產物。 米卡悟斯返回本國後，替裝置進行了改良。 這把以前看起來有幾分像工藝品的巨劍，如今變得更詭異、更兇險，感覺更機械化了。 鑲嵌在握柄上的龍綺華晶數量也大幅增加。總計共有九顆深紅色的大顆結晶。小顆的結晶起碼有二十顆以上。假如拿去拋售，肯定能賺得一筆钜額的財產，不過在米卡悟斯的眼中，那些昂貴的結晶不過就是道具罷了。 米卡悟斯輕輕提起巨劍後，往腳下的岩石插入。這麼做是為了把魔力直接注入到靈廟的內部。 外觀形似龍顎的巨劍發出了沉悶的聲響，深深地刺進了岩石裡面。 “感覺就像墓碑一樣哪。” 就在米卡悟斯無心地喃喃自語時，一道白色的影子映入了他的視野。一個疑似龍的飛行物體正急速朝此處逼近。 米卡悟斯睜大面具底下的眼睛，凝視傍晚的天空。那影子看來似乎是蘭斯洛特。 “哼……公主大人微服出巡嗎？” 米卡悟斯迅速地躲到了岩石後面。雖然他不認為在天色這麼暗的情況下，自己還會被騎士發現，但絕不能小覷龍的視力。 所幸，蘭斯洛特緩緩降落了。看來對方打算在靈廟入口著地。不一會兒，蘭斯洛特從米卡悟斯的視線範圍內失去了蹤影。 “開始吧。” 米卡悟斯握住巨劍的握柄後，開始詠唱咒文。 “灰歸灰，塵歸塵。現身吧，魔導工學的結晶啊。令年幼早天的龍族之靈在此復活吧——” 刹那，鑲嵌在握柄上的龍綺華晶綻放出了駭人的光芒。 * “安、安潔拉老師她……跑進了這種洞窟裡面？” 爬下蘭斯洛特的西維亞，在探視了威林翰靈廟的入口之後，不禁面露怯色。 大概是沒料到靈廟竟然會是這麼令人不寒而慄的地方吧。 如果是白天也就罷了，漸淶的夜色更助長了陰森恐怖的感覺。 被薄暮籠罩的入口，看起來宛如直通冥府的大門。雖然有微弱的龍華燈朦朧地照耀著門口到廣場一帶，不過對心情的放鬆絲毫沒有幫助。 “高文……” 亞修溫柔地把手放在始終面露不安的露卡頭上。 “放心吧。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找出高文來的。” “嗯……” 露卡有氣無力地點頭答應的同時，黃昏的天空劈下了一道閃電。震耳欲聾的雷聲緊接著響起。 “呀啊啊啊！” 第一個忍不住慘叫的人是西維亞。 亞修不禁苦笑。西維亞在維若妮卡的鍛煉下，身為王族的自覺固然有所加強，本質上依然是個膽小鬼。 不過這個和樂的氣氛旋即被艾可的一句話給打破。 “……就跟那個時候一樣。” 艾可以銳利的眼神仰望天空。 蘭斯洛特也目露凶光，“咕嚕嚕嚕嚕……”地發出低吼。 轉眼間烏雲密佈，幾乎要蓋掉整個天空。 “你指的是屍灰龍來襲的時候……？” 艾可面色凝重地點頭回答亞修的疑問。 “對。這個不祥的感覺……不會有錯！” 這回輪到地面發出聲響晃動。 亞修一度因為劇烈的上下搖晃險些失足摔倒，光是要站穩身子就令他十分吃力。 “呀啊啊啊啊啊！” 然而其他女生接連從四面八方抱了上來，使得亞修最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從正面撲進懷裡的是艾可，攬著右手臂不放的是西維亞，緊緊抓住左手臂的則是露卡。身處這種臉紅心跳也不奇怪的狀況，可惜亞修卻無福消受。 “嗚咕——！” 一陣劇痛刺穿了全身。所有人都忘了，亞修可是被醫生叮囑一定要好好休養的重傷病患。 “抱、抱歉！你不要緊吧？” “對……不起。” “是我不好啦……” 西維亞、露卡、艾可依序連忙跳開。 “沒關係……我沒事。” 亞修不願造成其他人無謂的擔心，擠出了笑容。雖然可能笑得有些僵硬，亞修只能祈禱昏暗的薄暮能幫忙掩飾。 見地震停止，亞修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 “呼咻……” 一個宛如在嘲笑虛張聲勢的亞修的吐氣聲赫然響起。 “——！” 一個，然後又一個……靈廟深處的黑暗裡浮現出令人看了怵目驚心的光點。那顯然不是人類。儘管感覺與龍有幾分相似，可是又完全感受不到龍族特有的聖性。 “是屍灰龍！” 艾可大聲警告眾人的同時，有某個東西從靈廟深處沖了出來。 那個體積比馬大，可是以龍族來說又太嬌小了。而且數量不單只有一頭，是成群結隊。 那些東西總計約莫五頭，全是一些長得像幼年地龍的怪物。它們有著漆黑的體表、瘋狂的眼神、潰爛的牙齦，及腐肉般的惡臭。 刺耳的咆哮聲接連響徹了夜空。 “幼龍尺寸的……屍灰龍？” 亞修茫然地嘟囔的瞬間，領頭的怪物發動了攻勢。只見它的嘴巴往上下兩邊張開後，發出了炫目的閃光——“雖！”的一聲，一團火焰貼著地面低空飛來。 蘭斯洛特發出淒厲的吼叫，張開了防禦魔法的護盾。眨眼間抵消了噴吐攻擊的效果。 不過，現在不是向蘭斯洛特道謝的時候。 屍灰龍集團這回使出了暗紅色的觸手。觸手以撕裂薄暮之勢，一條接著一條近逼而來。 西維亞成了頭號犧牲者。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公主殿下！” 雖然亞修連忙伸出援手，結果只是撲了個空。濕滑光潤的觸手纏上西維亞的纖細腰肢，把她吊在半空中。
“放、放肆的傢伙！竟敢冒犯騎士王家的公主……！” 無奈對手不是能用語言溝通的物件。 儘管西維亞奮力掙扎，但她愈是抵抗，觸手愈是巧妙地纏住她的身子不放。最後就連騎龍服也硬是被扯下大半的面積，鈕扣紛紛彈飛。 “住、住手！停止這種無恥的行為……！啊嗚……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西維亞的慘叫拉起一道長長的尾音劃破了夜空。 “艾可，快拿出聖騎甲給我！” 艾可怒目駁斥了亞修的要求。 “不行！你可是有傷在身的人耶？裝備了聖騎甲對身體會造成負擔——” “現在是顧慮那種事情的時候嗎！公主殿下要被幹掉了！” “可、可是……” 相較于裹足不前的艾可，一旁的蘭斯洛特展開了行動。 只見它為拯救主人，從口中噴出紅之炎龍吐息。 ——轟！ 那是貨真價實的吐息，不是龍媒魔法製造出來的火焰所能相提並論。無與倫比的破壞力把阻擋在靈廟入口的五頭屍灰龍燒成了火球。 “咕喔喔喔喔……” 化成火球的五頭屍灰龍發出慘叫，虎視眈眈地把目標轉向亞修等人，但蘭斯洛特又接著噴火補上致命的一擊，屍灰龍終於燒成了灰燼。 雖說原本是幼龍，但頑強難纏的韌性與一般屍灰龍沒有兩樣。觸手斷掉之後，從半空中落下的西維亞被蘭斯洛特的背部接個正著。 “呼、呼……多謝你相救，蘭斯洛特。” 確認西維亞平安無事後，亞修松了口氣，但馬上聽見露卡怯生生地尖叫。 “天啊……！” 露卡站在懸崖往湖畔的方向俯瞰。不對，正確而言，她是在注意諾古之森。 “怎麼了？” “森林……被污染了……” 身為耶庫布萊德人的露卡，很有可能敏銳地感應到了森林的異變。 亞修循露卡的視線望去，頓時啞口無言。 ——咚咚咚咚咚…… 森林在撼動。那個震撼的聲響，就仿佛有一支地龍部隊疾馳而過般。野鳥和小動物的驚惶叫聲此起彼落。 從露卡那句“被污染”的話來判斷，地龍型的屍灰龍可能正在林子裡四處流竄。 看來除了正門以外，屍灰龍另有其他離開靈廟的路徑。 “亞修，快看湖邊！” 西維亞放聲大喊。她騎在蘭斯洛特的背上指著阿儂奴湖。 “難道……那些也是屍灰龍？” 亞修握起拳頭發抖。漆黑的異形在被夜幕包圍的湖面遊動。多虧有湖畔的營火，才能隱隱約約辨別出它們的身影。 那無疑是水龍型的屍灰龍。為數約有二十……不，恐怕多達了三十頭左右。它們正一路朝著湖畔的營火前進。 “天上也有！” 這回換艾可指著上空。一群翼龍型的屍灰龍一邊發出怪鳥般的叫聲，一邊在空中飛舞盤旋。只見它們無視亞修等人，逕自往集訓所的方向飛去…… “原來如此……它們的目標本來就是要攻擊集訓所！” 亞修激動地雙手握拳。 “可惡……就算集訓所的學生都是成績頂尖的佼佼者，有實際跟屍灰龍交手過的人充其量也只有會長跟馬克斯。真的不要緊嗎——？” “亞修，現在不是擔心別人的時候了。我們也只能相信會長可以保護好集訓所。” 西維亞冷靜的聲音把亞修的注意力拉回了現實。 她的視線筆直地集中在靈廟入口的一點。 “那個是……！” 亞修啞口無言。 第二批的地龍型屍灰龍蜂湧而至。這回一口氣冒出了六頭。 “咕嚕嚕嚕嚕……” 蘭斯洛特一聲低吼，吐息應聲炸裂，令帶頭的三隻屍灰龍化成了焦炭。 這時，暗紅色的觸手刺穿塵埃迎面飛來。蘭斯洛特卻絲毫不感到畏懼。只見它仰賴後肢站起身體，揮下了鐵錘般的前肢。銳利的尖爪發出呼嘯的尖銳聲響。成捆的觸手就像橡皮筋一樣硬生生地被扯斷。 那個畫面只能用橫屍遍野來形容。 不過短短幾分鐘，第二批地龍型的屍灰龍便宣告全滅。 “好、好強……！” 蘭斯洛特奮戰的英姿令亞修讚歎不已。西維亞馭龍術的精准度明顯有長足的進步。 西維亞垂下視線，以精悍的眼神看了亞修等人。 “快騎上來！準備深入靈廟了！” * “各位同學接受了為期五天的選拔集訓！你們的實力都有顯著的提升！要相信自己！你們的實力遠比你們想像中的還要堅強！” 在蕾貝卡的號召下，學生們紛紛騎上了自己的帕爾。 翼龍組升空，地龍組往諾古之森出發，水龍組則在阿儂奴湖集結。主打的正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佈陣。 “蕾貝卡果然有一套……” 率領水龍組的潔西卡遠眺古夫林騰上夜空的威容，一邊喃喃自語道。 蕾貝卡英姿煥發地站在古夫林高高揚起的脖子上。她已裝備了絢爛奪目的聖騎甲。龐大的魔力形成一層靈氣裹住她的全身。騎著亞裡安洛德的馬克斯則一如副官般跟隨在她的身後。 不久前，學生們還圍著營火沉浸在閉幕晚會的歡樂氣氛中。 然而，從水陸空三路展開進攻的屍灰龍使風雲瞬間變色。分別有如天國與地獄。學生們一度陷入了恐慌狀態，全因蕾貝卡的存在，形勢才有所轉變。蕾貝卡的一席話比任何魔法都有效地鼓舞學生、使他們打起了勇氣。 如今所有學生非但沒有感到畏懼，還激奮得克制不住發抖。 大批的屍灰龍壓境而來。 雙方距離約剩一百公尺左右。 “現身吧……一擊必中的魔槍……” 蕾貝卡自然是不落人後，搶先打頭陣。 “凱·波爾古！” 刺眼的光芒應咒語綻放而出，一把長槍憑空現形。凱·波爾古的閃光一舉貫穿黑夜。一直線陸續發生的大爆炸，一一擊墜了成群的翼龍型屍灰龍。 “進攻！” 蕾貝卡儼然將軍般一聲令下。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學生們聽令，同發動了攻擊。 * 蘭斯洛特的角發出了朦朧的蒼白色光芒。 這是龍族的一種初階魔法。亞修等人也因此不必靠龍華燈手電筒也能在洞窟中探索。蘭斯洛特靜靜地一步一步踩著穩健的步伐前進。讓人幾乎感受不到步行時的震動。 如此一來，也大幅減輕了對亞修身體造成的負擔。 “謝謝你了，公主殿下。” 西維亞疑似是被亞修的耳語給嚇了一大跳，只見她的頸子猛然抽搐了一下。 因為頭髮被深紅色的緞帶綁了起來，所以露出了耀眼的白皙頸子。 “幹麼那麼莫名其妙！我又沒做什麼事，值得你煞有介事地向我道謝！” “你是關心我，才刻意教蘭斯洛特放慢腳步的吧？所以……” “我、我才沒考慮到那麼多！在空間這麼狹窄的地方，怎麼可能高速移動呢！” 亞修不禁苦笑。西維亞的個性還是一樣彆扭。像蘭斯洛特這麼慧黠的龍，要在狹窄的通道高速移動，照理說根本是雕蟲小技。 “——小心！” 西維亞突然十萬火急地大叫。 “嘰啊啊啊啊！” 有三頭翼龍型的屍灰龍從前方襲來。那副模樣與其說是龍，更像蝙蝠。 即便生前是尊貴的龍族，一旦淪為那個樣子之後，便與噁心的飛行生物別無二致。 亞修神經緊繃，下一秒——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 蘭斯洛特發出了怒號。在輝煌威風的聖龍所通過的路徑上，只剩一堆死灰。 “真厲害。” 聽到亞修的喃喃自語，西維亞昂然地挺起了胸膛。 “哼……在你臥床休養的期間，我完成了選拔集訓的所有課程。每天和那個會長交手反復進行模擬戰的日子……說來就令我鼻酸。” 西維亞的口吻隱約夾帶著一股哀怨。看來她似乎被修理得十分淒慘。只經歷了第一天海水浴的亞修不禁感到慚愧。 只是，西維亞會變強的最大原因，應該還是維若妮卡王女的苛責與激勵吧。 若非上個月維若妮卡前來安薩里邦訪問，西維亞也無法成功脫胎換骨。 “話說回來，怎麼還找不到安潔拉老師呢……希望她沒有遭到屍灰龍的攻擊。” 西維亞一邊繼續查看靈廟的地圖，一邊歎了口氣。 “而且也不見高文的影子……露卡，你有感應到什麼嗎？” “不行……因為星精路被切斷了，〈星刻〉完全沒有反應。’ 既然露卡感應不到任何氣息，也只能把整個洞窟內部翻過來找一遍了。雖然是一件光想就讓人頭暈目眩的苦差事，但情況緊急分秒必爭。 “對了……艾可，我有事必須先跟你交代。” 亞修隔著肩膀回望艾可。 “什麼事啦？” 緊攀在亞修背上的艾可沒好氣地抬起了頭來。 “下一次我要你拿出聖騎甲的時候，你一定要乖乖拿出來喔。一時的猶豫，也有可能會造成千古恨。” “什……！” 艾可馬上氣炸了，掄起拳頭不斷敲打亞修的背部。 “不許你這奴隸指使我！小心我踩扁你喔！” 雖說那個敲打方式就像在撒嬌，但力道卻是深入骨髓，痛得亞修叫苦連天。 “好痛痛痛！不、不要再打了啦！” “你也不想想你是有傷在身的人耶！就算那是臨時拼湊而成的仿造品，對身體的負擔還是很大好嗎！” 語氣固然兇惡，但艾可也是擔心亞修的傷勢，才出自一片好意。她的心意令亞修由衷感到高興。問題是現在情勢緊急，或許主謀還窩藏在靈廟的某處。 “不然，能麻煩你製造一套負擔較輕的聖騎甲嗎？” “你說什麼？” “拜託你了。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製造出一套適合我目前狀況的聖騎甲。” “你、你為什麼……說得那麼自信滿滿啊！” “這還用問嗎？因為艾可是我的得力伴侶啊！” “……！” 可能是被亞修誠摯的已意打動了吧。只見艾可囁嚅難言，倏然漲紅了臉。 “好啦……問、問題是，在遺龍工房的那段期間，我的身體——” 亞修馬上就聽出艾可欲言又止的事情。 只有靈魂能前往遺龍工房。肉體只能留在這個世界。 靈魂出竅時，變成空殼的肉體完全沒有防備可言。 “不用擔心。我會保護好你的身體的。” 亞修放開西維亞的腰後，一邊提防從蘭斯洛特身上摔落，一邊小心翼翼地和艾可交換了前後位置。 “亞修……？” 艾可目瞪口呆，轉頭看了身後的亞修。 “看，這麼一來就沒問題了吧？” 亞修攬著艾可的腰用力抱緊。 “什、什什……！” 艾可的肩膀抽動了一下，身體僵得如木頭般。 從發縫間隱約露出的耳廓整個變得紅通通的。 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從耳朵噴出熱氣似的。 “你、你要是沒有扶好我……等我回來就準備走著瞧！”艾可怒氣衝衝地撂下狠話後，把背靠在亞修的胸膛上。一股洗髮精的香味從輕盈飄逸的髮絲漫過鼻頭。 下個瞬間，艾可的身體像斷線的傀儡一樣，失去了力氣。艾可的後腦勺垂靠在亞修的右邊肩膀上。 亞修實際感覺到艾可的靈魂出竅了。 “看你的了，艾可。” 亞修承受著艾可的重量，像是在祈求似地喃喃自語道。 * “唔……？” 突然來到視野開闊之處，西維亞緊急勒住了蘭斯洛特。 這兒不像有屍灰龍出沒。 蘭斯洛特加強了犄角的亮度，照亮空間格外遼闊的空洞。 西維亞右手持著韁繩，用左手翻出地圖對照。 “照地圖看來，這裡應該是靈廟的中心部了。” “中心部嗎……” 亞修牢牢抱緊意識仍未恢復的艾可，一邊觀察洞內的環境。 西維亞隔著肩膀，偷偷窺看亞修的那副模樣。 “…………” 為了製造亞修的新聖騎甲，艾可前往了遺龍工房。亞修從剛才就一直緊緊地抱著她那嬌小的身軀不放。 當然，亞修這麼做只是撐著艾可，避免她從蘭斯洛特的背上摔落而已……但西維亞說什麼就是一顆心懸在那七上八下，始終無法恢復平常心。 ——可惡，我到底在慌什麼啊！ 西維亞重新打起精神，小心謹慎地環視四周。 空洞的大小跟學校的講堂約在伯仲之間。天花板特別地高，估計應有十五公尺之譜。地面上到處佇立著仿照翼十字架製作的墓碑。 每塊墓碑的高度至少都有五公尺以上。矗立在正中央處的翼十字架，尺寸更是大得非比尋常。它的頂端幾乎都快碰到天花板了。底下會是埋葬了什麼大有來頭的龍嗎？ 遺憾的是，這裡仍不見安潔拉的身影，也找不到高文。這個位居靈廟中心部的空洞照理說應該是最有可能找到她們的地點了…… 西維亞一聲長歎後，亞修從後面開口跟她說道： “公主殿下，你看天花板。” “——唔？” 西維亞睜大了眼睛。天花板的一角破了一個火山口般的洞，從中可以窺見烏漆抹黑的夜空。仍舊是一行人進入靈廟前，艾可用“不祥”這個字眼所形容的幽暗天空。 在天氣晴朗的日子，應該會有月光透過那個洞口射入靈廟內部，醞釀出夢幻的氣氛吧。 “咕嚕嚕嚕嚕……” 蘭斯洛特突然揚起脖子，發出了恐嚇的低吼聲。 它死盯著不放的地方正是頭頂上的那個洞口。 “怎麼了，蘭斯洛特？” 西維亞才剛驚訝地問出口—— “我們又見面了，少年。” 頭上便傳來男子的聲音。一個身材高瘦的人影出現在洞口的邊緣。 “你是……米卡悟斯！” 亞修愕然地倒抽了一口氣的樣子，連西維亞也感覺得出來。 蘭斯洛特的犄角，朦朧地照出了頭上的景致。 一個被光照成蒼白色的面具男孤影，在黑暗中浮現。西維亞也看過報告書，所以馬上就想到他是哪號人物。 “名為米卡悟斯的惡徒！在這裡狹路相逢，表示你氣數已盡！我以羅雷亞蒙騎士王家的名義，代替上天制裁你！” 面對慷慨激昂的西維亞，米卡悟斯只是用喉嚨擠出乾笑。 “有、有什麼好笑的！” “哼……命運實在是夠捉弄人的了。連那個當代頂尖的武者維若妮卡·羅雷亞蒙都會落選，沒能成為育龍人……偏偏是你這個膽子最小的撒嬌鬼會被選上。” “你說……什麼？” 米卡悟斯一嘴仿佛熟知內幕的說詞，西維亞驀然有種難以形容的不對勁感。 “怎麼了，公主殿下？” 亞修一臉詫異地從背後問話。 “不、不……沒什麼。” 口頭上如此回答的西維亞早已陷入了一團混亂。 ——這個感覺是怎麼口事？那個叫做米卡悟斯的男子……我跟他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可是卻有一股懷念之情油然而生。為什麼我會對他懷抱這種情感？ “公主殿下？你……哭了？” “咦！？” 亞修的話令西維亞猛然回過神。 這才發現，一串串的淚珠早已不聽使喚地沿著臉頰滾滾落下。 “這……為什麼我會……？” 就連西維亞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流淚。不過，只要看著那個名叫米卡悟斯的男子……很不可思議地一顆心就會被揪得緊緊的。 米卡悟斯突然而露微笑。 那個笑容看起來就好似在關注孩子的父親般，慈祥又溫和。 “你長大了哪，西爾維。” “什——！” 西維亞感到一陣惡寒。 世界再廣，會以這個昵稱呼喚西維亞的人，在這世上只有親屬而已。不僅如此，那個優雅又富有磁性的口吻，在在勾起了西維亞的記憶。 ——兄長大人！你好討厭喔，朱利亞斯兄長大人！ ——哈哈，西爾維真的是個撒嬌鬼哪。 ——還不都是因為……兄長大人把人家晾在一旁，光顧著跟葛廉哥哥說話！ 童年時代的往事歷歷在目地於腦中浮現。 這怎麼可能。 ——‘屠龍手’。 犯下了這條重罪的兄長——朱利亞斯早已遭到處刑了。當時西維亞年僅五歲。 在羅雷亞蒙騎士國，弑龍乃是無上的重罪。縱使是騎士王家的王子，也無法豁免極刑。更遑論朱利亞斯下手殺害的物件，是他自己的帕爾——聖龍莫爾德雷德。 朱利亞斯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上了。 然而……米卡悟斯的一舉一動都讓人感覺得到兄長的神韻。 這時蘭斯洛特又發出了低吼。仿佛是在警告西維亞必須提起戒心似的。 “難道說……！” 西維亞也注意到不對勁。 地面正隱隱約約地搖動著。 ——有東西潛伏在地底下！ “咯咯……蘭斯洛特能奮戰到什麼地步，真是值得拭目以待。還是說——那位少年，你會像之前一樣又使出怪招來嗎？” “嗚……！” 亞修為之語塞。 艾可一直保持沉默尚未清醒。西維亞沒辦法預測得等上多久，艾可才會製造出新的聖騎甲。 米卡悟斯一如看破了亞修的窘境般，臉上露出嘲笑的表情。 “只不過，只看艾瓦隆皇女那副德性……我看你應該是使不出什麼怪招來了吧？” “你說艾瓦隆？為什麼你也會知道——” 亞修明顯受到了動搖。艾瓦隆——這個字眼疑似是古代語，西維亞不懂那有什麼含意。再者，皇女指的又是什麼？ ——不對，現在不是追究那種問題的時候…… 西維亞摒除雜念，激勵自己振作。 “我告訴你，埋葬在這座靈廟的龍族不過都是幼龍罷了！就算變成屍灰龍，也不會是我和蘭斯洛特的對手！” 西維亞做出了宣言，米卡悟斯卻絲毫不放在心上。 “是這樣嗎？大半的戰力都被我調派去集訓所了。你們打倒的那些屍灰龍，不過只是小嘍囉罷了。再者，沉睡於這個地點的幼龍……生前可都是聖龍。” 宛如在呼應米卡悟斯的說詞般，地面分裂成了兩半。地鳴般的轟聲震天價響地在洞內繚繞，巨大的墓碑也隨之傾圮。 只見一個龐然大物緩緩地從地底現出身影。 “咕嚕嚕嚕嚕……” 隨著仿佛自冥府深處竄起的低沉嘶吼聲，那個東西和蘭斯洛特展開了對峙。 雄壯的翅膀。厚實的下顎。尖銳的雙角。 撇除漆黑的皮毛不談，這頭屍灰龍確實擁有聖龍的風貌。 “略咯……讓我來告訴你們吧。它的名字叫做若亞薩！” 聞言，西維亞不禁渾身僵直。 “凡是騎士國子民都知道的悲劇，你們應該也有聽說過吧？它就是過於深愛主人，選擇自行了斷生命的那頭龍——” * “……你都聽到了吧，娜比？” 艾可和娜比在遺龍工房對談。 娜比一如既往，身穿貴族般的禮服，愜意地坐在古董椅子上。 “最適合現在的他的聖騎甲……嗎？呵可，很有趣。” 那個宛如艾可變成成熟女性般的外貌依然妖豔如昔。或許是這個緣故，艾可無論如何就是看娜比這女人不順眼。話雖如此，現在必須先以大局為重。 “沒有時間了。我負責重新構築的工作，你可以幫忙取樣嗎？” “哎呀。為什麼要我幫忙呢？” 娜比的臉上掛起了壞心眼的笑容。 “我、我有什麼辦法！雖然很不甘心……但你的知識比我淵博多了……而且我覺得，你或許能拿出比我更好的成果來。” “你的判斷是正確的。我們是一體兩面的存在，若說你是活在表面的世界，那麼我就是在裡面世界生活的人。對你，我當然會不惜一切予以支援。” “所以你願意幫忙囉？” “前提是你肯答應我一個條件。” “條件？你的意思是要我答應你做什麼事情嗎？” “我要你答應我，你總有一天會以亞修·佈雷克的帕爾之名，獻出聖騎甲給他。不是將就的仿造品，而是你自己創造出來的最頂級傑作。” “你……你說什麼！這種要求我怎麼可能辦得到！” “哎呀。明明還沒開始挑戰，你就準備放棄了嗎？” “因、因為……獻出聖騎甲給那傢伙也就表示——” 娜比露出了滿面的微笑。 “沒錯，要把身心都奉獻給他。” “我怎麼可——！” 艾可啞口無言，全身就像著火了似地燙得不得了。要把身心全奉獻給亞修——光只是在腦中想像，就教艾可羞赧得不能自己。 “你願意答應我的條件嗎？還是不願意？” “唔咕……” 娜比挑釁的態度固然令人火大，但取樣的過程尤其耗時。畢竟祖先所留下的聖騎甲設計圖多達一千張以上。 取樣——就是從中找出適合亞修身體的部位。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這回還多了“不會對負傷的亞修造成負擔”這條特殊條件。 這條件比教堂佔據事件時，亞修指定“冰屬性”的要求更為棘手。 嚴格說來，艾可壓根兒就想不到有什麼是身受重傷的人穿了也不會有負擔的聖騎甲。所以這問題跟時間充裕與否無關，只能倚仗娜比的知識。 “……好吧。我答應你。” 艾可做好心理準備後，娜比露出了妖嬈的微笑。只見一道刺眼的閃光霍然乍現，室內盈滿了溫暖的光芒。 同時，娜比的頭上投射出了無數的設計圖。那些正是龍族所流傳下來的眾多設計圖。 娜比水亮光澤的雙唇，開始流暢地唱出聖騎甲各部位的名稱—— “頭盔、護頸、胸甲、背甲、腰甲、臀甲、裙甲、護肩、肩甲、上臂甲、護肘、前臂甲、鐵手套、大腿護甲、護膝、脛甲、鐵靴、馬刺。” 艾可瞠目結舌。 數以千計的設計圖在娜比的頭上盤旋飛行。被判斷為不需要的設計圖當場就被消除，剩下的都是必要的設計圖。 “好、好驚人的搜尋速度……” 艾可整個人看傻了眼。這時，娜比消掉了所有在頭上飛來飛去的設計圖。 原本充滿了遺龍工房的光也於眨眼間消逝。娜比緩緩從椅子上起身，逐步走向艾可的正面。 “幹、幹什麼……？” 娜比的美貌耀眼得讓人無法直視，艾可不禁往後倒退。只見娜比露出了俏皮的微笑，把手放在艾可的頭頂上。 “這是……！” 艾可打了個冷顫。驚人的大量情報從娜比的掌心洶湧地往腦內注入。然而，情報的注入突然被半途打斷。 “怎 怎麼了？” “……他似乎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危險。” 娜比面色凝重地在半空中投射出了立體影像。 疑似有聖龍級能力的屍灰龍正準備攻擊亞修等人。 “你動作快點！” “看來不加緊腳步不行了。” 娜比把手放回艾可頭上，重新開始傳遞情報。 * “它真的是若亞薩嗎……！” 亞修情不自禁地放聲大叫，但馬上恢復了冷掙。 沒錯，在這個節骨眼，敵人是否真的是若亞薩並非關鍵所在。重點在於，這頭半途冒出來的屍灰龍是聖龍級的。 況且，從地底下死而復生的不是只有若亞薩而已。豎立在四周的墓碑也開始陸續傾圮，地龍型的屍灰龍接連從地下爬了出來。總計有九頭之譜…… “公主殿下！我們還是先撤退吧——” 瞥了背後的通道一眼後，亞修冷靜地提出建言。 目前退路尚未遭到對方封鎖。選擇在這種廣場開戰，可以肯定敵人絕對會從四面八方展開圍攻。即便強如蘭斯洛特，也不見得能度過這個難關。 不過，一旦退回狹窄的通道，敵人便被迫必須呈一縱列隊形。如此一來或許還有勝算。 “不行！” 然而，西維亞卻頑固地不肯答應撤退。她情緒激憤，就連握住韁繩的手也止不住地不斷發抖。 “米卡悟斯……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好事嗎！你……居然污辱了最不該污辱的若亞薩之靈！” “公、公主殿下……？” 亞修茫然自失地望著西維亞暴跳如雷的背影。 西維亞顯然把米卡悟斯的話當真了。她在童年時代，大概也有聽幼龍若亞薩的故事感動落淚的經驗。 這時，連先前始終一語不發的露卡也潸然淚下。 “我也是……絕對不能原諒那個人。” 露卡的心情基本上並不難理解。因為高文宛如步上若亞薩的後塵般，突然消失不見。露卡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產生了移情作用的反應。 亞修為眼下的狀況苦惱不已。 “幼龍若亞薩！我以羅雷亞蒙騎士王家之名發誓，一定要擊敗你！這是我所能為你做的祭悼了！” 蘭斯洛特以高分貝的嘶吼呼應了西維亞的宣言，旋即猛然向若亞薩展開突擊。只見它以後腳站立，使勁刺出前肢。見狀，若亞薩也同樣站了起來，以前肢招架蘭斯洛特的攻擊。 兩頭威猛的聖龍開始較勁蠻力。 冷不防，若亞薩張開下顎噴出黑濁的吐息。幾乎等於是零距離射擊—— “嗚……！” 亞修心生惡寒。他用力抱緊艾可的身體、保護她的安危。他對近乎一籌莫展盯自己感到氣急敗壞。 但蘭斯洛特也沒有示弱。它趕在若亞薩的噴吐攻擊炸裂前，即時打開了防禦魔法的護罩。 ——爆炸聲響震耳欲聾。 鼻頭被護罩抵住的若亞薩被自己的威力反噬，產生激烈的爆炸。蘭斯洛特的防禦魔法非常強力，亞修只感應到微弱的震動。 “好厲害……！” 直到這時亞修終於能睜開眼睛。若亞薩被削掉了半邊的頭顱，露出灰色的腦部。乍看下雖然失去了行動能力，但對手畢竟是屍灰龍。受到破壞的組織轉眼間開始再生、恢復原貌。 蘭斯洛特英勇的咆哮和若亞薩毛骨悚然的尖叫，令空氣也為之震撼。 就在雙方準備再一次較量蠻力時，亞修的身後響起了悲鳴。 “咿……不要！” “露卡？” 其中一頭地龍型的屍灰龍，擄走了坐在蘭斯洛特尾巴的露卡。筋脈清晰可見的觸手，纏住了露卡的四肢。 整個人被倒吊起來的露卡，只是掛著眼淚痛苦掙扎。 “不、不要……別碰奇怪的地方……” 就像把砂糖點心丟進螞蟻窩般，大批的地龍型屍灰龍湧上露卡的身邊。它們的觸手一發不可收拾地開始破壞露卡的騎龍服。 鋼鐵制的手套和護膝被蠻橫地拔下，重重地掉到了地上。皮制腰帶被扯得支離破碎，就連裙子也被撕裂了開來。 “可惡……！” 亞修哀叫的瞬間，另一隻觸手來襲。趁著亞修分心注意露卡的不備之際，觸手纏住了艾可的腰。觸手力道之強大，亞修完全不是對手。 “艾可……！” 就跟露卡一樣，艾可瞬間便被吊在半空中。失去意識的艾可甚至無法像露卡一樣掙扎抵抗，只能任憑觸手吊著。 西維亞光是要操控蘭斯洛特便忙得焦頭爛額，絲毫沒有注意到艾可和露卡身陷危機。 亞修咬牙，從蘭斯洛特的背部躍下。即使明知這麼做與自殺無異，他也克制不住衝動。 “放開你們的髒手——！” 亞修撿起地上的石頭，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砸向地龍型屍灰龍。 但對龍丟石頭與狗吠火車是一樣的意思。石頭完全沒有殺傷力，被漆黑的體表輕鬆彈開。 “嗚……” 雪上加霜的是，亞修的身體感到一陣劇痛。 明明沒有遭到敵人的攻擊，可是身體一如在提醒亞修別忘了自己早已渾身是傷一樣，提出了警告。 “偏、偏偏在這個時候……！” 亞修氣憤地咒駡後，頹然地跪下了一邊的膝蓋。 他感覺得出額頭正在冒冷汗。 頭、內臟、關節都絞痛不已。教亞修痛得忍不住想在地上翻滾哀嚎。可是，我絕不能……我絕不能在這種地方被打敗——！ 眼裡滲了汗水的亞修，眼看著被倒吊的艾可從他身前被拖開—— “艾可——————，” 亞修絕望地呐喊。 刹那，險些被屍灰龍吸收進體內的艾可猛然張開了雙眼。 “什、什麼啊？現在是什麼情況！” 俯視了蜷縮在地上的亞修後，艾可東張西望地打量了四周的情況。 “艾可！快給我聖騎甲！” “哼！少了我……你真的一無是處耶！” 只見艾可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後—— 只喊出了替漫長咒語畫下句號的那個單字： “馬刺！” * 站在丘陵的頂峰隔山觀虎鬥的米卡悟斯，確實看到了。 眼下的洞窟充斥著白光。 這一刻，神聖的聖騎甲從光的中心部顯現，正準備裹住亞修的肉體。那是一套刻上了深紅色紋路、視覺上顯得畫麗鮮豔的白色騎士甲胄。 現在的亞修是不折不扣的聖天龍騎士。 這套鎧甲，遠比當初米卡悟斯在安薩里邦市所目擊到的聖騎甲還要厚實。這也稍微引起了米卡悟斯的興趣。 強化的重點可能是放在防禦層面，而非攻擊。 “哼。利用過去的遺產拼湊而成的應急鎧甲嗎？不愧是艾瓦隆之女……” 阿妮亞的報告指出亞修目前有重傷在身。這套鎧甲，很有可能就是艾可為了現在的亞修所製造出來的最適成品吧。 “話說回來……” 米卡悟斯很意外艾可只用一個單字就完成了咒語。或許她早在遺龍工房就唱完了大半的咒語吧。 艾可為了讓自己能在清醒的同時讓聖騎甲具現化，事先積蓄了大部分的咒語才回來。 若非如此，她應該還沒來得及唱完聖騎甲的所有部位名稱，就成了屍灰龍口中的佳餚才是米卡悟斯情不自禁地想讚美艾可這個敵人。 “果然……命中註定我們之間的鬥爭將跨世代進行下去嗎？咯咯，那也沒什麼不好……沒什麼不好。” 米卡悟斯笑了。 忘情地沉浸在自喉嚨深處發出的狂笑。 * 穿上聖騎甲的瞬間，亞修重新站直了身子。 難以忍受的疼痛煙消雲散，身體感覺就像是長了一雙翅膀似的。 裝甲的厚度和第一、第二套聖騎甲相比顯得較為厚實，整體的外形比較圓滑是一大特色。單只是把它裝備在身上，就不可思議地讓人的心裡萌生了安全感。 不過，現在不是浸淫在這股安祥氣氛中的時候。 亞修鎖定眼前的屍灰龍，蹬地躍起。 先是朝著逮住艾可的那頭龍揮出戴上了鐵手套的拳頭。 接著以鐵靴的後腳跟痛擊捕捉了露卡的怪物。 聖騎甲所懷有的強大魔力爆發，兩頭龍瞬間蒸發。 “啊嗚——！” 亞修不經意地哀嚎出聲。 聖騎甲雖然有效吸收了絕大部分的反作用力，但直接打肉搏戰還是有失魯莽。 肋骨一帶的劇痛令亞修忍不住掙扎。看來縱使是聖騎甲也無法完全撫平痛楚。可是，來到這個節骨眼，說什麼也不能退縮。 “呀啊啊啊啊啊！” 觸手一消失，艾可和露卡旋即從半空中墜落。 亞修不假思索，立刻滑進了兩人的正下方。搶在兩人的身體差點重摔在地上之前，同時接住——整個過程不到兩秒的時間。 “你們沒事吧？” 亞修撐扶兩人起身。露卡馬上用點頭代替回答，艾可就沒那麼聽話了。她儼然一副怒火中燒的模樣。 “你有沒有搞錯！那套聖騎甲是針對‘防禦’做強化！不是讓你用來亂踢亂揍的好嗎！” “對、對不起……” 一開始亞修為氣勢洶洶的艾可所懾，忍不住一如既往地開口道歉，但馬上又改口反駁： “現在不是管那麼多的時候吧？當然是以解救你們為主了！” 然而情況並不允許亞修多作辯解。 “……來了。” 露卡的嘟囔令亞修把注意力放回現實，擺出架勢。 蘭斯洛特和若亞薩打得難分難舍；另一方面，剩餘的七頭地龍型屍灰龍則朝三人發動了攻擊。腐敗屍體的惡臭感覺突然一下子變濃了。 艾可氣急敗壞地厲聲指示。 “這套聖騎甲不是造出來給你這樣亂搞的！快點拿出固有魔裝來！” “我知道了！’ 亞修集中心神，使意識專注在聖騎甲上。 腦海裡輸入了和這套聖騎甲湊成一組的固有魔裝的情報。 掌握到那個情報後，亞修忍不住會心一笑。 “現身吧……金城鐵壁的魔盾……” 一道閃光隨著咒語的詠唱迸放。 亞修前方的空間開始扭曲，形成了一條裂縫。未知的固有魔裝緩慢地從中冒了出來。 “埃奎斯！” 就在亞修唱出名字的同時，埃奎斯現形了。 埃奎斯列形貌似龍的頭部，乃是由五面浮空機甲所構成。只見五面盾牌在亞修的控制下，在半空中飛來飛去、令人目不暇接。把逼上前來的地龍型屍灰龍團團包圍住後，盾牌射出了色彩鮮豔的光芒。 這些浮空機甲並非只是一般的盾牌。它們全都具備了與魔導炮相似的性能。 陸續迸放的光芒一如蜘蛛絲般在空間流竄，向地龍型屍灰龍展開追殺。 非但如此，受到光線直擊的屍灰龍顯露出了異狀。它們的身體正逐漸變成石頭。 埃奎斯放射的並非一般的攻擊魔法。 那是能令被光線觸及的生物立即石化的一種高等魔法。雖然是名列騎士國禁用咒語名單的危險魔法，但現在不是執著當個守法公民的時候。 不過短短數秒時間，七頭屍灰龍全都無一倖免地變成了石像。亞修松了口氣，收起埃奎斯以節約魔力。 “多謝你了，艾可。” “沒、沒什麼好謝的……我又不是為了你製造的。” 艾可沒好氣地把臉別向了一旁，不過看得出來她的臉頰隱隱泛紅。亞修露出了苦笑，不過現在想放鬆心情還言之過早。 畢竟眼前西維亞正操控著蘭斯洛特的和若亞薩展開激戰。雙方仍在互較蠻力。在彼此的前肢都被對方封鎖住的情況下，雙方時而使出魔法、時而擺動尾巴攻擊……完全陷入了膠著狀態。 “公主殿下！我馬上過去幫你！” 準備動身的亞修卻意外吃了閉門羹。 “我不需要幫忙！你去逮捕米卡悟斯！我和蘭斯洛特必將協力鎮下若亞薩的英靈！” 西維亞的氣魄令亞修說不出話來。 西維亞是真的動怒了。話雖如此，她也沒有因此失去冷靜。以騎士王家之名，誓將降伏若亞薩之靈——想必她一定深信這就是她的使命吧。 “我知道了，它就交給你對付囉，公主殿下！” 亞修向西維亞大喊後，拔腿狂奔。 眼前是若亞薩的墓碑。斜倒的翼十字架的前端正好朝著天花板的洞口。米卡悟斯還站在洞口旁冷眼旁觀。 亞修朝上空一躍而起。沿著翼十字架的側面升空，然後踩著十字架的橫軸跳躍。從縱軸與橫軸的狹縫間冒出來的翅膀處落地，接著再從翅膀的前端繼續往上跳。有了聖騎甲的加持，亞修發揮了人類的血肉之軀望塵莫及'的跳躍能力。 他的身體從天花板的風穴鑽了出來。 洞窟內部的淤濁空氣頓時變得新鮮，甚至有一股涼意。 空氣冷得令人發毛，不像是夏天。 山丘的頂峰隨處可見岩石裸露突起。 僅管四周光線幽暗，不過所幸聖騎甲本身帶有微弱的光芒，而且長時間待在洞窟內部的緣故，亞修的眼睛早已適應了黑暗。 “米卡悟斯！” 亞修不由分說地向米卡悟斯開戰。雖然剛剛才惹火了艾可，但亞修還是決定主打最為省事的肉搏戰。 他憶起第一次和米卡悟斯在森林裡對峙的時候。 當時亞修連出手的機會也沒有。因為在和米卡悟斯交手前，亞修便遭到他手下的少女偷襲，差點死於非命。 不過現在情勢不同了。亞修有艾可賦予的神力保佑。他打算一拳擊沉對手。 然而—— 米卡悟斯只用左手，便輕鬆接下了亞修使出渾身解數所擊出的右拳。 “這怎麼可能……？” “哼。聖天龍騎士的力量不過爾爾？” “嗚咕……” 整只右手無法動彈。那個感覺就好比手臂被老虎鉗給夾住了一樣。 “這表示你不過只是個冒牌貨罷了。” 米卡悟斯的口氣冷如鋼鐵。 他的右手亮出一把漆黑的巨劍。 “什……！” 亞修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宛如用黑暗鑄造而成的刀刃。握柄上有大顆的龍綺華晶。是一把極為異常的劍。 “你這冒牌貨沒有資格碰我。” ——黑刃一閃！ 突然刮起了一陣漆黑的強風。右手被抓住的亞修無處可逃，只得勉為其難地用左手的鐵手套護身。 一股宛如被巨大的鐵錘重擊頭部的衝擊，瞬間竄過了身子。衝擊的力道之強大，即便連聖騎甲也抵消不了。 “咳噗……！” “先前的威風怎麼不見了？” 米卡悟斯放開亞修的右手後，改用雙手握住巨劍。 然後舉劍使勁橫劈。 “咕啊！” 鐵塊陷入了亞修的側腹。一時之間，亞修產生了身體要被腰斬成兩段的錯覺，不禁流了一身冷汗。聖騎甲發出“喀嘰”的聲響。竟然連那個聖騎甲也發出了悲鳴…… “——埃奎斯！” 米卡悟斯很明顯不是亞修赤手空拳能應付的對手。於是亞修再次喚出了埃奎斯魔盾。五面浮空機甲迅速分散開來，攻向米卡悟斯。只要能從頭上用光線射中他，即令是米卡悟斯應該也逃不過石化的命運才對。 “太慢了！” 然而，米卡悟斯以超凡的矯健身手縱身一躍，有驚無險地閃過接連射出的光線。緊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揮下手中的黑刃。 受到勢如龍捲風的斬擊一輪猛攻，浮空機甲一面接著一面遭到破壞，轉眼就憑空消失。 “可怕的傢伙……！” 亞修隨著痛苦的呻吟，跪下了一邊的膝蓋。積蓄在聖騎甲裡面的魔力並非取之不盡，亞修感覺裝甲正在逐漸消失。 解決了五面浮空機甲的米卡悟斯，再一次和亞修展開對峙。他二話不說就賞了亞修一個正踢。雖說有鎧甲保護，腹部照樣被強力的衝擊貫穿。 “——咕噗！” 亞修喘不過氣，活像個木偶般輕而易舉地被打飛。最後重重地撞在背後的岩石上。 一股濃濃的血味在口中彌漫開來…… “咕……” 亞修吐出帶血的唾液，火速躲到岩石後面。這塊岩石的大小正好足以讓亞修藏身。 “哼。你打算躲起來拖延時間嗎？” 亞修沒有回答。只是倚著岩石，靜待良機。他早已遍體鱗傷。大概只剩一次的機會了…… ——沙、沙…… 米卡悟斯也不躡手躡腳，堂堂正直地向亞修逼近。 “怎麼？埃奎斯收起來不用了嗎？” 想必米卡悟斯的臉上現在一定掛著嘲笑吧。亞修一邊想像那可恨的嘴臉，一邊回答： “很可惜，我的魔力用光了……” “算你倒楣，少年。” 一聲大喝的同時，亞修背後的岩塊傳來了衝擊。 * “唷咻、唷咻……！” 雖然有聖騎甲神力加持的亞修輕而易舉地就跳到了天花板的洞外，但艾可就沒那麼幸運了。她撇下和若亞薩戰得你死我活的蘭斯洛特，攀爬起巨大的翼十字架。 “等、等等我……” 垂下眼簾往下方一看，只見露卡拼了命地攀附在翼十架上。 “真是……萬一摔成重傷也別怪我喔。” 艾可無視露卡，一腳跨上翼十字架的翅膀。一旦不慎失足，肯定會倒頭栽落。目前高度已來到了十公尺處。害怕歸害怕，也不能因此裹足不前。 雖然對露卡有些內疚，但現在的艾可一心只想儘快趕到亞修身旁。 當艾可看到那個名叫米卡悟斯的男子的瞬間，一股強烈的惡寒油然而生。 前些日子嚇到尿床的那個惡夢又被勾起。 艾可在夢中被一頭模樣驚悚的龍攻擊。 九隻眼睛。無數的觸手。遠比屍灰龍可怕的威容…… 不可思議的是，在見到米卡悟斯的瞬間，艾可第一時間想起了那頭龍。如果只是杞人憂天，那也就罷了……但萬一艾可的直覺沒錯，那個將會是危險的存在。艾可甚至不敢保證聖騎甲足以抗衡。 亞修的身體令她擔心。 他原本就身受重傷。照理說依他的傷勢至少得好好靜養一個月才行，然而…… 只不過，就算成功抵達現場，除了製造聖騎甲（的仿造品）以外，一無是處的自己八成什麼忙也幫不上，就算變成礙手礙腳的拖油瓶也不奇怪。 即便如此，艾可還是按捺不住坐立難安的心情，選擇爬上了翼十字架。 費了一番工夫後，總算爬上天花板風穴的艾可，朝著夜空探頭往外一瞧。 “——咦……？” 那個瞬間，艾可看到了。 米卡悟斯高舉著一把仿佛和黑夜融為一體的巨劍，打算斬斷岩石的背影。 直覺告訴艾可，亞修很有可能就躲在那塊岩石後面。 正面交鋒的話，亞修果然不是他的對手。而且他要連同岩石被米卡悟斯一起斬斷了……！ “亞修！” 艾可絕望地呼喊了他的名字。 * 自認穩操勝算的米卡悟斯斬斷了眼前的岩石——這一刀將會徹底粉碎岩石和亞修的身體。 岩石變得支離破碎。 灰濛濛的粉塵漫天飛舞，蒙蔽了整個視野。 待威力與爆炸相差無幾的衝擊消退之後—— “什麼……？” 米卡悟斯維持揮完劍的姿勢，呆怔著一動也不動。 待漫天的塵埃落定之後，出現在米卡悟斯面前的，並非亞修的屍體。 只見一面浮空機甲浮在半空中鎖定了米卡悟斯。 機甲的前端迸放出一道光芒。 “嗚……！” 米卡悟斯立刻抬起左手、擋住光線，接著狠劈了埃奎斯一刀。埃奎斯雖然分裂成光的粒子消失，但造成的效果仍持續作用。驚覺不對勁的米卡悟斯低頭看了自己的身體，左手臂已開始石化。 “——米卡悟斯！” 亞修一如猛驚般從天而降。 他利用岩石的碎片當掩護，踩著另一面浮空機甲當立足點，移動到了上空—— 亞修的身上已不見護身的聖騎甲。他可能是耗盡了所有的魔力，才召喚出那兩面浮空機甲吧。 ……不對，他右手的鐵手套還在！ “礙眼的小子！” 米卡悟斯以只手揮出了漆黑的巨劍，但只成功摧毀了亞修所立足的浮空機甲。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成了自由落體的亞修，借力揮出了鐵手套包覆住的拳頭。 米卡悟斯連忙在頭上舉起巨劍擺出防禦的架勢，但仍無法阻止驚人的衝擊貫穿全身。 “嗚……！” 米卡悟斯連人帶劍被亞修揍飛了。 “呼、呼……這拳如何？” 在亞修著地的同時，鐵手套消失了。隨即，亞修感到一股仿佛皮膚被整塊剝開般的劇痛。 不過現在說什麼都不能表現出脆弱的一面。儘管米卡悟斯硬生生地摔在地上，但意識仍然很清楚。亞修只得咬緊牙關強忍劇痛。 “咯咯……你的魔力不是用光了嗎？” 米卡悟斯以巨劍充當拐杖，撐著身子緩緩站了起來。他的左手臂硬邦邦地往下垂。徹底變成了石頭。 “我可沒說我再也召喚不出埃奎斯。是你被騙，你輸了。” “哼。我還以為你不過只是個空有體力的莽夫，原來還想得出這點詭計來嗎？只不過，你這招充其最只能算是小伎倆，還稱不上是詭計。” 米卡悟斯露出目中無人的笑容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似地，拔下變成石頭的左手臂，並且丟到亞修的跟前。 “什……！” 亞修目不轉睛地看著掉在地上的左手臂。 “……義肢” “沒錯。此乃帝國自傲的機械技術的產物。” 亞修咬牙切齒。少了聖騎甲護身的亞修不過只是血肉之軀的凡人，而且還遍體鱗傷。 相對地，米卡悟斯只失去了一隻義肢。 這下萬事休矣。 然而——就在亞修萬念俱灰的那個瞬間，背後傳來了一個英勇的聲音。 “聽仔細了，米卡悟斯！本人西維亞·羅雷亞蒙與蘭斯洛特，已聯手降伏了幼龍若亞薩的英靈！’ 亞修回頭一看，情不自禁地高聲歡呼。 “公主股下！蘭斯洛特！” 蘭斯洛特口中銜著若亞薩的頭顱，降落在亞修和米卡悟斯中間。那副模樣若要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淒厲。白銀色的皮毛變得髒亂不堪，且渾身沾滿了鮮血。 即便身上掛彩，蘭斯洛特的藍色眼眸依舊炯炯有神。它的背上除了騎手西維亞以外，還載了艾可和露卡。 蘭斯洛特發出威嚇的低吼後，垂下脖子把若亞薩的頭顱放在米卡悟斯的面前。 一如要米卡悟斯俯首認罪似的。 若亞薩的頭顱在盯著米卡悟斯看了一會兒之後，分解成了灰燼。只一眨眼工夫，那堆灰燼便被一陣晚風給帶走—— 西維亞目送灰燼乘風離去後，視線又挪回到米卡悟斯身上。 “……公主殿下？” 亞修從西維亞的表情看出了不對勁。 就現狀而言勝利可說是手到擒來。米卡悟斯再厲害，面對西維亞也只能束手就擒才是。 西維亞照理說應該也很清楚這一點，不知何故卻一直按兵不動。 “哼……看來我得對第四王女刮目相看了。今天我就姑且先收兵吧。” 米卡悟斯把巨劍扛在肩上後，一步步慢慢倒退。 “只不過集訓所如今早已成了戰場。究竟能有多少劫後餘生的幸運兒活下來……我迫不及待想知道了。” 米卡悟斯撂下挑釁的狠話後，縱身往暗夜一跳。 令人吃驚的是，他竟然是往斷崖後面跳下去。 話雖如此，先前交手的經驗，已讓亞修深刻地瞭解到米卡悟斯並非常人的事實。想必他依然會活得好好的吧。 而且一定會捲土重來…… 就像算好米卡悟斯消失的時機一樣，西維亞開口說道： “多謝了，蘭斯洛特。你可以休息了。” 只見蘭斯洛特隨即彎下膝蓋，懶洋洋地就地躺下。悄悄地閉上眼睛後，開始發出安詳的鼻息。 西維亞先從它的背部爬下，再幫忙扶艾可和露卡下來。 “蘭斯洛特不要緊吧？” 亞修忐忑不安地看了蘭斯洛特的睡臉。 “放心，它沒有受到致命傷。只不過……魔力全都消耗光了。剛才我們也只剩恐嚇米卡悟斯的氣力了。” 亞修這才明白西維亞放走米卡悟斯的理由了。因為就算她想逼他就範，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話說回來，若不是西維亞和蘭斯洛特及時現身虛張聲勢，亞修可能已經成了米卡悟斯劍下的冤魂。 “況且那個男子……有可能……” 西維亞的愁容令亞修感到好奇。 “公主殿下？” “沒、沒事，當我沒說！” 西維亞驚慌失措似地揮了揮手，那個可疑的態度教亞修十分掛念。這時，露卡突然嘀咕了一聲。 “集訓所被……” 艾可也一副瞠目結舌的表情，遠眺著集訓所的方向。 “怎麼會這樣……！” 循兩人的視線望去的亞修也語塞了。 如米卡悟斯的宣言，集訓所變成了戰場。屍灰龍的攻勢至今仍未停止。 爆炸聲震天價響，魔力的光輝閃爍個不停。集訓所本身雖狀似平安，不過附設在隔壁的龍舍則火光燁燁，令夜空黑煙密佈。 大家都還平安無事嗎？蕾貝卡呢？馬克斯呢？其他的學生呢？老師呢？集訓所的員工呢？負責準備餐飲的那些女生呢？ “可惡……就憑我們現在這樣子，就算想前去搭救也……” 亞修感覺仿佛跌入絕望的深淵。 除了躲在這座遠離湖畔的山丘興歎以外……現在的我們什麼也做不到—— 一如要亞修別再那麼灰心般，露卡突然拉扯了他的袖子。 “我有事情……想拜託你。” 貌似下定了決心的露卡，把臉湊上前注視著亞修。亞修因為兩人的臉靠得太近，顯得十分狼狽。 “什、什麼事？” 神似妖精的眼眸即使在夜色中依然清澈閃亮。 那個明顯散發出堅強意志的眼神，令亞修移不開視線。 “請你……跟我一起來。” “怎麼回事？” “為了我和高文……你賭上了自己的性命。只為了素昧平生的我們……如果有你同行……我覺得自己能拿得出勇氣。” “難道你有辦法拯救大家嗎？” 露卡向亞修伸出手來。 “我希望能救他們……不對，我一定要救他們。” 亞修牽起了露卡的手，好似快被那雙誠摯的眼眸給吸進去般。 宛若葉片般的小巧手掌，將她的體溫傳了過來。 “好。我相信你。” 亞修用堅定的語氣回答後，露卡貌似羞赧地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在西維亞和艾可兩人無言的注視下，露卡和亞修移動到了懸崖邊。也就是剛才米卡悟斯縱身躍下的場所。 風咻咻有聲地從眼下的黑暗呼嘯而過。 “露卡……？你打算怎麼做？” 亞修有些膽戰心驚地窺看露卡的側臉。 “從這裡……跳下去。” “跳、跳下去——？” 露卡沒有回答，反而是撲進了亞修的懷裡。亞修立刻感到背後傳來了艾可和西維亞的怒意，但現在顧不了那麼多。 露卡把手環到亞修的背後，像是要弄痛他一樣用力抱住。雖然內臟一陣絞痛，亞修還是咬牙忍住了。一旦在這時候哀嚎出聲，會讓露卡的決心功虧一簣。 話雖如此，露卡到底是做何盤算……？ “要跳了。” 露卡的嘀咕傳進亞修耳裡時，兩隻腳忽然騰空了。 一如字面所示，露卡跳下了懸崖。 而且抱著亞修一起—— 飄浮的感覺只短暫持續了瞬間。然後兩人筆直住下方墜落。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阿！” 聽著在耳邊嗚嗚作響的風聲，亞修被吞進了夜色的深淵。一時之間好像有聽到遙遠的上方傳來艾可和西維亞的尖叫，但聲音很快就消失了。 一路往下掉。 亞修和露卡抱在一起不斷往崖下墜去。 仔細想想，當初艾可誕生的時侯也是一樣。看來，自己和這種事特別有緣…… 刹那間，亞修隱約聽見風聲裡夾雜著露卡說話的聲音。 她頭埋在亞修的懷裡自言自語著。 “對不起……高文。我再也不會害怕你了。” 啊啊……原來如此。 亞修終於明白了露卡的決心。就像高文過度保護露卡，以致自行切斷了星精路一樣……這回換露卡賭上自己的性命。 露卡更用力地抱緊亞修後，高聲呐喊。 “拜託你接納我吧，高文！” 很難想像那麼嬌小的身軀竟然能發出那麼強大的音量。她的聲音仿佛縱向貫穿了黑夜般，是那麼地強而有力。 露卡的身體瞬間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金色的光輝開始籠罩露卡的身體。 “這難道是……星精？” 持續往下墜落的亞修一臉錯愕。無法相信竟然能用肉眼看見星精。 “快……吸吧，高文！吸取我的星精——不，是吸取我才對！你是我的……帕爾啊！” 使盡全力的呐喊拉著尾音在暗夜迴響。 就在回音即將消失之前—— 威霖翰靈廟所在的丘陵地帶一隅發生了爆炸，聖龍高文從中現身，放射出了足以照亮整片夜空的燦爛魔力之光。 完全恢復的高文所展現出的勇姿，令亞修為之深深著迷。 高文發出了氣魄非一般幼龍所能比擬的嘶吼後，小心翼翼地用背部接住了露卡和亞修。 才剛在高文的背上坐穩，露卡立刻回頭隔著肩膀說道： “我還有……另一個請求。 “凡是我幫得上忙的事，你儘管吩咐吧！” 亞修立刻大聲回答。首要之務是儘快前去解救其他人，為此亞修甘願承受任何痛苦。露卡貌似有些顧慮地低聲說出了要求。 “……我要挑戰騎龍演舞。所以……希望你牢牢抓緊我了。” “沒問題！” 亞修想起娜比曾說過。 那是耶庫布萊德人傳統的演舞。 因為露卡練習失敗，導致她和高文之間產生芥蒂的演舞。 亞修沒辦法想像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演舞，不過他做好了覺悟。 現在只能把希望寄託在露卡的騎龍演舞了。 亞修雙手用力，把露卡的腰抱得緊緊的。 “這樣可以嗎？” “……再緊一點。” “那這樣呢？” “再緊。” “嗚……不然這樣呢？” 露卡輕輕點頭代替回答。 刹那，露卡的腳跟發出了清脆的金屬聲響。她的騎龍服加裝了標準配備的馬刺。腹部受到刺激的高文在仰天長嘯後，一飛沖天。 * 聖騎甲在蕾貝卡用魔槍凱·波爾古又殲滅了一批翼龍型的屍灰龍之後，便自行消失了。 蕾貝卡無奈地砸了聲嘴。古夫林的魔力也差不多快枯竭了，無力繼續飛行的它，最後在岸邊降落。 “到此為止了嗎——” 臨時充當作戰本部的集訓所固然未受波及，附設的龍舍卻未能逃過一劫，如今已被猛烈的火舌吞噬。 兩邊的人馬仍在岸邊持續混戰當中。 每一頭龍都跟古夫林一樣耗盡了魔力。因此隨處掀起了壯烈的肉搏戰。 對手畢竟是屍灰龍，個個耐力非比尋常。每每以為成功予以致命一擊時，它們立刻重新站了起來。 這批學生不愧是參加選拔集訓的佼佼者，在蕾貝卡的指揮下都表現出驍勇善戰的一面。 然而——敵人的數量卻仿佛源源不絕。令人好奇威林翰靈廟裡究竟埋葬了多少的龍族。只見敵方的援兵不斷接踵而來。 此外，見蕾貝卡無法繼續再發揮聖天龍騎士的實力，也可能導致學生之間士氣低落。 “沒辦法。也只能放棄集訓所……撤退了嗎？” 蕾貝卡苦澀地下了判斷。以這樣的形式失去優良傳統的設施任誰都會遺憾不舍。阿儂奴湖畔的集訓所也是歷史悠久的建築。 然而學生的性命是獨一無二的。現在當機立斷放棄的話，還有辦法經由街道撤退。一旦拖到連退路都被屍灰龍封死的話……蕾貝卡光只是想像便打起了冷顫。 目前有三名重傷病患，十五名輕傷者，受傷的龍共有七頭。雖然尚未傳出有死者，不過要是鍥而不捨地繼續打下去……勢必造成無法挽回的局面。 蕾貝卡下定了決心。她做了一次深呼吸，打算宣佈撤退。 就在這時，有某飛行物橫掠過了夜空的一角。 從白銀的光輝和過剩的魔力所描繪出的軌跡看來——那無疑是聖龍。 “蘭斯洛特嗎？” 不對。那個在夜空飛舞的軌跡，顯然不是一般的聖龍。仿佛把夜空當作一塊漆黑的畫布自由揮灑般，豪邁奔放地振翅飛翔著……！ “那個難道是……高文嗎？” * ——這是哪門子的騎龍術？我生平第一次見識過用這種方式操控聖龍的龍騎士……！ 在強大離心力的作用下，亞修幾度險些失去意識。 感覺仿佛快要貧血了。單是要抱住露卡的腰不放，就讓亞修吃盡了舌頭。 只要一不留意被甩下去的話，下場大概是變成水裡的藻屑吧。 耶庫布萊德人的騎龍演舞完全不能以常理論之。 切入角度銳利的回轉。 撼動大腦的離心力。 在耳邊轟轟作響的風吹聲。 途中雖然也有碰上成群的翼龍型屍灰龍來犯，但高文絲毫不受影響。就跟不把螞蟻雄兵放在眼中的獅子一樣，從容不迫地繼續飛翔。 翼龍型的屍灰龍跟不上高文的速度，一如被暴風吹落得七零八落的樹葉般漸漸四散了。 ——這……真的是演舞嗎！？ 假如這也叫舞蹈的一種，那我們在課堂所學的飛行方式到底算什麼？根本是不同層次的東西！簡直相差太多了……！ ——露卡的確是天才！ 露卡缺席了三個月照樣被提拔為選拔集訓的參加者，亞修終於親身體悟到了真正的原因。 同時，也體悟到在騎龍演舞的途中跌落會是多麼可怕的感覺……光只是想像，就令亞修渾身顫慄不已。露卡摔下來還能撿回一條命，簡直是奇跡。 而且露卡不是盲目地在亂飛而已。 亞修發現高文的飛行軌跡正在夜空描繪出魔法陣。 不久，巨大魔法陣的全貌終於成形了。 這麼說來，娜比之前就有提過。 ——一旦成功跳完騎龍演舞，會有各種魔法效果發動。 亞修睜大了眼睛。 “——這不就是〈星刻〉嗎！” 沒錯，露卡和高文攜手完成的圖案正是〈星刻〉沒錯。 在圓圈的中央裡安插了龍的頭部，圖形十分奇特。直徑應該至少有一百公尺以上吧。魔法陣完成的同時，只見露卡大喊： “騎龍演舞，壹之舞——‘淨化蜜雨’！ 魔法陣綻放出了燦爛奪目的光芒。 * 在湖畔奮戰的學生們被突如其來降臨大地的強光籠罩，無不感到愕然。 巨大的魔法陣——〈星刻〉的圖案高掛在夜空的一角。 “你終於成功辦到了哪……露卡。” 蕾貝卡帶著暢快的心情會心一笑。 原本頑強抵抗的屍灰龍被來白天空的強光一照，一頭接著一頭化作灰燼回歸塵土。 相對地，學生們一如蒙受了治癒魔法的恩惠般，紛紛恢復了活力。 蕾貝卡也覺得身體頓時變得輕盈了起來，心中的陰霾神奇地一掃而空。先前的強烈絕望感仿佛是假的一樣。 心裡甚至還湧現了自己還能奮戰下去的勇氣。 見湖畔的屍灰龍被徹底掃蕩乾淨，所有學生不約而同朝著夜空高聲歡呼。就連躲在集訓所避難的傷患們，也忍不住沖到岸邊加入歡呼的行列。 看著生氣勃勃地在夜空翱翔的高文，蕾貝卡不禁莞爾一笑。 “耶庫布萊德人的龍騎士，自古以來便有〈飛天妖精〉的稱號。現在的露卡無疑是最佳的寫照——” "Elfn Dancer ~A.S.B 1365.6~"is clos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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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發表於 2013-7-12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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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發表於 2013-7-12 16: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