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是你的夥伴嗎?」
「是啊,她是柚葉、她是瑪爾榭。那個……她們是我符紋師學校的同學。」
我決定暫時先隱瞞柚葉的身分。
庫勒絲把之前對我做的那套自我介紹,也用在她們身上。
「然後,庫勒絲問我說既然被追捕,要不要去她的秘密藏身處……」
「秘密藏身處?好棒喔,感覺好像秘密基地耶!我們去看看嘛!」
瑪爾榭率先眼睛發亮跳出來表示同意。
「我先跟你說,這趟可不是去玩的——柚葉,你呢?」
「唔呣……你叫庫勒絲對吧?本宮有件事想先跟你確認。」
柚葉在胸前抱起雙臂,露出些許嚴厲的眼神審視著庫勒絲。
看來她是打算監定庫勒絲這個人是否值得信任吧。
即便平時是那種德性,好歹也是一名公主,在關鍵的時刻還是十分可靠的呢!
「確認?什麼事?」
庫勒絲眯起眼睛回看柚葉。
打探對方虛實的銳利眼神隔空擦出了火花。
「在那個秘密藏身處——你會準備零食跟甜點給本宮吃嗎?」
「怎麼可能會準備那種東西,只有保存用的罐頭和肉乾而已。」
柚葉用同樣嚴厲的眼神回望我。
「雷恩,咱們完全沒有前去秘密藏身處的必要。」
……仰賴你的眼光是我的錯。
「要不要來是你們的自由,我沒有意見,不過……」
庫勒絲說罷,側眼斜睨了身後老舊宅邸的角落。
間隔數棟之遙的宅邸一角,在我探頭望去的瞬間,有某個東西倏地躲了起來。
只見有一塊黑色的布短暫停留在我的視線。
那塊布讓我聯想起之前那個曾出現在穗花的歡迎宴會裡的黑色斗篷。
「……是卡爾馬嗎?」
「躲在那裡的人是卡爾馬的部下。在這王都,被軍隊盯上的人都會像這樣遭到監視——你知道他們?」
「他們也有出現在我們的城市,你不怕他們現在攻過來嗎?」
「要是敢攻擊我,我們埋伏在街上的同志是不會坐視不理的。這點他們也比誰都清楚。」
總而言之,以現狀來說,我們似乎也只剩隨庫勒絲同行這一途可走了。
於是,我們在庫勒絲的帶領下繼續在街道上行走。
轉彎繞過狹小巷弄的彎道後,眼前是一條寬闊像大馬路的河流。
不過那不是自然成形的河川,而是用方形的石塊堆砌而成的人工水道,裡頭也不見有魚兒在游水。水面倒映著青空,緩緩地流動著。
水道彎曲的幅度很大,在空氣朦朧的遠方依稀可見有一座小橋,對岸則是一排排三角屋頂的民房。
「同樣的路咱們已經走過好幾次了,你是打算讓咱們繼續走多久啦。」
柚葉大發牢騷的同時,一屁股癱坐在路旁。
王都的結構是圓形的水道以水晶塔為中心呈漣漪狀向外擴散,要在被水道隔開的區域間通行只能仰賴橋樑,複雜的程度可說是跟迷宮不相上下。
「這麼複雜,就算參考導覽手冊感覺照樣會迷路說。」
瑪爾榭的口氣也同樣變得很不耐煩。
「第一次來王都的人就想繞路的話,馬上就會迷路的。」
庫勒絲一邊獨自頭也不回地快步向前走,一邊說道。
現在大家之所以會覺得暈頭轉向,並不光是王都結構的關係。庫勒絲一直故意在複雜的小路四處拐彎繞來繞去,也是一個緣故。
「但繞路並非全然都是壞事,你們看看後面吧。」
「……一個人也沒有啊?」
「沒錯,就連跟蹤我們的監視者也不見了。」
「原來如此……原來,你是為了擺脫剛才的黑斗篷,才故意挑複雜的路走嗎?」
「對於甩開他們糾纏的方法,我已經熟能生巧了。」
一行人又接著走了三十分鐘左右的路程,等渡過不知是第幾座水道橋時,一片和先前不
同,風景略有些異樣的區域出現在我們眼前。
路上的宅邸牆壁剝落成了灰色,隨處都看得到快塌壞的跡象。紅磚屋頂有一堆破洞,在滿是污痕的石塊地面上,到處散落著瓦礫。
這區域充滿了如同廢墟的建築物,如果想要用一句話形容的話,那就是鬼城了。
漫天都是乘風飄起的沙塵,空氣中隱約夾帶著一股腐臭味。
「嘿、嘿,我們該不會是要進去這裡面吧?」
「很不湊巧被你說中了。等一下你們務必得跟緊我,絕對不可以離開我!」
庫勒絲兩手抽出腰上的短劍,舉到前面邁步向前走。
「不可以離開你……裡面是有猛獸會跳出來喔?」
我心生害怕的同時,一面張望左右兩邊半垮的廢墟。
柚葉和瑪爾榭緊跟在庫勒絲的身後,最後墊底的則是我。
「這個嘛,裡面沒有猛獸,倒是有鬣狗。」
「鬣狗?」
「你瞧瞧左邊宅邸的窗戶吧。小心別對上眼睛了!如果讓那些傢伙發現空隙和恐懼心,立刻就會撲上來。」
我戰戰兢兢地斜瞄了左邊的廢墟。
——有東西在那裡。數量之多,一旦發現之後,不禁訝異為何自己先前會全然沒有注意到。
比破破爛爛的抹布還要殘破、骯髒的衣服,跟雜草一樣亂七八糟的長髮,黯淡沒有血色的皮膚一如廢墟牆壁的保護色。
有人攀著窗框,也有好幾隻眼睛從垮落的大門暗處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我們。彷佛渾身是泥的身影男女莫辨。
「……他們是人類吧?」
瑪爾榭用些許顫抖的聲音說道。
庫勒絲雙手的短劍分別指著左右,背後冒出了一股騰騰的殺氣。
「如果沒跟上我,他們隨即會撲上來襲擊。甭提身上值錢的東西了,連身體都會被他們啃個精光。」
「……這裡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啊!」
「貧民窟。失去了生活技能、流離失所的人,最終的流落之處便是這裡。就算路上有屍體
也沒人會多看一眼。而如果有人敢在這裡穿金戴銀,在他們眼中等同於活生生的寶箱。」
「羅古盧軍在縱容這些人嗎?」
「不只是一般市民,連羅古盧士兵都很少靠近這個地方。配備金屬武器和鎧甲的人,反而是令鬣狗垂涎的獵物——更何況,實際上軍隊反倒是在利用這個場所。」
「利用?怎樣的方式?」
「他們都把那些被抓去採掘設施壓榨完利用價值的人,丟棄在這個地方。」
「你說……丟棄?」
「沒錯,這裡正是王都的真面貌。」
「王都的人被欺負成這樣,竟然還有辦法默不吭聲!」
「默默承受才是聰明的做法。只要不被軍隊盯上,就不怕會被抓去強迫勞動,也不怕會被趕到這個貧民窟來了——大多數的市民都是這麼思考的。」
半晌,庫勒絲來到一棟位元在髒亂馬路週邊的木造小屋前面站定。
她打開半腐朽的木門走了進去,我們也緊跟著進入。
裡頭不見那些被蔑稱為『鬣狗』的人影。
天花板上破了一個大洞,好像積蓄在屋頂上、有一股腐敗臭味的水從那個破洞滴落到室內。房裡大概長蟲了吧,有好幾處拍動著翅膀似的嗡嗡聲響在屋子裡飛來飛去。與其來這種鬼地方,感覺還不如睡在路邊算了。
庫勒絲彎下身子,挪開了地上的瓦礫,一個圓形的石蓋顯露了出來。
「這裡固然很荒廢,不過倒是有一個優點,那就是羅古盧士兵也靠近不了,拿來作為通往秘密藏身處的入口再適合也不過了。」
庫勒絲微微抬起圓盤狀的石頭,移到了旁邊。底下是一個圓形的洞穴,大小剛好足以容納一個人通過,上頭懸掛著生銹的鐵梯子。
底下空間光線昏暗,透過外頭的光源,只能隱約看見地下的地板。
「好,大家輪流下去吧。我排最後一個,不然可能會有鬣狗跑來襲擊。」
「唔、唔呶。雷恩不用客氣,你先下去吧。本宮大方把機會讓給你,高興接受吧。」
柚葉用雙手做出驅趕的動作,催促我下樓梯。
「為什麼是我先?」
「你是男生耶!這種事本來就該由男生帶頭啊!」
瑪爾榭就像在為柚葉幫腔一樣表示。
「你們不要只會在這種時候才裝女生好不好!」
「說啊,雷恩,你是不是在害怕?」
「我、我哪有怕啊,只是需要一點心理準備……」
「說啊,你~是~不~是~在~害~怕~?」
「好啦,我知道了啦!我下去就是了!」
我抱著豁出去的心情下定決心,把腳搭在通往洞穴底部的樓梯上。
樓梯很短,才踩下去不到一下子,腳就碰到堅硬的石頭地板。
四周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可能是左右兩邊有洞穴的關係,感覺得到有一道冷颼颼的寒風緩緩吹過,而且聽得到附近有涓涓水流聲。
「雷恩,把洞裡的油燈點亮。」
我張望四周,樓梯旁邊的牆壁有一凹孔,裡頭放了一盞老舊的小油燈。
那是一盞裝了符紋光石的油燈。扭開旁邊的杆子,一道黯淡的光芒籠罩了油燈。我提燈照了一下黑暗的空間,原來洞裡有一條隧道狀的地下通路,通路的中心是一條深度很淺的水道。
接著輪到柚葉和瑪爾榭爬下樓梯。
「裡頭很暗,要小心喔!」
我頭一抬,打算幫她們照亮立足點而高舉油燈。
「混蛋!雷恩,你想偷看什麼東西!」
柚葉按著裙子,面紅耳赤地大叫。
「真的教人難以置信耶!」
連扛著行李的瑪爾榭也跟著一起痛駡我。
「我、我才沒有偷看咧!」
我提著油燈,可是連忙把眼睛別開。
最後,庫勒絲攀著樓梯從下面把圓形石盤蓋上,堵住洞口。
來自外頭的光線被擋住,四周的光源只剩我手上這盞油燈。
「往這走。」
庫勒絲從我手中接過油燈,領頭前進。
「連地下都有水道呢。」
「王都位處高地附近,也沒有大型的河川,為了確保水源,早在一千年前城裡的人工水道就設計得很完善了。」
「所以說,我們現在經過的地方也是在一千年前建造好的羅?」
瑪爾榭就像深感佩服似地看著幽暗的石壁說道。
「水道深及地下深處,甚至包含了現今已不再使用的場所——有謠傳說,水道的最深處是一個人稱『聖域』的空間,當中藏有古代的財寶。也不乏一些有勇無謀的人前往水道深處冒險,然而那些人統統有去無回,甚至連個屍體的影子也不見。」
叩、叩,我們四人的腳步聲在地下水道回蕩。地下水道四處遍佈著岔路,一行人爬下樓梯,深入地底更深處。我現在的心情好像在螞蟻的巢穴迷路一樣。
不久,庫勒絲在數不清是第幾個樓梯前停下,開始往上爬。樓梯上頭是一條短通道,往裡面走有一扇小型的石門。
庫勒絲從皮腰包掏出一把鑰匙,插進了門的鑰匙孔。
一推開門,類似戶外光線的光明便從裡頭傾瀉而出,刺眼得讓人眼睛發疼。
庫勒絲走進了門內,我們三個也戰戰兢兢地隨後入門。
「……好漂亮。」
穿過房門,我不禁發出了讚歎。
「太教人吃驚了……真的是很華麗的地方哪!」
柚葉也感動地環視四周。
「好像在海中喔……」
瑪爾榭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仰著頭觀看天花板。
原來門內是一處挑高二層樓的大廳,地面鋪設有光鮮亮麗的白色石頭地板,裡頭可以看見一張會議用的大型長桌和椅子。
紅土色的牆壁上有好幾扇通往鄰房的門,空下來的牆面則張貼了形形色色的單子。除了諸多報紙和雜誌的剪報以外,還有字跡潦草的備忘筆記。
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天花板。
在我們的頭頂上,可以看到飄浮在半空中的水在流動。
用心細瞧,不難發現是流線的符紋使天花板變成透明的材質。因此,才能透過天花板看見在上頭流動的水。
外面的光透過水流射進室內,使廳堂在明亮的光線下搖曳。
「這間廳堂的正上方其實就是王都水道的局部。」
庫勒絲仰頭看著上面說明道。
「這樣的話,不就站在外面就能看光裡面了嗎?這裡不是秘密藏身處嗎?」
「不用擔心。天花板使用的是一般石材,只是藉由畫在上頭的符紋的力量,讓它變成從內側可以看見外面而已,從上面看只是普通的石頭。」
或許是聽見我們的談話聲,廳堂裡面的門打了開來,數名男子從隔壁走出。
那群男子身著樸素的上衣,有肌肉發達的人,也有體格高瘦感覺個性懦弱的人,基本上都是些王都路上隨處可見的平凡年輕人。
「庫勒絲,很高興你能平安歸來。」
在那些年輕人之中,夾雜著一名身穿深藍色無袖背心的中年男子。
他有一張微胖、並戴著圓眼鏡和藹可親的臉。
中年男子一發現我們,便大大地攤開雙手,高興地投以微笑。
「哦哦,怎麼會是你們!沒想到竟然會在這種地方與你們再會!」
我和柚葉還有瑪爾榭不禁面面相覷。
「……你是誰?」
「哎呀,這大概是第一次我露出臉來吧,還記得我們坐同一部馬車嗎?」
經他這麼一提,我才想起那個聲音。
他就是在前往王都的馬車中,坐在前面位置看報紙的那個男子。
庫勒絲重新面對我們。
「歡迎來到我們獨立傭兵團『達那的末裔』本部,他們是我的同志。」
「…………咦,獨立傭兵團?我記得那好像是薩伊克斯所屬的組織吧?」
「你們認識薩伊克斯?」
「別說認識,我們還並肩作戰好幾次呢。就是我收下他所擁有的火之戒指,喚醒火之公主——穗花的。」
說罷,庫勒絲一雙眼睛瞪得更圓更大了。
「你們究竟是……不,看來我還是先重新介紹自己比較恰當吧——我是庫勒絲·席恩,是獨立傭兵團『達那的末裔』的代表,也是薩伊克斯的……雙胞胎姊姊。」
「唔呣,沒想到那個娘娘腔美少年的姊姊,竟然會是個帥氣美少女哪……這個世界還真小啊。」
「……柚葉,你不要為那種莫名其妙的事情佩服,好嗎?」
話說,那個薩伊克斯有雙胞胎的姊姊,的確教人感到意外就是了。
聽完她的自白,我才注意到庫勒絲所使用的短劍跟薩伊克斯的一樣。
我記得,那短劍的刀刃是用利亞˙法露礦石和純銀混合而成的原料打造的,比鋼鐵還堅硬的樣子。
我們被帶到廳堂內部的桌子就坐,跟我同一側的有柚葉和瑪爾榭,對面則是庫勒絲和那名中年男子。
我在兩人面前談起了我們至今的遭遇。
以最初和柚葉的邂逅為開頭,後來如何和薩伊克斯認識,以及在過去的戰鬥中喚醒穗花,之後我們又為了保護穗花而前來王都的事。
說明中,我也坦承自己和洛依德是兄弟的關係。
庫勒絲他們原本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直到我把水之戒指展示出來,他們才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實。
「既然如此,那更需要盛大歡迎你們了。更遑論,還有公主本人親自造訪……」
「唉,用不著那麼多禮,用平常的方式接待本宮即可。」
柚葉已經完全露出趾高氣昂的態度仰靠在椅子上。
「那我們便恭敬不如從命了……柚葉公主,請問您現在有特別需要什麼嗎?」
「這個嘛,本宮想嘗嘗王都最美味的甜點。」
「啊,人家也想吃——!」
「嗚咪!」
瑪爾榭和跑到桌上的芙紐一同舉手表示附和。
庫勒絲用認真的眼神定睛注視著芙紐。
得知芙紐是古代的荷姆庫魯斯,她一定好奇得快要無法自持了吧。
「…………好可愛喔。」
她伸出手擰了芙紐的臉頰一把。
「嗚喵!」
芙妞哀叫一聲,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抱、抱歉,我的手忍不住就……」
庫勒絲深感歉疚似地垂下了頭。
「柚葉和瑪爾榭,你們現在要求吃蛋糕也太強人所難了,這裡可是秘密藏身處耶。」
「不用那麼見外,招待公主和她的夥伴也是我們的責任。」
庫勒絲說道,向我們介紹了隔壁的中年男子。
「他是喬諾裘,是一名篤信公主信仰的王都貴族,目前擔任我的參謀。」
「今天能有機會拜見公主殿下的尊容,也不枉我過去付出的辛勞了。」
喬諾裘向柚葉深深垂低了頭。
「想要本宮的簽名儘管直說吧。」
「哪裡的話!在下豈敢作這種膽大的要求……」
我說柚葉啊,就算人家再怎麼信仰虔誠,你都不可以這樣強迫推銷吧!
「言歸正傳,果然你們這一類人還是存在的呢。」
我忽然有種很深的感慨,開口說道。
「即使是在王都,還是找得到像你們這種試圖抵抗羅古盧的人。我本來還以為這座城市的人已經全部都變成不敢反抗羅古盧的傀儡了呢。」
「是啊,在這裡齊聚一堂的同志也是王都的居民。他們都是為了保護公主——繼承公主的意志、保護國家才集結在一起的。」
以前我也有聽薩伊克斯談過,這個傭兵團本來是薩伊克斯和庫勒絲的祖父為了保護能喚醒火之公主的戒指所成立的。
「放眼當下,我們最大的敵人就是羅古盧皇帝。他為了奪取『神之血』,正準備加強對王都的支配。本來我們想藉皇帝到訪的大好機會進行暗殺的……只可惜我們慘遭挫敗。」
「這次失敗了,下一步你們怎麼走?」
「下一步已經想好了。明天,皇帝將在水晶塔向王都市民舉行大規模演講。」
「大規模演講?什麼樣的演講啊?」
「水晶塔設有演講用的投影裝置,當天會在上空投射出巨幅的演講者身影,讓聲音傳遍王都各個角落。雖然不清楚皇帝將演講什麼內容,恐怕應該是要求市民對皇帝效忠吧——當他現身演講的時候,就是下一回暗殺的良機。」
「雖說是暗殺,你也不會奪走他的性命吧?不是自稱不殺的暗殺者……」
「可以的話,我也希望如此,因為我們最大的目的在於解放王都——問題是,那個叫做洛依德的男人不是好惹的。先前,沒料到有那麼強力的符紋師在服侍皇帝……」
語畢,庫勒絲就像長考般開始陷入沉默。
「嘿,你們不介意的話,作戰期間由我負責牽制老哥如何?」
我試著做出如此提議後,庫勒絲的目光顯得有些訝異。
「你?不論有什麼苦衷,你們好歹是兄弟吧?」
「就是因為是兄弟,所以才要由我來啊!只要我想辦法掀起騷動,一定能吸引老哥的注意力。一旦成功吸引他,你們就趁那機會把皇帝……」
但庫勒絲先是露出愁眉不展的表情沉思,然後靜靜地搖頭否決。
「你的提案是值得一試沒錯,但是洛依德還是交給我們來對付——聽好了,這將是一場血戰,不該把兄弟的羈絆用在這種事情上。」
庫勒絲莫名強硬的語調,使我不禁緘默了下來。
不過經她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有她的道理……倘若我終將逃不了必須和親生哥哥一戰的宿命,至少希望我們能在堂堂正正的情況下正面對決。
話說回來,她能把話說得這麼斬釘截鐵,是不是表示她對家族懷有特別的情感呢?庫勒絲的弟弟不就是薩伊克斯嗎!
說到這個,我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念頭。
「我老哥跟皇帝都在水晶塔,我們不能聯絡薩伊克斯拜託他幫忙嗎?他為了保護穗花,照理說應該也在水晶塔才對。」
「我們也希望可以取得他的協力,但他作戰時總是一個人獨自行動,不會跟我們攜手合作的。」
「他很愛用一匹狼當理由對不對?他這人對同伴也一樣不講情面耶,真是的。」
「啊,對了,我想到一件事……」
瑪爾榭突然敲了一下手掌。
「剛才遊行和雷恩失散之後,薩伊克斯先生有跑來拜託我帶話給你。」
「瑪爾榭,這種事拜託你早點想起來好不好。」
「耶嘿。」
「耶嘿個頭啦!不過他既然會有話要跟我交代……這表示他也覺得我這個人值得信賴吧?再怎麼說我們都是好幾次一同出生入死的戰友嘛。」
「他有點生氣,說你怎麼擅自跑來王都啊。」
「啊,是嗎……」
「另外,就是今晚十點到水晶塔附近的公園找他。」
「有辦法聯絡到我弟弟嗎?」
庫勒絲探出身子大叫。
「看來應該是沒錯。你有需要的話,我們幫你帶話給他好了?」
「務必拜託你了。我們這就告訴你詳細的作戰計畫,請你將內容轉告給他。之後,再請同志為你們帶路到公園吧。」
庫勒絲和喬諾裘向我詳細說明了明天預定進行的暗殺作戰內容。
煽動人員的配置、庫勒絲的侵入路線,以及執行的時刻……
他們希望我將這些細節轉達給薩伊克斯,拜託他設法引誘洛依德離開皇帝。
「聽好了,水晶塔附近也有很多羅古盧士兵,務必提高警覺。」
「啊啊,沒問題。感覺我好像秘密情報人員喔。」
雖然我並沒有直接參與作戰,可是一想到我握有重要機密,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感到緊張呢。
「愈來愈有諜報活動的味道了哪~掌握情報,就能掌握作戰喔!」
柚葉像個小孩一樣,露出興奮不已的表情。
「輪到諜報員瑪爾榭小姐出動羅!」
……最好有那種會忘記帶話的諜報員啦。
「柚葉和瑪爾榭別鬧了,這又不是在玩遊戲。」
「那當然。別看本宮這樣,我可是有在偷偷收集情報的耶,仔細看好了!」
柚葉在桌上攤開了身上持有的吃遍王都美食的地圖。
地圖上不僅畫有箭頭,柚葉還在上面記了一些東西。
「剛才走在街上的時候,本宮就悄悄記下了我所觀察到的街況。」
在場的人無不發出驚呼凝視地圖。
「你真有一套啊,柚葉。上面這個……寫了什麼?羅古盧士兵的配置?還是能提供我們作為藏身之處的地點?」
「哼哼,才不是那種小兒科的情報呢。」
柚葉豎起食指「嘖嘖嘖」地搖晃,然後「碰」的一聲把手放在地圖上。
「聽了別嚇到了!此乃本宮獨自調查,內行人才知道的甜點專賣店地圖!味道誘人的店本宮一間一間查過了!你不會想到不為人知的真正名店會藏在這種地方喔!」
……有所期待的我,看來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瓜。
位在王都中心的藍色塔——水晶塔,周圍有一座綠意盎然的寬闊公園,提供市民作為平時休憩之用……的樣子。
不過天色一黑,公園就成了情侶談情說愛的場所。有好幾對勾著手臂的男女,一如在避人耳目似地漫步在各處的樹蔭底下。
雖然這裡不見巡邏士兵的蹤影,不過只要往水晶塔靠近的話,應該會碰到吧。
跟我同行的只有柚葉一人。原先我是打算一個人前往的,但考慮到被羅古盧士兵發現的情況,或許有可能需要借助她的力量。
找她同行的理由還有一個。現在我和柚葉都用圍巾遮住半邊的臉,勾著手走在路上。
「喂!幹嘛貼得那麼近!不要以為咱們正在假裝約會,就想得寸進尺!」
柚葉低聲斥喝著。
「不過是為了避開羅古盧士兵的耳目,才假扮成情侶罷了。」
一陣帶著秋意的微寒冷風吹拂而過,使枝葉沙沙作響。
抬頭可以從樹枝的隙縫間看到細細長長的水晶塔,可能是內部發光的關係,水晶塔整體籠罩著一層朦朧的藍光,在夜空中顯得格外引人矚目。
「話說,每天住在那種地方不知是怎樣的感覺喔?」
「哼哼,那可是你這種窮鬼一輩子都住不起的地方耶。怎麼,你就儘管覺得懊惱、不甘心吧!」
「我才沒有不甘心咧。空間大又怎樣,清掃起來不是麻煩得要死!」
「掃除這種事丟給傭人去搞定就行了。窮鬼就是窮鬼,盡煩惱些雞毛蒜皮之事。」
就在我倆忙著鬥嘴的時候,附近的樹底下傳來了像是在竊竊私語的叫喚聲。
「雷恩,我在這裡。」
仔細一瞧,在公園路燈照射不到的黑暗中,隱約可以看見有人影在動。
「薩伊克斯嗎?」
確認四周沒有第三者的氣息後,我和柚葉火速上前。
薩伊克斯的臉依稀浮現在樹幹旁邊,看來他是單獨前來赴會。
「喂,娘娘腔美少年!穗花姊姊呢!」
見柚葉壓低音量怒駡,薩伊克斯一副頭痛的表情用手扶住額頭。
「因為有一場邀請了王都貴族的晚宴還是什麼的,穗花目前人在房間裡休息。現階段並未發生會對她造成危害的事,她被奉為最上級的貴賓。」
「原來如此,那本宮安心了。只不過,這樣的待遇也是理所當然的哪。」
「所以呢,你們往後有什麼打算?本來我是擔心你們會不會多此一舉幫了我倒忙,才麻煩你們跑這一趟。結果,竟然悠哉地在約會。」
「用不著羡慕,相信你的春天也很快就會到來的。」
「我們才不是在約會!告訴你,薩伊克斯,仔細聽好了,我們現在暫時棲身于『達那的末裔』本部,是庫勒絲帶我們去的。」
「我姊帶你們……?」
薩伊克斯面露些許吃驚的表情蹙起眉頭。
我向他說明了和庫勒絲認識的來龍去脈,以及她明天預定實行的暗殺作戰。
「所以,她希望你能配合作戰把我哥……洛依德從皇帝身旁引開……你說呢?」
薩伊克斯在聆聽我說明的過程中,始終擺著一張撲克臉。
「雷恩,你贊成我姊的暗殺計畫嗎?」
「啊,我是覺得暗殺這手段有點殘暴啦,可是,庫勒絲是不殺主義……」
「我問的不是那回事。我是問你,你認為只要殺了皇帝一人,所有的事情都能獲得解決嗎?就算消滅了皇帝,頂多也只是馬上換另一個權利者出頭罷了。然後你們要繼續暗殺下去嗎?這種計畫是能重複進行幾回?」
「那個……你說的是沒錯……」
「我姊她單純只是想向羅古盧復仇罷了。這種建立在復仇心理上的作戰,我是絕不會參加的。」
「復仇?她是要複什麼仇啊?」
薩伊克斯沒有回答,取而代之說了這樣的話:
「反正我會用我的方式行動,你們快點回凱爾茲城去。」
「想要自己一個人留在王都?你做夢!」
「……我當然留在王都啊,畢竟這裡可是我出生長大的故鄉。」
這麼說來,我確實沒聽說過薩伊克斯出身地的事。只知道他不是我們城裡出身的人……
「如果要舉這種理由,那我也能可以說穗花是長年供奉在我們城裡的公主啊。暗殺與否另當別論,我也希望自己能貢獻點力量來幫忙穗花。」
就在雙方各執一詞,相持不下的時候——
有個緩緩靠近的腳步聲冷不防響起,我們閉上嘴巴停止了爭論。
朝腳步聲的方向看去,有一個彎腰駝背、身戴頭巾,時間這麼晚了依然在外頭散步的老婆婆,拄著拐杖慢慢前進。總之,看起來並不像是跟羅古盧有關係的人。
老婆婆一路直朝著我們所在的樹下走了過來。
在暗夜中停下腳步,老婆婆轉動頭巾底下的眼睛向上看著我們。
「找我們有什麼事嗎?是不是迷路了?」
彎腰駝背的老婆婆向開口問話的我露出親切的微笑後,視線轉向了薩伊克斯。
「……你是薩伊克斯·席恩先生吧?」
那是個十分年輕的聲音,讓人無法相信是從那張爬滿皺紋的臉所發出來的。
「這副模樣是喬裝出來的吧?你到底是誰?」
老婆婆……喬裝成這副樣子的人物沒有正面回答薩伊克斯的問題,而是如此說道。
「久仰你的大名,『達那的末裔』的鬥士。在此,我有一個誠心的請求——拜託你庇護我。」
老婆婆把貼在臉上的膚色橡膠面具撕下了一半。
從中顯露的是一張美麗高貴,尚有一絲少女神韻的年輕女性面孔。
那是我在白天的遊行裡也目睹過的臉……
「我是菲亞娜王國的女王莉米雅——明天我就要被羅古盧皇帝處刑了。」
「太夢幻了……!沒想到地下居然有這種場所!」
抵達傭兵團本部的莉米雅女王一臉感動地環視張望。
相對地,傭兵團的成員見到無預警地出現、身著老婦衣物的女王,無不啞然失聲。
「莉、莉米雅女王,您怎麼會突然來到這種地方?在下自然竭誠歡迎,可是……」
庫勒絲和喬諾裘一同屈膝下跪,臉上都掛著困惑的表情。
於是,庫勒絲用要求說明的眼神,看了把女王帶來的我。
我把薩伊克斯拒絕協助庫勒絲,以及隨後莉米雅女王前來尋求庇護的始末全都告訴了她。
「原來如此……我們傭兵團也包辦了不少王室的委託,所以女王知悉家弟的名字,倒也沒有什麼不可思議的……」
可是薩伊克斯必須保護穗花。因為假如女王將被處刑的事情為真,表示穗花同樣也有危險。
因此改由我和柚葉把尋求庇護的女王帶回本部。
「女王,您說自己將被處刑,請問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廳堂桌子最盡頭的座位被我們空下來,讓給女王使用。像這樣一看,儘管女王現在衣著樸實,還是洋溢著一種有如熠熠閃亮的燈火般的存在感呢。
「在那之前,我必須先跟各位提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關於羅古盧皇帝來訪我國的真正目的,那就是……光明公主。」
「光明……公主……?」
我不禁低喃出聲,意想不到的發言令在場所有人皆面露困惑。
「其實,光明公主早在一千年前便覺醒了。」
「……一千年前!?」
「覺醒後的光明公主以菲亞娜王國的真女王之姿,為國家的發展貢獻一己之力至今。但她絕不會公然出現在眾人面前,長年隱瞞白己的存在。而我們一族,就是頂替光明公主成為幕前的影之女王。我族世世代代都以女王的身分站在國民面前,代光明公主發言——所以說,我以女王身分發表過的談話,實際上都是出自于光明公主的口中。」
「這麼說來,我國不就等同於是光明公主一手發展起來的嗎?可是,她為什麼要躲起來呢?她如果能躍居幕前,我覺得大家會更高興的……」
「關於光明公主的苦心……恕我現在無法詳細著墨。唯一能告訴大家的是,公主十分憂心自己的力量會再次為這塊土地帶來戰火。」
往昔,失控的公主力量曾一度令世界陷入毀滅的邊緣,想必光明公主一定是害怕那個景象又再次重現吧。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她才會不願讓自己的存在曝光,以免有人貪圖力量。
「光明公主就在身分沒有曝光的情況下,長年以來一直苦思讓菲亞娜王國和羅古盧帝國之間建立和平關係的方法。然而,羅古盧卻不計手段,處心積慮地以收買、恐嚇、暗殺等各種方式對王室鯨吞蠶食。一年前,連符紋也被明文禁止,羅古盧的支配變得更加強勢。
然後,就在前些日子,光明公主終於無法再坐視羅古盧的苛政,打算現身發揮抵抗他們的力量。不過,她的計畫最終宣告失敗了。當羅古盧一知道光明公主的存在,隨即以不知名的方式封印了光明公主的力量。」
「封印公主的力量?他們有辦法做到這種事?真是無法置信……」
柚葉顯得瞠目結舌。
莉米雅女王保持短暫的沉默後,像是強忍痛苦似地說道:
「明天早上,皇帝將在大型演講宣佈和菲亞娜王國合併的消息。」
「您說……合併?」
我情不自禁地大叫,廳堂內的同志也慢慢開始鼓噪了起來。
合併的話,不就包括我們所居住的城市在內的整個國家,不論名與實全都變成羅古盧的囊中物了嗎?
「皇帝預定在得到光明公主力量的同時,在當天傍晚以反叛的莫須有罪名來處決我。我是事前察知他的計畫,在臣子的協助下脫逃出來的。」
莉米雅女王環視了集合在廳堂的所有人的臉。
「所以,我在此懇求,希望各位可以庇護我,並且拯救光明公主。」
「話說,你竟然自己一個人落荒而逃向人求救,所以本宮才說你是半吊子女王。」
柚葉用辛辣的口吻嗆聲道。
「半、半吊子……嗎……」
莉米雅女王意志消沉地垂低了頭。
「拜、拜託,柚葉!你說那啥沒大沒小的話,對方可是女王陛下耶!身分很了不起的人物,說話不許那麼失禮!」
聽我這麼一說,柚葉淚眼汪汪地怒瞪了我。
「你、你這混蛋子民說話才沒大沒小呢!聽清楚了!本宮不厭其煩地提醒你,我可是世界創始者的公主之一喔!比起區區一國的女王要了不起太多了!」
「啊……這麼說也有道理。」
不好意思,我真的完全忘得一乾二淨了。
「您是……公主嗎?」
莉米雅女王面露驚訝的神情定睛注視柚葉。
「呃、呃,她是公主沒錯。雖然,她這副德性會讓您覺得很難以置信……」
「什麼叫這副德性!」
柚葉狠踩我的腳。
「不,我相信。您是柚葉公主吧。我之前就感覺到您有種與眾不同的氣質……此外,您身上擁有和光明公主相似的氛圍。」
「看吧、看吧!再怎麼沒半吊子,畢竟還是一介女王嘛,視人的眼光比這個窩囊的子民要高明多了。」
柚葉笑咪咪地滿足地點了點頭。
「當然,我逃走並不是因為貪生怕死。對於拋下光明公主和其餘臣子自己一個人逃走這件事,我也是苦不堪言。即便我只是代為站在幕前的影子,對外仍是這個國家的女王。一旦我被處刑,意思就等同于這個國家完全落入羅古盧皇帝的手中。因此我無論如何一定得躲起來,不能被敵人捉走。」
女王和國家生死與共。所以,賭命作戰聽起來固然感覺神勇,但對女王來說其實是十分不負責任的行為吧。
「您的狀況我們瞭解了。羅古盧軍並不知道我們本部的存在,您只要待在這裡必然安全無虞。我等明早將動手暗殺皇帝,覬覦光明公主的不肖人士也會因此一舉殲滅吧!」
庫勒絲向莉米雅女王用力點頭做出如此表示。
「不過女王既然失蹤了,皇帝一定會動員所有人力尋找下落吧?這裡也難保一定安全無虞不是嗎?」
我一打岔,庫勒絲便盤起雙臂陷入沉思。
「確實,羅古盧軍——尤其是那支黑豹部隊的情報收集能力,絕對不容小覷……莉米雅女王,目前羅古盧軍已經發現您脫逃了嗎?」
「他們以為我在房間就寢了,而且有臣子在門外站崗。我已經離開水晶塔的事情,今晚應該不會走漏給羅古盧知道。問題是明天一早……」
「皇帝人演講的時候嗎?那剛好足我們出發前往執行暗殺作戰的期間……」
庫勒絲面有難色。當這座本部的人員全數出動的同時,敵人也會發現女王失蹤了。
「呐,信得過我們的話,就讓我們來保護莉米雅女王吧。」
「由你們保護?可是,這是給我們傭兵團的委託……」
「想法別那麼不知變通嘛。呐,你們也贊成吧?柚葉、瑪爾榭。」
柚葉只要注入Seed就能發揮公主的力量,瑪爾榭也十分善於應用符紋之力,照理說她們都是能保護公主的堅強戰力。
「這樣感覺我好像是保護女王陛下的瑪爾榭騎士喔i真的太帥了!」
「本宮也不介意,趁這機會嚴格鍛鏈一下那個半吊子的女王。」
……反正,我們也不見得一定會跟羅古盧軍打起來就是了。
「請、請不要說我半吊子了……」
莉米雅女王有些難為情地鼓起紅紅的腮幫子,然後環視在場的眾人。
「各位,謝謝。你們能答應我的請求,在此向你們致謝。」
「不過,難得女王露面了卻只是躲躲藏藏的,感覺有點可惜說。」
「慢著,雷恩!你不會想拖莉米雅女王加入戰局吧!」
瑪爾榭劈頭就責怪我。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在想,有沒有辦法讓王都的人也聽得見莉米雅女王的聲音。」
「我的……聲音嗎?」
「嗯,就是向王都的居民打氣,叫他們別屈服給皇帝了。如此一來﹒搞不好大家就再也不會對羅古盧言聽計從了。」
「或許是有這個可能吧……但是,向眾多的市民呼籲,就等於以女王身分發言。而我到頭來還是幕前的影子,除了一字不漏地轉達光明公主的話語以外,嚴禁我以女王的身分發言。萬一打破禁忌,我就必須辭去現在的地位。」
會有這樣的禁令也不奇怪,畢竟如果有兩個女王各說各話,只會招致國民混亂而已。
永遠生活在水晶塔的光明公主,以及被禁止自行發言的莉米雅女王。
總覺得大人物的不自由之處其實也不少嘛。
「我們來重新研擬暗殺計畫吧。此次作戰事關光明公主的命運,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庫勒絲說道,在桌上攤開了水晶塔的平面圖。
平面圖上呈圓形切片狀的樓層合計有數十層樓之譜,並且有大廳堂和零星小房間等等的標一不。
我注意到在平面圖中,塔的中央就跟甜圈圈一樣是空的。
「塔的正中央為什麼會是空白的呢?」
「那裡是光明公主生活的空間。除了少數王室的人以列,沒有人知道裡面長什麼樣。」
莉米雅女王從旁打岔道。
「所以,她一直關在裡面生活到現在羅?一待就是一千年……」
雖然,那個空間一定是很寬敞豪華的房間,但是要永遠待在裡頭生活嗎?
接著,庫勒絲和擔任參謀的喬諾裘開始重新研擬暗殺的作戰程式。
猛一看,庫勒絲那雙凝視著平面圖的眼睛裡,彷佛暗藏著對暗殺皇帝一事樂此不疲的黯淡光芒。
「對了,薩伊克斯跟我說庫勒絲你是為了復仇才計畫暗殺皇帝的……他說的是真的嗎?」
「我弟跟你說這種事?」
「他說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才不打算協助你。以前發生過什麼事嗎?」
庫勒絲離開平面圖坐在椅子上,像是在抒發懷舊之情似地開始侃侃而談。
「那是八年前的往事了,那年本傭兵團的負責人還是我們姊弟兩人的父親。當時王都的街上還見不到羅古盧的影子,環境也很和平,傭兵團接受王室的委託負責護衛要人的工作。後來羅古盧的使者開始滲透王室,伸出魔掌。家父在嗅到危機的上任女王的委託之下,為了阻止羅古盧支配王室而戰。他不僅揪出了滲透到王室的間諜,並且全都予以流放。
事情發生的那天。家父很難得地在作戰期間,帶著我們一家四口到城裡去玩——事件就是在這時發生的。光天化日之下,家父遭到黑斗篷的男子從背後偷襲而死。不只是家父,就運家母也因為捨身保護家父,跟著一同喪命了。至今,我還記得父母在看熱鬧群眾的圍觀下,倒臥在血泊中,只剩尚年幼無知的我和薩伊克斯害怕得相依的那個畫面。」
淡淡地敘述著往事的庫勒絲表情顯得十分平靜。可是,不管怎樣我就是覺得她注視上空的眼眸中,好像有道黑影存在。
「之後,眨眼間王室便一步步落入了羅古盧的手中。菲亞娜王軍被架空,有名而無實;數千名羅古盧士兵進駐王都,再也沒有人能與其抗衡。『神之血』的採掘設施也一座一座接連興建,我只能咬牙切齒地看著它們開始噴出紅煙。同時在心中發誓,有一天我一定要向他們復仇。」
說完,庫勒絲茫然地仰望著天花板上的流水。
原本她那蒙上黑影的眼眸也恢復了光明。
「——或許就是父母的死,促使我走上暗殺之路也說不定。」
「原來你們姊弟有段這樣的過去啊,薩伊克斯完全沒向我提起過。」
「別看我弟那樣,他可是很纖細的。」
這一席壯烈的談話使得廳堂籠罩在沉默之中。就像要一掃沉重的氣氛般,庫勒絲開口說了:
「今宵有幸得公主與女王親臨本部,可是值得紀念的人好日子,豈能一直談這些鬱悶的話題呢?今晚就舉辦派對,預祝明天的勝利吧!」
後來,庫勒絲和同志們準備了在城中各處張羅到的美食佳餚,請我們飽餐一頓。
柚葉和瑪爾榭,還有芙紐將所有的蛋糕一掃而空,臉上洋溢著心滿意足的表情。
另一方面,年輕的同志們則面露羞澀,向莉米雅女王攀談。
大家在開戰前,享受著片刻的熱鬧。
不一會兒夜深了,我們在傭兵團的本部入睡,以備明天的作戰。
睡著時我做了個夢。
我夢見了洛依德……我的哥哥。睡夢中,老哥他被刀刃刺傷了腹部,渾身是血的他面露痛苦的模樣跌跌撞撞地走著。是卡爾馬刺傷他的。
城裡的市民包圍著老哥,可是大家只是遠遠地圍著觀看,沒有人想上前救他。
『你這殺人兇手!』
有人拉開嗓子大聲譴責,陸續有民眾跟著怒駡,把憤怒與怨氣發洩在老哥身上。
為什麼?明明他才是快要死於他人刀下的被害者啊!
不但遭到蛋洗,還被擲以刀刃,老哥身體的傷勢愈來愈嚴重。
最後,老哥終於氣力放盡倒在原地。
每個人都一臉困惑,盯著老哥的屍體。
一人、兩人,大家接二連三地離開現場,最後只剩老哥的屍體獨留在原處。
——我心頭一驚,猛然醒來。
真是令人不舒服的夢。內容綜合了我被人家問及的洛依德,還有傍晚庫勒絲所談及的自身經歷。
不過這夢感覺莫名寫實,宛如我是透過夢境體驗發生在洛依德身上的事件一樣。
我在傭兵團本部小房間的床鋪上睜開眼睛,晨光透過流水的天花板灑進了室內。
「那麼,暗殺羅古盧皇帝作戰就此開始!」
傭兵團的廳堂裡,庫勒絲站在排成一列橫隊的十名同志面前一如宣言似地大喊道。
我和柚葉、瑪爾榭肩並肩地站在廳堂的牆邊,旁觀那個畫面。
莉米雅女王則站在回廊上,凝望著即將上戰場的戰士們,身旁有喬諾裘隨侍。
十名同志皆身穿皮上衣或灰色襯衫等簡樸的服飾,不過衣服底下都佩帶著短劍和炸彈,甚至有人手持用木板夾住掩飾外型的長火槍。
「還有誰有問題嗎?」
聽庫勒絲這麼一間,我畏畏縮縮地舉起了手。
「不能用那把槍狙擊皇帝嗎?」
「火槍的命中率太低了。單憑一把火槍,在暗殺中是派不上用場的。不過往後只要多加改良,想必也能成為強力的武器就是了。」
庫勒絲回答完,又掃視了同志。
「還有其他的問題嗎?」
「沒有!」
同志們氣勢如虹地回答庫勒絲的問題。
「如果惹庫勒絲小姐發脾氣的話,感覺還挺可怕的耶。」
瑪爾榭小聲地跟我咬耳朵。
「人家好歹是傭兵團的隊長啊。」
「雷恩要是當她的部下,大概每天會被她凶到哭爹喊娘吧。能充當溫柔體貼的本宮的一員手下,還不懂得感激。」
「我什麼時候變成你的手下了啦!」
就在我們鬥嘴的時候,庫勒絲轉頭望向我們。
「今晚一起乾杯慶祝勝利吧,女王就託付給你們了。」
「喔、喔,交給我們就對了!」
「那麼出發吧,同志!」
庫勒絲大聲高呼,準備舉拳振臂。
「嗚——嗚喵——!」
地板上的芙紐忽然豎起全身的毛髮開始低吟。
「芙紐,安靜乖乖的!怎麼啦?」
「嗚喵、嗚喵——!」
芙紐不聽我的命令,就像在搗亂似地繞著我們跑來跑去,最後逃進了瑪爾榭的旅行袋裡。
「……有人。」
庫勒絲壓低聲音呢喃,瞪著對外的石門。
外頭響起了彷佛在刮石門般的喀喀聲。
「把女王帶到隔壁的房間!」
庫勒絲大喊,喬諾裘連忙帶著莉米雅女王,小跑步趕往位在回廊內部的一扇小門。
「雷恩,你們也快點帶著柚葉躲起來!」
大聲警告我們後,庫勒絲兩手拔出了短劍。
下一秒,門閂隨著爆炸聲沉甸甸地掉落到了地上。
我們還來不及找地方躲起來,石門就被一腳踹開了。
門後出現的是頭戴細長高禮帽,全身披掛著一襲黑色斗篷,面無表情且眼神冷漠,一如幽鬼般佇立的男子。
從廳堂裡面能看到的人就有三個,而且門外還傳來了好幾個人的腳步聲。
帶頭的男子從斗篷下面伸出右手臂……裝備在手上的銀爪發出了刺眼的光芒。
一晃眼,黑影如同疾風般橫穿了視線。
「鏘!」耳裡響起刀劍的撞擊聲,庫勒絲以兩把短劍招架住瞬間侵入到廳堂中央的黑斗篷所擊出的鉤爪。
「唔……為什麼你們會知道這裡……」
在黑斗篷通過的地方後面,有一名側腹被砍傷的同志倒地呻吟著。
「勸你們不要做無謂的反抗。」
踩著靴子發出響亮的腳步聲,一名音調油膩的男子走進了室內。
尖尖的鼻子,銀色的鬈髮。
卡爾馬一站定,先是輪流掃視了廳堂內所有人的臉。
「揪出莉米雅!其他的人以反叛皇帝的罪名逮捕!統統給我綁起來!」
入口附近的黑斗篷們一同化身成黑影在廳堂散開。
「咕嗚!」
那些同志還來不及拔出武器,就被陸續撲到自己身上的黑斗篷給一個個制伏了。
我把手搭在符紋劍的握柄上。
「慢著,雷恩!快灌注Seed給我!」
柚葉大喊。只要我灌注Seed給她,她所身懷的公主力量就能獲得解放。
「啊、啊啊,我知道了!那就拜託你了,柚葉!」
當我伸手準備碰觸她的瞬間,背後猛然有一股刺人的寒意。
我抱起柚葉的身體跳向旁邊回避。一個失足,我跌倒肩膀撞到地上。
一名黑斗篷男站在我前一秒所在的位置,鉤爪筆直地刺向了前方。原本應該是瞄準我背部刺來的鉤爪,如今刺進了牆壁裡頭。
「趁現在!柚葉,我要注入羅!」
我抓住黑斗篷忙著把鉤爪從牆壁拔出的機會,用雙手觸碰柚葉的側腹。身為棺木公主的她,身上的符紋的中心就在這裡。
我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描繪柚葉戰鬥的英姿,將那想像力轉化為Seed。
……就在那瞬間,一陣如火花迸裂般的劇痛襲擊了我的雙手。
一股排斥的能量環繞著柚葉的身體,導致我貼近她身髏的雙手被彈了開來。
「怎、怎麼回事……?不能灌注Seed給你?」
我吃驚地望著柚葉。
這是……Seed傳輸失敗嗎?
柚葉同樣以不可置信的表情回望我。
「太、太奇怪了,雷恩。本宮的身體不能接受你的Seed。」
不能接受……?
我又嘗試把手伸向柚葉。
但結果還是一樣,強烈的排斥力量把我的手推了回去,使Seed產生逆流。
為什麼……這是什麼原因?為何我沒辦法把Seed灌注給柚葉?
「可惡,這樣的話我只好……」
就在我手握符紋劍的劍柄,準備起身的時候。
有一股寒意突然襲向我的後頸。
三根銳爪抵著我的脖子,稍稍刺進了肉裡。
另一名黑斗篷降落在柚葉的身後,同樣以鉤爪抵住她的脖子。
如果敢輕舉妄動……脖子就會被他們二話不說地刺穿。
在廳堂的中央,庫勒絲正跟三名黑斗篷交手。
揮舞著兩把金光閃耀的短劍﹒將攻勢猛烈的鉤爪攻擊全數彈回。
居然有辦法不讓那迅如疾風的黑斗篷越雷池一步……真不愧是那個薩伊克斯的姊姊哪。
可是我的佩服持續不了多久,有一黑斗篷一如自天花板落下的黑影般無聲無息地降落在她的背後。
該名黑斗篷舉起手臂,爪尖瞄準了庫勒絲的背部。
「快逃啊!庫勒絲!」
雖然,她聽到我的驚呼聲而猛然回過身子,可是沒有餘力閃避攻擊。
就在鉤爪即將觸及到庫勒絲那一頭搖曳髮絲的瞬間……
一陣地鳴般的轟聲響徹廳堂,打在地下室的牆上形成反響。
巨大的岩石手臂以穿牆而出之勢從廳堂的牆壁伸出,以掌心擊潰站在庫勒絲背後的黑斗篷。
緊接著另一隻手臂則猛力橫向揮擊,把庫勒絲正面的三人給擊飛了出去。被擊飛的黑斗篷撞在對面的牆上,或許是失去了意識吧,他們一動也不動。
手拿符紋包的瑪爾榭站在兩條胳臂的中央,從符紋包拿出來的符紋描繪清掃機一邊發出嗡嗡的低鳴,一邊在四周跑來跑去。
「瑪爾榭!幹得好啊!」
牆壁上由清掃機所繪製,以硬質三角與四角符號組合而成的符紋正綻放著紅色的光芒。粗壯得有如樹幹般的岩石手臂就是從那裡冒出來的。那是瑪爾榭的土靈。
「去吧,土靈!把那男的抓起來!」
瑪爾榭一聲令下,土靈的手臂張開了掌心試圖抓住卡爾馬。
卡爾馬不耐煩地發出悶哼後,一聲不響地縱身躍起,在她的正面站定。
「噫……」
瑪爾榭渾身僵直,輕聲地哀叫。
但卡爾馬沒有理會她,反倒跳到一旁把手放在畫了符紋的牆上。
「呼唔唔唔——!」
看起來就像把憋在胸口的給氣吐出一般,卡爾馬的手在施力。
他那是在……灌注Seed嗎……?不對,只是樣子很像,但似乎是兩回事。
卡爾馬所碰觸到的符紋變色為混濁的紫色……並且垮落了。
當符紋的局部一消失,那兩條岩石胳臂旋即失去了力量,垮成一座瓦礫的小山。
光只是觸碰而已,符紋就被抹除了……?
面對臉上浮現冷笑的卡爾馬,瑪爾榭疲軟無力地在地板癱坐了下來。
火速靠上前來的黑斗篷壓住她的背,將其制伏在地。
「混帳東西——!」
庫勒絲大叫著,朝卡爾馬展開衝鋒。她跨出前腳,左手的短劍往側邊橫劈,卡爾馬的閃避動作也在她的預料之中,緊接著刺出另一把短劍。
當短劍即將命中卡爾馬胸口時,他的身影忽然憑空消失。
卡爾馬並沒有消失不見,而是瞬間跳到了庫勒絲的正上方。
庫勒絲向上揚起脖子的刹那,卡爾馬已經迅速地降落在背後,將她一腳踹飛。
庫勒絲一瞬間飛起,然後重重地摔在堅硬的地板上。一群黑斗篷宛如貪婪的禿鷹般,爭相撲向倒地不起的庫勒絲身上,伸出鉤爪抵住她。
——我們所有人全都被那些黑斗篷給制伏住了。
卡爾馬環視廳堂,爬上通往回廊的樓梯後,走進了盡頭的那扇門內。
半晌,雙手遭鎖鏈捆綁在背後的莉米雅女王被卡爾馬帶出了門外。
跟女王一起躲起來的喬諾裘也跟在後頭。
「放開女王!」
卡爾馬絲毫不把庫勒絲的咆哮當一回事。
「把他們帶走。」
我們在雙手被黑斗篷固定住的情況下,被他們從地上拉起來強迫站定。接著雙手被旋往背後,並且銬上上鎖的鎖鏈。
「柚葉……你還好吧?」
我轉頭看她,柚葉茫然地睜著眼睛垂低了頭。
「這是何故……為什麼……本宮的身體……會無法接受Seed……」
這意思是Seed之所以灌注不成,原因是出在柚葉身上嗎?
我想跟她說話,可是黑斗篷拖著我的手硬是將我帶走。
猛一看,有一個男子尾隨在準備動身離開的卡爾馬的身後。
只有他一人毫髮無傷,而且沒有遭到捆綁。
「為什……麼……」
庫勒絲朝著那名男子的背部開口說道。
「我們不是……同志嗎……?」
於是那名男子……喬諾裘轉頭回答:
「抱歉哪——我的女兒被抓去當人質……我已經走投無路,只能出賣你們了。」
原先張貼在傭兵團本部牆上的諸多傳單,如今就像紙屑一樣,被人撕破飄落到了地上。
我們一行人在喝令下爬上就近的樓梯,被帶出到了路面。外頭的天氣有些陰陰的。
這裡是某個狹小的巷弄。在暗沉的黃土色牆壁包夾的巷子裡,停了四輛馬車。領頭的是一輛黑色塗裝馬車,後面三輛則是裝設了用來運送因犯的鐵欄杆馬車。
從左右兩邊宅邸的窗戶裡可以看見住戶惶惶不安地探頭,觀看樓下的狀況。
我們被引渡給羅古盧的士兵。莉米雅女王被帶到第一輛馬車,朝水晶塔出發了。傭兵團的同志則是被分散坐上兩輛囚犯用的馬車。
或許是被認定為中心人物的緣故,我、柚葉、瑪爾榭還有庫勒絲被分配到最後一輛馬車。
我被帶進馬車的鐵板上坐下的同時往外看,遠遠地坐落在陰暗的巷子後方的水晶塔映入了眼簾。
莉米雅女王會就這麼被皇帝處死嗎?
這時,水晶塔的上空突然有東西發光。本以為是打雷,結果卻不是。
在兩、三道的閃光乍現之後,羅古盧皇帝的身影浮現了。
那是利用水晶塔的裝置投影出來的吧,竟然這麼大肆鋪張。
「喂,皇帝陛下的演講要開始了!」
原本忙著準備護送的士兵們停下手邊的工作,站得直挺挺的面向水晶塔。
投射在空中的皇帝幻影開口說話了。
『……諸君……』
一個彷佛從肚子底部響起般,陰鬱的嗓音從王都的上空越過。
『朕甫與創世的公主訂定永恆不滅之約,結下了友誼。朕身為創世公主的正統繼承者的名分已獲得了認定。』
……什麼正統繼承者啊!
皇帝持續進行演說,不久終於下達了那個宣言。
『朕於此刻宣告,從今起菲亞娜王國將並為我羅古盧的領地。』
城中各處響起了民眾沸沸揚揚的聲音。
『在此,揭示成朕的得意力量的公主之姿。』
語畢,皇帝的幻影消失了。
取而代之,水晶塔的頂端湧現了一道光波。那道光波就像受到推擠似地湧到上空,形成一面綻放著白光的簾幕。
範圍廣闊的光幕集結在中央形成塊狀……最後,變成一隻巨大的鳥類。
鷲的兇猛羽翼和白鳥的細長脖子,下半身則是形狀貌似龍的長腳和尾巴。
一隻擁有龍的下半身的巨大光之鳥,在王都的上空飛舞。
「那是光明公主……露的姿態……」
柚葉以痛苦的聲音呢喃道。
「但……她現在被扭曲成厄運的模樣……」
難道說,封印公主的楔子被皇帝拔掉了嗎?
光之鳥昂首發出有如閃電般的刺耳鳴叫,大力地拍擊了一下翅膀。
從羽翼流出的細長光束,像鞭子一樣歪曲了起來,飛越王都的上空。光束的前端一路伸長到包圍王都的山脈……
「咻咚嗡嗡嗡嗡嗡!」局部的山脈發出讓王都全城陷入天搖地晃的地鳴坍塌了。
滾滾濃煙一如火山噴發般竄上了高空,岩石滾落的轟然巨響不停撼動著空氣。
包括羅古盧軍士兵的所有人,都面露恐懼的表情注視著那個景象。
就在此刻,羅古盧皇帝終於得到公主的力量了。
鐵柵欄的牢門關上後,載著我們四人的馬車啟程了。
光之鳥一如睥睨著王都般,在水晶塔的上頭盤旋。
或許是巨鳥散發強光的緣故,周圍感覺格外昏暗。
蔽空的浮雲在強光的照射下,光亮得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柚葉、瑪爾榭、庫勒絲被迫坐在鐵板上,頭垂得低低的,一語不發。坐在對頭的羅古盧兵則盤起粗壯的雙臂,像是在監視我們一樣,目露令人戰慄的凶光。
……忽然,我的手邊有某個東西在動。
我扭過身子回頭看,原來是芙紐正在嘗試用牙齒咬斷綁住我雙手的鎖鏈。
它應該是從一同被拋進車的瑪爾榭的旅行袋偷偷爬出來的。
「芙紐,別強迫自己了。謝謝你啊。」
「嗚咪——」
芙紐從後頭繞到我的膝蓋,用不安的眼睛抬頭看我,接著轉頭輪流看了低頭不語的柚葉和瑪爾榭以及庫勒絲三人。
「嘿,芙紐,你自己一個人逃走吧。」
「嗚咪!嗚咪!」
芙紐就像萬般不願似地用力左右搖頭。
「不要耍任性了,繼續跟我們在一起……最後只會被人殺死而已。」
「嗚咪!」
「好了,跟大家道別吧。」
大概是聽到了聲音吧,柚葉等人全都看著芙紐。
「嗚,本宮原先一直當你是個狂妄的寵物……不過一想到要就此與你訣別,還是挺感傷的哪。本來還想一定要找個機會跟你比賽誰才是真正的美食家說,唉……」
「嗚、嗚咪!」
芙紐跑到柚葉的膝上,不停跳來跳去。
「等你回到雷恩那間又小又髒的家,要盡情地午睡,連本宮的份也一起睡飽喔。」
「抱歉,我家就是又小又髒啦。」
說完,我們倆有氣無力地發出苦笑。
芙紐無力地垂下耳朵,頭也垂得低低的。
「人家也想再多磨蹭芙紐幾下……」
「我也一樣……真想不要擰你臉皮,而是好好摸你的頭……」
瑪爾榭和庫勒絲也分別向芙紐道別。
「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過得很愉快……希望來日我們還能在其他地方相見了。」
最後由我向芙紐說道。多希望這時至少能摸摸它的頭啊。
「嗚咪、嗚咪——!」
芙紐叫得比剛才更為大聲了。
「你們一直吵得沒完沒了!給我安靜點!」
士兵一如不耐煩似地站起身﹒從背部一把將芙紐給拎了起來。
「請、請等一下。我有一個請求。能拜託你在這裡放一條生路給那只芙紐嗎?它只是我撿回家飼養的寵物而已,所以拜託你放它回歸自然吧。」
「誰管你那麼多!」
士兵破口大駡,想要把芙紐砸在我身上。
「嗚喵!嗚喵喵!」
被士兵一把拎住的芙紐激烈地扭動著四肢掙扎。
「……嘖,它吵到我都快頭痛死了,只要放生它你就滿意了是吧?」
士兵走到後面的牢門,從鐵欄杆的隙縫將手伸出外面……然後把頭部朝下的芙紐丟到了地上。
「嗚喵!」
芙紐嬌小的身軀在石塊地面上彈跳。
「你做什麼啊!混帳!」
「我只是照你說的放它走啊!」
我的下巴被士兵灌了一拳。我滿嘴的血味,背部撞到了馬車的牆上。
士兵隨後在原位一屁股坐了下來。
我從鐵柵欄的窗戶往外一瞧,發現芙紐正拚了命地迫赳馬車。
「芙紐……」
但無論它再怎麼拚命奔跑,憑那副短短的四肢是不可能追上馬車的。
漸漸地,芙紐的腳步開始搖晃不穩,不久便筋疲力盡地停了下來。
「嗚咪——!嗚咪——!」
芙紐那一路漸行漸遠的悲啼聲,一直在我的耳畔繚繞回蕩久久不曾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