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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
發表於 2014-7-28 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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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回 魯智深浙江坐化 宋公明衣錦還鄉
詩曰:
鐵石禪機已點開,錢塘江上早心灰。六和寺內月明夜,三竺山中歸去來。
衲子心空圓寂去,將軍功遂錦衣回。兩人俱是男兒漢,不忝英雄濟世才。
話說當下方臘殿前啓奏願領兵出洞徵戰的,正是東床駙馬主爵都尉柯引。方臘見奏,不勝之喜。「是今日天幸,得駙馬冒矢石之威,出戰草寇,願逞奇才,復興社稷。」柯駙馬當下同領南兵,帶了雲壁奉尉,披掛上馬出師。方臘將自己金甲錦袍,賜與駙馬。又選一騎好馬,叫他出戰。那駙馬怎生結束?
頭戴鳳翅金盔,身披連環鐵甲,上穿團龍錦袍,腰繫獅蠻束帶,足穿抹綠皁靴,胯懸雕弓鐵箭。使一條穿心透骨點鋼槍,騎一匹能徵慣戰青驄馬。
那柯駙馬與同皇侄方傑,引領洞中護御軍兵一萬人馬,駕前上將二十餘員,出到幫源洞口,列成陣勢。
卻說宋江軍馬,困在洞口,已教將佐分調守護。宋江在陣中,因見手下弟兄,三停內折了二停,方臘又未曾拿得,南兵又不出戰,眉頭不展,面帶憂容。只聽得前軍報來說:「洞中有軍馬出來交戰。」宋江、盧俊義見報,急令諸將上馬,引軍出戰。擺開陣勢,看南軍陣裏當先是柯駙馬出戰。宋江軍中誰不認得是柴進。宋江便令花榮出馬迎敵。花榮得令,便橫槍躍馬,出到陣前,高聲喝問:「你那廝是甚人,敢助反賊與吾天兵敵對?我若拿住你時,碎屍萬段,骨肉爲泥。好好下馬受降,免汝一命。」柯駙馬答道:「吾乃山東柯引,誰不聞我大名!量你這廝們是樑山泊一夥強徒草寇,何足道哉!偏俺不如你們手段!我直把你們殺盡,克復城池,是吾之願。」宋江與盧俊義在馬上聽了,尋思:「柴進說的話,語言中必無背逆之心。他把「柴」字改作「柯」字,「柴」即是「柯」也;「進」字改作「引」字,「引」即是「進」也。」吳用道:「我想柴大官人未曾落草時,尚且專藏犯罪做私商之人,今日安肯忘本?」盧俊義道:「且看花榮與他迎敵。」
當下花榮挺槍躍馬,來戰柯引。兩馬相交,二般軍器並舉,兩將鬥到間深裏,絞做一團,扭做一塊。柴進低低道:「兄長可且詐敗,來日議事。」花榮聽了,略戰三合,撥回馬便走。柯引喝道:「敗將,吾不趕你。別有了得的,叫他出來和俺交戰。」花榮跑馬回陣,對宋江、盧俊義說知就裏。吳用道:「再叫關勝出戰交鋒。」當時關勝舞起青龍偃月刀,飛馬出戰,大喝道:「山東小將,敢與吾敵!」那柯駙馬挺槍便來迎敵。兩個交鋒,全無懼怯。二將鬥不到五合,關勝也詐敗佯輸,走回本陣。柯駙馬不趕,只在陣前大喝:「宋兵敢有強將出來與吾對敵?」宋江再叫朱仝出陣,與柴進交鋒,往來廝殺,只瞞衆軍。兩個鬥不過五七合,朱仝詐敗而走。柴進趕來,虛搠一槍,朱仝棄馬跑歸本陣。南軍先搶得這匹好馬。柯駙馬招動南軍,掩殺過來。宋江急令諸將,引軍退去十裏下寨。柯駙馬引軍追趕了一程,收兵退回洞中。
已自有人先去報知方臘,說道:「柯駙馬如此英雄,戰退宋兵,連勝三將。宋江等又折一陣,殺退十裏。」方臘大喜,叫排下御宴,等待駙馬卸了戎裝披掛,請入後宮賜坐,親捧金杯,滿勸柯駙馬道:「不想駙馬有此文武雙全!寡人只道賢婿只是文才秀士,若早知有此等英雄豪傑,不致折許多州郡。煩望駙馬大展奇才,立誅賊將,重興基業,與寡人共享太平無窮之富貴,同樂悠久,興復家邦!」柯引奏道:「主上放心。爲臣子當以盡心報效,同興國祚。明日謹請聖上登山看柯引廝殺,立斬宋江等輩。」方臘見奏,心中大喜。當夜宴至更深,各還宮中去了。次早,方臘設朝,叫洞中敲牛宰馬,令三軍都飽食已了,各自披掛上馬,出到幫源洞口,搖旗發喊,擂鼓搦戰。方臘卻領引近侍內臣,登幫源洞山頂,看柯駙馬廝殺。有詩爲證:
駙馬提兵戰六師,佯輸詐敗信爲之。勾連方臘親臨陣,一鼓功成計更奇。
且說宋江當日傳令,分付諸將:「今日廝殺,非比他時,正在要緊之際。汝等軍將,各各用心擒獲賊首方臘,休得殺害。你衆軍士只看南軍陣上柴進回馬引領,就便殺入洞中,並力追捉方臘,不可違誤。」三軍諸將得令,各自磨拳擦掌,掣劍拔槍,都要擄掠洞中金帛,盡要活捉方臘,建功請賞。當時宋江諸將,都到洞前,把軍馬擺開,列成陣勢。只見南兵陣上,柯駙馬立在門旗之下,正待要出戰。只見皇侄方傑,立馬橫戟道:「都尉且押手停騎,看方某先斬宋兵一將,然後都尉出馬,用兵對敵。」宋兵望見燕青跟在柴進後頭,衆將皆喜道:「今日計必成矣。」各人自行準備。
且說皇侄方傑爭先縱馬搦戰。宋江陣上,關勝出馬,舞起青龍刀,來與方傑對敵。兩將交馬,一往一來,一翻一復。戰不過十數合,宋江又遣花榮出陣,共戰方傑。方傑見兩將來夾攻,全無懼怯,力敵二將。又戰數合,雖然難見輸贏,也只辦得遮攔躲避。宋江隊裏,再差李應、朱仝,驟馬出陣,並力追殺。方傑見四將來夾攻,方才撥回馬頭,望本陣中便走。柯駙馬卻在門旗下截住,把手一招,宋將關勝、花榮、朱仝、李應四將趕過來。柯駙馬便挺起手中鐵槍,奔來直取方傑。方傑見頭勢不好,急下馬逃命時,措手不及,早被柴進一槍戳着。背後雲奉尉燕青趕上一刀,殺了方傑。南軍衆將,驚得呆了,各自逃生。柯駙馬大叫:「我非柯引,吾乃柴進,宋先鋒部下正將小旋風的便是。隨行雲奉尉即是浪子燕青。今者已知得洞中內外備細,若有人活捉得方臘的,高官任做,細馬揀騎。三軍投降者,俱免血刃有生;抗拒者,斬首全家。」回身引領四將,招起大軍,殺入洞中。方臘領着內侍近臣,在幫源山頂上看見殺了方傑,三軍潰亂,情知事急,一腳踢翻了金交椅,便望深山中奔走。宋江領起大隊軍馬,分開五路,殺入洞來,爭捉方臘。不想已被方臘逃去,止拿得侍從人員。燕青搶入洞中,叫了數個心腹伴當,去那庫裏擄了兩擔金珠細軟出來,就內宮禁苑放起火來。柴進殺入東宮時,那金芝公主自縊身死。柴進見了,就連宮苑燒化。以下細人,放其各自逃生。衆軍將都入正宮,殺盡嬪妃彩女,親軍侍御,皇親國戚,都擄掠了方臘內宮金帛。宋江大縱軍將入宮,搜尋方臘。
卻說阮小七殺入內苑深宮裏面,搜出一箱,卻是方臘僞造的平天冠、袞龍袍、碧玉帶、白玉圭、無憂履。阮小七看見上面都是珍珠異寶,龍鳳錦文,心裏想道:「這是方臘穿的,我便着一着也不打緊。」便把袞龍袍穿了,繫上碧玉帶,着了無憂履,戴起平天冠,卻把白玉圭插放懷裏,跳上馬,手執鞭,跑出宮前。三軍衆將只道是方臘,一齊鬧動,搶將攏來看時,卻是阮小七,衆皆大笑。這阮小七也只把做好嬉,騎着馬東走西走,看那衆將多軍搶擄。正在那裏鬧動,早有童樞密帶來的大將王稟、趙譚入洞助戰,聽得三軍鬧嚷,只說拿得方臘,徑來爭功。卻見是阮小七穿了御衣服,戴着平天冠,在那裏嬉笑。王稟、趙譚罵道:「你這廝莫非要學方臘,做這等樣子!」阮小七大怒,指着王稟、趙譚道:「你這兩個直得甚鳥!若不是俺哥哥宋公明時,你這兩個驢馬頭,早被方臘已都砍下了。今日我等衆將弟兄成了功勞,你們顛倒來欺負!朝廷不知備細,只道是兩員大將來協助成功。」王稟、趙譚大怒,便要和阮小七火並。當時阮小七奪了小校槍,便奔上來戳王稟。呼延灼看見,急飛馬來隔開。已自有軍校報知宋江,飛馬到來。見阮小七穿着御衣服,宋江、吳用喝下馬來,剝下違禁衣服,丟去一邊。宋江陪話解勸。王稟、趙譚二人雖被宋江並衆將勸和了,只是記恨於心。
當日幫源洞中,殺的屍橫遍野,流血成渠。按《宋鑑》所載,斬殺方臘蠻兵二萬餘級。當下宋江傳令,教四下舉火,監臨燒毀宮殿,龍樓鳳閣,內苑深宮,珠軒翠屋,盡皆焚化。但見:
黑煙罩地,紅焰遮天。金釘朱戶灰飛,碧瓦雕檐影倒。三十六宮煨燼火,七十二苑坐飛灰。金殿平空,不見嵯峨氣象;玉階迸裂,全無錦繡花紋。金水河不見丹墀御道,午門前已無臣宰官僚。龍樓移上九重天,鳳閣盡歸南極院。
當時宋江等衆將,監看燒毀了幫源洞中宮殿器皿屋宇樓閣,引軍都來洞口屯駐,下了寨柵。計點生擒人數,只有賊首方臘未曾獲得。傳下將令,教軍將沿山搜捉。告示鄉民,但有人拿得方臘者,奏聞朝廷,高官任做;知而首者,隨即給賞。
卻說方臘從幫源洞山頂落路而走,忙忙似喪家之狗,急急如漏網之魚,便望深山曠野,透嶺穿林,脫了赭黃袍,丟去金花襆頭,脫下朝靴,穿上草履麻鞋,爬山奔走,要逃性命,連夜退過五座山頭,走到一處山凹邊。見一個草庵,嵌在山凹裏。方臘肚中飢餓,卻待正要去茅庵內尋討些飯吃。只見鬆樹背後,轉出一個胖大和尚來,一禪杖打翻,便取條繩索綁了。那和尚不是別人,是花和尚魯智深。拿了方臘,帶到草庵中,取了些飯吃,正解出山來。卻好迎着搜山的軍健,一同幫住,擒捉方臘,來見宋先鋒。宋江見拿得方臘,大喜,便問道:「吾師,你卻如何正等得這賊首着?」魯智深道:「灑家自從在烏龍嶺上萬鬆林裏廝殺,追趕夏侯成入深山裏去,被灑家殺了。貪戰賊兵,直趕入亂山深處,迷蹤失徑,迤邐隨路尋去。正到曠野琳琅山內,忽遇一個老僧,引領灑家到此處茅庵中,囑付道:「柴米菜蔬都有,只在此間等候。但見個長大漢從鬆林深處來,你便捉住。」夜來望見山前火起,小僧看了一夜。又不知此間山徑路數是何處。今早正見這賊爬過山來,因此俺一禪杖打翻,就捉來綁了。不想正是方臘。」宋江又問道:「那一個老僧今在何處?」魯智深道:「那個老僧自引小僧到茅庵裏,分付了柴米出來,竟不知投何處去了。」宋江道:「那和尚眼見得是聖僧羅漢,如此顯靈。今吾師成此大功,回京奏聞朝廷,可以還俗爲官,在京師圖個蔭子封妻,光耀祖宗,報答父母劬勞之恩。」魯智深答道:「灑家心已成灰,不願爲官,只圖尋個淨了去處,安身立命足矣。」宋江道:「吾師既不肯還俗,便到京師去住持一個名山大剎,爲一僧首,也光顯宗風,亦報答得父母。」智深聽了,搖首叫道:「都不要,要多也無用。只得個囫圇屍首,便是強了。」宋江聽罷,默上心來,各不喜歡。點本部下將佐,俱已數足。教將方臘陷車盛了,解上東京,面見天子。催起三軍,帶領諸將,離了幫源洞清溪縣,都回睦州。
卻說張招討會集都督劉光世,童樞密,從、耿二參謀,都在睦州聚齊,合兵一處,屯駐軍馬。見說宋江獲了大功,拿住方臘,解來睦州,衆官都來慶賀。宋江等諸將參拜已了張招討、童樞密等衆官,張招討道:「已知將軍邊塞勞苦,損折弟兄。今已全功,實爲萬幸。」宋江再拜泣涕道:「當初小將等一百八人破大遼,還京都不曾損了一個。誰想首先去了公孫勝,京師已留下數人。克復揚州,渡大江,怎知十停去七。今日宋江雖存,有何面目再見山東父老,故鄉親戚!」張招討道:「先鋒休如此說。自古道:貧富貴賤,宿生所載。壽夭命長,人生分定。常言道:有福人送無福人。何以損折將佐爲羞爲恥!今日功成名顯,朝廷知道,必當重用,封官賜爵,光顯門閭,衣錦還鄉,誰不稱羨!閒事不須掛意,只顧收拾回軍朝覲。」宋江拜謝了總兵等官,自來號令諸將。張招討已傳下軍令,教把生擒到賊徒僞官等衆,除留方臘另行解赴東京,其餘從賊,都就睦州市曹斬首施行。所有未收去處,衢、婺等縣賊役贓官,得知方臘已被擒獲,一半逃散,一半都來睦縣自行投首,拜參張招討並衆官。盡皆準首,復爲良民。就行出榜,去各處招撫,以安百姓。其餘隨從賊徒,不傷人者,亦準其自首投降,復爲鄉民,撥還產業田園。克復州縣已了,各調守御官軍,護境安民,不在話下。有詩爲證:
柴進勾連用計深,幫源軍馬亂駸駸。奇功更有花和尚,一杖生擒僭號人。
所有這新克復睦州、歙州,清溪、幫源二處城郭鎮市,民安物阜,鄉村溪島山林,俱各民安復業。
再說張招討衆官都在睦州設太平宴,慶賀衆將官僚,賞勞三軍將校。傳令教先鋒頭目,收拾朝京。軍令傳下,各各準備行裝,陸續登程。
且說先鋒使宋江,思念亡過衆將,灑然淚下。不想患病在杭州張橫、穆弘等六人,朱富、穆春看視,共是八人在彼。後亦各患病身死,止留得楊林、穆春到來,隨軍徵進。想起諸將勞苦,今日太平,當以超度。便就睦州宮觀淨處揚起長幡,修設超度九幽拔罪好事,做三百六十分羅天大醮,追薦前亡後化列位偏正將佐已了。次日,椎牛宰馬,致備牲醴,與同軍師吳用等衆將,俱到烏龍神廟裏,焚帛享祭烏龍大王,謝祈龍君護祐之恩。回至寨中,所有部下正偏將佐陣亡之人,收得屍骸者,俱令各自安葬已了。宋江與盧俊義收拾軍馬將校人員,隨張招討回杭州,聽候聖旨,班師回京。衆多將佐功勞,俱各造冊,上了文簿,進呈御前。先寫表章申奏天子。三軍齊備,陸續起程。宋江看了部下正偏將佐,止剩得三十六員回軍。那三十六人是:
呼保義宋江 玉麒麟盧俊義 智多星吳用 大刀關勝 豹子頭林衝 雙鞭呼延灼 小李廣花榮 小旋風柴進 撲天雕李應 美髯公朱仝 花和尚魯智深 行者武松 神行太保戴宗 黑旋風李逵 病關索楊雄 混江龍李俊 活閻羅阮小七 浪子燕青 神機軍師朱武 鎮三山黃信 病尉遲孫立 混世魔王樊瑞 轟天雷凌振 鐵面孔目裴宣 神算子蔣敬 鬼臉兒杜興 鐵扇子宋清 獨角龍鄒潤 一枝花蔡慶 錦豹子楊林 小遮攔穆春 出洞蛟童威 翻江蜃童猛 鼓上蚤時遷 小尉遲孫新 母大蟲顧大嫂
當下宋江因爲徵剿方臘,自渡江已過,損折了許多將佐,止剩得正偏將三十六員回京。催促起人馬,俱要到杭州取齊,與張招討約會,聽命朝覲。宋江與同諸將引兵馬離了睦州,前望杭州進發。詩曰:
宋江三十六,回來十八雙。內中有四個,談笑又還鄉。
正是收軍鑼響千山震,得勝旗開十裏紅。馬上將敲金鐙響,三軍齊唱凱歌回。宋先鋒軍馬,於路無話,已回到杭州。因張招討軍馬在城,宋先鋒且屯兵在六和塔駐扎。諸將都在六和寺安歇。先鋒使宋江、盧俊義,早晚入城聽令。
且說魯智深自與武松在寺中一處歇馬聽候,看見城外江山秀麗,景物非常,心中歡喜。是夜月白風清,水天同碧。二人正在僧房裏睡,至半夜,忽聽得江上潮聲雷響。魯智深是關西漢子,不曾省得浙江潮信,只道是戰鼓響,賊人生發,跳將起來,摸了禪杖,大喝着便搶出來。衆僧吃了一驚,都來問道:「師父何爲如此,趕出何處去?」魯智深道:「灑家聽得戰鼓響,待要出去廝殺。」衆僧都笑將起來,道:「師父錯聽了,不是戰鼓響,乃是錢塘江潮信響。」魯智深見說,吃了一驚,問道:「師父,怎地喚做潮信響?」寺內衆僧推開窗,指着那潮頭叫魯智深看,說道:「這潮信日夜兩番來,並不違時刻。今朝是八月十五日,合當三更子時潮來。因不失信,爲之潮信。」魯智深看了,從此心中忽然大悟,拍掌笑道:「俺師父智真長老,曾囑付與灑家四句偈言,道是:「逢夏而擒」,俺在萬鬆林裏廝殺,活捉了個夏侯成;「遇臘而執」,俺生擒方臘。今日正應了:「聽潮而圓,見信而寂?」俺想既逢潮信,合當圓寂。衆和尚,俺家問你,如何喚做圓寂。」寺內衆僧答道:「你是出家人,還不省得?佛門中圓寂便是死。」魯智深笑道:「既然死乃喚做圓寂,灑家今已必當圓寂。煩與俺燒桶湯來,灑家沐浴。」寺內衆僧,都只道他說耍,又見他這般性格,不敢不依他。只得喚道人燒湯來與魯智深洗浴,換了一身御賜的僧衣,便叫部下軍校:「去報宋公明先鋒哥哥,來看灑家。」又問寺內衆僧處,討紙筆寫下一篇頌子。去法堂上,捉把禪椅,當中坐了。焚起一爐好香,放了那張紙在禪床上,自疊起兩隻腳,左腳搭在右腳,自然天性騰空。比及宋公明見報,急引衆頭領來看時,魯智深已自坐在禪椅上不動了。看其頌曰:
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枷,這裏扯斷玉鎖。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宋江與盧俊義看了偈語,嗟嘆不已。衆多頭領都來看視魯智深,焚香拜禮。城內張招討並童樞密等衆官,亦來拈香拜禮。宋江教把魯智深衣鉢並朝廷賞賜,出來俵散衆僧,做了三晝夜功果,合個朱紅龕子盛了,直去請徑山住持大惠禪師,來與魯智深下火。五山十剎禪師,都來誦經懺悔。迎出龕子,去六和塔後燒化那魯智深。那徑山大惠禪師手執火把,直來龕子前,指着魯智深,道幾句法語,是:
魯智深,魯智深,起身自綠林。兩隻放火眼,一片殺人心。忽地隨潮歸去,果然無處跟尋。咄!解使滿空飛白玉,能令大地作黃金。
大惠禪師下了火已了,衆僧誦經懺悔,焚化龕子,在六和塔山後,收取骨殖,葬入塔院。所有魯智深隨身多餘衣鉢金銀並各官布施,盡都納入六和寺裏,常住公用。
當下宋江看視武松,雖然不死,已成廢人。武松對宋江說道:「小弟今已殘疾,不願赴京朝覲,盡將身邊金銀賞賜,都納此六和寺中陪堂公用,己作清閒道人,十分好了。哥哥造冊,休寫小弟進京。」宋江見說:「任從你心。」武松自此只在六和寺中出家,後至八十善終,這是後話。
再說先鋒宋江每日去城中聽令,待張招討中軍人馬前進,已將軍兵入城屯扎。半月之間,朝廷天使到來,奉聖旨:令先鋒宋江等班師回京。張招討,童樞密,都督劉光世,從、耿二參謀,大將王稟、趙譚,中軍人馬,陸續先回京師去了。宋江等隨即收拾軍馬回京。比及起程,不想林衝染患風病癱了,楊雄發背瘡而死,時遷又感攪腸沙而死。宋江見了,感傷不已。丹徒縣又申將文書來,報說揚志已死,葬於本縣山園。林衝風癱,又不能痊,就留在六和寺中,教武松看視,後半載而亡。
再說宋江與同諸將,離了杭州,望京師進發。只見浪子燕青私自來勸主人盧俊義道:「小乙自幼隨侍主人,蒙恩感德,一言難盡。今既大事已畢,欲同主人納還原受官誥,私去隱跡埋名,尋個僻淨去處,以終天年。未知主人意下若何?」盧俊義道:「自從樑山泊歸順宋朝已來,北破遼兵,南徵方臘,勤勞不易,邊塞苦楚,弟兄殞折,幸存我一家二人性命。正要衣錦還鄉,圖個封妻蔭子,你如何卻尋這等沒結果?」燕青笑道:「主人差矣。小乙此去,正有結果。只恐主人此去,定無結果。」若燕青,可謂知進退存亡之機矣。有詩爲證:
略地攻城志已酬,陳辭欲伴赤鬆遊。時人苦把功名戀,只怕功名不到頭。
盧俊義道:「燕青,我不曾存半點異心,朝廷如何負我?」燕青道:「主人豈不聞韓信立下十大功勞,只落得未央宮前斬首。彭越醢爲肉醬,英布弓弦藥酒。主公,你可尋思,禍到臨頭難走。」盧俊義道:「我聞韓信,三齊擅自稱王,教陳豨造反;彭越殺身亡家,大樑不朝高祖;英布九江受任,要謀漢帝江山。以此漢高帝詐遊雲夢,令呂後斬之。我雖不曾受這般重爵,亦不曾有此等罪過。」燕青道:「既然主公不聽小乙之言,只怕悔之晚矣。小乙本待去辭宋先鋒,他是個義重的人,必不肯放。只此辭別主公。」盧俊義道:「你辭我,待要那裏去?」燕青道:「也只在主公前後。」盧俊義笑道:「原來也只恁地。看你到那裏?」燕青納頭拜了八拜,當夜收拾了一擔金珠寶貝挑着,徑不知投何處去了。
次日早晨,軍人收得字紙一張,來報復宋先鋒。宋江看那一張字紙時,上面寫道是:
辱弟燕青百拜懇告先鋒主將麾下:自蒙收錄,多感厚恩。效死幹功,補報難盡。今自思命薄身微,不堪國家任用,情願退居山野,爲一閒人。本待拜辭,恐主將義氣深重,不肯輕放,連夜潛去。今留口號四句拜辭,望乞主帥恕罪。情願自將官誥納,不求富貴不求榮。身邊自有君王赦,淡飯黃齏過此生。
宋江看了燕青的書並四句口號,心中鬱悒不樂。當時盡收拾損折將佐的官誥牌面,送回京師,繳納還官。
宋兵人馬,迤邐前進。比及行至蘇州城外,只見混江龍李俊詐中風疾,倒在床上,手下軍人來報宋先鋒。宋江見報,親自領醫人來看治李俊。李俊道:「哥哥休誤了回軍的程限,朝廷見責,亦恐張招討先回日久。哥哥憐憫李俊時,可留下童威、童猛看視兄弟,待病體痊可,隨後趕來朝覲。哥哥軍馬,請自赴京。」宋江見說,心雖不然,倒不疑慮,只得引軍前進。又被張招討行文催趲,宋江只得留下李俊、童威、童猛三人,自同諸將上馬赴京去了。
且說李俊三人竟來尋見費保四個,不負前約。七人都在榆柳莊上商議定了,盡將家私打造船隻,從太倉港乘駕出海,自投化外國去了。後來爲暹羅國之主。童威、費保等都做了化外官職,自取其樂,另霸海濱。這是李俊的後話。
再說宋江等諸將一行軍馬,在路無話。復過常州、潤州相戰去處,宋江無不傷感。軍馬渡江,十存二三,過揚州,進淮安,望京師不遠了。宋江傳令,叫衆將各各準備朝覲。三軍人馬,九月二十後回到東京。張招討中軍人馬,先進城去。宋江等軍馬,只就城外屯住,扎營於舊時陳橋驛,聽候聖旨。宋江叫裴宣寫錄見在朝京大小正偏將佐數目,共計二十七員。正將一十二員:宋江、盧俊義、吳用、關勝、呼延灼、花榮、柴進、李應、朱仝、戴宗、李逵、阮小七。偏將一十五員:朱武、黃信、孫立、樊瑞、凌振、裴宣、蔣敬、杜興、宋清、鄒潤、蔡慶、楊林、穆春、孫新、顧大嫂。是日,宋江將大小諸將見在者,歿於王事者,錄其名數,寫成謝恩表章。仍令正偏將佐,俱各準備襆頭公服,伺候朝見天子。三日之後,上皇設朝,近臣奏聞。天子教宣宋江等面君朝見。正是:
雞鳴紫陌曙光寒,鶯囀皇州春色闌。金闕曉鍾開萬戶,玉階仙仗擁千官。
花迎劍珮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幹。宣召邊庭徵戰士,九重深處見天顏。
當下早朝,道君天子升座,命侍御引進宋江等,各具公服,入內朝見。此日東方漸明,宋江、盧俊義等二十七員將佐承旨,即忙上馬入城。東京百姓看了時,此是第三番朝見。想這宋江等初受招安時,卻奉聖旨,都穿御賜的紅綠錦襖子,懸掛金銀牌面,入城朝見。破大遼之後回京師時,天子宣命,都是披袍掛甲,戎裝入城朝見。今番太平回朝,天子特命文扮,卻是襆頭公服,入城朝覲。東京百姓看了只剩得這幾個回來,衆皆嗟嘆不已。
宋江等二十七人,來到正陽門下,齊齊下馬入朝。侍御史引至丹墀玉階之下,宋江、盧俊義爲首,上前八拜,退後八拜,進中八拜,三八二十四拜,揚塵舞蹈,山呼萬歲,君臣禮足。徽宗天子看見宋江等只剩得這些人員,心中嗟念。上皇命都宣上殿。宋江、盧俊義引領衆將,都上金階,齊跪在珠簾之下。上皇命賜衆將平身。左右近臣,早把珠簾卷起。天子乃曰:「朕知卿等衆將,收剿江南,多負勞苦。卿之弟兄,損折大半,朕聞不勝傷悼。」宋江垂淚不起,仍自再拜奏曰:「以臣滷鈍薄才,肝腦塗地,亦不能報國家大恩。昔日念臣共聚義兵一百八人,登五臺發願。誰想今日十損其八!謹錄人數,未敢擅便具奏。伏望天慈,俯賜聖鑑。」上皇曰:「卿等部下歿於王事者,朕命各墳加封,不沒其功。」宋江再拜,進上表文一通。表曰:
平南都總管正先鋒使臣宋江等謹上表:伏念臣江等,愚拙庸才,孤陋俗吏,往犯天涯之罪,幸蒙莫大之恩,高天厚地豈能酬,粉骨碎身何足報。股肱竭力,離水泊以除邪;兄弟同心,登五臺而發願。全忠秉義,護國保民。幽州城鏖戰遼兵,清溪洞力擒方臘。雖則微功上達,奈緣良將下沉。臣江日夕懷憂,旦暮悲愴。伏望天恩,俯賜聖鑑,使已歿者皆蒙恩澤,見在生者得庇洪休。臣江乞歸田野,願作農民。實陛下仁育之賜,遂微臣退休之心。誠惶誠恐,稽首頓首。臣江等不勝戰悚之至!謹錄存歿人數,隨表上進以聞。
陣亡正偏將佐五十九員:
正將一十四員:
秦明 徐寧 董平 張清 劉唐 史進 索超 張順 雷橫 石秀 解珍 解寶 阮小二 阮小五
偏將四十五員:
宋萬 焦挺 陶宗旺 韓滔 彭玘 曹正 宣贊 孔亮 鄭天壽 施恩 鄧飛 周通 龔旺 鮑旭 段景住 侯健 孟康 王英 項充 李袞 單廷圭 呂方 燕順 馬麟 郭盛 歐鵬 鬱保四 陳達 楊春 李忠 薛永 李雲 丁得孫 石勇 杜遷 鄒淵 李立 湯隆 王定六 蔡福 張青 郝思文 扈三娘 魏定國 孫二娘
於路病故正偏將佐一十員:
正將五員:
林衝 楊志 張橫 穆弘 楊雄
偏將五員:
孔明 朱貴 朱富 白勝 時遷
杭州六和寺坐化正將一員:
魯智深
折臂不願恩賜,六和寺出家正將一員:
武松
舊在京,回還薊州出家正將一員:
公孫勝
不願恩賜,於路辭去正偏將四員:
正將二員:
燕青 李俊
偏將二員:
童威 童猛
舊留在京師,並取回醫士,見在京偏將五員:
安道全 皇甫端 金大堅 蕭讓 樂和
見在朝覲正偏將佐二十七員:
正將一十二員:
宋江 盧俊義 吳用 關勝 花榮 柴進 李應 呼延灼 朱仝 戴宗 李逵 阮小七
偏將一十五員:
朱武 黃信 孫立 樊瑞 凌振 裴宣 蔣敬 杜興 宋清 鄒潤 蔡慶 楊林 穆春 孫新 顧大嫂
宣和五年九月日,先鋒使臣宋江,副先鋒臣盧俊義等謹上表。
上皇覽表,嗟嘆不已,乃曰:「卿等一百八人,上應星曜。今止有二十七人見存,又辭去了四個,真乃十去其八矣!」隨降聖旨,將這已歿於王事者,正將偏將,各授名爵。正將封爲忠武郎,偏將封爲義節郎。如有子孫者,就令赴京,照名承襲官爵;如無子孫者,敕賜立廟,所在享祭。惟有張順顯靈有功,敕封金華將軍。僧人魯智深擒獲方臘有功,善終坐化於大剎,加封義烈昭暨禪師。武松對敵有功,傷殘折臂,見於六和寺出家,封贈清忠祖師,賜錢十萬貫,以終天年。已故女將二人,扈三娘加封花陽郡夫人,孫二娘加封旌德郡君。見在朝覲,除先鋒使另封外,正將十員,各授武節將軍,諸州統制;偏將十五員,各授武奕郎,諸路都統領。管軍管民,省院聽調。女將一員顧大嫂,封授東源縣君。
先鋒使宋江,加授武德大夫、楚州安撫使、兼兵馬都總管。
副先鋒盧俊義,加授武功大夫、廬州安撫使、兼兵馬副總管。
軍師吳用,授武勝軍承宣使。
關勝授大名府正兵馬總管。
呼延灼授御營兵馬指揮使。
花榮授應天府兵馬都統制。
柴進授橫海軍滄州都統制。
李應授中山府鄆州都統制。
朱仝授保定府都統制。
戴宗授兗州府都統制。
李逵授鎮江潤州都統制。
阮小七授蓋天軍都統制。
上皇敕命各各正偏將佐,封官授職,謝恩聽命,給付賞賜。偏將一十五員,各賜金銀三百兩,採段五表裏。正將一十員,各賜金銀五百兩,採段八表裏。先鋒使宋江、盧俊義,各賜金銀一千兩,錦段十表裏,御花袍一套,名馬一匹。宋江等謝恩畢。又奏睦州烏龍大王,二次顯靈,護國保民,救護軍將,以全德勝。上皇準奏,聖敕加封忠靖靈德普祐孚惠龍王。御筆改睦州爲嚴州,歙州爲徽州,因是方臘造反之地,各帶反文字體。清溪縣改爲淳安縣,幫源洞鑿開爲山島。敕委本州官庫內支錢起建烏龍大王廟,御賜牌額,至今古跡尚存。江南但是方臘殘破去處,被害人民,普免差徭三年。
當日宋江等,各各謝恩已了。天子命設太平筵宴,慶賀功臣。文武百官,九卿四相,同登御宴。但見:
屏開孔雀,褥繡芙蓉。黃金殿上開筵,白玉階前設宴。朱紅臺上,擺列着百味珍羞;龍鳳桌圍,設放着金銀器皿。玻璃碗內,供獻上熊掌駝蹄;琥珀杯中,滿斟下瑤池玉液。珊瑚碟四時異果,瑪瑙盤鳳髓龍肝。教坊司搬演新文雜劇,承應院擺列舞女歌姬。光祿寺進呈御酒,帝王開顏;鴻臚寺報名賞宴,臣宰歡忭。大官署宰馬敲牛,供筵賜飯;珍羞署推裝果品,美味時新。往來進酒,無非是紫衣陪臣;上下傳杯,盡都是錦衣內侍。太平設宴,顯皇上不負功臣;得勝回朝,是武將赤心報國。畫鼓振敲歡宴美,教坊齊賀太平歌。
上皇設宴,慶賀太平,御筵已畢,衆將謝恩。宋江又奏:「臣部下自樑山泊受招安,軍卒亡過大半。尚有願還家者,乞陛下聖恩優恤。」天子準奏,降敕:如願爲軍者,賜錢一百貫,絹十匹,於龍猛、虎威二營收操,月支俸糧養贍。如不願者,賜錢二百貫,絹十匹,各令回鄉,爲民當差。宋江又奏:「臣生居鄆城縣,獲罪以來,自不敢還鄉。乞聖上寬恩,給假回鄉,拜掃省視親族,卻還楚州之任。未敢擅便,乞請聖旨。」上皇聞奏大喜,再賜錢十萬貫,作還鄉之資。當日飲宴席終,謝恩已罷,辭駕出朝。次日,中書省作太平筵宴,管待衆將。第三日,樞密院又設宴慶賀太平。其張招討,劉都督,童樞密,從、耿二參謀,王、趙二大將,朝廷自升重爵,不在此本話內。太乙院題本,奏請聖旨,將方臘於東京市曹上凌遲處死,剮了三日示衆。有詩爲證:
宋江重賞升官日,方臘當刑受剮時。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再說宋江奏請了聖旨,給假回鄉省親。當部下軍將,願爲軍者,報名送發龍猛、虎威二營收操,關給賞賜,馬軍守備。願爲民者,關請銀兩,各各還鄉,爲民當差。部下偏將,亦各請受恩賜,聽除管軍管民,護境爲官,關領誥命,各人赴任,與國安民。
宋江分派已了,與衆暫別,自引兄弟宋清,帶領隨行軍健一二百人,挑擔御物行李衣裝賞賜,離了東京,望山東進發。宋江、宋清在馬上衣錦還鄉,回歸故裏。離了京師,於路無話。自來到山東鄆城縣宋家村,鄉中故舊,父老親戚,都來迎接。宋江回到莊上,不期宋太公已死,靈柩尚存。宋江、宋清痛哭傷感,不勝哀慼。家眷莊客,都來拜見宋江。莊院田產家私什物,宋太公存日,整置得齊備,亦如舊時。宋江在莊上修設好事,請僧命道,修建功果,薦拔亡過父母宗親。州縣官僚,探望不絕。擇日選時,親扶太公靈柩,高原安葬。是日,本州官員,親鄰父老,賓朋眷屬,盡來送葬已了,不在話下。
宋江思念玄女娘娘,願心未酬,將錢五萬貫,命工匠人等,重建九天玄女娘娘廟宇,兩廊山門,妝飾聖像,彩畫兩廡,俱已完備。不覺在鄉日久,誠恐上皇見責,選日除了孝服,又做了幾日道場。次後設一大會,請當村鄉尊父老,飲宴酌杯,以敘間別之情。次日,親戚亦皆置筵慶賀,以會故舊之心。不在話下。宋江將莊院交割與次弟,宋清雖受官爵,只在鄉中務農,奉祀宗親香火。將多餘錢帛,散惠下民。把閒話都打疊起。有詩爲證:
衣錦還鄉實可誇,承恩又復入京華。戴宗指點迷途破,身退名全遍海涯。
再說宋江在鄉中住了數月,辭別鄉老故舊,再回東京來,與衆弟兄相見。衆人亦各自搬取老小家眷回京住的,有往任所去的;亦有夫主兄弟歿於王事的,朝廷已自頒降恩賜金帛,令歸向裏,優恤其家。宋江自到東京,每日給散三軍。諸將已亡過者,家眷老小,發遣回鄉,都已完足。朝前聽命,辭別省院諸官,收拾赴任。只見神行太保戴宗,來相探宋江,坐間說出一席話來,有分教:
宋公明生爲鄆城縣英雄,死作蓼兒窪土地。只教名標史記幾千年,事載丹書百萬載。
正是:
凜凜清風生廟宇,堂堂遺像在凌煙。
畢竟戴宗對宋江說出甚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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