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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皮卡丘 Lv:100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2 06:36 |
    卷七秦紀二(二)

    於是始皇遂東遊海上,行禮祠名山、大川及八神。始皇南登琅邪,大樂之,留三月,作琅邪台,立石頌德,明得意。

        初,燕人宋毋忌、羨門子高之徒稱有仙道、形解銷化之術,燕、齊迂怪之士皆爭傳習之。自齊威王、宣王、燕昭王皆信其言,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雲此三神山在勃海中,去人不遠。患且至,則風引船去。嚐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及始皇至海上,諸方士齊人徐巿等爭上書言之,請得齊戒與童男女求之。於是遣徐巿發童男女數千人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風為解,曰:“未能至,望見之焉。”

        始皇還,過彭城,齋戒禱祠,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沒水求之,弗得。乃西南渡淮水,之衡山、南郡。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風,幾不能渡。上問博士曰:“湘君何神?”對曰:“聞之:堯女,舜之妻,葬此。”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樹,赭其山。遂自南郡由武關歸。

        初,韓人張良,其父、祖以上五世相韓。及韓亡,良散千金之產,欲為韓報仇。

        始皇帝二十九年(癸未、前二一八年)

        始皇東遊,至陽武博浪沙中,張良令力士操鐵椎狙擊始皇,誤中副車。始皇驚,求,弗得;令天下大索十日。

        始皇遂登之罘,刻石;旋,之琅邪,道上黨入。

        始皇帝三十一年(乙酉、前二一六年)

        使黔首自實田。

        始皇帝三十二年(丙戌、前二一五年)

        始皇之碣石,使燕人盧生求羨門,刻碣石門。壞城郭,決通堤坊。始皇巡北邊,從上郡入。盧生使入海還,因奏錄圖書曰:“亡秦者胡也。”始皇乃遣將軍蒙恬發兵三十萬人,北伐匈奴。

        始皇帝三十三年(丁亥、前二一四年)

        發諸嚐逋亡人、贅、賈人為兵,略取南越陸梁地,置桂林、南海、象郡;以謫徙民五十萬人戍五嶺,與越雜處。

        蒙恬斥逐匈奴,收河南地為四十四縣。築長城,因地形,用製險塞;起臨洮至遼東,延袤萬餘。於是渡河,據陽山,逶迤而北。暴師於外十餘年。蒙恬常居上郡統治之;威振匈奴。

        始皇帝三十四年(戊子、前二一三年)

        謫治獄吏不直及覆獄故、失者,築長城及處南越地。

        丞相李斯上書曰:“異時諸侯並爭,厚招遊學。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一,百姓當家則力農工,士則學習法令。今諸生不師今而學古,以非當世,惑亂黔首,相與非法人;聞令下,則各以其學議之,入則心非,出則巷議,誇主以為名,異趣以為高,率下以造謗。如此弗禁,則主勢降乎上,黨與成乎下。禁之便!臣請史官非秦記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有藏詩、書、百家語者,皆詣守、尉雜燒之。有敢偶語詩、書棄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見知不舉,與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若有欲學法令者,以吏為師。”製曰:“可。”

        魏人陳餘謂孔鮒曰:“秦將滅先王之籍,而子為書籍之主,其危哉!”子魚曰:“吾為無用之學,知吾者惟友。秦非吾友,吾何危哉!吾將藏之以待其求;求至,無患矣。”

        始皇帝三十五年(己醜、前二一二年)

        使蒙恬除直道,道九原,抵雲陽,塹山堙穀千八百,數年不就。

        始皇以為鹹陽人多,先王之宮庭小,乃營作朝宮渭南上林苑中,先作前殿阿房,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萬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馳為閣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顛以為闕。為複道,自阿房渡渭,屬之鹹陽,以象天極閣道、絕漢抵營室也。隱宮、徒刑者七十萬人,乃分作阿房宮或作驪山。發北山石槨,寫蜀、荊地材,皆至;關中計宮三百,關外四百餘。於是立石東海上朐界中,以為秦東門。因徙三萬家驪邑,五萬家雲陽,皆複不事十歲。

        盧生說始皇曰:“方中:人主時為微行以辟惡鬼。惡鬼辟,真人至。願上所居宮毋令人知,然後不死之藥殆可得也!”始皇曰:“吾慕真人!”自謂“真人”,不稱“朕”。乃令鹹陽之旁二百內宮觀二百七十,複道、甬道相連,帷帳、鍾鼓、美人充之,各案署不移徙。行所幸,有言其處者,罪死。始皇幸梁山宮,從山上見丞相車騎眾,弗善也。中人或告丞相,丞相後損車騎。始皇怒曰:“此中人泄吾語!”案問,莫服,捕時在旁者,盡殺之。自是後,莫知行之所在。臣受決事者,悉於鹹陽宮。

        侯生、盧生相與譏議始皇,因亡去。始皇聞之,大怒曰:“盧生等,吾尊賜之甚厚,今乃誹謗我!諸生在鹹陽者,吾使人廉問,或為妖言以亂黔首。”於是禦史悉案問諸生。諸生傳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餘人,皆坑之鹹陽,使天下知之,以懲後;益發謫徙邊。始皇長子扶蘇諫曰:“諸生皆誦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繩之,臣恐天下不安。”始皇怒,使扶蘇北監蒙恬軍於上郡。

        始皇帝三十六年(庚寅、前二一一年)

        有隕石於東郡。或刻其石曰:“始皇死而地分。”始皇使禦史逐問,莫服;盡取石旁居人誅之,燔其石。

        遷河北榆中三萬家;賜爵一級。

        始皇帝三十七年(辛卯、前二一年)

        冬,十月,癸醜,始皇出遊;左丞相斯從,右丞相去疾守。始皇二十餘子,少子胡亥最愛,請從;上許之。

        十一月,行至雲夢,望祀虞舜於九疑山。浮江下,觀藉柯,渡海渚,過丹陽,至錢唐,臨浙江。水波惡,乃西百二十,從中渡。上會稽,祭大禹,望於南海;立石頌德。還,過吳,從江乘渡。並海上,北至琅邪、之罘。見巨魚,射殺之。遂並海西,至平原津而病。

        始皇惡言死,臣莫敢言死事。病益甚,乃令中車府令行符璽事趙高為書賜扶蘇曰:“與喪,會鹹陽而葬。”書已封,在趙高所,未付使者。秋,七月,丙寅,始皇崩於沙丘平台。丞相斯為上崩在外,恐諸公子及天下有變,乃秘之不發喪,棺載轀涼車中,故幸宦者驂乘。所至,上食、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輒從車中可其奏事。獨胡亥、趙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之。

        初,始皇尊寵蒙氏,信任之。蒙恬任外將,蒙毅常居中參謀議,名為忠信,故雖諸將相莫敢與之爭。趙高者,生而隱宮;始皇聞其強力,通於獄法,舉以為中車府令,使胡亥決獄;胡亥幸之。趙高有罪,始皇使蒙毅治之;毅當高法應死。始皇以高敏於事,赦之,複其官。趙高雅得幸於胡亥,又怨蒙氏,乃說胡亥,請詐以始皇命誅扶蘇而立胡亥為太子。胡亥然其計。趙高曰:“不與丞相謀,恐事不能成。”乃見丞相斯曰:“上賜長子書及符璽,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侯與高之口耳。事將何如?”斯曰:“安得亡國之言!此非人臣所當議也!”高曰:“君侯材能、謀慮、功高、無怨、長子信之,此五者皆孰與蒙恬?”斯曰:“不及也。”高曰:“然則長子位,必用蒙恬為丞相,君侯終不懷通侯之印歸鄉明矣!胡亥慈仁篤厚,可以為嗣。願君審計而定之!”丞相斯以為然,乃相與謀,詐為受始皇詔,立胡亥為太子;更為書賜扶蘇,數以不能辟地立功,士卒多耗,數上書,直言誹謗,日夜怨望不得罷歸為太子;將軍恬不矯正,知其謀;皆賜死,以兵屬裨將王離。

        扶蘇發書,泣,入內舍,欲自殺。蒙恬曰:“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將三十萬眾守邊,公子為監,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來,自殺,安知其非詐!複請而後死,未暮也。”使者數趣之。扶蘇謂蒙恬曰:“父賜子死,尚安複請!”自殺。蒙恬不肯死,使者以屬吏,係諸陽周;更置李斯舍人為護軍,還報。胡亥已聞扶蘇死,欲釋蒙恬。會蒙毅為始皇出禱山川,還至。趙高言於胡亥曰:“先帝欲舉賢立太子久矣,而毅諫以為不可;不若誅之!”乃係諸代。

        遂從井陘抵九原。會暑,轀車臭,乃詔從官令車載一石鮑魚以亂之。從直道至鹹陽,發喪。太子胡亥襲位。

        九月,葬始皇於驪山,下錮三泉;奇器珍怪,徙藏滿之。令匠作機弩,有穿近者輒射之。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機相灌輸。上具天文,下具地理。後宮無子者,皆令從死。葬已下,或言工匠為機藏,皆知之,藏重泄。大事盡,閉之墓中。

        二世欲誅蒙恬兄弟。二世兄子子嬰諫曰:“趙王遷殺李牧而用顏聚,齊王建殺其故世忠臣而用後勝,卒皆亡國。蒙氏,秦之大臣、謀士也,而陛下欲一旦棄去之。誅殺忠臣而立無節行之人,是內使臣不相信而外使士之意離也!”二世弗聽,遂殺蒙毅及內史恬。恬曰:“自吾先人及至子孫,積功信於秦三世矣。今臣將兵三十餘萬,身雖囚係,其勢足以倍畔。然自知必死而守義者,不敢辱先人之以不忘先帝也!”乃吞藥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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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七秦紀二(三)

    揚子法言曰:或問:“蒙恬忠而被誅,忠奚可為也?”曰:“山,堙穀,起臨洮,擊遼水,力不足而屍有餘,忠不足相也。”

        臣光曰:始皇方毒天下而蒙恬為之使,恬不仁可知矣。然恬明於為人臣之義,雖無罪見誅,能守死不貳,斯亦足稱也。

        二世皇帝元年(壬辰、前二九年)

        冬,十月,戊寅,大赦。

        春,二世東行郡縣,李斯從;到碣石,並海,南至會稽;而盡刻始皇所立刻石,旁著大臣從者名,以章先帝成功盛德而還。

        夏,四月,二世至鹹陽,謂趙高曰:“夫人生居世間也,譬猶騁六驥過決隙也。吾已臨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窮心誌之所樂,以終吾年壽,可乎?”高曰:“此賢主之所能行而昏亂主之所禁也。雖然,有所未可,臣請言之:夫沙丘之謀,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諸公子盡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屬意怏怏皆不服,恐為變;臣戰戰栗栗,唯恐不終,陛下安得為此樂乎!”二世曰:“為之柰何?”趙高曰:“陛下嚴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誅滅大臣及宗室;然後收舉遺民,貧者富之,賤者貴之。盡除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親信者,此則陰德歸陛下,害除而奸謀塞,臣莫不被潤澤,蒙厚德,陛下則高枕肆誌寵樂矣。計莫出於此!”二世然之。乃更為法律,務益刻深,大臣、諸公子有罪,輒下高鞠治之。於是公子十二人僇死鹹陽市,十公主矺死於杜,財物入於縣官,相連逮者不可勝數。

        公子將閭昆弟三人囚於內宮,議其罪獨後。二世使使令將閭曰:“公子不臣,罪當死!吏致法焉。”將閭曰:“闕廷之禮,吾未嚐敢不從賓讚也,廊廟之位,吾未嚐敢失節也;受命應對,吾未嚐敢失辭也;何謂不臣?願聞罪而死!”使者曰:“臣不得與謀,奉書從事!”將閭乃仰天大呼“天”者三,曰:“吾無罪!”昆弟三人皆流涕,拔劍自殺。宗室振恐。公子高欲奔,恐收族,乃上書曰:“先帝無恙時,臣入門賜食,出則乘輿,禦府之衣,臣得賜之,中之寶馬,臣得賜之。臣當從死而不能,為人子不孝,為人臣不忠。不孝不忠者,無名以立於世,臣請從死,願葬驪山之足。唯上幸哀憐之!”書上,二世大說,召趙高而示之,曰:“此可謂急乎?”趙高曰:“人臣當憂死不暇,何變之得謀!”二世可其書,賜錢十萬以葬。

        複作阿房宮。盡征材士五萬人為屯衛鹹陽,令射。狗馬禽獸當食者多,度不足,下調郡縣,轉輸菽粟、芻。皆令自齎糧食;鹹陽三百內不得食其穀。

        秋,七月,陽城人陳勝、陽夏人吳廣起兵於蘄。是時,發閭左戍漁陽,九百人屯大澤鄉,陳勝、吳廣皆為屯長。會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斬。陳勝、吳廣因天下之愁怨,乃殺將尉,召令徒屬曰;“公等皆失期當斬;假令毋斬,而戍死者固什六七。且壯士不死則已,死則舉大名耳!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眾皆從之。乃掌公子扶蘇、項燕,為壇而盟,稱大楚;陳勝自立為將軍,吳廣為都尉。攻大澤鄉,拔之;收而攻蘄,蘄下。乃令符離人葛嬰將兵徇蘄以東;攻銍、酇、苦、柘、譙,皆下之。行收兵;比至陳,車六七百乘,騎千餘,卒數萬人。攻陳,陳守、尉皆不在,獨守丞與戰譙門中,不勝;守丞死,陳勝乃入據陳。

        初,大梁人張耳、陳餘相與為刎頸交。秦滅魏,聞二人魏之名士,重賞購求之。張耳、陳餘乃變名姓,俱之陳,為監門以自食。吏嚐以過笞陳餘,陳餘欲起,張耳躡之,使受笞。吏去,張耳乃引陳餘之桑下,數之曰:“始吾與公言何如?今見小辱而欲死一吏乎!”陳餘謝之。陳涉入陳,張耳、陳餘詣門上謁。陳涉素聞其賢,大喜。陳中豪桀父老請立涉為楚王,涉以問張耳、陳餘。耳、餘對曰:“秦為無道,滅人社稷,暴虐百姓;將軍出萬死之計,為天下除殘也。今始至陳而王之,示天下私。願將軍毋王,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國後,自為樹黨,為秦益敵;敵多則力分,與眾則兵強。如此,則野無交兵,縣無守城,誅暴秦,據鹹陽,以令諸侯;諸侯亡而得立,以德服之,則帝業成矣!今獨王陳,恐天下懈也。”陳涉不聽,遂自立為王,號“張楚”。

        當是時,諸郡縣苦秦法,爭殺長吏以應涉。謁者從東方來,以反者聞。二世怒,下之吏。後使者至,上問之,對曰:“盜鼠竊狗偷,郡守、尉方逐捕,今盡得,不足憂也。”上悅。

        陳王以吳叔為假王,監諸將以西擊滎陽。

        張耳、陳餘複說陳王,請奇兵北略趙地。於是陳王以故所善陳人武臣為將軍,邵騷為護軍,以張耳、陳餘為左、右校尉,予卒三千人,徇趙。

        陳王又令汝陰人鄧宗徇九江郡。當此時,楚兵數千人為聚者不可勝數。

        葛嬰至東城,立襄強為楚王。聞陳王已立,因殺襄強還報。陳王誅殺葛嬰。

        陳王令周巿北徇魏地。以上蔡人房君蔡賜為上柱國。

        陳王聞周文,陳之賢人也,習兵,乃與之將軍印,使西擊秦。

        武臣等從白馬渡河,至諸縣,說其豪桀,豪桀皆應之;乃行收兵,得數萬人;號武臣為武信君。下趙十餘城,餘皆城守;乃引兵東北擊範陽。範陽蒯徹說武信君曰:“足下必將戰勝而後略地,攻得然後下城,臣竊以為過矣。誠聽臣之計,可不攻而降城,不戰而略地,傳檄而千定;可乎?”武信君曰:“何謂也?”徹曰:“範陽令徐公,畏死而貪,欲先天下降。君若以為秦所置吏,誅殺如前十城,則邊地之城皆為金城、湯池,不可攻也。君若齎臣侯印以授範陽令,使乘朱輪華轂,驅馳燕、趙之郊,燕、趙城可無戰而降矣。”武信君曰:“善!”以車百乘、騎二百、侯印迎徐公。燕、趙聞之,不戰以城下者三十餘城。

        陳王遣周章,以秦政之亂,有輕秦之意,不複設備。博士孔鮒諫曰:“臣聞兵法:"不恃敵之不我攻,恃吾不可攻。"今王恃敵而不自恃,若跌而不振,悔之無及也。”陳王曰:“寡人之軍,先生無累焉。”

        周文行收兵至關,車千乘,卒數十萬,至戲,軍焉。二世乃大驚,與臣謀曰:“柰何?”少府章邯曰:“盜已至,眾強,今發近縣,不及矣。驪山徒多,請赦之,授兵以擊之。”二世乃大赦天下,使章邯免驪山徒、人奴產子,悉發以擊楚軍,大敗之。周文走。

        張耳、陳餘至邯鄲,聞周章卻,又聞諸將為陳王徇地還者多以讒毀得罪誅,乃說武信君令自王。八月,武信君自立為趙王,以陳餘為大將軍,張耳為右丞相,邵騷為左丞相;使人報陳王。陳王大怒,欲盡族武信君等家而發兵擊趙。柱國房君諫曰:“秦未亡而誅武信君等家,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賀之,使急引兵西擊秦。”陳王然之,從其計,徙係武信君等家宮中,封張耳子敖為成都君,使使者賀趙,令趣發兵西入關。張耳、陳餘說趙王曰:“王王趙,非楚意,特以計賀王。楚已滅秦,必加兵於趙。願王毋西兵,北徇燕、代,南收河內以自廣。趙南據大河,北有燕、代,楚雖勝秦,必不敢製趙;不勝秦,必重趙。趙乘秦、楚之敝,可以得誌於天下。”趙王以為然,因不西兵,而使韓廣略燕,李良略常山,張黶略上黨。

        九月,沛人劉邦起兵於沛,下相人項梁起兵於吳,狄人田儋起兵於齊。

        劉邦,字季,為人隆準、龍顏,左股有七十二黑子。愛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不事家人生產作業。初為泗上亭長,單父人呂公,好相人,見季狀貌,奇之,以女妻之。

        而季以亭長為縣送徒驪山,徒多道亡。自度比至皆亡之,到豐西澤中亭,止飲,夜,乃解縱所送徒曰:“公等皆去,吾亦從此逝矣!”徒中壯士願從者十餘人。

        劉季被酒,夜徑澤中,有大蛇當徑,季拔劍斬蛇。有老嫗哭曰:“吾子,白帝子也,化為蛇,當道;今赤帝子殺之!”因忽不見。劉季亡匿於芒、碭山澤之間,數有奇怪;沛中子弟聞之,多欲附者。

        及陳涉起,沛令欲以沛應之。掾、主吏蕭何、曹參曰:“君為秦吏,今欲背之,率沛子弟,恐不聽。願君召諸亡在外者,可得數百人,因劫眾,眾不敢不聽。”乃令樊噲召劉季。劉季之眾已數十百人矣;沛令後悔,恐其有變,乃閉城城守,欲誅蕭、曹。蕭、曹恐,踰城保劉季。劉季乃書帛射城上,遺沛父老,為陳利害。父老乃率子弟共殺沛令,開門迎劉季,立以為沛公。蕭、曹等為收沛子弟,得三千人,以應諸侯。

        項梁者,楚將項燕子也,嚐殺人,與兄子籍避仇吳中。吳中賢士大夫皆出其下。籍少時學書,不成,去;學劍,又不成。項梁怒之。籍曰:“書,足以記名姓而已!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於是項梁乃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學。籍長八尺餘,力能扛鼎,才器過人。會稽守殷通聞陳涉起,欲發兵以應涉,使項梁及桓楚將。是時,桓楚亡在澤中。梁曰:“桓楚亡,人莫知其處,獨籍知之耳。”梁乃誡籍持劍居外,梁複入,與守坐,曰:“請召籍,使受命召桓楚。”守曰:“諾。”梁召籍入。須臾,梁眴籍曰“可行矣!”於是籍遂拔劍斬守頭。項梁持守頭,佩其印綬。門下大驚,擾亂;籍所擊殺數十百人,一府中皆懾伏,莫敢起。梁乃召故所知豪吏,諭以所為起大事,遂舉吳中兵,使人收下縣,得精兵八千人。梁為會稽守,籍為裨將,徇下縣。籍是時年二十四。

        田儋,故齊王族也。儋從弟榮,榮弟橫,皆豪健,宗強,能得人。周巿徇地至狄,狄城守。田儋詳為縛其奴,從少年之廷,欲謁殺奴,見狄令,因擊殺令,而召豪吏子弟曰:“諸侯皆反秦自立。齊,古之建國也;儋,田氏,當王!”遂自立為齊王,發兵以擊周巿。周巿軍還去。田儋率兵東略定齊地。

        韓廣將兵北徇燕,燕地豪桀欲共立廣為燕王。廣曰:“廣母在趙,不可!”燕人曰:“趙方西憂秦,南憂楚,其力不能禁我。且以楚之強,不敢害趙王將相之家,趙獨安敢害將軍家乎!”韓廣乃自立為燕王。居數月,趙奉燕王母家屬歸之。

        趙王與張耳、陳餘北略地燕界,趙王間出,為燕軍所得,燕囚之,欲求割地;使者往請,燕輒殺之。有廝養卒走燕壁,見燕將曰:“君知張耳、陳餘何欲?”曰:“欲得其王耳。”趙養卒笑曰:“君未知此兩人所欲也。夫武臣、張耳、陳餘,杖馬棰下趙數十城,此亦各欲南麵而王,豈欲為將相終已耶!顧其勢初定,未敢參分而王,且以少長先立武臣為王,以持趙心。今趙地已服,此兩人亦欲分趙而王,時未可耳。今君乃囚趙王。此兩人名為求趙王,實欲燕殺之;此兩人分趙自立。夫以一趙尚易燕,況以兩賢王左提右挈而責殺王之罪,滅燕易矣!”燕將乃歸趙王,養卒為禦而歸。

        周巿自狄還,至魏地,欲立故魏公子寧陵君咎為王。咎在陳,不得之魏。魏地已定,諸侯皆欲立周巿為魏王。巿曰:“天下昏亂,忠臣乃見。今天下共畔秦,其義必立魏王後乃可。”諸侯固請立巿,巿終辭不受;迎魏咎於陳,五反,陳王乃遣之,立咎為魏王,巿為魏相。

        是歲,二世廢衛君角為庶人,衛絕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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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八秦紀三(一)

    起昭陽大荒落(癸巳),盡閼逢敦牂(甲午),凡二年。

        二世皇帝二年(癸巳,前二八年)

        冬,十月,泗川監平將兵圍沛公於豐,沛公出與戰,破之;令雍齒守豐。十一月,沛公引兵之薛。泗川守壯兵敗於薛,走至戚;沛公左司馬得殺之。

        周章出關,止屯曹陽,二月餘,章邯追敗之;複走澠池,十餘日,章邯擊,大破之。周文自刎,軍遂不戰。

        吳叔圍滎陽;李由為三川守,守滎陽,叔弗能下。楚將軍田臧等相與謀曰:“周章軍已破矣,秦兵旦暮至。我圍滎陽城弗能下,秦兵至,必大敗,不如少遺兵守滎陽,悉精兵迎秦軍。今假王驕,不知兵權,不足與計事,恐敗。”因相與矯王令以誅吳叔,獻其首於陳王。陳王使使賜田臧楚令尹印,以為上將。

        田臧乃使諸將李歸等守滎陽,自以精兵西迎秦軍於敖倉,與戰;田臧死,軍破。章邯進兵擊李歸等滎陽下,破之,李歸等死。陽城人鄧說將兵居郯,章邯別將擊破之。銍人伍逢將兵居許,章邯擊破之。兩軍皆散,走陳,陳王誅鄧說。

        二世數誚讓李斯:“居三公位,如何令盜如此!”李斯恐懼,重爵祿,不知所出,乃阿二世意,以書對曰:“夫賢主者,必能行督責之術者也。故申子曰"有天下而不恣睢,命之曰“以天下為桎梏”者,無他焉,不能督責,而顧以其身勞於天下之民,若堯、禹然,故謂之桎梏也。"夫不能修申、韓之明術,行督責之道,專以天下自適也;而徒務苦形勞神,以身徇百姓,則是黔首之役,非畜天下者也,何足貴哉!故明主能行督責之術以獨斷於上,則權不在臣下,然後能滅仁義之塗,絕諫說之辯,犖然行恣睢之心而莫之敢逆。如此,臣、百姓救過不給,何變之敢圖!”二世說,於是行督責益嚴,稅民深者為明吏,殺人眾者為忠臣,刑者相半於道,而死人日成積於市,秦民益駭懼思亂。

        趙李良已定常山,還報趙王。趙王複使良略太原;至石邑,秦兵塞井陘,未能前。秦將詐為二世書以招良。良得書未信,還之邯鄲,益請兵。未至,道逢趙王姊出飲,良望見,以為王,伏謁道旁。王姊醉,不知其將,使騎謝李良。李良素貴,起,慚其從官。從官有一人曰:“天下畔秦,能者先立。且趙王素出將軍下,今女兒乃不為將軍下車,請追殺之!”李良已得秦書,固欲反趙,未決;因此怒,遣人追殺王姊,因將其兵襲邯鄲。邯鄲不知,竟殺趙王、邵騷。趙人多為張耳、陳餘耳目者,以故二人獨得脫。

        陳人秦嘉、符離人朱雞石等起兵,圍東海守於郯。陳王聞之,使武平君畔為將軍,監郯下軍。秦嘉不受命,自立為大司馬;惡屬武平君,告軍吏曰:“武平君年少,不知兵事,勿聽!”因矯以王命殺武平君畔。

        二世益遣長史司馬欣、董翳佐章邯擊盜。章邯已破伍逢,擊陳柱國房君,殺之;又進擊陳西張賀軍。陳王出監戰。張賀死。

        臘月,陳王之汝陰,還,至下城父,其禦莊賈殺陳王以降。初,陳涉為王,其故人皆往依之。妻之父亦往焉,陳王以眾賓待之,長揖不拜。妻之父怒曰:“怙亂僭號,而傲長者,不能久矣!”不辭而去。陳王跪謝,遂不為顧。客出入愈益發舒,言陳王故情。或說陳王曰:“客愚無知,顓妄言,輕威。”陳王斬之。諸故人皆自引去,由是無親陳王者。陳王以朱防為中正,胡武為司過,主司臣。諸將徇地至,令之不是,輒係而罪之。以苛察為忠;其所不善者,弗下吏,輒自治之。諸將以其故不親附,此其所以敗也。

        陳王故涓人將軍呂臣為蒼頭軍,起新陽,攻陳,下之,殺莊賈,複以陳為楚;葬陳王於碭,諡曰隱王。

        初,陳王令銍人宋留將兵定南陽,入武關。留已徇南陽,聞陳王死,南陽複為秦;宋留以軍降,二世車裂留以徇。

        魏周巿將兵略豐、沛,使人招雍齒。雍齒雅不欲屬沛公,以豐降魏。沛公攻之,不克。

        趙張耳、陳餘收其散兵,得數萬人,擊李良;良敗,走歸章邯。

        客有說耳、餘曰:“兩君羇旅,而欲附趙,難可獨立。立趙後,輔以誼,可就功。”乃求得趙歇。春,正月,耳、餘立歇為趙王,居信都。

        東陽寧君、秦嘉聞陳王軍敗,乃立景駒為楚王,引兵之方與,欲擊秦軍定陶下;使公孫慶使齊,欲與之力俱進。齊王曰:“陳王戰敗,不知其死生,楚安得不請而立王!”公孫慶曰:“齊不請楚而立王,楚何故請齊而立王!且楚首事,當令於天下。”田儋殺公孫慶。

        秦左、右校複攻陳,下之。呂將軍走,徼兵複聚,與番盜黥布相遇,攻擊秦左、右校,破之青波,複以陳為楚。

        黥布者,六人也,姓英氏,坐法黥,以刑徒論輸驪山。驪山之徒數十萬人,布皆與其徒長豪桀交通,乃率其曹耦,亡之江中為盜。番陽令吳芮,甚得江湖間民心,號曰番君。布往見之,其眾已數千人。番君乃以女妻之,使將其兵擊秦。

        楚王景駒在留,沛公往從之。張良亦聚少年百餘人欲往從景駒,道遇沛公,遂屬焉;沛公拜良為將。良數以太公兵法說沛公;沛公善之,常用其策;良為他人言,皆不省。良曰:“沛公殆天授!”故遂留不去。

        沛公與良俱見景駒,欲請兵以攻豐。時章邯司馬{屍二}將兵北定楚地,屠相,至碭。東陽寧君、沛公引兵西,與戰蕭西,不利,還,收兵聚留。二月,攻碭,三日,拔之;收碭兵得六千人,與故合九千人。三月,攻下邑,拔之;還擊豐,不下。

        廣陵人召平為陳王徇廣陵,未下。聞陳王敗走,章邯且至,乃渡江,矯陳王令,拜項梁為楚上柱國,曰:“江東已定,急引兵西擊秦!”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聞陳嬰已下東陽,遣使欲與連和俱西。陳嬰者,故東陽令史,居縣中,素信謹,稱為長者。東陽少年殺其令,相聚得二萬人,欲立嬰為王。嬰母謂嬰曰:“自我為汝家婦,未嚐聞汝先世之有貴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屬。事成,猶得封侯;事敗,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嬰乃不敢為王,謂其軍吏曰:“項氏世世將家,有名於楚;今欲舉大事,將非其人不可。我倚名族,亡秦必矣!”其眾從之,乃以兵屬梁。

        英布破秦軍,引兵而東;聞項梁西渡淮,布與蒲將軍皆以其兵屬焉。項梁眾凡六七萬人,軍下邳。

        景駒、秦嘉軍彭城東,欲以距梁。梁謂軍吏曰:“陳王先首事,戰不利,未聞所在。今秦嘉倍陳王而立景駒,大逆無道!”乃進兵擊秦嘉,秦嘉軍敗走。追之,至胡陵,嘉還戰。一日,嘉死,軍降;景駒走死梁地。

        梁已秦嘉軍,軍胡陵,將引軍而西。章邯軍至栗,項梁使別將朱雞石、餘樊君與戰。餘樊君死;朱雞石軍敗,亡走胡陵。梁乃引兵入薛,誅朱雞石。

        沛公從騎百餘往見梁;梁與沛公卒五千人,五大夫將十人。沛公還,引兵攻豐,拔之。雍齒奔魏。

        項梁使項羽別攻襄城,襄城堅守不下;已拔,皆坑之,還報。

        梁聞陳王定死,召諸別將會薛計事,沛公亦往焉。居鄛人範增,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計,往說項梁曰:“陳勝敗,固當。夫秦滅六國,楚最無罪。自懷王入秦不反,楚人憐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今陳勝首事,不立楚後而自立,其勢不長。今君起江東,楚起之將皆爭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將,為能複立楚之後也。”於是項梁然其言,乃求得楚懷王孫心於民間,為人牧羊;夏,六月,立以為楚懷王,從民望也。陳嬰為上柱國,封五縣,與懷王都盱眙。項梁自號為武信君。

        張良說項梁曰:“君已立楚後,而韓諸公子橫陽君成最賢,可立為王,益樹黨。”項梁使良求韓成,立以為韓王。以良為司徒,與韓王將千餘人西略韓地,得數城,秦輒複取之;往來為遊兵潁川。

        章邯已破陳王,乃進兵擊魏王於臨濟。魏王使周巿出,請救於齊、楚;齊王儋及楚將項它皆將兵隨巿救魏。章邯夜銜枚擊,大破齊、楚軍於臨濟下,殺齊王及周巿。魏王咎為其民約降;約定,自燒殺。其弟豹亡走楚,楚懷王予魏豹數千人,複徇魏地。齊田榮收其兄儋餘兵,東走東阿;章邯追圍之。齊人聞齊王儋死,乃立故齊王建之弟假為王,田角為相,角弟間為將,以距諸侯。

        秋,七月,大霖雨。武信君引兵攻亢父,聞田榮之急,乃引兵擊破章邯軍東阿下;章邯走而西。田榮引兵東歸齊。武信君獨追北,使項羽、沛公別攻城陽,屠之。楚軍軍濮陽東,複與章邯戰,又破之。章邯複振,守濮陽,環水。沛公、項羽去,攻定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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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八秦紀三(二)

    八月,田榮擊逐齊王假,假亡走楚。田間前救趙,因留不敢歸。田榮乃立儋子巿為齊王,榮相之。田橫為將,平齊地。章邯兵益盛,項梁數使使告齊、趙發兵共擊章邯。田榮曰:“楚殺田假,趙殺角、間,乃出兵。”楚、趙不許。田榮怒,終不肯出兵。

        郎中令趙高恃恩專恣,以私怨誅殺人眾多;恐大臣入朝奏事言之,乃說二世曰:“天子之所以貴者,但以聞聲,臣莫得見其麵故也。且陛下富於春秋,未必盡通諸事;今坐朝廷,譴舉有不當者,則見短於大臣,非所以示神明於天下也。陛下不如深拱禁中,與臣及侍中習法者待事,事來有以揆之。如此,則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稱聖主矣。”二世用其計,乃不坐朝廷見大臣,常居禁中;趙高侍中用事,事皆決於趙高。

        高聞李斯以為言,乃見丞相曰:“關東盜多,今上急益發繇,治阿房宮,聚狗馬無用之物。臣欲諫,為位賤,此真君侯之事;君何不諫?”李斯曰:“固也,吾欲言之久矣。今時上不坐朝廷,常居深宮。吾所言者,不可傳也;欲見,無閑。”趙高曰:“君誠能諫,請為君侯上閑,語君。”於是趙高侍二世方燕樂,婦女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閑,可奏事。”丞相至宮門上謁。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閑日,丞相不來;吾方燕私,丞相輒來請事!丞相豈少我哉,且固我哉?”趙高因曰:“夫沙丘之謀,丞相與焉。今陛下已立為帝,而丞相貴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問臣,臣不敢言。丞相長男李由為三川守,楚盜陳勝等皆丞相傍縣之子,以故楚盜公行,過三川城,守不肯擊。高聞其文書相往來,未得其審,故未敢以聞。且丞相居外,權重於陛下。”二世以為然,欲案丞相,恐其不審,乃先使人按驗三川守與盜通狀。

        李斯聞之,因上書言趙高之短曰:“高擅利擅害,與陛下無異。昔田常相齊簡公,竊其恩威,下得百姓,上得臣,卒弒齊簡公而取齊國,此天下所明知也。今高有邪佚之誌,危反之行,私家之富,若田氏之於齊矣,而又貪欲無厭,求利不止,列勢次主,其欲無窮,劫陛下之威信,其誌若韓為韓安相也。陛下不圖,臣恐其必為變也。”二世曰:“何哉!夫高,故宦人也;然不為安肆誌,不以危易心,潔行修善,自使至此,以忠得進,以信守位,朕實賢之;而君疑之,何也?且朕非屬趙君,當誰任哉!且趙君為人,精廉強力,下知人情,上能適朕;君其勿疑!”二世雅愛趙高,恐李斯殺之,乃私告趙高。高曰:“丞相所患者獨高;高已死,丞相欲為田常所為。”

        是時,盜賊益多,而關中卒發東擊盜者無已。右丞相馮去疾、左丞相李斯、將軍馮劫進諫曰:“關東盜並起,秦發兵誅擊,所殺亡甚眾,然猶不止。盜多,皆以戍、漕、轉、作事苦,賦稅大也。請且止阿房宮作者,減省四邊戍、轉。”二世曰:“凡所為貴有天下者,得肆意極欲,主重明法,下不敢為非,以製禦四海矣。夫虞、夏之主,貴為天子,親處窮苦之實以徇百姓,尚何於法!且先帝起諸侯,兼天下,天下已定,外攘四夷以安邊境,作宮室以章得意;而君觀先帝功業有緒。今朕位,二年之間,盜並起,君不能禁,又欲罷先帝之所為,是上無以報先帝,次不為朕盡忠力,何以在位!”下去疾、斯、劫吏,案責他罪。去疾、劫自殺;獨李斯就獄。二世以屬趙高治之,責斯與子由謀反狀,皆收捕宗族、賓客。趙高治斯,榜掠千餘,不勝痛,自誣服。

        斯所以不死者,自負其辯,有功,實無反心,欲上書自陳,幸二世寤而赦之。乃從獄中上書曰:“臣為丞相治民,三十餘年矣。逮秦地之隘,不過千,兵數十萬。臣盡薄材,陰行謀臣,資之金玉,使遊說諸侯;陰修甲兵,飭政,官士,尊功臣;故終以脅韓,弱魏,破燕、趙,夷齊、楚,卒兼六國,虜其王,立秦為天子。又北逐胡、貉,南定北越,以見秦之強。更克畫平鬥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樹秦之名。此皆臣之罪也,臣當死久矣!上幸盡其能力,乃得至今。願陛下察之!”書上,趙高使吏棄去不奏,曰:“囚安得上書!”

        趙高使其客十餘輩詐為禦史、謁者、侍中,更往覆訊斯,斯更以其實對,輒使人複榜之。後二世使人驗斯,斯以為如前,終不敢更言。辭服,奏當上。二世喜曰:“微趙君,幾為丞相所賣!”及二世所使案三川守由者至,則楚兵已擊殺之。使者來,會丞相下吏,高皆妄為反辭以相傅會,遂具斯五刑論,腰斬鹹陽市。斯出獄,與其中子俱執。顧謂其中子曰:“吾欲與若複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二世乃以趙高為丞相,事無大小皆決焉。

        項梁已破章邯於東阿,引兵西,北至定陶,再破秦軍。項羽、沛公又與秦軍戰於雍丘,大破之,斬李由。項梁益輕秦,有驕色。宋義諫曰:“戰勝而將驕卒惰者,敗。今卒少惰矣,秦兵日益,臣為君畏之!”項梁弗聽。乃使宋義使於齊,道遇齊使者高陵君顯,曰:“公將見武信君乎?”曰:“然。”曰:“臣論武信君必敗;公徐行免死,疾行則及禍。”二世悉起兵益章邯擊楚軍,大破之定陶,項梁死。

        時連雨,自七月至九月。項羽、沛公攻外黃未下,去,攻陳留;聞武信君死,士卒恐,乃與將軍呂臣引兵而東,徙懷王自盱眙都彭城。呂臣軍彭城東;項羽軍彭城西,沛公軍碭。

        魏豹下魏二十餘城;楚懷王立豹為魏王。

        後九月,楚懷王呂臣、項羽軍,自將之;以沛公為碭郡長,封武安侯,將碭郡兵;封項羽為長安侯,號為魯公;呂臣為司徒,其父呂青為令尹。

        章邯已破項梁,以為楚地兵不足憂,乃渡河,北擊趙,大破之;引兵至邯鄲,皆徙其民河內,夷其城郭。張耳與趙王歇走入巨鹿城,王離圍之。陳餘北收常山兵,得數萬人,軍巨鹿北。章邯軍巨鹿南棘原。趙數請救於楚。

        高陵君顯在楚,見楚王曰:“宋義論武信君之軍必敗;居數日,軍果敗。兵未戰而先見敗征,此可謂知兵矣!”王召宋義與計事而大說之,因置以為上將軍,項羽為次將,範增為末將,以救趙。諸別將皆屬宋義,號為“卿子冠軍”。

        初,楚懷王與諸將約:“先入定關中者王之。”當是時,秦兵強,常乘勝逐北,諸將莫利先入關;獨項羽怨秦之殺項梁,奮願與沛公西入關。懷王諸老將皆曰:“項羽為人,慓悍猾賊,嚐攻襄城,襄城無遺類,皆坑之;諸所過無不殘滅。且楚數進取,前陳王、項梁皆敗,不如更遣長者,扶義而西,告諭秦父兄。秦父兄苦其主久矣,今誠得長者往,無侵暴,宜可下。項羽不可遣;獨沛公素寬大長者,可遣。”懷王乃不許項羽,而遣沛公西略地,收陳王、項梁散卒以伐秦。

        沛公道碭,至陽城與杠,攻秦壁,破其二軍。

        二世三年(甲午、前二七年)

        冬,十月,齊將田都畔田榮,助楚救趙。

        沛公攻破東郡尉於成武。

        宋義行至安陽,留四十六日不進。項羽曰:“秦圍趙急,宜疾引兵渡河;楚擊其外,趙應其內,破秦軍必矣!”宋義曰:“不然。夫搏牛之,不可以破蟣虱。今秦攻趙,戰勝則兵疲,我承其敝;不勝,則我引兵鼓行而西,必舉秦矣。故不如先秦、趙。夫被堅執銳,義不如公;坐運籌策,公不如義。”因下令軍中曰:“有猛如虎,狠如羊,貪如狼,強不可使者,皆斬之!”

        乃遣其子宋襄相齊,身送之至無鹽,飲酒高會。天寒,大雨,士卒凍饑。項羽曰:“將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今歲饑民貧,士卒食半菽,軍無見糧,乃飲酒高會。不引兵渡河,因趙食,與趙力攻秦,乃曰"承其敝"。夫以秦之強,攻新造之趙,其勢必舉。趙舉秦強,何敝之承!且國兵新破,王坐不安席,掃境內而專屬於將軍,國家安危,在此一舉。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非社稷之臣也!”

        十一月,項羽晨朝上將軍宋義,其帳中斬宋義頭。出令軍中曰:“宋義與齊謀反楚,楚王陰令籍誅之!”當是時,諸將皆懾服,莫敢枝梧,皆曰:“首立楚者,將軍家也;今將軍誅亂。”乃相與共立羽為假上將軍。使人追宋義子,及之齊,殺之。使桓楚報命於懷王。懷王因使羽為上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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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八秦紀三(三)

    十二月,沛公引兵至栗,遇剛武侯,奪其軍四千餘人,之;與魏將皇欣、武滿軍合攻秦軍,破之。

        故齊王建孫安下濟北,從項羽救趙。

        章邯築甬道屬河,餉王離。王離兵食多,急攻巨鹿。巨鹿城中食盡、兵少,張耳數使人召前陳餘。陳餘度兵少,不敵秦,不敢前。數月,張耳大怒,怨陳餘,使張黶、陳澤往讓陳餘曰:“始吾與公為刎頸交,今王與耳旦暮且死,而公擁兵數萬,不肯相救,安在其相為死!苟必信,胡不赴秦軍俱死;且有十一二相全。”陳餘曰:“吾度前終不能救趙,徒盡亡軍。且餘所以不俱死,欲為趙王、張君報秦。今必俱死,如以肉委餓虎,何益!”張黶、陳澤要以俱死,餘乃使黶、澤將五千人先嚐秦軍,至,皆沒。當是時,齊師、燕師皆來救趙,張敖亦北收代兵,得萬餘人,來,皆壁餘旁,未敢擊秦。

        項羽已殺卿子冠軍,威震楚國,乃遣當陽君、薄將軍將卒二萬渡河救巨鹿。戰少利,絕章邯甬道,王離軍乏食。陳餘複請兵。項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沈船,破釜、甑,燒廬舍,持三日糧,以示士卒必死,無一還心。於是至則圍王離,與秦軍遇,九戰,大破之;章邯引兵卻。諸侯兵乃敢進擊秦軍,遂殺蘇角,虜王離;涉閑不降,自燒殺。當是時,楚兵冠諸侯;軍救巨鹿者十餘壁,莫敢縱兵。及楚擊秦,諸侯將從壁上觀。楚戰士無不一當十,呼聲動天地,諸侯軍無不人人惴恐。於是已破秦軍,項羽召見諸侯將;諸侯將入轅門,無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視。項羽由是始為諸侯上將軍,諸侯皆屬焉。

        於是趙王歇及張耳乃得出巨鹿城謝諸侯。張耳與陳餘相見,責讓陳餘以不肯救趙;及問張黶、陳澤所在,疑陳餘殺之,數以問餘。餘怒曰:“不意君之望臣深也!豈以臣為重去將印哉?”乃脫解印綬,推與張耳,張耳亦愕不受。陳餘起如廁。客有說張耳曰:“臣聞"天與不取,反受其咎。"今陳將軍與君印,君不受;反天不祥。急取之!”張耳乃佩其印,收其麾下。而陳餘還,亦望張耳不讓,遂趨出,獨與麾下所善數百人之河上澤中漁獵。趙王歇還信都。

        春,二月,沛公北擊昌邑,遇彭越;彭越以其兵從沛公。越,昌邑人,常漁巨野澤中,為盜。陳勝、項梁之起,澤間少年相聚百餘人,往從彭越曰:“請仲為長。”越謝曰:“臣不願也。”少年強請,乃許;與期旦日日出會,後期者斬。旦日日出,十餘人後,後者至日中。於是越謝曰:“臣老,諸君強以為長。今期而多後,不可盡誅,誅最後者一人。”令校長斬之。皆笑曰:“何至於是!請後不敢。”於是越引一人斬之,設壇祭,令徒屬,皆大驚,莫敢仰視。乃略地,收諸侯散卒,得千餘人,遂助沛公攻昌邑。

        昌邑未下,沛公引兵西過高陽。高陽人酈食其,家貧落魄,為監門。沛公麾下騎士適食其中人,食其見,謂曰:“諸侯將過高陽者數十人,吾問其將皆握齪,好苛禮,自用,不能聽大度之言。吾聞沛公慢而易人,多大略,此真吾所願從遊,莫為我先。若見沛公,謂曰:"臣中有酈生,年六十餘,長八尺,人皆謂之狂生。生自謂“我非狂生”。"”騎士曰:“沛公不好儒,諸客冠儒冠來者,沛公輒解其冠,溲溺其中,與人言,常大罵;未可以儒生說也。”酈生曰:“第言之。”騎士從容言,如酈生所誡者。

        沛公至高陽傳舍,使人召酈生。酈生至,入謁。沛公方倨床,使兩女子洗足而見酈生。酈生入,則長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諸侯乎?且欲率諸侯破秦也?”沛公罵曰:“豎儒!天下同共苦秦久矣,故諸侯相率而攻秦,何謂助秦攻諸侯乎!”酈生曰:“必聚徒、合義兵誅無道秦,不宜倨見長者!”於是沛公輟洗,起,攝衣,延酈生上坐,謝之。酈生因言六國從橫時。沛公喜,賜酈生食,問曰:“計將安出?”酈生曰:“足下起糾合之眾,收散亂之兵,不滿萬人;欲以徑入強秦,此所謂探虎口者也。夫陳留,天下之衝,四通五達之郊也;今其城中又多積粟。臣善其令,請得使之令下足下;不聽,足下引兵攻之,臣為內應。”於是遣酈生行,沛公引兵隨之,遂下陳留;號酈食其為廣野君。酈生言其弟商。時商聚少年得四千人,來屬沛公,沛公以為將,將陳留兵以從,酈生常為說客,使諸侯。

        三月,沛公攻開封,未拔;西與秦將楊熊會戰白馬,又戰曲遇東,大破之。楊熊走之滎陽,二世使使者斬之以徇。

        夏,四月,沛公南攻潁川,屠之。因張良,遂略韓地。時趙別將司馬卬方欲渡河入關,沛公乃北攻平陰,絕河津南,戰洛陽東。軍不利,南出轘轅,張良引兵從沛公;沛公令韓王成留守陽翟,與良俱南。

        六月,與南陽守齮戰犨東,破之,略南陽郡;南陽守走保城,守宛。沛公引兵過宛,西;張良諫曰:“沛公雖欲急入關,秦兵尚眾,距險;今不下宛,宛從後擊,強秦在前,此危道也!”於是沛公乃夜引軍從他道還,偃旗幟,遲明,圍宛城三匝。南陽守欲自剄,其舍人陳恢曰:“死未晚也。”乃踰城見沛公曰:“臣聞足下約先入鹹陽者王之。今足下留守宛,宛郡縣連城數十,其吏民自以為降必死,故皆堅守乘城。今足下盡日止攻,士死傷者必多;引兵去宛,宛必隨足下後。足下前則失鹹陽之約,後有強宛之患。為足下計,莫若約降封其守;因使止守,引其甲卒與之西。諸城未下者,聞聲爭開門而待足下,足下通行無所累。”沛公曰:“善!”秋,七月,南陽守齮降,封為殷侯;封陳恢千戶。

        引兵西,無不下者。至丹水,高武侯鰓、襄侯王陵降。還攻胡陽,遇番君別將梅鋗,與偕攻析、酈,皆降。所過亡得鹵掠,秦民皆喜。

        王離軍沒,章邯軍棘原,項羽軍漳南,相持未戰。秦軍數卻,二世使人讓章邯。章邯恐,使長史欣請事;至鹹陽,留司馬門三日,趙高不見,有不信之心。長史欣恐,還走其軍,不敢出故道。趙高果使人追之,不及。欣至軍,報曰:“趙高用事於中,下無可為者。今戰能勝,高必疾吾功;不能勝,不免於死。願將軍孰計之!”

        陳餘亦遺章邯書曰:“白起為秦將,南征鄢郢,北坑馬服,攻城略地,不可勝計,而竟賜死。蒙恬為秦將,北逐戎人,開榆中地數千,竟斬陽周。何者?功多,秦不能盡封,因以法誅之。今將軍為秦將三歲矣,所亡失以十萬數;而諸侯並起滋益多。彼趙高素諛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誅之,故欲以法誅將軍以塞責,使人更代將軍以脫其禍。夫將軍居外久,多內郤,有功亦誅,無功亦誅。且天之亡秦,無愚智皆知之。今將軍內不能直諫,外為亡國將,孤特獨立而欲常存,豈不哀哉!將軍何不還兵與諸侯為從,約共攻秦,分王其地,南麵稱孤!此孰與身伏鈇質、妻子為戮乎?”

        章邯狐疑,陰使候始成使項羽,欲約。約未成,項羽使蒲將軍日夜引兵渡三戶,軍漳南,與秦軍戰,再破之。項羽悉引兵擊秦軍汙水上,大破之。章邯使人見項羽,欲約。項羽召軍吏謀曰:“糧少,欲聽其約。”軍吏皆曰:“善!”項羽乃與期洹水南殷虛上。已盟,章邯見項羽而流涕,為言趙高。項羽乃立章邯為雍王,置楚軍中,使長史欣為上將軍,將秦軍為前行。

        瑕丘申陽下河南,引兵從項羽。

        初,中丞相趙高欲專秦權,恐臣不聽,乃先設驗,持鹿獻於二世曰:“馬也。”二世笑曰:“丞相誤邪,謂鹿為馬?”問左右,或默,或言馬以阿順趙高,或言鹿者。高因陰中諸言鹿者以法。後臣皆畏高,莫敢言其過。

        高前數言“關東盜無能為也”;及項羽虜王離等,而章邯等軍數敗,上書請教助。自關以東,大抵盡畔秦吏,應諸侯;諸侯鹹率其眾西鄉。八月,沛公將數萬人攻武關,屠之。高恐二世怒,誅及其身,乃謝病,不朝見。

        二世夢白虎齧其左驂馬,殺之,心不樂,怪問占夢。卜曰:“涇水為祟。”二世乃齋於望夷宮,欲祠涇水,沈四白馬。使使責讓高以盜賊事。高懼,乃陰與其鹹陽令閻樂及弟趙成謀曰:“上不聽諫;今事急,欲歸禍於吾。欲易置上,更立子嬰。子嬰仁儉,百姓皆載其言。”乃使郎中令為內應,詐為有大賊,令樂召吏發卒追,劫樂母置高舍。遣樂將吏卒千餘人至望夷宮殿門,縛衛令仆射,曰:“賊入此,何不止?”衛令曰:“周廬設卒甚謹,安得賊,敢入宮!”樂遂斬衛令,直將吏入,行射郎、宦者。郎、宦者大驚,或走,或格;格者輒死,死者數十人。郎中令與樂俱入,射上幄坐幃。二世怒,召左右;左右皆惶擾不。旁有宦者一人侍,不敢去。二世入內,謂曰:“公何不早告我,乃至於此!”宦者曰:“臣不敢言,故得全;使臣早言,皆已誅,安得至今!”閻樂前二世,數曰:“足下驕恣,誅殺無道,天下共畔足下;足下其自為計!”二世曰:“丞相可得見否?”樂曰:“不可!”二世曰:“吾願得一郡為王。”弗許。又曰:“願為萬戶侯。”弗許。曰:“願與妻子為黔首,比諸公子。”閻樂曰:“臣受命於丞相,為天下誅足下;足下雖多言,臣不敢報!”麾其兵進。二世自殺。閻樂歸報趙高。趙高乃悉召諸大臣、公子,告以誅二世之狀,曰:“秦故王國;始皇君天下,故稱帝。今六國複自立,秦地益小,乃以空名為帝,不可。宜如故,便。”乃立子嬰為秦王。以黔首葬二世杜南宜春苑中。

        九月,趙高令子嬰齋戒,當廟見,受玉璽;齋五日。子嬰與其子二人謀曰:“丞相高殺二世望夷宮,恐臣誅之,乃詐以義立我。我聞趙高乃與楚約,滅秦宗室而分王關中。今使我齋、見廟,此欲因廟中殺我。我稱病不行,丞相必自來;來則殺之。”高使人請子嬰數輩,子嬰不行。高果自往,曰:“宗廟重事,王柰何不行?”子嬰遂刺殺高於齋宮,三族高家以徇。

        遣將兵距嶢關,沛公欲擊之。張良曰:“秦兵尚強,未可輕。願先遣人益張旗幟於山上為疑兵,使酈食其、陸賈往說秦將,啖以利。”秦將果欲連和;沛公欲許之。張良曰:“此獨其將欲叛,恐其士卒不從;不如因其懈怠擊之。”沛公引兵繞嶢關,踰蕢山,擊秦軍,大破之藍田南。遂至藍田,又戰其北,秦兵大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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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漢紀一(一)

    起旃蒙協洽(乙未),盡柔兆涒灘(丙申),凡二年。

        太祖高皇帝元年(乙未、前二六年)

        冬,十月,沛公至霸上;秦王子嬰素車、白馬,係頸以組,封皇帝璽、符、節,降軹道旁。諸將或言誅秦王。沛公曰:“始懷王遣我,固以能寬容。且人已降,殺之不祥。”乃以屬吏。

        賈誼論曰: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權,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然後以六合為家,殽、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墮,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誼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沛公西入鹹陽,諸將皆爭走金帛財物之府分之;蕭何獨先入收秦丞相府圖籍藏之,以此沛公得具知天下阨塞、戶口多少、強弱之處。沛公見秦宮室、帷帳、狗馬、重寶、婦女以千數,意欲留居之。樊噲諫曰:“沛公欲有天下耶,將為富家翁耶?凡此奢麗之物,皆秦所以亡也,沛公何用焉!願急還霸上,無留宮中!”沛公不聽。張良曰:“秦為無道,故沛公得至此。夫為天下除殘賊,宜縞素為資。今始入秦,安其樂,此所謂"助桀所虐"。且忠言逆耳利於行,毒藥苦口利於病,願沛公聽樊噲言!”沛公乃還軍霸上。

        十一月,沛公悉召諸縣父老、豪傑,謂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吾與諸侯約,先入關者王之;吾當王關中。與父老約,法三章耳: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餘悉除去秦法,諸吏民皆案堵如故。凡吾所以來,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無恐!且吾所以還軍霸上,待諸侯至而定約束耳。”乃使人與秦吏行縣、鄉、邑,告諭之。秦民大喜。爭持牛、羊、酒食獻饗軍士。沛公又讓不受,曰:“倉粟多,非乏,不欲費民。”民又益喜,唯恐沛公不為秦王。

        項羽定河北,率諸侯兵欲西入關。先是,諸侯吏卒、繇使、屯戍過秦中者,秦中吏卒遇之多無狀。及章邯以秦軍降諸侯,諸侯吏卒乘勝多奴虜使之,輕折辱秦吏卒。秦吏卒多怨,竊言曰:“章將軍等詐吾屬降諸侯。今能入關破秦,大善;不能,諸侯虜吾屬而東,秦又盡誅吾父母妻子,柰何?”諸將微聞其計,以告項羽。項羽召黥布、蒲將軍計曰:“秦吏卒尚眾,其心不服;至關不聽,事必危。不如擊殺之,而獨與章邯、長史欣、都尉翳入秦。”於是楚軍夜擊坑秦卒二十餘萬人新安城南。

        或說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強。聞項羽號章邯為雍王,王關中,今則來,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兵守函穀關,無內諸侯軍;稍征關中兵以自益,距之。”沛公然其計,從之。

        已而項羽至關,關門閉;聞沛公已定關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穀關。十二月,項羽進至戲。沛公左司馬曹無傷使人言項羽曰:“沛公欲王關中,令子嬰為相,珍寶盡有之。”欲以求封。項羽大怒,饗士卒,期旦日擊沛公軍。當是時,項羽兵四十萬,號百萬,在新豐鴻門;沛公兵十萬,號二十萬,在霸上。

        範增說項羽曰:“沛公居山東時,貪財,好色;今入關,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此其誌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氣,皆為龍虎,成五采,此天子氣也。急擊勿失!”

        楚左尹項伯者,項羽季父也,素善張良,乃夜馳之沛公軍,私見張良,具告以事,欲呼與俱去,曰:“毋俱死也!”張良曰:“臣為韓王送沛公;沛公今有急,亡去,不義,不可不語。”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驚。良曰:“料公士卒足以當項羽乎?”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為之柰何?”張良曰:“請往謂項伯,言沛公之不敢叛也。”沛公曰:“君安與項伯有故?”張良曰:“秦時與臣遊,嚐殺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來告良。”沛公曰:“孰與君少長?”良曰:“長於臣。”沛公曰:“君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張良出,固要項伯;項伯入見沛公。沛公奉酒為壽,約為婚姻,曰:“吾入關,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庫而待將軍。所以遣將守關者,備他盜之出入與非常也。日夜望將軍至,豈敢反乎!願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項伯許諾,謂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來謝。”沛公曰:“諾。”於是項伯複夜去,至軍中,具以沛公言報項羽;因言曰:“沛公不先破關中,公豈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擊之,不義也;不如因善遇之。”項羽許諾。

        沛公旦日從百餘騎來見項羽鴻門,謝曰:“臣與將軍戮力而攻秦,將軍戰河北,臣戰河南;不自意能先入關破秦,得複見將軍於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將軍與臣有隙。”項羽曰:“此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項羽因留沛公與飲。範增數目項羽,舉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項羽默然不應。範增起,出,召項莊,謂曰:“君王為人不忍。若入前為壽,壽畢,請以劍舞,因擊沛公於坐,殺之。不者,若屬皆且為所虜!”莊則入為壽,壽畢,曰:“軍中無以為樂,請以劍舞。”項羽曰:“諾。”項莊拔劍起舞。項伯亦拔劍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莊不得擊。

        於是張良至軍門見樊噲。噲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今項莊拔劍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噲曰:“此迫矣,臣請入,與之同命!”噲帶劍擁盾入。軍門衛士欲止不內,樊噲側其盾以撞,衛士仆地。遂入,披帷立,材渴酉鈑穡頭發上指,目眥盡裂。項羽按劍而跽曰:“客何為者?”張良曰:“沛公之參乘樊噲也。”項羽曰:“壯士!賜之酒!”則與鬥?/div>。噲拜謝,起,立而飲之。項羽曰:“賜之彘肩!”則與一生彘肩。樊噲覆其盾於地,加彘肩其上,拔劍切而啖之。項羽曰:“壯士能複飲乎?”樊噲曰:“臣死且不避,酒安足辭!夫秦有虎狼之心,殺人如不能舉,刑人如恐不勝;天下皆叛之。懷王與諸將約曰:"先破秦入鹹陽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鹹陽,毫毛不敢有所近,還軍霸上以待將軍。勞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爵之賞,而聽細人之說,欲誅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續耳,竊為將軍不取也!”項羽未有以應,曰:“坐!”樊噲從良坐。

        坐須臾,沛公起如廁,因招樊噲出。沛公曰:“今者出,未辭也,為之柰何?”樊噲曰:“如今人方為刀俎,我方為魚肉,何辭為!”於是遂去。鴻門去霸上四十,沛公則置車騎,脫身獨騎;樊噲、夏侯嬰、靳強、紀信等四人持劍、盾步走,從驪山下道芷陽,間行趣霸上。留張良使謝項羽,以白璧獻羽,玉鬥與亞父。沛公謂良曰:“從此道至吾軍,不過二十耳。度我至軍中,公乃入。”沛公已去,間至軍中,張良入謝曰:“沛公不勝桮杓,不能辭,謹使臣良奉白璧一雙,再拜獻將軍足下;玉鬥一雙,再拜奉亞父足下。”項羽曰:“沛公安在?”良曰:“聞將軍有意督過之,脫身獨去,已至軍矣。”項羽則受璧,置之坐上。亞父受玉鬥,置之地,拔劍撞而破之,曰:“唉,豎子不足與謀!奪將軍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屬今為之虜矣!”沛公至軍,立誅殺曹無傷。

        居數日,項羽引兵西,屠鹹陽,殺秦降王子嬰,燒秦宮室,火三月不滅;收其貨寶、婦女而東。秦民大失望。

        韓生說項羽曰:“關中阻山帶河,四塞之地,地肥饒,可都以霸。”項羽見秦宮室皆已燒殘破,又心思東歸,曰:“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韓生退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項羽聞之,烹韓生。

        項羽使人致命懷王,懷王曰:“如約。”項羽怒曰:“懷王者,吾家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專主約!天下初發難時,假立諸侯後以伐秦。然身被堅執銳首事,暴露於野三年,滅秦定天下者,皆將相諸君與籍之力也。懷王雖無功,固當分其地而王之。”諸將皆曰:“善!”春,正月,羽陽尊懷王為義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必居上遊。”乃徙義帝於江南,都郴。

        二月,羽分天下王諸將。羽自立為西楚霸王,王梁、楚地九郡,都彭城。羽與範增疑沛公,而業已講解,又惡負約,乃陰謀曰:“巴、蜀道險,秦之遷人皆居之。”乃曰:“巴、蜀亦關中地也。”故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都南鄭。而三分關中,王秦降將,以距塞漢路:章邯為雍王,王鹹陽以西,都廢丘;長史欣者,故為櫟陽獄掾,嚐有德於項梁;都尉董翳者,本勸章邯降楚;故立欣為塞王,王鹹陽以東,至河,都櫟陽;立翳為翟王,王上郡,都高奴。項羽欲自取梁地,乃徙魏王豹為西魏王,王河東,都平陽。瑕丘申陽者,張耳嬖臣也,先下河南郡,迎楚河上,故立申陽為河南王,都洛陽。韓王成因故都,都陽翟。趙將司馬卬定河內,數有功,故立卬為殷王,王河內,都朝歌。徙趙王歇為代王。趙相張耳素賢,又從入關,故立耳為常山王,王趙地,治襄國。當陽君黥布為楚將,常冠軍,故立布為九江王,都六。番君吳芮率百越佐諸侯,又從入關,故立芮為衡山王,都邾。義帝柱國共敖將軍擊南郡,功多,因立敖為臨江王,都江陵。徙燕王韓廣為遼東王,都無終。燕將臧荼從楚救趙,因從入關,故立荼為燕王,都薊。徙齊王田巿為膠東王,都墨。齊將田都從楚救趙,因從入關,故立都為齊王,都臨菑。項羽方渡河救趙,田安下濟北數城,引其兵降項羽,故立安為濟北王,都博陽。田榮數負項梁,又不肯將兵從楚擊秦,以故不封。成安君陳餘棄將印去,不從入關,亦不封。客多說項羽曰:“張耳、陳餘,一體有功於趙,今耳為王,餘不可以不封。”羽不得已,聞其在南皮,因環封之三縣。番君將梅鋗功多,封十萬戶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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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漢紀一(二)

    漢王怒,欲攻項羽;周勃、灌嬰、樊噲皆勸之。蕭何諫曰:“雖王漢中之惡,不猶愈於死乎?”漢王曰:“何為乃死也?”何曰:“今眾弗如,百戰百敗,不死何為!夫能詘於一人之下而信於萬乘之上者,湯、武是也。臣願大王王漢中,養其民以致賢人,收用巴、蜀,還定三秦,天下可圖也。”漢王曰:“善!”乃遂就國,以何為丞相。

        漢王賜張良金百鎰,珠二鬥;良具以獻項伯。漢王亦因令良厚遺項伯,使盡請漢中地,項王許之。

        夏,四月,諸侯罷戲下兵,各就國。項王使卒三萬人從漢王之國。楚與諸侯之慕從者數萬人,從杜南入蝕中。張良送至中,漢王遣良歸韓;良因說漢王燒絕所過棧道,以備諸侯盜兵,且示項羽無東意。

        田榮聞項羽徙齊王巿於膠東,而以田都為齊王,大怒。五月,榮發兵距擊田都,都亡走楚。榮留齊王巿,不令之膠東。巿畏項羽,竊亡之國。榮怒,六月,追擊殺巿於墨,自立為齊王。是時,彭越在巨野,有眾萬餘人,無所屬。榮與越將軍印,使擊濟北。秋,七月,越擊殺濟北王安。榮遂王三齊之地,又使越擊楚。項王命蕭公角將兵擊越,越大破楚軍。

        張耳之國,陳餘益怒曰:“張耳與餘,功等也;今張耳王,餘獨侯,此項羽不平!”乃陰使張同、夏說說齊王榮曰:“項羽為天下宰不平,盡王諸將善地,徙故王於醜地。今趙王乃北居代,餘以為不可。聞大王起兵,不聽不義;願大王資餘兵擊常山,複趙王,請以趙為扞蔽!”齊王許之,遣兵從陳餘。

        項王以張良從漢王,韓王成又無功,故不遣之國,與俱至彭城,廢以為穰侯;已,又殺之。

        初,淮陰人韓信,家貧,無行,不得推擇為吏,又不能治生商賈,常從人寄食飲,人多厭之。信釣於城下,有漂母見信饑,飯信。信喜,謂漂母曰:“吾必有以重報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報乎!”淮陰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雖長大,好帶刀劍,中情怯耳。”因眾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下!”於是信孰視之,俛出下,蒲伏。一市人皆笑信,以為怯。

        及項梁渡淮,信杖劍從之;居麾下,無所知名。項梁敗,又屬項羽,羽以為郎中;數以策幹羽,羽不用。漢王之入蜀,信亡楚歸漢,未知名。為連敖,坐當斬;其輩十三人皆已斬,次至信,信乃仰視,適見滕公,曰:“上不欲就天下乎,何為斬壯士?”滕公奇其言,壯其貌,釋而不斬;與語,大說之,言於王。王拜以為治粟都尉,亦未之奇也。

        信數與蕭何語,何奇之。漢王至南鄭,諸將及士卒皆歌謳思東歸,多道亡者。信度何等已數言王,王不我用,亡去。何聞信亡,不及以聞,自追之。人有言王曰:“丞相何亡。”王大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來謁王。王且怒且喜,罵何曰:“若亡,何也?”何曰:“臣不敢亡也,臣追亡者耳。”王曰:“若所追者誰?”何曰:“韓信也。”王複罵曰:“諸將亡者以十數,公無所追;追信,詐也!”何曰:“諸將易得耳;至如信者,國士無雙。王必欲長王漢中,無所事信;必欲爭天下,非信無可與計事者。顧王策安所決耳!”王曰:“吾亦欲東耳,安能鬱鬱久居此乎!”何曰:“計必欲東,能用信,信留;不能用信,終亡耳。”王曰:“吾為公以為將。”何曰:“雖為將,信不留。”王曰:“以為大將。”何曰:“幸甚!”於是王欲召信拜之。何曰:“王素慢無禮;今拜大將,如呼小兒,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擇良日,齋戒,設壇場,具禮,乃可耳。”王許之。諸將皆喜,人人各自以為得大將。至拜大將,乃韓信也,一軍皆驚。

        信拜禮畢,上坐。王曰:“丞相數言將軍;將軍何以寡人計策?”信辭謝,因問王曰:“今東鄉爭權天下,豈非項王耶?”漢王曰:“然。”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強孰與項王?”漢王默然良久,曰:“不如也。”信再拜賀曰:“惟信亦以為大王不如也。然臣嚐事之,請言項王之為人也,項王暗惡叱吒,千人皆廢,然不能任屬賢將;此特匹夫之勇耳。項王見人,恭敬慈愛,言語嘔嘔,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飲;至使人,有功當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此所謂婦人之仁也。項王雖霸天下而臣諸侯,不居關中而都彭城;背義帝之約,而以親愛王諸侯,不平;逐其故主而王其將相,又遷逐義帝置江南,所過無不殘滅;百姓不親附,特劫於威強耳。名雖為霸,實失天下心,故其強易弱。今大王誠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誅;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義兵從思東歸之士,何所不散!且三秦王為秦將,將秦子弟數歲矣,所殺亡不可勝計;又欺其眾,降諸侯,至新安,項王詐坑秦降卒二十餘萬,唯獨邯、欣、翳得脫。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強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愛也。大王之入武關,秋毫無所害;除秦苛法,與秦民約法三章;秦民無不欲得大王王秦者。於諸侯之約,大王當王關中,關中民鹹知之;大王失職入漢中,秦民無不恨者。今大王舉而東,三秦可傳檄而定也。”於是漢王大喜,自以為得信晚,遂聽信計,部署諸將所擊;留蕭何收巴、蜀租,給軍糧食。

        八月,漢王引兵從故道出,襲雍;雍王章邯迎擊漢陳倉。雍兵敗,還走;止,戰好畤,又敗,走廢丘。漢王遂定雍地,東至鹹陽;引兵圍雍王於廢丘,而遣諸將略地。塞王欣、翟王翳皆降,以其地為渭南、河上、上郡。令將軍薛歐、王吸出武關,因王陵兵以迎太公、呂後。項王聞之,發兵距之陽夏,不得前。

        王陵者,沛人也,先聚黨數千人,居南陽,至是始以兵屬漢。項王取陵母置軍中,陵使至,則東鄉坐陵母,欲以招陵。陵母私送使者,泣曰:“願為老妾語陵:善事漢王,漢王長者,終得天下;毋以老妾故持二心。妾以死送使者!”遂伏劍而死。項王怒,亨陵母。

        項王以故吳令鄭昌為韓王,以距漢。

        張良遺項王書曰:“漢王失職,欲得關中;如約止,不敢東。”又以齊、梁反書遺項王曰:“齊欲與趙滅楚。”項王以此故無西意,而北擊齊。

        燕王廣不肯之遼東;臧荼擊殺之,其地。

        是歲,以內史沛周苛為禦史大夫。

        項王使趣義帝行,其臣、左右稍稍叛之。

        高帝二年(丙申、前二五年)

        冬,十月,項王密使九江、衡山、臨江王擊義帝,殺之江中。

        陳餘悉三縣兵,與齊兵共襲常山。常山王張耳敗,走漢,謁漢王於廢丘;漢王厚遇之。陳餘迎趙王於代,複為趙王。趙王德陳餘,立以為代王。陳餘為趙王弱,國初定,不之國,留傅趙王;而使夏說以相國守代。

        張良自韓間行歸漢:漢王以為成信侯。良多病,未嚐特將,常為畫策臣,時時從漢王。

        漢王如陝,鎮撫關外父老。

        河南王申陽降,置河南郡。

        漢王以韓襄王孫信為韓太尉,將兵略韓地。信急擊韓王昌於陽城,昌降。十一月,立信為韓王;常將韓兵從漢王。

        漢王還都櫟陽。

        諸將拔隴西。

        春,正月,項王北至城陽。齊王榮將兵會戰,敗,走平原,平原民殺之。項王複立田假為齊王。遂北至北海,燒夷城郭、室屋,坑田榮降卒,係虜其老弱、婦女,所過多所殘滅。齊民相聚叛之。

        漢將拔北地,虜雍王弟平。

        三月,漢王自臨晉渡河。魏王豹降,將兵從;下河內,虜殷王卬,置河內郡。

        初,陽武人陳平,家貧,好讀書。中社,平為宰,分肉甚均。父老曰:“善,陳孺子之為宰!”平曰:“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及諸侯叛秦,平事魏王咎於臨濟,為太仆,說魏王,不聽。人或讒之,平亡去。後事項羽,賜爵為卿。殷王反,項羽使平擊降之;還,拜為都尉,賜金二十鎰。

        居無何,漢王攻下殷。項王怒,將誅定殷將吏。平懼,乃封其金與印,使使歸項王;而挺身間行,杖劍亡,渡河,歸漢王於修武,因魏無知求見漢王。漢王召入,賜食,遣罷就舍。平曰:“臣為事來,所言不可以過今日。”於是漢王與語而說之,問曰:“子之居楚何官?”曰:“為都尉。”是日,拜平為都尉,使為參乘,典護軍。諸將盡讙曰:“大王一日得楚之亡卒,未知其高下,而與同載,反使監護長者!”漢王聞之,愈益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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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九漢紀一(三)

    漢王南渡平陰津,至洛陽新城。三老董公遮說王曰:“臣聞"順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無名,事故不成"。故曰:"明其為賊,敵乃可服。"項羽為無道,放殺其主,天下之賊也。夫仁不以勇,義不以力,大王宜率三軍之眾為之素服,以告諸侯而伐之,則四海之內莫不仰德,此三王之舉也。”於是漢王為義帝發喪,袒而大哭,哀臨三日,發使告諸侯曰:“天下共立義帝,北麵事之。今項羽放殺義帝江南,大逆無道!寡人悉發關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漢以下,願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

        使者至趙,陳餘曰:“漢殺張耳,乃從。”於是漢王求人類張耳者斬之,持其頭遺陳餘;餘乃遣兵助漢。

        田榮弟橫收散卒,得數萬人,起城陽;夏,四月,立榮子廣為齊王,以拒楚。項王因留,連戰,未能下。雖聞漢東,擊齊,欲遂破之而後擊漢,漢王以故得率諸侯兵凡五十六萬人伐楚。到外黃,彭越將其兵三萬餘人歸漢。漢王曰:“彭將軍收魏地得十餘城,欲急立魏後。今西魏王豹,真魏後。”乃拜彭越為魏相國,擅將其兵略定梁地。漢王遂入彭城,收其貨寶、美人,日置酒高會。

        項王聞之,令諸將擊齊,而自以精兵三萬人南,從魯出胡陵至蕭。晨,擊漢軍而東至彭城,日中,大破漢軍。漢軍皆走,相隨入穀、泗水,死者十餘萬人。漢卒皆南走山,楚又追擊至靈璧東睢水上;漢軍卻,為楚所擠,卒十餘萬人皆入睢水,水為之不流。圍漢王三匝。會大風從西北起,折木,發屋,揚沙石,窈冥晝晦,逢迎楚軍,大亂壞散,而漢王乃得與數十騎遁去。欲過沛收家室,而楚亦使人之沛取漢王家;家皆亡,不與漢王相見。

        漢王道逢孝惠、魯元公主,載以行。楚騎追之,漢王急,推墮二子車下。滕公為太仆,常下收載之;如是者三,曰:“今雖急,不可以驅,柰何棄之!”故徐行。漢王怒,欲斬之者十餘;滕公卒保護,脫二子。審食其從太公、呂後間行求漢王,不相遇,反遇楚軍;楚軍與歸,項王常置軍中為質。

        是時,呂後兄周呂侯為漢將兵,居下邑;漢王間往從之,稍稍收其士卒。諸侯皆背漢,複與楚。塞王欣、翟王翳亡降楚。

        田橫進攻田假,假走楚,楚殺之;橫遂複定三齊之地。

        漢王問臣曰:“吾欲捐關以東;等棄之,誰可與共功者?”張良曰:“九江王布,楚梟將,與項王有隙;彭越與齊反梁地;此兩人可急使。而漢王之將,獨韓信可屬大事,當一麵。欲捐之,捐之此三人,則楚可破也!”

        初,項王擊齊,征兵九江,九江王布稱病不往,遣將將軍數千人行。漢之破楚彭城,布又稱病不佐楚。楚王由此怨布,數使使者誚讓,召布。布愈恐,不敢往。項王方北憂齊、趙,西患漢,所與者獨九江王;又多布材,欲親用之,以故未之擊。

        漢王自下邑徙軍碭,遂至虞,謂左右曰:“如彼等者,無足與計天下事!”謁者隨何進曰:“不審陛下所謂。”漢王曰:“孰能為我使九江,令之發兵倍楚?留項王數月,我之取天下可以百全。”隨何曰:“臣請使之!”漢王使與二十人俱。

        五月,漢王至滎陽,諸敗軍皆會,蕭何亦發關中老弱未傅者悉詣滎陽,漢軍複大振。楚起於彭城,常乘勝逐北,與漢戰滎陽南京、索間。

        楚騎來眾,漢王擇軍中可為騎將者,皆推故秦騎士重泉人李必、駱甲;漢王欲拜之。必、甲曰:“臣故秦民,恐軍不信臣;願得大王左右善騎者傅之。”乃拜灌嬰為中大夫令,李必、駱甲為左右校尉,將騎兵擊楚騎於滎陽東,大破之,楚以故不能過滎陽而西。漢王軍滎陽,築甬道屬之河,以取敖倉粟。

        周勃、灌嬰等言於漢王曰:“陳平雖美如冠玉,其中未必有也。臣聞平居家時盜其嫂;事魏不容,亡歸楚;不中,又亡歸漢。今日大王尊官之,令護軍。臣聞平受諸將金,金多者得善處,金少者得惡處。平,反複亂臣也,願王察之!”漢王疑之,召讓魏無知。無知曰:“臣所言者能也,陛下所問者行也。今有尾生、孝己之行,而無益勝負之數,陛下何暇用之乎!楚、漢相距,臣進奇謀之士,顧其計誠足以利國家不耳。盜嫂、受金,又何足疑乎!”漢王召讓平曰:“先生事魏不中,事楚而去,今又從吾遊,信者固多心乎?”平曰:“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說,故去事項王,項王不能信人,其所任愛,非諸項,妻之昆弟,雖有奇士不能用。聞漢王能用人,故歸大王。臣身來,不受金無以為資。誠臣計劃有可采者,願大王用之;使無可用者,金具在,請封輸官,得請骸骨。”漢王乃謝,厚賜,拜為護軍中尉,盡護諸將。諸將乃不敢複言。

        魏王豹謁歸視親疾;至則絕河津,反為楚。

        六月,漢王還櫟陽。

        壬午,立子盈為太子;赦罪人。

        漢兵引水灌廢丘,廢丘降,章邯自殺。盡定雍地,以為中地、北地、隴西郡。

        關中大饑,米斛萬錢,人相食。令民就食蜀、漢。

        初,秦之亡也,豪桀爭取金玉,宣曲任氏獨窖倉粟。及楚、漢相距滎陽,民不得耕種,而豪桀金玉盡歸任氏,任氏以此起,富者數世。

        秋,八月,漢王如滎陽,命蕭何守關中侍太子,為法令約束,立宗廟、社稷、宮室、縣邑;事有不及奏決者,輒以便宜施行,上來,以聞。計關中戶口,轉漕、調兵以給軍,未嚐乏絕。

        漢王使酈食其往說魏王豹,且召之。豹不聽,曰:“漢王慢而侮人,罵詈諸侯、臣如罵奴耳,吾不忍複見也!”於是漢王以韓信為左丞相,與灌嬰、曹參俱擊魏。

        漢王問食其:“魏大將誰也?”對曰:“柏直。”王曰:“是口尚乳臭,安能當韓信!”“騎將誰也?”曰:“馮敬。”曰:“是秦將馮無擇子也,雖賢,不能當灌嬰。”“步卒將誰也?”曰:“項它。”曰:“不能當曹參。吾無患矣!”韓信亦問酈生:“魏得無用周叔為大將乎?”酈生曰:“柏直也。”信曰:“豎子耳!”遂進兵。

        魏王盛兵蒲阪以塞臨晉。信乃益為疑兵,陳船欲渡臨晉,而伏兵從夏陽以木罌渡軍,襲安邑。魏王豹驚,引兵迎信。九月,信擊虜豹,傳詣滎陽;悉定魏地,置河東、上黨、太原郡。

        漢之敗於彭城而西也,陳餘亦覺張耳不死,背漢。韓信定魏,使人請兵三萬人,願以北舉燕、趙,東擊齊,南絕楚糧道。漢王許之,乃遣張耳與俱,引兵東,北擊趙、代。後九月,信破代兵,禽夏說於閼與。信之下魏破代,漢輒使人收其精兵詣滎陽以距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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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漢紀二

    起強圉作噩(丁酉),盡著雍閹茂(戊戌),凡二年。

        高皇帝三年(丁酉、前二四年)

        冬,十月,韓信、張耳以兵數萬東擊趙。趙王及成安君陳餘聞之,聚兵井陘口,號二十萬。

        廣武君李左車說成安君曰:“韓信、張耳乘勝而去國遠,其鋒不可當。臣聞"千饋糧,士有饑色;樵蘇後爨,師不宿飽。"今井陘之道,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成列;行數百,其勢糧食必在其後。願足下假臣奇兵三萬人,從間路絕其輜重;足下深溝高壘勿與戰。彼前不得,退不得還,野無所掠,不至十日,而兩將之頭可致於麾下;否則必為二子所禽矣。”成安君嚐自稱義兵,不用詐謀奇計,曰:“韓信兵少而疲,如此避而不擊,則諸侯謂吾怯而輕來伐我矣。”

        韓信使人間視,知其不用廣武君策,則大喜,乃敢引兵遂下。未至井陘口三十,止舍。夜半,傳發,選輕騎二千人,人持一赤幟,從間道萆山而望趙軍。誡曰:“趙見我走,必空壁逐我;若疾入趙壁,拔趙幟,立漢赤幟。”令其裨將傳餐,曰:“今日破趙會食!”諸將皆莫信,佯應曰:“諾。”信曰:“趙已先據便地為壁;且彼未見吾大將旗鼓,未肯擊前行,恐吾至阻險而還也。”乃使萬人先行,出,背水陳;趙軍望見而大笑。

        平旦,信建大將旗鼓,鼓行出井陘口;趙開壁擊之,大戰良久。於是信與張耳佯棄鼓旗,走水上軍;水上軍開入之,複疾戰。趙果空壁爭漢旗鼓,逐信、耳。信、耳已入水上軍,軍皆殊死戰,不可敗。信所出奇兵二千騎共候趙空壁逐利,則馳入趙壁,皆拔趙旗,立漢赤幟二千。趙軍已不能得信等,欲還歸壁;壁皆漢赤幟,見而大驚,以為漢皆已得趙王將矣,兵遂亂,遁走,趙將雖斬之,不能禁也。於是漢兵夾擊,大破趙軍,斬成安君泜水上,禽趙王歇。

        諸將首虜,畢賀,因問信曰:“兵法:"右倍山陵,前左水澤。"今者將軍令臣等反背水陳,曰"破趙會食",臣等不服,然竟以勝。此何術也?”信曰:“此在兵法,顧諸君不察耳!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後生,置之亡地而後存"?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此所謂"驅市人而戰之",其勢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為戰;今予之生地,皆走,寧尚可得而用之乎!”諸將皆服,曰:“善!非臣所及也。”

        信募生得廣武君者予千金。有縛致麾下者,信解其縛,東鄉坐,師事之。問曰:“仆欲北伐燕,東伐齊,何若而有功?”廣武君辭謝曰:“臣,敗亡之虜,何足以權大事乎!”信曰:“仆聞之:百奚居虞而虞亡,在秦而秦霸;非愚於虞而智於秦也,用與不用,聽與不聽也。誠令成安君聽足下計,若信者亦已為禽矣;以不用足下,故信得侍耳。今仆委心歸計,願足下勿辭!”廣武君曰:“今將軍涉西河,虜魏王,禽夏說;東下井陘,不終朝而破趙二十萬眾,誅成安君;名聞海內,威震天下,農夫莫不輟耕釋耒,褕衣甘食,傾耳以待命者,此將軍之所長也。然而眾勞卒罷,其實難用。今將軍欲舉倦敝之兵頓之燕堅城之下,欲戰不得,攻之不拔,情見勢屈;曠日持久,糧食單竭。燕不服,齊必距境以自強。燕、齊相持而不下,則劉、項之權未有所分也,此將軍所短也。善用兵者,不以短擊長而以長擊短。”韓信曰:“然則何由?”廣武君對曰:“方今為將軍計,莫如按甲休兵,鎮撫趙民,百之內,牛酒日至,以饗士大夫;北首燕路,而後遣辨士奉咫尺之書,暴其所長於燕,燕必不敢不聽從。燕已從而東臨齊,雖有智者,亦不知為齊計矣。如是,則天下事皆可圖也。兵固有先聲而後實者,此之謂也。”韓信曰:“善!”從其策,發使使燕,燕從風而靡;遣使報漢,且請以張耳王趙,漢王許之。楚數使奇兵渡河擊趙,張耳、韓信往來救趙,因行定趙城邑,發兵詣漢。

        甲戌晦,日有食之。

        十一月,癸卯晦,日有食之。

        隨何至九江,九江太宰主之,三日不得見。隨何說太宰曰:“王之不見何,必以楚為強,漢為弱也。此臣之所以為使。使何得見,言之而是,大王所欲聞也;言之而非,使何等二十人伏斧質九江市,足以明王倍漢而與楚也。”太宰乃言之王。

        王見之。隨何曰:“漢王使臣敬進書大王禦者,竊怪大王與楚何親也?”九江王曰:“寡人北鄉而臣事之。”隨何曰:“大王與項王俱列為諸侯,北鄉而臣事之者,必以楚為強,可以托國也。項王伐齊,身負版築,為士卒先。大王宜悉九江之眾,身自將之,為楚前鋒;今乃發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麵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漢王入彭城,項王未出齊也。大王宜悉九江之兵渡淮,日夜會戰彭城下;大王乃撫萬人之眾,無一人渡淮者,垂拱而觀其孰勝。夫托國於人者,固若是乎?大王提空名以鄉楚而欲厚自托,臣竊為大王不取也!然而大王不背楚者,以漢為弱也。夫楚兵雖強,天下負之以不義之名,以其背盟約而殺義帝也。漢王收諸侯,還守成皋、滎陽,下蜀、漢之粟,深溝壁壘,分卒守徼乘塞。楚人深入敵國**百,老弱轉糧千之外。漢堅守而不動,楚進則不得攻,退則不能解,故曰楚兵不足恃也。使楚勝漢,則諸侯自危懼而相救;夫楚之強,適足以致天下之兵耳。故楚不如漢,其勢易見也。今大王不與萬全之漢而自托於危亡之楚,臣竊為大王惑之!臣非以九江之兵足以亡楚也;大王發兵而倍楚,項王必留;留數月,漢之取天下可以萬全。臣請與大王提劍而歸漢,漢王必裂地而封大王;又況九江必大王有也。”九江王曰:“請奉命。”陰許畔楚與漢,未敢泄也。

        楚使者在九江,舍傳舍,方急責布發兵。隨何直入,坐楚使者上,曰:“九江王已歸漢,楚何以得發兵?”布愕然。楚使者起。何因說布曰:“事已構,可遂殺楚使者,無使歸,而疾走漢力。”布曰:“如使者。”於是殺楚使者,因起兵而攻楚。

        楚使項聲、龍且攻九江,數月,龍且破九江軍。布欲引兵走漢,恐楚兵殺之,乃間行與何俱歸漢。十二月,九江王至漢。漢王方踞床洗足,召布入見。布大怒,悔來,欲自殺;及出就舍,帳禦、飲食、從官皆如漢王居,布又大喜過望。於是乃使人入九江;楚已使項伯收九江兵,盡殺布妻子,布使者頗得故人、幸臣,將眾數千人歸漢。漢益九江王兵,與俱屯成皋。

        楚數侵奪漢甬道,漢軍乏食。漢王與酈食其謀橈楚權。食其曰:“昔湯伐桀,封其後於杞;武王伐紂,封其後於宋。今秦失德棄義,侵伐諸侯,滅其社稷,使無立錐之地。陛下誠能複立六國之後,此其君臣、百姓必皆戴陛下之德,莫不向風慕義,願為臣妾。德義已行,陛下南鄉稱霸,楚必斂而朝。”漢王曰:“善!趣刻印,先生因行佩之矣。”

        食其未行,張良從外來謁。漢王方食,曰:“子房前!客有為我計橈楚權者,”具以酈生語告良,曰:“何如?”良曰:“誰為陛下畫此計者?陛下事去矣!”漢王曰:“何哉?”對曰:“臣請借前箸,為大王籌之:昔湯、武封桀、紂之後者,度能製其死生之命也;今陛下能製項籍之死命乎?其不可一也。武王入殷,表商容之閭,釋箕子之囚,封比幹之墓,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二也。發巨橋之粟,散鹿台之錢,以賜貧窮;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三也。殷事已畢,偃革為軒,倒載幹戈,示天下不複用兵;今陛下能乎?其不可四也。休馬華山之陽,示以無為;今陛下能乎?其不可五也。放牛桃林之陰,以示不複輸積;今陛下能乎?其不可六也。天下遊士,離其親戚,棄墳墓,去故舊,從陛下遊者,徒欲日夜望咫尺之地。今複立六國之後,天下遊士各歸事其主,從其親戚,反其故舊、墳墓,陛下與誰取天下乎?其不可七也。且夫楚唯無強,六國立者複橈而從之,陛下焉得而臣之?其不可八也。誠用客之謀,陛下事去矣!”漢王輟食,吐哺,罵曰:“豎儒幾敗而公事!”令趣銷印。

        荀悅論曰:夫立策決勝之術,其要有三:一曰形,二曰勢,三曰情。形者,言其大體得失之數也;勢者,言其臨時之宜、進退之機也;情者,言其心誌可否之實也。故策同、事等而功殊者,三術不同也。

        初,張耳、陳餘說陳涉以複六國,自為樹黨;酈生亦說漢王。所以說者同而得失異者,陳涉之起,天下皆欲亡秦;而楚、漢之分未有所定,今天下未必欲亡項也。故立六國,於陳涉,所謂多己之黨而益秦之敵也;且陳涉未能專天下之地也,所謂取非其有以與於人,行虛惠而獲實福也。立六國,於漢王,所謂割己之有而以資敵,設虛名而受實禍也。此同事而異形者也。

        及宋義待秦、趙之斃,與昔卞莊刺虎同說者也。施之戰國之時,鄰國相攻,無臨時之急,則可也。戰國之立,其日久矣,一戰勝敗,未必以存亡也;其勢非能急於亡敵國也,進乘利,退自保,故累力待時,乘敵之斃,其勢然也。今楚、趙所起,其與秦勢不並立,安危之機,呼吸成變,進則定功,退則受禍。此同事而異勢者也。

        伐趙之役,韓信軍於泜水之上而趙不能敗。彭城之難,漢王戰於睢水之上,士卒皆赴入睢水而楚兵大勝。何則?趙兵出國迎戰,見可而進,知難而退,懷內顧之心,無出死之計;韓信軍孤在水上,士卒必死,無有二心,此信之所以勝也。漢王深入敵國,置酒高會,士卒逸豫,戰心不固;楚以強大之威而喪其國都,士卒皆有憤激之氣,救敗赴亡之急,以決一旦之命,此漢之所以敗也。且韓信選精兵以守,而趙以內顧之士攻之;項羽選精兵以攻,而漢以怠惰之卒應之,此同事而異情者也。

        故曰:權不可豫設,變不可先圖;與時遷移,應物變化,設策之機也。

        漢王謂陳平曰:“天下紛紛,何時定乎?”陳平曰:“項王骨鯁之臣,亞父、鍾離、龍且、周殷之屬,不過數人耳。大王誠能捐數萬斤金,行反間,間其君臣,以疑其心;項王為人,意忌信讒,必內相誅,漢因舉兵而攻之,破楚必矣。”漢王曰:“善!”乃出黃金四萬斤與平,恣所為,不問其出入。平多以金縱反間於楚軍,宣言:“諸將鍾離等為項王將,功多矣,然而終不得裂地而王,欲與漢為一,以滅項氏而分王其地。”項羽果意不信鍾離等。

        夏,四月,楚圍漢王於滎陽,急;漢王請和,割滎陽以西者為漢。亞父勸羽急攻滎陽;漢王患之。項羽使使至漢,陳平使為大牢具。舉進,見楚使,佯驚曰:“吾以為亞父使,乃項王使!”複持去,更以惡草具進楚使。楚使歸,具以報項王;項王果大疑亞父。亞父欲急攻下滎陽城,項王不信,不肯聽。亞父聞項王疑之,乃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願賜骸骨!”歸,未至彭城,疽發背而死。

        五月,將軍紀信言於漢王曰:“事急矣!臣請誑楚,王可以間出。”於是陳平夜出女子東門二千餘人,楚因四麵擊之。紀信乃乘王車,黃屋,左纛,曰:“食盡,漢王降。”楚皆呼萬歲,之城東觀。以故漢王得與數十騎出西門遁去,令韓王信與周苛、魏豹、樅公守滎陽。羽見紀信,問:“漢王安在?”曰:“已出去矣。”羽燒殺信。周苛、樅公相謂曰:“反國之王,難與守城!”因殺魏豹。

        漢王出滎陽,至成皋,入關,收兵欲複東。轅生說漢王曰:“漢與楚相距滎陽數歲,漢常困。願君王出武關,項王必引兵南走。王深壁勿戰,令滎陽、成皋間且得休息,使韓信等得安輯河北趙地,連燕、齊,君王乃複走滎陽。如此,則楚所備者多,力分;漢得休息,複與之戰,破之必矣!”漢王從其計,出軍宛、葉間。與黥布行收兵。羽聞漢王在宛,果引兵南;漢王堅壁不與戰。

        漢王之敗彭城,解而西也,彭越皆亡其所下城,獨將其兵北居河上,常往來為漢遊兵擊楚,絕其後糧。是月,彭越渡睢,與項聲、薛公戰下邳,破,殺薛公。羽乃使終公守成皋,而自東擊彭越。漢王引兵北,擊破終公,複軍成皋。

        六月,羽已破走彭越,聞漢複軍成皋,乃引兵西拔滎陽城,生得周苛。羽謂苛:“為我,將以公為上將軍,封三萬戶。”周苛罵曰:“若不趨降漢,今為虜矣;若非漢王敵也!”羽烹周苛,殺樅公而虜韓王信,遂圍成皋。漢王逃,獨與滕公共車出成皋玉門,北渡河,宿小修武傳舍。晨,自稱漢使,馳入趙壁。張耳、韓信未起,其臥內,奪其印符以麾召諸將,易置之。信、耳起,乃知漢王來,大驚。漢王奪兩人軍,令張耳循行,備守趙地。拜韓信為相國,收趙兵未發者擊齊。諸將稍稍得出成皋從漢王。楚遂拔成皋,欲西;漢使兵距之鞏,令其不得西。

        秋,七月,有星孛於大角。

        臨江王敖薨,子尉嗣。

        漢王得韓信軍,複大振。八月,引兵臨河,南鄉,軍小修武,欲複與楚戰。郎中鄭忠說止漢王,使高壘深塹勿與戰。漢王聽其計,使將軍劉賈、盧綰將卒二萬人,騎數百,渡白馬津,入楚地,佐彭越,燒楚積聚,以破其業,無以給項王軍食而已。楚兵擊劉賈,賈輒堅壁不肯與戰,而與彭越相保。

        彭越攻徇梁地,下睢陽、外黃等十七城。九月,項王謂大司馬曹咎曰:“謹守成皋!漢王欲挑戰,慎勿與戰,勿令得東而已。我十五日必定梁地,複從將軍。”羽引兵東行,擊陳留、外黃、睢陽等城,皆下之。

        漢王欲捐成皋以東,屯鞏、洛以距楚。酈生曰:“臣聞"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王者以民為天,而民以食為天。夫敖倉,天下轉輸久矣,臣聞其下乃有藏粟甚多。楚人拔滎陽,不堅守敖倉,乃引而東,令適卒分守成皋,此乃天所以資漢也。方今楚易取而漢反卻,自奪其便,臣竊以為過矣!且兩雄不俱立,楚、漢久相持不決,海內搖蕩,農夫釋耒,工女下機,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願足下急複進兵,收取滎陽,據敖倉之粟,塞成皋之險,杜太行之道,距蜚狐之口,守白馬之津,以示諸侯形製之勢,則天下知所歸矣。”王從之,乃複謀取敖倉。

        食其又說王曰:“方今燕、趙已定,唯齊未下。諸田宗強,負海、岱,阻河、濟,南近於楚,人多變詐;足下雖遣數萬師,未可以歲月破也。臣請得奉明詔說齊王,使為漢而稱東藩。”上曰:“善!”

        乃使酈生說齊王曰:“王知天下之所歸乎?”王曰:“不知也。天下何所歸?”酈生曰:“歸漢。”曰:“先生何以言之?”曰:“漢王先入鹹陽;項王負約,王之漢中。項王遷殺義帝;漢王聞之,起蜀、漢之兵擊三秦,出關而責義帝之處。收天下之兵,立諸侯之後;降城以侯其將,得賂以分其士;與天下同其利,豪英賢才皆樂為之用。項王有倍約之名,殺義帝之負;於人之功無所記,於人之罪無所忘;戰勝而不得其賞,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項氏莫得用事;天下畔之,賢才怨之,而莫為之用。故天下之事歸於漢王,可坐而策也!夫漢王發蜀、漢,定三秦;涉西河,破北魏;出井陘,誅成安君;此非人之力也,天之福也!今已據敖倉之粟,塞成皋之險,守白馬之津,杜太行之阪,距蜚狐之口;天下後服者先亡矣。王疾先下漢王,齊國可得而保也;不然,危亡可立而待也!”先是,齊聞韓信且東兵,使華無傷、田解將重兵屯曆下,軍以距漢。及納酈生之言,遣使與漢平,乃罷曆下守戰備,與酈生日縱酒為樂。

        韓信引兵東,未度平原,聞酈食其已說下齊,欲止。辨士蒯徹說信曰:“將軍受詔擊齊,而漢獨發間使下齊,寧有詔止將軍乎,何以得毋行也?且酈生,一士,伏軾掉三寸之舌,下齊七十餘城;將軍以數萬眾,歲餘乃下趙五十餘城。為將數歲,反不如一豎儒之功乎!”於是信然之,遂渡河。

        高帝四年(戊戌、前二三年)

        冬,十月,信襲破齊曆下軍,遂至臨淄。齊王以酈生為賣己,乃烹之;引兵東走高密,使使之楚請救。田橫走博陽,守相田光走城陽,將軍田軍於膠東。

        楚大司馬咎守成皋,漢數挑戰,楚軍不出。使人辱之,數日,咎怒,渡兵汜水。士卒半渡,漢擊之,大破楚軍,盡得楚國金玉、貨賂,咎及司馬欣皆自剄汜水上。漢王引兵渡河,複取成皋,軍廣武,就敖倉食。

        項羽下梁地十餘城,聞成皋破,乃引兵還。漢軍方圍鍾離於滎陽東,聞羽至,盡走險阻。羽亦軍廣武,與漢相守。數月,楚軍食少。項王患之,乃為俎,置太公其上,告漢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漢王曰:“吾與羽俱北麵受命懷王,約為兄弟,吾翁若翁;必欲烹而翁,幸分我一桮羹!”項王怒,欲殺之。項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為天下者不顧家,雖殺之無益,祇益禍耳!”項王從之。

        項王謂漢王曰:“天下匈匈數歲者,徒以吾兩人耳。願與漢王挑戰,決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為也!”漢王笑謝曰;“吾寧智,不能力!”項王三令壯士出挑戰,漢有善騎射者樓煩輒射殺之。項王大怒,乃自被甲持戟挑戰。樓煩欲射之,項王材窟持,樓煩目不敢視,手不敢發,遂走還入壁,不敢複出。漢王使人間問之,乃項王也,漢王大驚?br/>

        於是項王乃漢王,相與臨廣武間而語。羽欲與漢王獨身挑戰。漢王數羽曰:“羽負約,王我於蜀、漢,罪一;矯殺卿子冠軍,罪二;救趙不還報,而擅劫諸侯兵入關,罪三;燒秦宮室,掘始皇帝塚,收私其財,罪四;殺秦降王子嬰,罪五;詐坑秦子弟新安二十萬,罪六;王諸將善地而徙逐故主,罪七;出逐義帝彭城,自都之,奪韓王地,王梁、楚,多自與,罪八;使人陰殺義帝江南,罪九;為政不平,主約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無道,罪十也。吾以義兵從諸侯誅殘賊,使刑餘罪人擊公,何苦乃與公挑戰!”羽大怒,伏弩射中漢王。漢王傷胸,乃捫足曰:“虜中吾指。”漢王病創臥,張良強請漢王起行勞軍,以安士卒,毋令楚乘勝。漢王出行軍,疾甚,因馳入成皋。

        韓信已定臨淄,遂東追齊王。項王使龍且將兵,號二十萬,以救齊,與齊王合軍高密。

        客或說龍且曰:“漢兵遠窮戰,其鋒不可當。齊、楚自居其地,兵易敗散。不如深壁,令齊王使其信臣招所亡城;亡城聞王在,楚來救,必反漢。漢兵二千客居齊地,齊城皆反之,其勢無所得食,可無戰而降也。”龍且曰:“吾平生知韓信為人,易與耳!寄食於漂母,無資身之策;受辱於下,無兼人之勇;不足畏也。且夫救齊,不戰而降之,吾何功!今戰而勝之,齊之半可得也。”

        十一月,齊、楚與漢夾濰水而陳。韓信夜令人為萬餘囊,滿盛沙,壅水上流;引軍半渡擊龍且,佯不勝,還走。龍且果喜曰:“固知信怯也!”遂追信。信使人決壅囊,水大至,龍且軍太半不得渡。急擊殺龍且,水東軍散走,齊王廣亡去。信遂追北至城陽,虜齊王廣。漢將灌嬰追得齊守相田光,進至博陽。田橫聞齊王死,自立為齊王,還擊嬰,嬰敗橫軍於嬴下。田橫亡走梁,歸彭越。嬰進擊齊將田吸於千乘,曹參擊田於膠東,皆殺之,盡定齊地。

        立張耳為趙王。

        漢王疾愈,西入關。至櫟陽,梟故塞王欣頭櫟陽市。留四日,複如軍,軍廣武。

        韓信使人言漢王曰:“齊偽詐多變,反複之國也;南邊楚。請為假王以鎮之。”漢王發書,大怒,罵曰:“吾困於此,旦暮望若來佐我;乃欲自立為王!”張良、陳平躡漢王足,因附耳語曰:“漢方不利,寧能禁信之自王乎!不如因而立之,善遇,使自為守;不然,變生。”漢王亦悟,因複罵曰:“大丈夫定諸侯,為真王耳,何以假為!”春,二月,遣張良操印立韓信為齊王,征其兵擊楚。

        項王聞龍且死,大懼,使盱台人武涉往說齊王信曰:“天下共苦秦久矣,相與戮力擊秦。秦已破,計功割地,分土而王之,以休士卒。今漢王複興兵而東,侵人之分,奪人之地;已破三秦,引兵出關,收諸侯之兵以東擊楚,其意非盡吞天下者不休,其不知厭足如是甚也!且漢王不可必:身居項王掌握中數矣,項王憐而活之;然得脫,輒倍約,複擊項王,其不可親信如此。今足下雖自以漢王為厚交,為之盡力用兵,必終為所禽矣。足下所以得須臾至今者,以項王尚存也。當今二王之事,權在足下,足下右投則漢王勝,左投則項王勝。項王今日亡,則次取足下。足下與項王有故,何不反漢與楚連和,參分天下王之!今釋此時而自必於漢以擊楚,且為智者固若此乎?”韓信謝曰:“臣事項王,官不過郎中,位不過執戟;言不聽,畫不用,故倍楚而歸漢。漢王授我上將軍印,予我數萬眾,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聽計用,故吾得以至於此。夫人深親信我,我倍之不祥;雖死不易!幸為信謝項王!”

        武涉已去,蒯徹知天下權在信,乃以相人之術說信曰:“仆相君之麵,不過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貴乃不可言。”韓信曰:“何謂也?”蒯徹曰:“天下初發難也,憂在亡秦而已。今楚、漢分爭,使天下之人肝膽塗地,父子暴骸骨於中野,不可勝數。楚人走彭城,轉逐北,乘利席卷,威震天下;然兵困於京、索之間,迫西山而不能進者,三年於此矣。漢王將十萬數之眾,距鞏、雒,阻山河之險,一日數戰,無尺寸之功,折北不救。此所謂智勇俱困者也。百姓罷極怨望,無所歸倚;以臣料之,其勢非天下之賢聖固不能息天下之禍。當今兩主之命,縣於足下,足下為漢則漢勝,與楚則楚勝。誠能聽臣之計,莫若兩利而俱存之,參分天下,鼎足而居,其勢莫敢先動。夫以足下之賢聖,有甲兵之眾,據強齊,從趙、燕,出空虛之地而製其後,因民之欲,西鄉為百姓請命,則天下風走而響應矣,孰敢不聽!割大、弱強以立諸侯,諸侯已立,天下服聽,而歸德於齊。案齊之故,有膠、泗之地,深拱揖讓,則天下之君王相率而朝於齊矣。蓋聞"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願足下熟慮之!”韓信曰:“漢王遇我甚厚,吾豈可鄉利而倍義乎!”蒯生曰:“始常山王、成安君為布衣時,相與為刎頸之交;後爭張黶、陳澤之事,常山王殺成安君泜水之南,頭足異處。此二人相與,天下至驩也,然而卒相禽者,何也?患生於多欲而人心難測也。今足下欲行忠信以交於漢王,必不能固於二君之相與也,而事多大於張黶、陳澤者;故臣以為足下必漢王之不危己,亦誤矣!大夫種存亡越,霸句踐,立功成名而身死亡,野獸盡而獵狗烹。夫以交友言之,則不如張耳之與成安君者也;以忠信言之,則不過大夫種之於句踐也;此二者足以觀矣,願足下深慮之!且臣聞"勇略震主者身危,功蓋天下者不賞"。今足下戴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歸楚,楚人不信;歸漢,漢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歸乎?”韓信謝曰:“先生且休矣,吾將念之。”後數日,蒯徹複說曰:“夫聽者,事之候也;計者,事之機也;聽過計失而能久安者鮮矣!故知者,決之斷也;疑者,事之害也。審豪厘之小計,遺天下之大數,智誠知之,決弗敢行者,百事之禍也。夫功者,難成而易敗,時者,難得而易失也;時乎時,不再來!”韓信猶豫,不忍倍漢;又自以為功多,漢終不奪我齊,遂謝蒯徹。因去,佯狂為巫。

        秋,七月,立黥布為淮南王。

        八月,北貉燕人來致梟騎助漢。

        漢王下令:軍士不幸死者,吏為衣衾棺斂,轉送其家。四方歸心焉。

        是歲,以中尉周昌為禦史大夫。昌,苛從弟也。

        項羽自知少助;食盡,韓信又進兵擊楚,羽患之。漢遣侯公說羽請太公。羽乃與漢約,中分天下,割洪溝以西為漢,以東為楚。九月,楚歸太公、呂後,引兵解而東歸。漢王欲西歸,張良、陳平說曰:“漢有天下太半,而諸侯皆附;楚兵疲食盡,此天亡之時也。今釋弗擊,此所謂"養虎自遺患"也。”漢王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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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一漢紀三(一)

    起屠維大淵獻(己亥),盡重光赤奮若(辛醜),凡三年。

        高皇帝五年(己亥、前二二年)

        冬,十月,漢王追項羽至固陵,與齊王信、魏相國越期會擊楚;信、越不至,楚擊漢軍,大破之。漢王複堅壁自守,謂張良曰:“諸侯不從,柰何?”對曰:“楚兵且破,二人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與共天下,可立致也。齊王信之立,非君王意,信亦不自堅;彭越本定梁地,始,君王以魏豹故拜越為相國;今豹死,越亦望王,而君王不早定。今能取睢陽以北至穀城皆以王彭越,從陳以東傅海與韓王信。信家在楚,其意欲複得故邑。能出捐此地以許兩人,使各自為戰,則楚易破也。”漢王從之。於是韓信、彭越皆引兵來。

        十一月,劉賈南渡淮,圍壽春,遣人誘楚大司馬周殷。殷畔楚,以舒屠六,舉九江兵迎黥布,並行屠城父,隨劉賈皆會。

        十二月,項王至垓下,兵少,食盡,與漢戰不勝,入壁;漢軍及諸侯兵圍之數重。項王夜聞漢軍四麵皆楚歌,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則夜起,飲帳中,悲歌慨,泣數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視。於是項王乘其駿馬名騅,麾下壯士騎從者八百餘人,直夜,潰圍南出馳走。平明,漢軍乃覺之,令騎將灌嬰以五千騎追之。項王渡淮,騎能屬者纔百餘人。至陰陵,迷失道,問一田父,田父紿曰“左”。左,乃陷大澤中,以故漢追及之。

        項王乃複引兵而東,至東城,乃有二十八騎;漢騎追者數千人。項王自度不得脫,謂其騎曰:“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餘戰,未嚐敗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今日固決死,願為諸君戰,必潰圍,斬將,刈旗,三勝之,令諸君知天亡我,非戰之罪也。”乃分其騎以為四隊,四鄉。漢軍圍之數重。項王謂其騎曰:“吾為公取彼一將。”令四麵騎馳下,期山東為三處。於是項王大呼馳下,漢軍皆披靡,遂斬漢一將。是時,郎中騎楊喜追項王,項王材慷叱之,喜人馬俱驚,辟易數。項王與其騎會為三處,漢軍不知項王所在,乃分軍為三,複圍之。項王乃馳,複斬漢一都尉,殺數十百人;複聚其騎,亡其兩騎耳。乃謂其騎曰:“何如?”騎皆伏曰:“如大王言!?br/>

        於是項王欲東渡烏江,烏江亭長檥船待,謂項王曰:“江東雖小,地方千,眾數十萬人,亦足王也。願大王急渡!今獨臣有船,漢軍至,無以渡。”項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麵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於心乎!”乃以所乘騅馬賜亭長,令騎皆下馬步行,持短兵接戰。獨籍所殺漢軍數百人,身亦被十餘創。顧見漢騎司馬呂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馬童麵之,指示中郎騎王翳曰:“此項王也。”項王乃曰:“吾聞漢購我頭千金,邑萬戶;吾為若德。”乃自刎而死。王翳取其頭,餘騎相蹂踐爭項王,相殺者數十人;最其後,楊喜、呂馬童及郎中呂勝、楊武各得其一體;五人共會其體,皆是,故分其戶,封五人皆為列侯。

        楚地悉定,獨魯不下;漢王引天下兵欲屠之。至其城下,猶聞弦誦之聲;為其守禮義之國,為主死節,乃持項王頭以示魯父兄,魯乃降。漢王以魯公禮葬項王於穀城,親為發哀,哭之而去。諸項氏枝屬皆不誅。封項伯等四人皆為列侯,賜姓劉氏;諸民略在楚者皆歸之。

        太史公曰:羽起隴之中,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嚐有也!及羽背關懷楚,放逐義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難矣!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欲以力征經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悟而不自責,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

        揚子法言:或問:“楚敗垓下,方死,曰"天也!"諒乎?”曰:“漢屈策,策屈力;楚策而自屈其力。屈人者克,自屈者負;天曷故焉!”

        漢王還,至定陶,馳入齊王信壁,奪其軍。

        臨江王共尉不降,遣盧綰、劉賈擊虜之。

        春,正月,更立齊王信為楚王,王淮北,都下邳。封魏相國建城侯彭越為梁王,王魏故地,都定陶。

        令曰:“兵不得休八年,萬民與苦甚;今天下事畢,其赦天下殊死以下。”

        諸侯王皆上疏請尊漢王為皇帝。二月甲午,王皇帝位於泛水之陽。更王後曰皇後,太子曰皇太子;追尊先媼曰昭靈夫人。

        詔曰:“故衡山王吳芮,從百粵之兵,佐諸侯,誅暴秦,有大功;諸侯立以為王,項羽侵奪之地,謂之番君。其以芮為長沙王。”又曰:“故粵王無諸,世奉粵祀;秦侵奪其地,使其社稷不得血食。諸侯伐秦,無諸身率閩中兵以佐滅秦,項羽廢而弗立。今以為閩粵王,王閩中地。”

        帝西都洛陽。

        夏,五月,兵皆罷歸家。

        詔:“民前或相聚保山澤,不書名數。今天下已定,令各歸其縣,複故爵、田宅;吏以文法訓辨告,勿笞辱軍吏卒;爵及七大夫以上,皆令食邑,非七大夫已下,皆複其身及戶,勿事。”

        帝置酒洛陽南宮,上曰:“徹侯、諸將毋敢隱朕,皆言其情:吾所以有天下者何?項氏之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對曰:“陛下使人攻城略地,因以與之,與天下同其利;項羽不然,有功者害之,賢者疑之,此其所以失天下也。”上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之外,吾不如子房;填國家,撫百姓,給餉饋,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眾,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三者皆人傑,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項羽有一範增而不能用,此所以為我禽也。”臣說服。

        韓信至楚,召漂母,賜千金。召辱己少年令出跨下者,以為中尉;告諸將相曰:“此壯士也。方辱我時,我寧不能殺之邪?殺之無名,故忍而就此。”

        彭越受漢封,田橫懼誅,與其徒屬五百餘人入海,居島中。帝以田橫兄弟本定齊地,齊賢者多附焉;今在海中,不取,後恐為亂。乃使使赦橫罪,召之。橫謝曰:“臣烹陛下之使酈生,今聞其弟商為漢將;臣恐懼,不敢奉詔,請為庶人,守海島中。”使還報,帝乃詔衛尉酈商曰:“齊王田橫至,人馬從者敢動搖者,致族夷!”乃複使使持節具告以詔商狀,曰:“田橫來,大者王,小者乃侯耳;不來,且舉兵加誅焉。”

        橫乃與其客二人乘傳詣洛陽。未至三十,至屍鄉置。橫謝使者曰:“人臣見天子,當洗沐。”因止留,謂其客曰:“橫始與漢王俱南麵稱孤;今漢王為天子,而橫乃為亡虜,北麵事之,其恥固已甚矣。且吾烹人之兄,與其弟並肩而事主;縱彼畏天子之詔不敢動,我獨不媿於心乎!且陛下所以欲見我者,不過欲一見吾麵貌耳;今斬吾頭,馳三十間,形容尚未能敗,猶可觀也。”遂自剄,令客奉其頭,從使者馳奏之。帝曰:“嗟乎!起自布衣,兄弟三人更王,豈不賢哉!”為之流涕,而拜其二客為都尉;發卒二千人,以王者禮葬之。葬,二客穿其塚傍孔,皆自剄,下從之。帝聞之,大驚。以橫客皆賢,餘五百人尚在海中,使使召之;至,則聞田橫死,亦皆自殺。

        初,楚人季布為項籍將,數窘辱帝。項籍滅,帝購求布千金;敢有舍匿,罪三族。布乃髡鉗為奴,自賣於魯朱家。朱家心知其季布也,買置田舍;身之洛陽見滕公,說曰:“季布何罪!臣各為其主用,職耳;項氏臣豈可盡誅邪?今上始得天下,而以私怨求一人,何示不廣也!且以季布之賢,漢求之急,此不北走胡,南走越耳。夫忌壯士以資敵國,此伍子胥所以鞭荊平之墓也。君何不從容為上言之!”滕公待間,言於上,如朱家指。上乃赦布,召拜郎中,朱家遂不複見之。

        布母弟丁公,亦為項羽將,逐窘帝彭城西。短兵接,帝急,顧謂丁公曰:“兩賢豈相哉!”丁公引兵而還。及項王滅,丁公謁見。帝以丁公徇軍中,曰:“丁公為項王臣不忠,使項王失天下者也。”遂斬之,曰:“使後為人臣無效丁公也!”

        臣光曰:高祖起豐、沛以來,罔羅豪桀,招亡納叛,亦已多矣。及帝位,而丁公獨以不忠受戮,何哉?夫進取之與守成,其勢不同。當雄角逐之際,民無定主;來者受之,固其宜也。及貴為天子,四海之內,無不為臣;苟不明禮義以示之,使為臣者,人懷貳心以徼大利,則國家其能久安乎!是故斷以大義,使天下曉然皆知為臣不忠者無所自容;而懷私結恩者,雖至於活己,猶以義不與也。戮一人而千萬人懼,其慮事豈不深且遠哉!子孫享有天祿四百餘年,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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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一漢紀三(二)

    齊人婁敬戍隴西,過洛陽,脫挽輅,衣羊裘,因齊人虞將軍求見上。虞將軍欲與之鮮衣。婁敬曰:“臣衣帛,衣帛見;衣褐,衣褐見;終不敢易衣。”於是虞將軍入言上;上召見,問之。婁敬曰:“陛下都洛陽,豈欲與周室比隆哉?”上曰:“然。”婁敬曰:“陛下取天下與周異。周之先,自後稷封邰,積德絫善,十有餘世,至於太王、王季、文王、武王而諸侯自歸之,遂滅殷為天子。及成王位,周公相焉,乃營洛邑,以為此天下之中也,諸侯四方納貢職,道均矣。有德則易以王,無德則易以亡。故周之盛時,天下和洽,諸侯、四夷莫不賓服,其貢職。及其衰也,天下莫朝,周不能製也;非唯其德薄也,形勢弱也。今陛下起豐、沛,卷蜀、漢,定三秦,與項羽戰滎陽、成皋之間,大戰七十,小戰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腦塗地,父子暴骨中野,不可勝數,哭泣之聲未絕,傷夷者未起;而欲比隆於成、康之時,臣竊以為不侔也。且夫秦地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卒然有急,百萬之眾可立具也。因秦之故,資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謂天府者也。陛下入關而都之,山東雖亂,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夫與人,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其勝也;今陛下案秦之故地,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帝問臣。臣皆山東人,爭言:“周王數百年,秦二世亡。洛陽東有成皋,西有殽、澠,倍河,鄉伊、洛,其固亦足恃也。”上問張良。良曰:“洛陽雖有此固,其中小不過數百,田地薄,四麵受敵,此非用武之國也。關中左殽、函,右隴、蜀,沃野千;南有巴、蜀之饒,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麵而守,獨以一麵東製諸侯;諸侯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給京師;諸侯有變,順流而下,足以委輸;此所謂金城千,天府之國也。婁敬說是也。”上日車駕西,都長安。拜婁敬為郎中,號曰奉春君,賜姓劉氏。

        張良素多病,從上入關,道引,不食穀,杜門不出,曰:“家世相韓;及韓滅,不愛萬金之資,為韓報讎強秦,天下振動。今以三寸舌為帝者師,封萬戶侯,此布衣之極,於良足矣。願棄人間事,欲從赤鬆子遊耳。”

        臣光曰:夫生之有死,譬猶夜旦之必然;自古及今,固未有超然而獨存者也。以子房之明辨達理,足以知神仙之為虛詭矣;然其欲從赤鬆子遊者,其智可知也。夫功名之際,人臣之所難處。如高帝所稱者,三傑而已;淮陰誅夷,蕭何係獄,非以履盛滿而不止耶!故子房托於神仙,遺棄人間,等功名於外物,置榮利而不顧,所謂“明哲保身”者,子房有焉。

        六月,壬辰,大赦天下。

        秋,七月,燕王臧荼反;上自將征之。

        趙景王耳、長沙文王芮皆薨。

        九月,虜藏荼。壬子,立太尉長安侯盧綰為燕王。綰家與上同閈,綰生又與上同日;上寵幸綰,臣莫敢望,故特王之。

        項王故將利幾反,上自擊破之。

        後九月,治長樂宮。

        項王將鍾離,素與楚王信善。項王死後,亡歸信。漢王怨,聞其在楚,詔楚捕。信初之國,行縣邑,陳兵出入。

        高帝六年(庚子、前二一年)

        冬,十月,人有上書告楚王信反者。帝以問諸將,皆曰:“亟發兵,坑豎子耳!”帝默然。又問陳平,陳平曰:“人上書言信反,信知之乎?”曰:“不知。”陳平曰:“陛下精兵孰與楚?”上曰:“不能過。”平曰:“陛下諸將,用兵有能過韓信者乎?”上曰:“莫及也。”平曰:“今兵不如楚精而將不能及,舉兵攻之,是趣之戰也,竊為陛下危之!”上曰:“為之柰何?”平曰:“古者天子有巡狩,會諸侯。陛下第出,偽遊雲夢,會諸侯於陳。陳,楚之西界;信聞天子以好出遊,其勢必無事而郊迎謁;謁而陛下因禽之,此特一力士之事耳。”帝以為然;乃發使告諸侯會陳,“吾將南遊雲夢。”上因隨以行。

        楚王信聞之,自疑懼,不知所為。或說信曰:“斬鍾離以謁上,上必喜,無患。”信從之。十二月,上會諸侯於陳,信持首謁上;上令武士縛信,載後車。信曰:“果若人言:"狡兔死,走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天下已定,我固當烹!”上曰:“人告公反。”遂械係信以歸,因赦天下。

        田肯賀上曰:“陛下得韓信,又治秦中。秦,形勝之國也,帶河阻山,地勢便利;其以下兵於諸侯,譬猶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夫齊,東有琅邪、墨之饒,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濁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地方二千,持戟百萬,此東西秦也,非親子弟,莫可使王齊者。”上曰:“善!”賜金五百斤。

        上還,至洛陽,赦韓信,封為淮陰侯。信知漢王畏惡其能,多稱病,不朝從;居常鞅鞅,羞與絳、灌等列。嚐過樊將軍噲。噲跪拜送迎,言稱臣,曰:“大王乃肯臨臣!”信出門,笑曰:“生乃與噲等為伍!”

        上嚐從容與信言諸將能將兵多少。上問曰:“如我能將幾何?”信曰:“陛下不過能將十萬。”上曰:“於君何如?”曰:“臣多多而益善耳。”上笑曰:“多多益善,何為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將兵而善將將,此乃信之所以為陛下禽也。且陛下,所謂"天授,非人力"也。”

        甲申,始剖符封諸功臣為徹侯。蕭何封酇侯,所食邑獨多。功臣皆曰:“臣等身被堅執銳,多者百餘戰,小者數十合。今蕭何未嚐有汗馬之勞,徒持文墨議論,顧反居臣等上,何也?”帝曰:“諸君知獵乎?夫獵,追殺獸兔者,狗也;而發縱指示獸處者,人也。今諸君徒能得走獸耳,功狗也;至如蕭何,發縱指示,功人也。”臣皆不敢言。張良為謀臣,亦無戰功;帝使自擇齊三萬戶。良曰:“始,臣起下邳,與上會留,此天以臣授陛下;陛下用臣計,幸而時中。臣願封留足矣,不敢當三萬戶。”乃封張良為留侯。封陳平為戶牖侯,平辭曰:“此非臣之功也。”上曰:“吾用先生謀,戰勝克敵,非功而何?”平曰:“非魏無知,臣安得進?”上曰:“若子,可謂不背本矣!”乃複賞魏無知。

        帝以天下初定,子幼,昆弟少,懲秦孤立而亡,欲大封同姓以填撫天下。春,正月,丙午,分楚王信地為二國:以淮東五十三縣立從兄將軍賈為荊王,以薛郡、東海、彭城三十六縣立弟文信君交為楚王。壬子,以雲中、鴈門、代郡五十三縣立兄宜信侯喜為代王,以膠東、膠西、臨、濟北、博陽、城陽郡七十三縣立微時外婦之子肥為齊王;諸民能齊言者皆以與齊。

        上以韓王信材武,所王北近鞏、洛,南迫宛、葉,東有淮陽,皆天下勁兵處;乃以太原郡三十一縣為韓國,徙韓王信王太原以北,備禦胡,都晉陽。信上書曰:“國被邊,匈奴數入寇;晉陽去塞遠,請治馬邑。”上許之。

        上已封大功臣二十餘人,其餘日夜爭功不決,未得行封。上在洛陽南宮,從複道望見諸將,往往相與坐沙中語。上曰:“此何語?”留侯曰:“陛下不知乎?此謀反耳!”上曰:“天下屬安定,何故反乎?”留侯曰:“陛下起布衣,以此屬取天下;今陛下為天子,而所封皆故人所親愛,所誅皆平生所仇怨。今軍吏計功,以天下不足封;此屬畏陛下不能盡封,恐又見疑平生過失及誅,故相聚謀反耳。”上乃憂曰:“為之柰何?”留侯曰:“上平生所憎、臣所共知,誰最甚者?”上曰:“雍齒與我有故怨,數嚐窘辱我;我欲殺之,為其功多,故不忍。”留侯曰:“今急先封雍齒,則臣人人自堅矣。”於是上乃置酒,封雍齒為什方侯;而急趨丞相、禦史定功行封。臣罷酒,皆喜,曰:“雍齒尚為侯,我屬無患矣!”

        臣光曰:張良為高帝謀臣,委以心腹,宜其知無不言;安有聞諸將謀反,必待高帝目見偶語,然後乃言之邪!蓋以高帝初得天下,數用愛憎行誅賞,或時害至公,臣往往有觖望自危之心;故良因事納忠以變移帝意,使上無阿私之失,下無猜懼之謀,國家無虞,利及後世。若良者,可謂善諫矣。

        列侯畢已受封,詔定元功十八人位次。皆曰:“平陽侯曹參,身被七十創,攻城略地,功最多,宜第一。”謁者、關內侯鄂千秋進曰:“臣議皆誤,夫曹參雖有野戰略地之功,此特一時之事耳。上與楚相距五歲,失軍亡眾,跳身遁者數矣;然蕭何常從關中遣軍補其處,非上所詔令召,而數萬眾會。上之乏絕者數矣,又軍無見糧,蕭何轉漕關中,給食不乏。陛下雖數亡山東,蕭何常全關中以待陛下。此萬世之功也。今雖無曹參等百數,何缺於漢;漢得之,不必待以全。柰何欲以一旦之功而加萬世之功哉!蕭何第一,曹參次之。”上曰:“善!”於是乃賜蕭何帶劍履上殿,入朝不趨。上曰:“吾聞"進賢受上賞"。蕭何功雖高,得鄂君乃益明。”於是因鄂千秋所食邑,封為安平侯。是日,悉封何父子兄弟十餘人,皆有食邑;益封何二千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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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一漢紀三(三)

    上歸櫟陽。

        夏,五月,丙午,尊太公為太上皇。

        初,匈奴畏秦,北徙十餘年。及秦滅,匈奴複稍南渡河。

        單於頭曼有太子曰冒頓。後有所愛閼氏,生少子,頭曼欲立之。是時,東胡強而月氏盛,乃使冒頓質於月氏。而頭曼急擊月氏,月氏欲殺冒頓。冒頓盜其善馬騎之,亡歸;頭曼以為壯,令將萬騎。

        冒頓乃作鳴鏑,習勒其騎射。令曰:“鳴鏑所射而不悉射者,斬之!”冒頓乃以鳴鏑自射其善馬,又射其愛妻;左右或不敢射者,皆斬之。最後以鳴鏑射單於善馬,左右皆射之。於是冒頓知其可用;從頭曼獵,以鳴鏑射頭曼,其左右亦皆隨鳴鏑而射。遂殺頭曼,盡誅其後母與弟及大臣不聽從者。冒頓自立為單於。

        東胡聞冒頓立,乃使使謂冒頓:“欲得頭曼時千馬。”冒頓問臣,臣皆曰:“此匈奴寶馬也,勿與!”冒頓曰:“柰何與人鄰國而愛一馬乎!”遂與之。居頃之,東胡又使使謂冒頓:“欲得單於一閼氏。”冒頓複問左右,左右皆怒曰:“東胡無道,乃求閼氏!請擊之!”冒頓曰:“柰何與人鄰國愛一女子乎!”遂取所愛閼氏予東胡。東胡王愈益驕。東胡與匈奴中間,有棄地莫居,千餘,各居其邊,為甌脫。東胡使使謂冒頓:“此棄地,欲有之。”冒頓問臣,臣或曰:“此棄地,予之亦可,勿與亦可。”於是冒頓大怒曰:“地者,國之本也,柰何予之!”諸言予之者,皆斬之。冒頓上馬,令:“國中有後出者斬!”遂襲擊東胡。東胡初輕冒頓,不為備;冒頓遂滅東胡。

        歸,又西擊走月氏,南樓煩、白羊河南王,遂侵燕、代,悉複收蒙恬所奪匈奴故地與漢關故河南塞至朝那、膚施。是時,漢兵方與項羽相距,中國罷於兵革,以故冒頓得自強,控弦之士三十餘萬,威服諸國。

        秋,匈奴圍韓王信於馬邑。信數使使胡,求和解。漢發兵救之;疑信數間使,有二心,使人責讓信。信恐誅,九月,以馬邑降匈奴。匈奴冒頓因引兵南踰句注,攻太原,至晉陽。

        帝悉去秦苛儀,法為簡易。臣飲酒爭功,醉,或妄呼,拔劍擊柱,帝益厭之。叔孫通說上曰:“夫儒者難與進取,可與守成。臣願征魯諸生,與臣弟子共起朝儀。”帝曰:“得無難乎?”叔孫通曰:“五帝異樂,三王不同禮;禮者,因時世、人情為之節文者也。臣願頗采古禮,與秦儀雜就之。”上曰:“可試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者為之!”

        於是叔孫通使,征魯諸生三十餘人。魯有兩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麵諛以得親貴。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積德百年而後可興也。吾不忍為公所為;公去矣,無汙我!”叔孫通笑曰:“若真鄙儒也,不知時變!”遂與所征三十人西,及上左右為學者與其弟子百餘人,為綿蕞,野外習之。月餘,言於上曰:“可試觀矣。”上使行禮,曰:“吾能為此。”乃令臣習肄。

        高帝七年(辛醜、前二年)

        冬,十月,長樂宮成,諸侯臣皆朝賀。先平明,謁者治禮,以次引入殿門,陳東、西鄉。衛官俠陛及羅立廷中,皆執兵,張旗幟。於是皇帝傳警,輦出房;引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賀,莫不振恐肅敬。至禮畢,複置法酒。諸侍坐殿上,皆伏,抑首;以尊卑次起上壽。觴九行,謁者言“罷酒”,禦史執法舉不如儀者,輒引去。竟朝置酒,無敢讙嘩失禮者。於是帝曰:“吾乃今日知為皇帝之貴也!”乃拜叔孫通為太常,賜金五百斤。

        初,秦有天下,悉內六國禮儀,采擇其尊君、抑臣者存之。及通製禮,頗有所增損,大抵皆襲秦故,自天子稱號下至佐僚及宮室、官名,少所變改。其書,後與律、令同錄,藏於理官;法家又複不傳,民臣莫有言者焉。

        臣光曰:禮之為物大矣!用之於身,則動靜有法而百行備焉;用之於家,則內外有別而九族睦焉;用之於鄉,則長幼有倫而俗化美焉;用之於國,則君臣有敘而政治成焉;用之於天下,則諸侯順服而紀綱正焉;豈直幾席之上、戶庭之間得之而不亂哉!夫以高祖之明達,聞陸賈之言而稱善,睹叔孫通之儀而歎息;然所以不能肩於三代之王者,病於不學而已。當是之時,得大儒而佐之,與之以禮為天下,其功烈豈若是而止哉!惜夫,叔孫生之器小也!徒竊禮之糠,以依世、諧俗、取寵而已,遂使先王之禮淪沒而不振,以迄於今,豈不痛甚矣哉!是以揚子譏之曰:“昔者魯有大臣,史失其名,曰:"何如其大也!"曰:"叔孫通欲製君臣之儀,召先生於魯,所不能致者二人。"曰:"若是,則仲尼之開跡諸侯也非邪?"曰:"仲尼開跡,將以自用也。如委己而從人,雖有規矩、準繩,焉得而用之!"”善乎揚子之言也!夫大儒者,惡肯毀其規矩、準繩以趨一時之功哉!

        上自將擊韓王信,破其軍於銅鞮,斬其將王喜。信亡走匈奴;白土人曼丘臣、王黃等立趙苗裔趙利為王,複收信敗散兵,與信及匈奴謀攻漢。匈奴使左、右賢王將萬餘騎,與王黃等屯廣武以南,至晉陽,漢兵擊之,匈奴輒敗走,已複屯聚,漢兵乘勝追之。會天大寒,雨雪,士卒墮指者什二三。

        上居晉陽,聞冒頓居代穀,欲擊之。使人覘匈奴,冒頓匿其壯士、肥牛馬,但見老弱及羸畜。使者十輩來,皆言匈奴可擊。上複使劉敬往使匈奴,未還;漢悉兵三十二萬北逐之,踰句注。劉敬還,報曰:“兩國相擊,此宜誇矜,見所長;今臣往,徒見羸瘠、老弱,此必欲見短,伏奇兵以爭利。愚以為匈奴不可擊也。”是時,漢兵已業行,上怒,罵劉敬曰:“齊虜以口舌得官,今乃妄言沮吾軍!”械係敬廣武。

        帝先至平城,兵未盡到;冒頓縱精兵四十萬騎,圍帝於白登七日,漢兵中外不得相救餉。帝用陳平秘計,使使間厚遺閼氏。閼氏謂冒頓曰:“兩主不相困。今得漢地,而單於終非能居之也。且漢主亦有神靈,單於察之!”冒頓與王黃、趙利期,而黃、利兵不來,疑其與漢有謀,乃解圍之一角。會天大霧,漢使人往來,匈奴不覺。陳平請令強弩傅兩矢,外鄉,從解角直出。帝出圍,欲驅;太仆滕公固徐行。至平城,漢大軍亦到,胡騎遂解去。漢亦罷兵歸,令樊噲止定代地。

        上至廣武,赦劉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皆已斬前使十輩矣!”乃封敬二千戶為關內侯,號為建信侯。帝南過曲逆,曰:“壯哉縣!吾行天下,獨見洛陽與是耳。”乃更封陳平為曲逆侯,盡食之。平從帝征伐,凡六出奇計,輒益封邑焉。

        十二月,上還,過趙。趙王敖執子禮甚卑;上箕倨慢罵之。趙相貫高、趙午等皆怒曰:“吾王,孱王也!”乃說王曰:“天下豪傑並起,能者先立。今王事帝甚恭,而帝無禮;請為王殺之!”張敖齧其指出血,曰:“君何言之誤!先人亡國,賴帝得複國,德流子孫;秋豪皆帝力也。願君無複出口!”貫高、趙午等皆相謂曰:“乃吾等非也。吾王長者,不倍德;且吾等義不辱。今帝辱我王,故欲殺之,何洿王為!事成歸王,事敗獨身坐耳。”

        匈奴攻代。代王喜棄國自歸,赦為合陽侯。辛卯,立皇子如意為代王。

        春,二月,上至長安。蕭何治未央宮,上見其壯麗,甚怒,謂何曰:“天下匈匈,勞苦數歲,成敗未可知,是何治宮室過度也!”何曰:“天下方未定,故可因以就宮室。且夫天子以四海為家,非壯麗無以重威,且無令後世有以加也。”上說。

        臣光曰:王者以仁義為麗,道德為威,未聞其以宮室填服天下也。天下未定,當克己節用以趨民之急;而顧以宮室為先,豈可謂之知所務哉!昔禹卑宮室而桀為傾宮。創業垂統之君,躬行節儉以示子孫,其末流猶入於**,況示之以侈乎!乃雲“無令後世有以加”,豈不謬哉!至於孝武,卒以宮室罷敝天下,未必不由酇侯啟之也!

        上自櫟陽徙都長安。

        初置宗正官,以序九族。

        夏,四月,帝行如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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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二漢紀四(一)

    起玄黓攝提格(壬寅),盡昭陽赤奮若(癸醜),凡十二年。

        高皇帝八年(壬寅、前一九九年)

        冬,上東擊韓王信餘寇於東垣,過柏人。貫高等壁人於廁中,欲以要上。上欲宿,心動,問曰:“縣名為何?”曰:“柏人。”上曰:“柏人者,迫於人也。”遂不宿而去。十二月,帝行自東垣至。

        春,三月,行如洛陽。

        令賈人毋得衣錦、繡、綺、縠、絺、紵、罽,操兵、乘、騎馬。

        秋,九月,行自洛陽至;淮南王、梁王、趙王、楚王皆從。

        匈奴冒頓數苦北邊。上患之,問劉敬,劉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罷於兵,未可以武服也。冒頓殺父代立,妻母,以力為威,未可以仁義說也。獨可以計久遠,子孫為臣耳;然恐陛下不能為。”上曰:“柰何?”對曰:“陛下誠能以適長公主妻之,厚奉遺之,彼必慕,以為閼氏,生子,必為太子。陛下以歲時漢所餘,彼所鮮,數問遺,因使辨士風諭以禮節。冒頓在,固為子;死,則外孫為單於;豈嚐聞外孫敢與大父抗禮者哉!可無戰以漸臣也。若陛下不能遣長公主,而令宗室及後宮掌公主,彼知,不肯貴近,無益也。”帝曰:“善!”欲遣長公主。呂後日夜泣曰:“妾唯太子、一女,柰何棄之匈奴!”上竟不能遣。

        高帝九年(癸卯、前一九八年)

        冬,上取家人子名為長公主,以妻單於;使劉敬往結和親約。

        臣光曰:建信侯謂冒頓殘賊,不可以仁義說,而欲與為婚姻,何前後之相違也!夫骨肉之恩,尊卑之敘,唯仁義之人為能知之;柰何欲以此服冒頓哉!蓋上世帝王之禦夷狄也,服則懷之以德,叛則震之以威,未聞與為婚姻也。且冒頓視其父如禽獸而獵之,奚有於婦翁!建信侯之術,固已疏矣;況魯元已為趙後,又可奪乎!

        劉敬從匈奴來,因言:“匈奴河南白羊、樓煩王,去長安近者七百,輕騎一日一夜可以至秦中。秦中新破,少民,地肥饒,可益實。夫諸侯初起時,非齊諸田、楚昭、屈、景莫能興。今陛下雖都關中,實少民,東有六國之強族;一日有變,陛下亦未得高枕而臥也。臣願陛下徙六國後及豪桀、名家居關中;無事可以備胡,諸侯有變,亦足率以東伐。此強本弱末之術也。”上曰:“善!”十一月,徙齊、楚大族昭氏、屈氏、景氏、懷氏、田氏五族及豪桀於關中,與利田、宅,凡十餘萬口。

        十二月,上行如洛陽。

        貫高怨家知其謀,上變告之。於是上逮捕趙王及諸反者。趙午等十餘人皆爭自剄;貫高獨怒罵曰:“誰令公為之?今王實無謀,而捕王。公等皆死,誰白王不反者?”乃轞車膠致,與王詣長安。高對獄曰:“獨吾屬為之,王實不知。”吏治,搒笞數千,刺剟,身無可擊者;終不複言。呂後數言:“張王以公主故,不宜有此。”上怒曰:“使張敖據天下,豈少而女乎!”不聽。

        廷尉以貫高事辭聞。上曰:“壯士!誰知者?以私問之。”中大夫泄公曰:“臣之邑子,素知之,此固趙國立義不侵,為然諾者也。”上使泄公持節往問之箯輿前。泄公與相勞苦,如生平驩,因問:“張王果有計謀不?”高曰:“人情寧不各愛其父母、妻子乎?今吾三族皆以論死,豈愛王過於吾親哉?顧為王實不反,獨吾等為之。”具道本指所以為者、王不知狀。於是泄公入,具以報上。春,正月,上赦趙王敖,廢為宣平侯,徒代王如意為趙王。

        上賢貫高為人,使泄公具告之曰:“張王已出。”因赦貫高。貫高喜曰:“吾王審出乎?”泄公曰:“然。”泄公曰:“上多足下,故赦足下。”貫高曰:“所以不死,一身無餘者,白張王不反也。今王已出,吾責已塞,死不恨矣。且人臣有篡弒之名,何麵目複事上哉!縱上不殺我,我不愧於心乎!”乃仰絕亢,遂死。

        荀悅論曰:貫高首為亂謀,殺主之賊;雖能證明其王,小亮不塞大逆,私行不贖公罪。春秋之義大居正,罪無赦可也。

        臣光曰:高祖驕以失臣,貫高狠以亡君。使貫高謀逆者,高祖之過也;使張敖亡國者,貫高之罪也。

        詔:“丙寅前有罪,殊死已下,皆赦之。”

        二月,行自洛陽至。

        初,上詔:“趙臣賓客敢從張王者,皆族。”郎中田叔、孟舒皆自髡鉗為王家奴以從。及張敖免,上賢田叔、孟舒等。召見,與語,漢廷臣無能出其右者。上盡拜為郡守、諸侯相。

        夏,六月晦,日有食之。

        更以丞相何為相國。

        高帝十年(甲辰、前一九七年)

        夏,五月,太上皇崩於櫟陽宮。秋,七月,癸卯,葬太上皇於萬年,楚王、梁王皆來送葬。赦櫟陽囚。

        定陶戚姬有寵於上,生趙王如意。上以太子仁弱,謂如意類己;雖封為趙王,常留之長安。上之關東,戚姬常從,日夜啼泣,欲立其子。呂後年長,常留守,益疏。上欲廢太子而立趙王,大臣爭之,皆莫能得。禦史大夫周昌廷爭之強,上問其說。昌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上欣然而笑。呂後側耳於東廂聽,罷,見昌,為跪謝,曰:“微君,太子幾廢。”

        時趙王年十歲,上憂萬歲之後不全也;符璽禦史趙堯請為趙王置貴強相,及呂後、太子、臣素所敬憚者。上曰:“誰可者?”堯曰:“禦史大夫昌,其人也。”上乃以昌相趙,而以堯代昌為禦史大夫。

        初,上以陽夏侯陳豨為相國,監趙、代邊兵;豨過辭淮陰侯。淮陰侯挈其手,辟左右,與之步於庭,仰天歎曰:“子可與言乎?”豨曰:“唯將軍令之!”淮陰侯曰:“公之所居,天下精兵處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之畔,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矣;三至,必怒而自將。吾為公從中起,天下可圖也。”陳豨素知其能也,信之,曰:“謹奉!”

        豨常慕魏無忌之養士,及為相守邊,告歸,過趙,賓客隨之千餘乘,邯鄲官舍皆滿。趙相周昌求入見上,具言豨賓客甚盛,擅兵於外數歲,恐有變。上令人覆案豨客居代者諸不法事,多連引豨。豨恐;韓王信因使王黃、曼丘臣等說誘之。

        太上皇崩,上使人召豨,豨稱病不至;九月,遂與王黃等反,自立為代王,劫略趙、代。上自東擊之。至邯鄲,喜曰:“豨不據邯鄲而阻漳水,吾知其無能為矣!”

        周昌奏:“常山二十五城,亡其二十城;請誅守、尉。”上曰:“守、尉反乎?”對曰:“不。”上曰:“是力不足,亡罪。”

        上令周昌選趙壯士可令將者,白見四人。上嫚罵曰:“豎子能為將乎?”四人慚,皆伏地;上封各千戶,以為將。左右諫曰;“從入蜀、漢,伐楚,賞未行;今封此,何功?”上曰:“非汝所知。陳豨反,趙、代地皆豨有。吾以羽檄征天下兵,未有至者,今計唯獨邯鄲中兵耳;吾何愛四千戶,不以慰趙子弟!”皆曰:“善!”

        又聞豨將皆故賈人;上曰:“吾知所以與之矣。”乃多以金購豨將,豨將多降。

        高帝十一年(乙巳、前一九六年)

        冬,上在邯鄲。陳豨將侯敞將萬餘人遊行,王黃將騎千餘軍曲逆,張春將卒萬餘人渡河攻聊城;漢將軍郭蒙與齊將擊,大破之。太尉周勃道太原入定代地,至馬邑,不下,攻殘之。趙利守東垣,帝攻拔之,更命曰真定。帝購王黃、曼丘臣以千金,其麾下皆生致之。於是陳豨軍遂敗。

        淮陰侯信稱病,不從擊豨,陰使人至豨所,與通謀。信謀與家臣夜詐詔赦諸官徒、奴,欲發以襲呂後、太子;部署已定,待豨報。其舍人得罪於信,信囚,欲殺之。春,正月,舍人弟上變,告信欲反狀於呂後。呂後欲召,恐其儻不就;乃與蕭相國謀,詐令人從上所來,言豨已得,死,列侯、臣皆賀。相國紿信曰:“雖疾,強入賀。”信入,呂後使武士縛信,斬之長樂鍾室。信方斬,曰:“吾悔不用蒯徹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豈非天哉!”遂夷信三族。

        臣光曰:世或以韓信首建大策,與高祖起漢中,定三秦,遂分兵以北,禽魏,取代,仆趙,脅燕,東擊齊而有之,南滅楚垓下,漢之所以得天下者,大抵皆信之功也。觀其距蒯徹之說,迎高祖於陳,豈有反心哉!良由失職怏怏,遂陷悖逆。夫以盧綰閈舊恩,猶南麵王燕,信乃以列侯奉朝請;豈非高祖亦有負於信哉?臣以為高祖用詐謀禽信於陳,言負則有之;雖然,信亦有以取之也。始,漢與楚相距滎陽,信滅齊,不還報而自王;其後漢追楚至固陵,與信期共攻楚而信不至;當是之時,高祖固有取信之心矣,顧力不能耳。及天下已定,信複何恃哉!夫乘時以徼利者,市井之誌也;酬功而報德者,士君子之心也。信以市井之誌利其身,而以士君子之心望於人,不亦難哉!是故太史公論之曰:“假令韓信學道謙讓,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則庶幾哉!於漢家勳,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後世血食矣!不務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謀畔逆;夷滅宗族,不亦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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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二漢紀四(二)

    將軍柴武斬韓王信於參合。

        上還洛陽,聞淮陰侯之死,且喜且憐之;問呂後曰:“信死亦何言?”呂後曰:“信言恨不用蒯徹計。”上曰:“是齊辯士蒯徹也。”乃詔齊捕蒯徹。蒯徹至,上曰:“若淮陰侯反乎?”對曰:“然,臣固之。豎子不用臣之策,故令自夷於此;如用臣之計,陛下安得而夷之乎!”上怒曰;“烹之!”徹曰:“嗟乎!冤哉烹也!”上曰:“君韓信反,何冤?”對曰:“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材疾足者先得焉。蹠之狗吠堯;堯非不仁,狗固吠非其主。當是時,臣唯獨知韓信,非知陛下也。且天下銳精持鋒欲為陛下所為者甚眾,顧力不能耳,又可盡烹之邪?”上曰:“置之。”

        立子為代王,都晉陽。

        大赦天下。

        上之擊陳豨也,征兵於梁;梁王稱病,使將將兵詣邯鄲。上怒,使人讓之。梁王恐,欲自往謝。其將扈輒曰:“王始不往,見讓而往,往則為禽矣;不如遂發兵反。”梁王不聽。梁太仆得罪,亡走漢,告梁王與扈輒謀反。於是上使使掩梁王,梁王不覺,遂囚之洛陽。有司治:“反形已具,請論如法。”上赦以為庶人,傳處蜀青衣。西至鄭,逢呂後從長安來。彭王為呂後泣涕,自言無罪,願處故昌邑。呂後許諾,與俱東。至洛陽,呂後白上曰:“彭王壯士,今徙之蜀,此自遺患;不如遂誅之。妾謹與俱來。”於是呂後乃令其舍人告彭越複謀反。廷尉王恬開奏請族之,上可其奏。三月,夷越三族。梟越首洛陽,下詔:“有收視者,輒捕之。”

        梁大夫欒布使於齊,還,奏事越頭下,祠而哭之。吏捕以聞。上召布,罵,欲烹之。方提趨湯,布顧曰:“願一言而死。”上曰:“何言?”布曰:“方上之困於彭城,敗滎陽、成皋間,項王所以遂不能西者,徒以彭王居梁地,與漢合從苦楚也。當是之時,王一顧,與楚則漢破,與漢則楚破。且垓下之會,微彭王,項氏不亡。天下已定,彭王剖符受封,亦欲傳之萬世。今陛下一征兵於梁,彭王病不行。而陛下疑以為反;反形未具,以苛小案誅滅之。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今彭王已死,臣生不如死,請就烹!”於是上乃釋布罪,拜為都尉。

        丙午,立皇子恢為梁王;丙寅,立皇子友為淮陽王。罷東郡,頗益梁;罷潁川郡,頗益淮陽。

        夏,四月,行自洛陽至。

        五月,詔立秦南海尉趙佗為南粵王,使陸賈授璽綬,與剖符通使,使和集百越,無為南邊患害。

        初,秦二世時,南海尉任囂病且死,召龍川令趙佗,語曰:“秦為無道,天下苦之。聞陳勝等作亂,天下未知所安。南海僻遠,吾恐盜兵侵地至此,欲興兵絕新道自備,待諸侯變;會病甚。且番禺負山險,阻南海,東西數千,頗有中國人相輔;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國。郡中長吏,無足與言者,故召公告之。”被佗書,行南海尉事。囂死,佗移檄告橫浦、陽山、湟溪關曰:“盜兵且至,急絕道,聚兵自守!”因稍以法誅秦所置長吏,以其黨為假守。秦已破滅,佗擊桂林、象郡,自立為南越武王。

        陸生至,尉佗魋結、箕倨見陸生。陸生說佗曰:“足下中國人,親戚、昆弟、墳墓在真定。今足下反天性,棄冠帶,欲以區區之越與天子抗衡為敵國,禍且及身矣!且夫秦失其政,諸族、豪傑並起,唯漢王先入關,據鹹陽。項羽倍約,自立為西楚霸王,諸侯皆屬,可謂至強。然漢王起巴、蜀,鞭笞天下,遂誅項羽,滅之;五年之間,海內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聞君王王南越,不助天下誅暴逆,將相欲移兵而誅王。天子憐百姓新勞苦,故且休之,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北麵稱臣;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屈強於此!漢誠聞之,掘燒王先人塚,夷滅宗族,使一偏將將十萬眾臨越,則越殺王降漢如反複手耳!”於是尉佗乃蹶然起坐,謝陸生曰:“居蠻夷中久,殊失禮義。”因問陸生曰:“我孰與蕭何、曹參、韓信賢?”陸生曰:“王似賢也。”複曰:“我孰與皇帝賢?”陸生曰:“皇帝繼五帝、三皇之業,統理中國;中國之人以億計,地方萬,萬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判未始有也。今王眾不過十萬,皆蠻夷,崎嶇山海間,譬若漢一郡耳,何乃比於漢!”尉佗大笑曰:“吾不起中國,故王此;使我居中國,何遽不若漢!”乃留陸生與飲,數月,曰:“越中無足與語。至生來,令我日聞所不聞。”賜陸生橐中裝直千金,他送亦千金。陸生卒拜尉佗為南越王,令稱臣,奉漢約。歸報,帝大悅,拜賈為太中大夫。

        陸生時時前說稱詩、書,帝罵之曰:“乃公居馬上而得之,安事詩、書!”陸生曰:“居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之乎?且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文武並用,長久之術也。昔者吳王夫差、智伯、秦始皇,皆以極武而亡。鄉使秦已天下,行仁義,法先聖,陛下安得而有之!”帝有慚色,曰:“試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古成敗之國。”陸生乃粗述存亡之征,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帝未嚐不稱善,左右呼萬歲;號其書曰新語。

        帝有疾,惡見人,臥禁中,詔戶者無得入臣,臣絳、灌等莫敢入,十餘日。舞陽侯樊噲排闥直入,大臣隨之。上獨枕一宦者臥。噲等見上,流涕曰:“始,陛下與臣等起豐、沛,定天下,何其壯也!今天下已定,又何憊也!且陛下病甚,大臣震恐;不見臣等計事,顧獨與一宦者絕乎!且陛下獨不見趙高之事乎?”帝笑而起。

        秋,七月,淮南王布反。

        初,淮陰侯死,布已心恐。及彭越誅,醢其肉以賜諸侯。使者至淮南,淮南王方獵,見醢,因大恐,陰令人部聚兵,候伺旁郡警急。布所幸姬,病就醫,醫家與中大夫賁赫對門,赫乃厚饋遺,從姬飲醫家;王疑其與亂,欲捕赫。赫乘傳詣長安上變,言:“布謀反有端,可先未發誅也。”上讀其書,語蕭相國,相國曰:“布不宜有此,恐仇怨妄誣之。請係赫,使人微驗淮南王。”淮南王布見赫以罪亡上變,固已疑其言國陰事;漢使又來,頗有所驗;遂族赫家,發兵反。反書聞,上乃赦賁赫,以為將軍。

        上召諸將問計,皆曰:“發兵擊之,坑豎子耳,何能為乎!”汝陰侯滕公召故楚令尹薛公問之。令尹曰:“是固當反。”滕公曰:“上裂地而封之,疏爵而王之;其反何也?”令尹曰:“往年殺彭越,前年殺韓信;此三人者,同功一體之人也,自疑禍及身,故反耳!”滕公言之上,上乃召見,問薛公,薛公對曰:“布反不足怪也。使布出於上計,山東非漢之有也;出於中計,勝敗之數未可知也;出於下計,陛下安枕而臥矣。”上曰:“何謂上計?”對曰:“東取吳,西取楚,齊,取魯,傳檄燕、趙,固守其所,山東非漢之有也。”“何謂中計?”“東取吳,西取楚,韓,取魏,據敖倉之粟,塞成皋之口,勝敗之數未可行也。”“何謂下計?”“東取吳,西取下蔡,歸重於越,身歸長沙,陛下安枕而臥,漢無事矣。”上曰:“是計將安出?”對曰:“出下計。”上曰:“何謂廢上、中計而出下計?”對曰:“布,故麗山之徒也,自致萬乘之主,此皆為身,不顧後、為百姓萬世慮者也;故曰出下計。”上曰:“善!”封薛公千戶。乃立皇子長為淮南王。

        是時,上有疾,欲使太子往擊黥布。太子客東園公、綺季、夏黃公、角先生說建成侯呂釋之曰:“太子將兵,有功則位不益,無功則從此受禍矣。君何不急請呂後,承間為上泣言:"黥布,天下猛將也,善用兵。今諸將皆陛下故等夷,乃令太子將此屬,無異使羊將狼,莫肯為用;且使布聞之,則鼓行而西耳。上雖病,強載輜車,臥而護之,諸將不敢不盡力。上雖苦,為妻子自強!"”於是呂釋之立夜見呂後。呂後承間為上泣涕而言,如四人意。上曰:“吾惟豎子固不足遣,而公自行耳。”

        於是上自將兵而東,臣居守,皆送至霸上。留侯病,自強起,至曲郵,見上曰:“臣宜從,病甚。楚人剽疾,願上無與爭鋒!”因說上令太子為將軍,監關中兵。上曰:“子房雖病,強臥而傅太子。”是時,叔孫通為太傅,留侯行少傅事。發上郡、北地、隴西車騎、巴蜀材官及中尉卒三萬人為皇太子衛,軍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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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二漢紀四(三)

    布之初反,謂其將曰:“上老矣,厭兵,必不能來。使諸將,諸將獨患淮陰、彭越,今皆已死,餘不足畏也。”故遂反。果如薛公之言,東擊荊。荊王賈走死富陵;盡劫其兵,渡淮擊楚。楚發兵與戰徐、僮間,為三軍,欲以相救為奇。或說楚將曰:“布善用兵,民素畏之。且兵法:"諸侯自戰其地為散地",今別為三,彼敗吾一軍,餘皆走,安能相救!”不聽。布果破其一軍,其二軍散走;布遂引兵而西。

        高帝十二年(丙午、前一九五年)

        冬,十月,上與布軍遇於蘄西,布兵精甚。上壁庸城,望布軍置陳如項籍軍,上惡之。與布相望見,遙謂布曰:“何苦而反?”布曰:“欲為帝耳!”上怒罵之,遂大戰。布軍敗走,渡淮,數止戰,不利,與百餘人走江南,上令別將追之。

        上還,過沛,留,置酒沛宮,悉召故人、父老、諸母、子弟佐酒,道舊故為笑樂。酒酣,上自為歌,起舞,慷慨傷懷,泣數行下,謂沛父兄曰:“遊子悲故鄉。朕自沛公以誅暴逆,遂有天下;其以沛為朕湯沐邑,複其民,世世無有所與。”樂飲十餘日,乃去。

        漢別將擊英布軍洮水南、北,皆大破之。布故與番君婚,以故長沙成王臣使人誘布,偽欲與亡走越,布信而隨之。番陽人殺布茲鄉民田舍。

        周勃悉定代郡、鴈門、雲中地,斬陳豨於當城。

        上以荊王賈無後,更以荊為吳國;辛醜,立兄仲之子濞為吳王,王三郡、五十三城。

        十一月,上過魯,以太牢祠孔子。

        上從破黥布歸,疾益甚,愈欲易太子。張良諫不聽,因疾不視事。叔孫通諫曰:“昔者晉獻公以驪姬之故,廢太子,立奚齊,晉國亂者數十年,為天下笑。秦以不蚤定扶蘇,令趙高得以詐立胡亥,自使滅祀,此陛下所親見。今太子仁孝,天下皆聞之。呂後與陛下攻苦食啖,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廢適而立少,臣願先伏誅,以頸血汙地!”帝曰:“公罷矣,吾直戲耳!”叔孫通曰:“太子,天下本,本一搖,天下振動;柰何以天下為戲乎!”時大臣固爭者多;上知臣心皆不附趙王,乃止不立。

        相國何以長安地,上林中多空地,棄;願令民得入田,毋收,為禽獸食。上大怒曰:“相國多受賈人財物,乃為請吾苑!”下相國廷尉,械係之。數日,王衛尉侍,前問曰:“相國何大罪,陛下係之暴也?”上曰:“吾聞李斯相秦皇帝,有善歸主,有惡自與。今相國多受賈豎金,而為之請吾苑以自媚於民,故係治之。”王衛尉曰:“夫職事苟有便於民而請之,真宰相事;陛下柰何乃疑相國受賈人錢乎?且陛下距楚數歲,陳豨、黥布反,陛下自將而往;當是時,相國守關中,關中搖足,則關以西非陛下有也!相國不以此時為利,今乃利賈人之金乎?且秦以不聞其過亡天下;李斯之分過,又何足法哉!陛下何疑宰相之淺也!”帝不懌。是日,使使持節赦出相國。相國年老,素恭謹,入,徒跣謝。帝曰:“相國休矣!相國為民請苑,吾不許;我不過為桀、紂王,而相國為賢相。吾故係相國,欲令百姓聞吾過也。”

        陳豨之反也,燕王綰發兵擊其東北。當是時,陳豨使王黃求救匈奴;燕王綰亦使其臣張勝於匈奴,言豨等軍破。張勝至胡,故燕王藏荼子衍出亡在胡,見張勝曰:“公所以重於燕者,以習胡事也;燕所以久存者,以諸侯數反,兵連不決也。今公為燕,欲急滅豨等;豨等已盡,次亦至燕,公等亦且為虜矣。公何不令燕且緩陳豨,而與胡和!事寬,得長王燕;有漢急,可以安國。”張勝以為然,乃私令匈奴助豨等擊燕。燕王綰疑張勝與胡反,上書請族張勝。勝還,具道所以為者;燕王乃詐論他人,脫勝家屬,使得為匈奴間。而陰使範齊之陳豨所,欲令久亡,連兵勿決。

        漢擊黥布,豨常將兵居代。漢擊斬豨,其裨將降,言燕王綰使範齊通計謀於豨所。帝使使召盧綰,綰稱病;又使辟陽侯審食其、禦史大夫趙堯往迎燕王,因驗問左右。綰愈恐,閉匿,謂其幸臣曰:“非劉氏而王,獨我與長沙耳。往年春,漢族淮陰,夏,誅彭越,皆呂氏計。今上病,屬任呂後;呂後婦人,專欲以事誅異姓王者及大功臣。”乃遂稱病不行,其左右皆亡匿。語頗泄,辟陽侯聞之,歸,具報上,上益怒;又得匈奴降者,言張勝亡在匈奴為燕使。於是上曰:“盧綰果反矣!”春,二月,使樊噲以相國將兵擊綰,立皇子建為燕王。

        詔曰:“南武侯織,亦粵之世也,立以為南海王。”

        上擊布時,為流矢所中,行道,疾甚。呂後迎良醫。醫入見,曰:“疾可治。”上嫚罵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雖扁鵲何益!”遂不使治疾,賜黃金五十斤,罷之。呂後問曰:“陛下百歲後,蕭相國死,誰令代之?”上曰:“曹參可。”問其次,曰:“王陵可;然少戇,陳平可以助之。陳平知有餘,然難獨任。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者必勃也,可令為太尉。”呂後複問其次,上曰:“此後亦非乃所知也。”夏,四月,甲辰,帝崩於長樂宮。丁未,發喪,大赦天下。

        盧綰與數千人居塞下候伺,幸上疾愈,自入謝;聞帝崩,遂亡入匈奴。

        五月,丙寅,葬高帝於長陵。

        初,高祖不修文學,而性明達,好謀,能聽,自監門、戍卒,見之如舊。初順民心作三章之約。天下定,命蕭何次律、令,韓信申軍法,張蒼定章程,叔孫通製禮儀;又與功臣剖符作誓,丹書、鐵契,金匱、石室,藏之宗廟。雖日不暇給,規摹弘遠矣。

        己巳,太子皇帝位,尊皇後曰皇太後。

        初,高帝病甚,人有惡樊噲雲:“黨於呂氏,一日上晏駕,欲以兵誅趙王如意之屬。”帝大怒,用陳平謀,召絳侯周勃受詔床下,曰:“陳平亟馳傳載勃代噲將;平至軍中,斬噲頭!”二人受詔,馳傳,未至軍,行計之曰:“樊噲,帝之故人也,功多;且又呂後弟呂{{女}頁}之夫,有親且貴。帝以忿怒故欲斬之,則恐後悔;寧囚而致上,自誅之。”未至軍,為壇,以節召樊噲。噲受詔,反接,載檻車傳詣長安;而令絳侯勃代將,將兵定燕反縣。

        平行,聞帝崩;畏呂{{女}頁}讒之於太後,乃馳傳先去。逢使者,詔平與灌嬰屯滎陽。平受詔,立複馳至宮,哭殊悲;因固請得宿衛中。太後乃以為郎中令,使傅惠帝。是後呂{{女}頁}讒乃不得行。樊噲至,則赦,複爵邑。

        太後令永巷囚戚夫人,髡鉗,衣赭衣,令舂。遣使召趙王如意。使者三反,趙相周昌謂使者曰:“高帝屬臣趙王,王年少;竊聞太後怨戚夫人,欲召趙王誅之,臣不敢遣王。王且亦病,不能奉詔。”太後怒,先使人召昌。昌至長安,乃使人複召趙王。王來,未到;帝知太後怒,自迎趙王霸上,與入宮,自挾與起居飲食。太後欲殺之,不得間。

        孝惠皇帝元年(丁未、前一九四年)

        冬,十二月,帝晨出射。趙王年少,不能蚤起;太後使人持酖飲之。明,帝還,趙王已死。太後遂斷戚夫人手足,去眼,輝耳,飲瘖藥,使居廁中,命日“人彘”。居數日,乃召帝觀人彘。帝見,問知其戚夫人,乃大哭,因病,歲餘不能起。使人請太後曰:“此非人所為。臣為太後子,終不能治天下。”帝以此日飲為淫樂,不聽政。

        臣光曰:為人子者,父母有過則諫;諫而不聽,則號泣而隨之。安有守高祖之業,為天下之主,不忍母之殘酷,遂棄國家而不恤,縱酒色以傷生!若孝惠者,可謂篤於小仁而未知大誼也。

        徙淮陽王友為趙王。

        春,正月,始作長安城西北方。

        惠帝二年(戊申、前一九三年)

        冬,十月,齊悼惠王來朝;飲於太後前,帝以齊王,兄也,置之上坐。太後怒,酌酖酒置前,賜齊王為壽。齊王起,帝亦起取卮;太後恐,自起泛帝卮。齊王怪之,因不敢飲,佯醉去;問知其酖,大恐。齊內史士說王,使獻城陽郡為魯元公主湯沐邑。太後喜,乃罷歸齊王。

        春,正月,癸酉,有兩龍見蘭陵家人井中。

        隴西地震。

        夏,旱。

        合陽侯仲薨。

        酇文終侯蕭何病,上親自臨視,因問曰:“君百歲後,誰可代君者?”對曰:“知臣莫如主。”帝曰:“曹參何如?”何頓首曰:“帝得之矣,臣死不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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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二漢紀四(四)

    秋,七月,辛未,何薨。何置田宅,必居窮僻處,為家,不治垣屋。曰:“後世賢,師吾儉;不賢,毋為勢家所奪。”

        癸巳,以曹參為相國。參聞何薨,告舍人:“趣治行!吾將入相。”居無何,使者果召參。始,參微時,與蕭何善;及為將相,有隙;至何且死,所推賢惟參。參代何為相,舉事無所變更,一遵何約束。擇郡國吏木訥於文辭、重厚長者,召除為丞相史;吏之言文刻深、欲務聲名者,輒斥去之。日夜飲醇酒;卿、大夫以下吏及賓客見參不事事,來者皆欲有言,參輒飲以醇酒;間欲有所言,複飲之,醉而後去,終莫得開說,以為常。見人有細過,專掩匿覆蓋之;府中無事。

        參子窋為中大夫。帝怪相國不治事,以為“豈少朕與?”使窋歸,以其私問參。參怒,笞窋二百,曰:“趣入侍!天下事非若所當言也!”至朝時,帝讓參曰:“乃者我使諫君也。”參免冠謝曰:“陛下自察聖武孰與高帝?”上曰:“朕乃安敢望先帝!”又曰:“陛下觀臣能孰與蕭何賢?”上曰:“君似不及也。”參曰:“陛下言之是也。高帝與蕭何定天下,法令明。今陛下垂拱,參等守職,遵而勿失,不亦可乎!”帝曰:“善!”

        參為相國,出入三年,百姓歌之曰:“蕭何為法,較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載其清淨,民以寧壹。”

        惠帝三年(己酉、前一九二年)

        春,發長安六百內男女十四萬六千人城長安,三十日罷。

        以宗室女為公主,嫁匈奴冒頓單於。是時,冒頓方強,為書,使使遺高後,辭極褻嫚。高後大怒,召將相大臣,議斬其使者,發兵擊之。樊噲曰:“臣願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中郎將季布曰:“噲可斬也!前匈奴圍高帝於平城,漢兵三十二萬,噲為上將軍,不能解圍。今歌吟之聲未絕,傷夷者甫起,而噲欲搖動天下,妄言以十萬眾橫行,是麵謾也。且夷狄譬如禽獸,得其善言不足喜,惡言不足怒也。”高後曰:“善!”令大謁者張釋報書,深自謙愻以謝之,遺以車二乘,馬二駟。冒頓複使使來謝,曰:“未嚐聞中國禮義,陛下幸而赦之。”因獻馬,遂和親。

        夏,五月,立閩越君搖為東海王。搖與無諸,皆越王句踐之後也,從諸侯滅秦,功多,其民便附,故立之。都東甌,世號東甌王。

        六月,發諸侯王、列侯徒隸二萬人城長安。

        秋,七月,都災。

        是歲,蜀湔氐反,擊平之。

        惠帝四年(庚戌、前一九一年)

        冬,十月,立皇後張氏。後,帝姊魯元公主女也,太後欲為重親,故以配帝。

        春,正月,舉民孝、弟、力田者,複其身。

        三月,甲子,皇帝冠,赦天下。

        省法令妨吏民者;除挾書律。

        帝以朝太後於長樂宮及間往,數蹕煩民。乃築複道於武庫南。奉常叔孫通諫曰:“此高帝月出遊衣冠之道也,子孫柰何乘宗廟道上行哉!”帝懼曰:“急壞之!”通曰:“人主無過舉;今已作,百姓皆知之矣。願陛下為原廟渭北,月出遊之,益廣宗廟,大孝之本。”上乃詔有司立原廟。

        臣光曰:過者,人之所必不免也;惟聖賢為能知而改之。古之聖王,患其有過而不自知也,故設誹謗之木,置敢諫之鼓;豈畏百姓之聞其過哉!是以仲虺美成湯曰:“改過不吝。”傅說戒高宗曰:“無恥過作非。”由是觀之,則為人君者,固不以無過為賢,而以改過為美也。今叔孫通諫孝惠,乃雲“人主無過舉”,是人君以文過遂非也,豈不繆哉!

        長樂宮鴻台災。

        秋,七月,乙亥,未央宮淩室災;丙子,織室災。

        惠帝五年(辛亥、前一九年)

        冬,雷;桃李華,棗實。

        春,正月,複發長安六百內男女十四萬五千人城長安,三十日罷。

        夏,大旱,江河水少,溪穀水絕。

        秋,八月,己醜,平陽懿侯曹參薨。

        惠帝六年(壬子、前一**年)

        冬,十月,以王陵為右丞相,陳平為左丞相。

        齊悼惠王肥薨。

        夏,留文成侯張良薨。

        以周勃為太尉。

        惠帝七年(癸醜,前一八八年)

        冬,發車騎、材官詣滎陽,太尉灌嬰將。

        春,正月,辛醜朔,日有食之。

        夏,五月,丁卯,日有食之,。

        秋,八月,戊寅,帝崩於未央宮。大赦天下。九月,辛醜,葬安陵。

        初,呂太後命張皇後取他人子養之,而殺其母,以為太子。葬,太子皇帝位,年幼;太後臨朝稱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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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三漢紀五(一)

    起閼逢攝提格(甲寅),盡昭陽大淵獻(癸亥),凡十年。

        高皇後元年(甲寅、前一八七年)

        冬,太後議欲立諸呂為王,問右丞相陵,陵曰:“高帝刑白馬盟曰:"非劉氏而王,天下共擊之。"今王呂氏,非約也。”太後不說,問左丞相平、太尉勃,對曰:“高帝定天下,王子弟;今太後稱製,王諸呂,無所不可。”太後喜,罷朝,王陵讓陳平、絳侯曰;“始與高帝啑血盟,諸君不在邪!今高帝崩,太後女主,欲王呂氏;諸君縱欲阿意背約,何麵目見高帝於地下乎?”陳平、降侯曰:“於今,麵折廷爭,臣不如君;全社稷,定劉氏之後,君亦不如臣。”陵無以應之。十一月,甲子,太後以王陵為帝太傅,實奪之相權;陵遂病免歸。

        乃以左丞相平為右丞相;以辟陽侯審食其為左丞相,不治事,令監宮中,如郎中令。食其故得幸於太後,公卿皆因而決事。

        太後怨趙堯為趙隱王謀,乃抵堯罪。

        上黨守任敖嚐為沛獄吏,有德於太後;乃以為禦史大夫。

        太後又追尊其父臨泗侯呂公為宣王,兄周呂令武侯澤為悼武王,欲以王諸呂為漸。

        春,正月,除三族罪、妖言令。

        夏,四月,魯元公主薨。封公主子張偃為魯王,諡公主曰魯元太後。

        辛卯,封所名孝惠子山為襄城侯,朝為軹侯,武為壺關侯。

        太後欲王呂氏,乃先立所名孝惠子強為淮陽王,不疑為山王;使大謁者張釋風大臣。大臣乃請立悼武王長子酈侯台為呂王,割齊之濟南郡為呂國。

        五月,丙申,趙王宮叢台災。

        秋,桃、李華。

        高後二年(乙卯、前一八六年)

        冬,十一月,呂肅王台薨。

        春,正月,乙卯,地震;羌道、武都道山崩。

        夏,五月,丙申,封楚元王子郢客為上邳侯,齊悼惠王子章為朱虛侯,令入宿衛;又以呂祿女妻章。

        六月,丙戌晦,日有食之。

        秋,七月,山哀王不疑薨。

        行八銖錢。

        癸醜,立襄成侯山為山王,更名義。

        高後三年(丙辰、前一八五年)

        夏,江水、漢水溢,流四千餘家。

        秋,星晝見。

        伊水、洛水溢,流千六百餘家。汝水溢,流八百餘家。

        高後四年(丁巳、前一八四年)

        春,二月,癸未,立所名孝惠子太為昌平侯。

        夏,四月,丙申,太後封女弟{{女}頁}為臨光侯。

        少帝寖長,自知非皇後子,乃出言曰:“後安能殺吾母而名我!我壯,為變!”太後聞之,幽之永巷中,言帝病。左右莫得見。太後語臣曰:“今皇帝病久不已,失惑昏亂,不能繼嗣治天下;其代之。”臣皆頓首言:“皇太後為天下齊民計,所以安宗廟、社稷甚深;臣頓首奉詔。”遂廢帝,幽殺之。五月,丙辰,立山王義為帝,更名曰弘;不稱元年,以太後製天下事故也。以軹侯朝為山王。

        是歲,以平陽侯曹窋為禦史大夫。

        有司請禁南越關市、鐵器。南越王佗曰:“高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後聽讒臣,別異蠻夷,隔絕器物,此必長沙王計,欲倚中國擊滅南越而王之,自為功也。”

        高後五年(戊午、前一八三年)

        春,佗自稱南越武帝,發兵攻長沙,敗數縣而去。

        秋,八月,淮陽懷王強薨,以壺關侯武為淮陽王。

        九月,發河東、上黨騎屯北地。

        初令戍卒歲更。

        高後六年(己未、前一八二年)

        冬,十月,太後以呂王嘉居處驕恣,廢之。十一月,立肅王弟產為呂王。

        春,星晝見。

        夏,四月,丁酉,赦天下。

        封朱虛侯章弟興居為東牟侯,亦入宿衛。

        匈奴寇狄道,攻阿陽。

        行五分錢。

        宣平侯張敖卒,賜諡曰魯元王。

        高後七年(庚申、前一八一年)

        冬,十二月,匈奴寇狄道,略二千餘人。

        春,正月,太後召趙幽王友。友以諸呂女為後,弗愛,愛他姬。諸呂女怒,去,讒之於太後曰:“王言"呂氏安得王!太後百歲後,吾必擊之。"”太後以故召趙王。趙王至,置邸,不得見,令衛圍守之,弗與食;其臣或竊饋,輒捕論之。丁醜,趙王餓死,以民禮葬之長安民塚次。

        己醜,日食,晝晦。太後惡之,謂左右曰:“此為我也!”

        二月,徙梁王恢為趙王,呂王產為梁王。梁王不之國,為帝太傅。

        秋,七月,丁巳,立平昌侯太為濟川王。

        呂{{女}頁}女為將軍、營陵侯劉澤妻。澤者,高祖從祖昆弟也。齊人田生為之說大謁者張卿曰:“諸呂之王也,諸大臣未大服。今營陵侯澤,諸劉最長;今卿言太後王之,呂氏王益固矣。”張卿入言太後,太後然之,乃割齊之琅邪郡封澤為琅邪王。

        趙王恢之徙趙,心懷不樂。太後以呂產女為王後,王後從官皆諸呂,擅權,微伺趙王,趙王不得自恣。王有所愛姬,王後使人酖殺之。六月,王不勝悲憤,自殺。太後聞之,以為王用婦人棄宗廟禮,廢其嗣。

        是時,諸呂擅權用事;朱虛侯章,年二十,有氣力,忿劉氏不得職。嚐入侍太後燕飲,太後令章為酒吏。章自請曰:“臣將種也,請得以軍法行酒。”太後曰:“可。”酒酣,章請為耕田歌;太後許之。章曰:“深耕穊種,立苗欲疏;非其種者,鋤而去之!”太後默然。頃之,諸呂有一人醉,亡酒,章追,拔劍斬之而還,報曰:“有亡酒一人,臣謹行法斬之!”太後左右皆大驚,業已許其軍法,無以罪也;因罷。自是之後,諸呂憚朱虛侯,雖大臣皆依朱虛侯,劉氏為益強。

        陳平患諸呂,力不能製,恐禍及己;嚐燕居深念,陸賈往,直入坐;而陳丞相不見。陸生曰:“何念之深也!”陳平曰:“生揣我何念?”陸生曰:“足下極富貴,無欲矣;然有憂念,不過患諸呂、少主耳。”陳平曰:“然。為之柰何?”陸生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相和調,則士豫附;天下雖有變,權不分。為社稷計,在兩軍掌握耳。臣嚐欲謂太尉絳侯;絳侯與我戲,易吾言。君何不交驩太尉,深相結!”因為陳平畫呂氏數事。陳平用其計,乃以五百金為絳侯壽,厚具樂飲;太尉報亦如之。兩人深相結,呂氏謀益衰。陳平以奴婢百人、車馬五十乘、錢五百萬遺陸生為飲食費。

        太後使使告代王,欲徙王趙。代王謝之,願守代邊。太後乃立兄子呂祿為趙王,追尊祿父建成康侯釋之為趙昭王。

        九月,燕靈王建薨,有美人子,太後使人殺之。國除。

        遣隆慮侯周灶將兵擊南越。

        高後八年(辛酉、前一八年)

        冬,十月,辛醜,立呂肅王子東平侯通為燕王,封通弟莊為東平侯。

        三月,太後祓,還,過軹道,見物如蒼犬,撠太後掖,忽不複見。卜之,雲“趙王如意為祟”。太後遂病掖傷。

        太後為外孫魯王偃年少孤弱,夏,四月,丁酉,封張敖前姬兩子侈為新都侯,壽為樂昌侯,以輔魯王。又封中大謁者張釋為建陵侯,以其勸王諸呂,賞之也。

        江、漢水溢,流萬餘家。

        秋,七月,太後病甚,乃令趙王祿為上將軍,居北軍;呂王產居南軍。太後誡產、祿曰:“呂氏之王,大臣弗平。我崩,帝年少,大臣恐為變。必據兵衛宮,慎毋送喪,為人所製!”辛巳,太後崩,遺詔:大赦天下,以呂王產為相國,以呂祿女為帝後。高後已葬,以左丞相審食其為帝太傅。

        諸呂欲為亂,畏大臣絳、灌等,未敢發。朱虛侯以呂祿女為婦,故知其謀,乃陰令人告其兄齊王,欲令發兵西,朱虛侯、東牟侯為內應,以誅諸呂,立齊王為帝。齊王乃與其舅駟鈞、郎中令祝午、中尉魏勃陰謀發兵。齊相召平弗聽。八月,丙午,齊王欲使人誅相;相聞之,乃發卒衛王宮。魏勃紿邵平曰:“王欲發兵,非有漢虎符驗也。而相君圍王固善,勃請為君將兵衛王。”召平信之。勃將兵,遂圍相府;召平自殺。於是齊王以駟鈞為相,魏勃為將軍,祝午為內史,悉發國中兵。

        使祝午東詐琅邪王曰:“呂氏作亂,齊王發兵欲西誅之。齊王自以年少,不習兵革之事,願舉國委大王。大王,自高帝將也;請大王幸之臨菑,見齊王計事。”琅邪王信之,西馳見齊王。齊王因留琅邪王,而使祝午盡發琅邪國兵,將之。琅邪王說齊王曰:“大王,高皇帝適長孫也,當立;今諸大臣狐疑未有所定;而澤於劉氏最為長年,大臣固待澤決計。今大王留臣,無為也,不如使我入關計事。”齊王以為然,乃益具車送琅邪王。琅邪王行,齊遂舉兵西攻濟南;遺諸侯王書,陳諸呂之罪,欲舉兵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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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三漢紀五(二)

    相國呂產等聞之,乃遣潁陰侯灌嬰將兵擊之。灌嬰至滎陽,謀曰:“諸呂擁兵關中,欲危劉氏而自立。今我破齊還報,此益呂氏之資也。”乃留屯滎陽,使使諭齊王及諸侯與連和,以待呂氏變,共誅之。齊王聞之,乃還兵西界待約。

        呂祿、呂產欲作亂,內憚絳侯、朱虛等,外畏齊、楚兵;又恐灌嬰畔之,欲待灌嬰兵與齊合而發,猶豫未決。

        當是時,濟川王太、淮陽王武、常山王朝及魯王張偃皆年少,未之國,居長安;趙王祿、梁王產各將兵居南、北軍;皆呂氏之人也。列侯臣莫自堅其命。

        太尉絳侯勃不得主兵。曲周侯酈商老病,其子寄與呂祿善。絳侯乃與丞相陳平謀,使人劫酈商,令其子寄往紿說呂祿曰:“高帝與呂後共定天下,劉氏所立九王,呂氏所立三王,皆大臣之議,事已布告諸侯,皆以為宜。今太後崩,帝少,而足下佩趙王印,不急之國守藩,乃為上將,將兵留此,為大臣諸侯所疑。足下何不歸將印,以兵屬太尉,請梁王歸相國印,與大臣盟而之國。齊兵必罷,大臣得安,足下高枕而王千,此萬世之利也。”呂祿信然其計,欲以兵屬太尉;使人報呂產及諸呂老人,或以為便,或曰不便,計猶豫未有所決。

        呂祿信酈寄,時與出遊獵,過其姑呂{{女}頁}。{{女}頁}大怒曰:“若為將而棄軍,呂氏今無處矣!”乃悉出珠玉、寶器散堂下,曰:“毋為他人守也!”

        九月,庚申旦,平陽侯窋行禦史大夫事,見相國產計事。郎中令賈壽使從齊來,因子產曰:“王不早之國,今雖欲行,尚可得耶!”具以灌嬰與齊、楚合從欲誅諸呂告產,且趣產急入宮。平陽侯頗聞其語,馳告丞相、太尉。

        太尉欲入北軍,不得入。襄平侯紀通尚符節,乃令持節矯內太尉北軍。太尉複令酈寄與典客劉揭先說呂祿曰:“帝使太尉守北軍,欲足下之國。急歸將印,辭去!不然,禍且起。”呂祿以為酈況不欺己,遂解印屬典客,而以兵授太尉。太尉至軍,呂祿已去。太尉入軍門,行令軍中曰:“為呂氏右袒,為劉氏左袒!”軍中皆左袒。太尉遂將北軍;然尚有南軍。丞相平乃召朱虛侯章佐太尉;太尉令朱虛侯監軍門,令平陽侯告衛尉:“毋入相國產殿門!”

        呂產不知呂祿已去北軍,乃入未央宮,欲為亂。至殿門,弗得入,徘徊往來。平陽侯恐弗勝,馳語太尉。太尉尚恐不勝諸呂,未敢公言誅之,乃謂朱虛侯曰:“急入宮衛帝!”朱虛侯請卒,太尉予卒千餘人。入未央宮門,見產廷中。日餔時,遂擊產;產走。天風大起,以故其從官亂,莫敢;逐產,殺之郎中府吏廁中。朱虛侯已殺產,帝命謁者持節勞朱虛侯。朱虛侯欲奪其節,謁者不肯。朱虛侯則從與載,因節信馳走,斬長樂衛尉呂更始。還,馳入北軍報太尉,太尉起拜賀。朱虛侯曰:“所患獨呂產;今已誅,天下定矣!”遂遣人分部悉捕諸呂男女,無少長皆斬之。辛酉,捕斬呂祿而笞殺呂{{女}頁},使人誅燕王呂通而廢魯王張偃。戊辰,徙濟川王王梁。遣朱虛侯章以誅諸呂事告齊王,令罷兵。

        灌嬰在滎陽,聞魏勃本齊王舉兵,使使召魏勃至,責問之。勃曰:“失火之家,豈暇先言丈人而後救火乎!”因退立,股戰而栗,恐不能言者,終無他語。灌將軍熟視笑曰:“人謂魏勃勇;妄庸人耳,何能為乎!”乃罷魏勃。灌嬰兵亦罷滎陽歸。

        班固讚曰:孝文時,天下以酈寄為賣友。夫賣友者,謂見利而忘義也。若寄父為功臣而又執劫;雖摧呂祿以安社稷,誼存君親可也。

        諸大臣相與陰謀曰:“少帝及梁、淮陽、山王,皆非真孝惠子也;呂後以計詐名他人子,殺其母養後宮,令孝惠子之,立以為後及諸王,以強呂氏。今皆已夷滅諸呂,而所立長,用事,吾屬無類矣!不如視諸王最賢者立之。”或言:“齊王,高帝長孫,可立也。”大臣皆曰:“呂氏以外家惡而幾危宗廟,亂功臣。今齊王舅駟鈞,虎而冠;立齊王,複為呂氏矣。代王方今高帝見子最長,仁孝寬厚;太後家薄氏謹良。且立長固順,況以仁孝聞天下乎!”乃相與共陰使人召代王。

        代王問左右,郎中令張武等曰:“漢大臣皆故高帝時大將,習兵,多謀詐。此其屬意非止此也,特畏高帝、呂太後威耳。今已誅諸呂,新啑血京師,此以迎大王為名,實不可信。願大王稱疾毋往,以觀其變。”中尉宋昌進曰:“臣之議皆非也。夫秦失其政,諸侯、豪桀並起,人人自以為得之者以萬數,然卒踐天子之位者,劉氏也;天下絕望,一矣。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製,此所謂盤石之宗也;天下服其強,二矣。漢興,除秦苛政,約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難動搖,三矣。夫以呂太後之嚴,立諸呂為三王,擅權專製;然而太尉以一節入北軍一呼,士皆左袒,為劉氏,叛諸呂,卒以滅之。此乃天授,非人力也。今大臣雖欲為變,百姓弗為使,其黨寧能專一邪!方今內有朱虛、東牟之親,外畏吳、楚、淮陽、琅邪、齊、代之強。方今高帝子,獨淮南王與大王;大王又長,賢聖仁孝聞於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代王報太後計之。猶豫未定。卜之,兆得大橫,占曰:“大橫庚庚,餘為天王,夏啟以光。”代王曰:“寡人固已為王矣,又何王?”卜人曰:“所謂天王者,乃天子也。”於是代王遣太後弟薄昭往見絳侯,絳侯等具為昭言所以迎立王意。薄昭還報曰:“信矣,毋可疑者。”代王乃笑謂宋昌曰:“果如公言。”

        乃命宋昌參乘,張武等六人乘傳,從詣長安。至高陵,休止,而使宋昌先馳之長安觀變。昌至渭橋,丞相以下皆迎。昌還報。代王馳至渭橋,臣拜謁稱臣,代王下車答拜。太尉勃進曰:“願請閑。”宋昌曰:“所言公,公言之;所言私,王者無私。”太尉乃跪上天子璽、符。代王謝曰:“至代邸而議之。”

        後九月,己酉晦,代王至長安,舍代邸,臣從至邸。丞相陳平等皆再拜言曰:“子弘等皆非孝惠子,不當奉宗廟。大王,高帝長子,宜為嗣。願大王天子位!”代王西鄉讓者三,南鄉讓者再,遂天子位;臣以禮次侍。

        東牟侯興居曰:“誅呂氏,臣無功,請得除宮。”乃與太仆汝陰侯滕公入宮,前謂少帝曰:“足下非劉氏子,不當立!”乃顧麾左右執戟者掊兵罷去;有數人不肯去兵,宦者令張釋諭告,亦去兵。滕公乃召乘輿車載少帝出。少帝曰:“欲將我安之乎?”滕公曰:“出就舍。”舍少府。乃奉天子法駕迎代王於邸,報曰:“宮謹除。”代王夕入未央宮。有謁者十人持戟衛端門,曰:“天子在也,足下何為者而入!”代王乃謂太尉。太尉往諭,謁者十人皆掊兵而去,代王遂入。夜,拜宋昌為衛將軍,鎮撫南北軍;以張武為郎中令,行殿中。有司分部誅滅梁、淮陽、山王及少帝於邸。文帝還坐前殿,夜,下詔書赦天下。

        太宗孝文皇帝元年(壬戌、前一七九年)

        冬,十月,庚戌,徙琅邪王澤為燕王;封趙幽王子遂為趙王。

        陳平謝病;上問之,平曰:“高祖時,勃功不如臣,及誅諸呂,臣功亦不如勃;願以右丞相讓勃。”十一月,辛巳,上徙平為左丞相,太尉勃為右丞相,大將軍灌嬰為太尉。諸呂所奪齊、楚故地,皆複與之。

        論誅諸呂功,右丞相勃以下益戶、賜金各有差。絳侯朝罷趨出,意得甚;上禮之恭,常目送之。郎中安陵袁盎諫曰:“諸呂悖逆,大臣相與共誅之。是時丞相為太尉,本兵柄,適會其成功。今丞相如有驕主色,陛下謙讓;臣主失禮,竊為陛下弗取也!”後朝,上益莊,丞相益畏。

        十二月,詔曰:“法者,治之正也。今犯法已論,而使無罪之父母、妻子、同產坐之,及為收帑,朕甚不取!其除收帑諸相坐律令!”

        春,正月,有司請蚤建太子。上曰;“朕不德,縱不能博求天下賢聖有德之人而禪天下焉,而曰豫建太子,是重吾不德也;其安之!”有司曰:“豫建太子,所以重宗廟、社稷,不忘天下也。”上曰:“楚王,季父也;吳王,兄也;淮南王,弟也:豈不豫哉?今不選舉焉,而曰必子;人其以朕為忘賢有德者而專於子,非所以優天下也!”有司固請曰:“古者殷、周有國,治安皆千餘歲,用此道也;立嗣必子,所從來遠矣。高帝平天下為太祖,子孫繼嗣世世不絕,今釋宜建而更選於諸侯及宗室,非高帝之誌也。更議不宜。子啟最長,純厚慈仁,請建以為太子。”上乃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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