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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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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5-14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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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皮卡丘 Lv:100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2 22:11 |
    卷三十二漢紀二十四

    起著雍涒灘(戊申),盡昭陽赤奮若(癸醜),凡六年。

        孝成皇帝永始四年(戊申、前一三年)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畤;大赦天下。三月,行幸河東,祠後土。

        夏,大旱。

        四月,癸未,長樂臨華殿、未央宮東司馬門皆災。六月,甲午,霸陵園門闕災。

        秋,七月,辛未晦,日有食之。

        冬,十一月,庚申,衛將軍王商病免。

        梁王立驕恣無度,至一日十一犯法。相禹奏“立對外家怨望,有惡言。”有司按驗,因發其與姑園子奸事,奏“立禽獸行,請誅。”太中大夫穀永上書曰:“臣聞禮,天子外屏,不欲見外也;是以帝王之意,不窺人閨門之私,聽聞中冓之言。春秋為親者諱。今梁王年少,頗有狂病,始以惡言按驗,無事實,而發閨門之私,非本章所指。王辭又不服,猥強劾立,傅致難明之事,獨以偏辭成罪斷獄,無益於治道;汙蔑宗室以內亂之惡,披布宣揚於天下,非所以為公族隱諱,增朝廷之榮華,昭聖德之風化也。臣愚以為王少而父同產長,年齒不倫;梁國之富足以厚聘美女,招致妖麗;父同產亦有恥辱之心;按事者乃驗問惡言,何故猥自發舒!以三者揆之,殆非人情,疑有所迫切,過誤失言,文吏躡尋,不得轉移。萌牙之時,加恩勿治,上也。已按驗舉憲,宜及王辭不服,詔廷尉選上德通理之吏更審考清問,著不然之效,定失誤之法,而反命於下吏,以廣公族附疏之德,為宗室刷汙亂之恥,甚得治親之誼。”天子由是寢而不治。

        是歲,司隸校尉蜀郡何武為京兆尹。武為吏,守法盡公,進善退惡,所居無赫赫名,去後常見思。

        成帝元延元年(己酉、前一二年)

        春,正月,己亥朔,日有食之。

        壬戌,王商複為大司馬、衛將軍。

        三月,上行幸雍,祠五畤。

        夏,四月,丁酉,無雲而雷;有流星從日下東南行,四麵耀耀如雨,自晡及昏而止。

        赦天下。

        秋,七月,有星孛於東井。

        上以災變,博謀臣。北地太守穀永對曰:“王者躬行道德,承順天地,則五征時序,百姓壽考,符瑞並降;失道妄行,逆天暴物,則咎征著郵,妖孽並見,饑饉薦臻;終不改寤,惡洽變備,不複譴告,更命有德。此天地之常經,百王之所同也。加以功德有厚薄,期質有修短,時世有中季,天道有盛衰。陛下承八世之功業,當陽數之標季,涉三七之節紀,遭無妄之卦運,直百六之災,三難異科,雜焉同會;建始元年以來,二十載間,災大異,交錯鋒起,多於春秋所書。內則為深宮後庭,將有驕臣悍妾、醉酒狂悖卒起之敗,北宮苑囿街巷之中、臣妾之家幽閑之處征舒、崔杼之亂;外則為諸夏下土,將有樊並、蘇令、陳勝、項梁奮臂之禍。安危之分界,宗廟之至憂,臣永所以破膽寒心,豫言之累年。下有其萌,然後變見於上,可不致慎!禍起細微,奸生所易。願陛下正君臣之義,無複與小媟黷宴飲;勤三綱之嚴,修後宮之政,抑遠驕之寵,崇近婉順之行;朝覲法駕而後出,陳兵清道而後行,無複輕身獨出,飲食臣妾之家。三者除,內亂之路塞矣。諸夏舉兵,萌在民饑饉而吏不恤,興於百姓困而賦斂重,發於下怨離而上不知。傳曰:"饑而不損,茲謂泰,厥咎亡。"比年郡國傷於水災,禾麥不收,宜損常稅之時,而有司奏請加賦,甚繆經義,逆於民心,市怨趨禍之道也。臣願陛下勿許加賦之奏,益減奢泰之費,流恩廣施,振贍困乏,敕勸耕桑,以慰綏元元之心,諸夏之亂庶幾可息!”

        中壘校尉劉向上書曰:“臣聞帝舜戒伯禹"毋若丹朱傲",周公戒成王"毋若殷王紂",聖帝明王常以敗亂自戒,不諱廢興,故臣敢極陳其愚,唯陛下留神察焉!

        謹按春秋二百四十二年,日食三十六,今連三年比食,自建始以來,二十歲間而八食,率二歲六月而一發,古今罕有。異有小大希稠,占有舒疾緩急,觀秦、漢之易世,覽惠、昭之無後,察昌邑之不終,視孝宣之紹起,皆有變異著於漢紀。天之去就,豈不昭昭然哉!臣幸得托末屬,誠見陛下寬明之德,冀銷大異而興高宗、成王之聲,以崇劉氏,故懇懇數奸死亡之誅!天文難以相曉,臣雖圖上,猶須口說,然後可知;願賜清燕之閑,指圖陳狀!”上輒入之,然終不能用也。

        紅陽侯立舉陳鹹方正,對策,拜為光祿大夫、給事中。丞相方進複奏“鹹前為九卿,坐為貪邪免,不當蒙方正舉,備內朝臣”;劾“紅陽侯立選舉故不以實。”有詔免鹹,勿劾立。

        十二月,乙未,王商為大將軍。辛亥,商薨。其弟紅陽侯立次當輔政;先是立使客因南郡太守李尚占墾草田數百頃,上書以入縣官,貴取其直一億萬以上,丞相司直孫寶發之,上由是廢立,而用其弟光祿勳曲陽侯根。庚申,以根為大司馬、驃騎將軍。

        特進、安昌侯張禹請平陵肥牛亭地;曲陽侯根爭,以為此地當平陵寢廟,衣冠所出遊道,宜更賜禹他地。上不從,卒以賜禹。根由是害禹寵,數毀惡之。天子愈益敬厚禹,每病,輒以起居聞,車駕自臨問之,上親拜禹床下,禹頓首謝恩;禹小子未有官,禹數視其小子;上禹床下拜為黃門郎、給事中。禹雖家居,以特進為天子師,國家每有大政,必與定議。

        時吏民多上書言災異之應,譏切王氏**所致,上意頗然之,未有以明見,乃車駕至禹弟,辟左右,親問禹以天變,因用吏民所言王氏事示禹。禹自見年老,子孫弱,又與曲陽侯不平,恐為所怨,則謂上曰:“春秋日食、地震,或為諸侯相殺,夷狄侵中國。災變之意,深遠難見,故聖人罕言命,不語怪神,性與天道,自子貢之屬不得聞,何況淺見鄙儒之所言。陛下宜修政事,以善應之,與下同其福喜,此經義意也。新學小生,亂道誤人,宜無信用,以經術斷之!”上雅信愛禹,由此不疑王氏。後曲陽侯根及諸王子弟聞知禹言,皆喜說,遂親就禹。

        故槐令朱雲上書求見,公卿在前,雲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無以益民,皆屍位素餐,孔子所謂"鄙夫不可與事君,苟患失之,亡所不至"者也!臣願賜尚方斬馬劍,斷佞臣一人頭以厲其餘!”上問:“誰也?”對曰:“安昌侯張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訕上,廷辱師傅,罪死不赦!”禦史將雲下;雲攀殿檻,檻折。雲呼曰:“臣得下從龍逄、比幹遊於地下,足矣!未知聖朝何如耳!”禦史遂將雲去。於是左將軍辛慶忌免冠,解印綬,叩頭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於世,使其言是,不可誅;其言非,固當容之。臣敢以死爭!”慶忌叩頭流血;上意解,然後得已。及後當治檻,上曰:“勿易,因而輯之,以旌直臣!”

        匈奴搜諧單於將入朝;未入塞,病死。弟且莫車立,為車牙若鞮單於;以囊知牙斯為左賢王。

        北地都尉張放到官數月,複征入侍中。太後與上書曰:“前所道尚未效,富平侯反複來,其能默虖!”上謝曰:“請今奉詔!”上於是出放為天水屬國都尉。引少府許商、光祿勳師丹為光祿大夫,班伯為水衡都尉,並侍中,皆秩中二千石,每朝東宮,常從;及大政,俱使諭指於公卿。上亦稍厭遊宴,複修經書之業;太後甚悅。

        是歲,左將軍辛慶忌卒。慶忌為國虎臣,遭世承平,匈奴、西域親附,敬其威信。

        成帝元延二年(庚戌、前一一年)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畤。三月,行幸河東,祠後土。祭,行遊龍門,登曆觀,陟西嶽而歸。

        夏,四月,立廣陵孝王子守為王。

        初,烏孫小昆彌安日為降民所殺,諸翎侯大亂;詔征故金城太守段會宗為左曹、中郎將、光祿大夫,使安輯烏孫;立安日弟末振將為小昆彌,定其國而還。時大昆彌雌栗靡勇健,末振將恐為所,使貴人烏日領詐降,刺殺雌栗靡。漢欲以兵討之而未能,遣中郎將段會宗立公主孫伊秩靡為大昆彌。久之,大昆彌、翕侯難棲殺末振將,安日子安靡代為小昆彌。漢恨不自誅末振將,複遣段會宗發戊己校尉諸國兵,誅末振將太子番丘。會宗恐大兵入烏孫,驚番丘,亡逃不可得,留所發兵墊婁地,選精兵三十弩徑至昆彌所在,召番丘,責以末振將之罪,手劍擊殺番丘。官屬以下驚恐,馳歸。小昆彌安靡勒兵數千騎圍會宗,會宗為言來誅之意,“今圍守殺我,如取漢牛一毛耳。宛王、郅支頭縣街,烏孫所知也。”昆彌以下服,曰:“末振將負漢,誅其子可也,獨不可告我,令飲食之邪!”會宗曰:“豫告昆彌,逃匿之,為大罪。飲食以付我,傷骨肉恩。故不先告。”昆彌以下號泣罷去。會宗還,奏事,天子賜會宗爵關內侯、黃金百斤。會宗以難棲殺末振將,奏以為堅守都尉。責大祿、大監以雌栗靡見殺狀,奪金印、紫綬,更與銅、墨雲。末振將弟卑爰疐本共謀殺大昆彌,將眾八萬北附康居,謀欲借兵兼兩昆彌;漢複遣會宗與都護孫建力以備之。

        自烏孫分立兩昆彌,漢用憂勞,且無寧歲。時康居複遣子侍漢,貢獻,都護郭舜上言;“本匈奴盛時,非以兼有烏孫、康居故也;及其稱臣妾,非以失二國也。漢雖皆受其質子,然三國內相輸遺,交通如故;亦相候司,見便則發:合不能相親信,離不能相臣役。以今言之,結配烏孫,竟未有益,反為中國生事。然烏孫結在前,今與匈奴俱稱臣,義不可距。而康居驕黠,訖不肯拜使者;都護吏至其國,坐之烏孫諸使下,王及貴人先飲食已,乃飲啖都護吏,故為無所省以誇旁國。以此度之,何故遣子入侍?其欲賈市,為好辭之詐也。匈奴,百蠻大國,今事漢甚備;聞康居不拜,且使單於有悔自卑之意。宜歸其侍子,絕不複使,以章漢家不通無禮之國!”漢為其新通,重致遠人,終羈縻不絕。

        成帝元延三年(辛亥、前一年)

        春,正月,丙寅,蜀郡岷山崩,壅江三日,江水竭。劉向大惡之,曰:“昔周岐山崩,三川竭,而幽王亡。岐山者,周所興也。漢家本起於蜀、漢,今所起之地,山崩川竭,星孛又及攝提、大角,從參至辰,殆必亡矣!”

        二月,丙午,封淳於長為定陵侯。

        三月,上行幸雍,祠五畤。

        上將大誇胡人以多禽獸,秋,命右扶風發民入南山,西自褒、斜,東至弘農,南驅漢中,張羅罔罝罘,捕熊羆禽獸,載以檻車,輸之長楊射熊館,以罔為周阹,縱禽獸其中,令胡人手搏之,自取其獲,上親臨觀焉。

        成帝元延四年(壬子、前九年)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畤。

        中山王興,定陶王欣皆來朝,中山王獨從傅,定陶王盡從傅、相、中尉。上怪之,以問定陶王,對曰:“令:諸侯王朝,得從其國二千石。傅、相、中尉,皆國二千石,故盡從之。”上令誦詩,通習,能說。他日,問中山王:“獨從傅在何法令?”不能對;令誦尚書,又廢;及賜食於前,後飽;起下,係解。帝由此以為不能,而賢定陶王,數稱其材。是時諸侯王唯二人於帝為至親,定陶王祖母傅太後隨王來朝,私賂遺趙皇後、昭儀及票騎將軍王根。後、昭儀、根見上無子,亦欲豫自結,為長久計,皆更稱定陶王,勸帝以為嗣。帝亦自美其材,為加元服而遣之,時年十七矣。

        三月,上行幸河東,祠後土。

        隕石於關東二。

        王根薦穀永,征入,為大司農。永前後所上四十餘事,略相反複,專攻上身與後宮而已;黨於王氏,上亦知之,不甚親信也。為大司農歲餘,病;滿三月,上不賜告,時免。數月,卒。

        成帝綏和元年(癸醜、前八年)

        春,正月,大赦天下。

        上召丞相翟方進、禦史大夫孔光、右將軍廉褒、後將軍朱博入禁中,議“中山、定陶王誰宜為嗣者?”。方進、根、褒、博皆以為:“定陶王,帝弟之子。禮曰:"昆弟之子,猶子也。為其後者,為之子也。"定陶王宜為嗣。”光獨以為:“禮,立嗣以親。以尚書、盤庚殷之及王為比,兄終弟及。中山王,先帝之子,帝親弟,宜為嗣。”上以“中山王不材;又禮,兄弟不得相入廟,”不從光議。二月,癸醜,詔立定陶王欣為皇太子,封中山王舅諫大夫馮參為宜鄉侯,益中山國三萬戶,以慰其意;使執金吾任宏守大鴻臚,持節征定陶王。定陶王謝曰:“臣材質不足以假充太子之宮;臣願且得留國邸,旦夕奉問起居,俟有聖嗣,歸國守藩。”書奏,天子報“聞”。戊午,孔光以議不合意,左遷廷尉;何武為禦史大夫。

        初,詔求殷後,分散為十餘姓,推求其嫡,不能得。匡衡、梅福皆以為宜封孔子世為湯後,上從之,封孔吉為殷紹嘉侯。三月,與周承休侯皆進爵為公,地各百。

        上行幸雍,祠五畤。

        初,何武之為廷尉也,建言:“末俗之敝,政事煩多,宰相之材不能及古,而丞相獨兼三公之事,所以久廢而不治也。宜建三公官。”上從之。夏,四月,賜曲陽侯根大司馬印綬,置官屬,罷票騎將軍官;以禦史大夫何武為大司空,封泛鄉侯;皆增奉如丞相,以備三公焉。

        秋,八月,庚戌,中山孝王興薨。

        匈奴車牙單於死;弟囊知牙斯立,為烏珠留若鞮單於。烏珠留單於立,以弟樂為左賢王,輿為右賢王,漢遣中郎將夏侯藩、副校尉韓容使匈奴。

        或說王根曰:“匈奴有鬥入漢地,直張掖郡,生奇材箭竿,鷲羽;如得之,於邊甚饒,國家有廣地之實,將軍顯功垂於無窮!”根為上言其利,上直欲從單於求之,為有不得,傷命損威。根但以上指曉藩,令從藩所說而求之。藩至匈奴,以語次說單於曰:“竊見匈奴鬥入漢地,直張掖郡,漢三都尉居塞上,士卒數百人,寒苦,候望久勞,單於宜上書獻此地,直斷割之,省兩都尉士卒數百人,以複天子厚恩,其報必大!”單於曰:“此天子詔語邪,將從使者所求也?”藩曰:“詔指也;然藩亦為單於畫善計耳。”單於曰:“此溫偶駼王所居地也,未曉其形狀、所生,請遣使問之。”

        藩、容歸漢後,複使匈奴,至則求地。單於曰:“父兄傳五世,漢不求此地,至知獨求,何也?已問溫偶駼王,匈奴西邊諸侯作穹廬及車,皆仰此山材木,且先父地,不敢失也。”藩還,遷太原太守。單於遣使上書,以藩求地狀聞。詔報單於:“藩擅稱詔,從單於求地,法當死;更大赦二,今徙藩為濟南太守,不令當匈奴。”

        冬,十月,甲寅,王根病免。

        上以太子奉大宗後,不得顧私親,十一月,立楚孝王孫景為定陶王。太子議欲謝;少傅閻崇以為“為人後之禮,不得顧私親,不當謝”;太傅趙玄以為“當謝”,太子從之。詔問所以謝狀,尚書劾奏玄,左遷少府;以光祿勳師丹為太傅。

        初,太子之幼也,王祖母傅太後躬自養視;及為太子,詔傅太後、丁姬自居定陶國邸,不得相見。頃之,王太後欲令傅太後、丁姬十日一至太子家,帝曰:“太子承正統,當共養陛下,不得複顧私親。”王太後曰:“太子小而傅太後抱養之;今至太子家,以乳母恩耳,不足有所妨!”於是令傅太後得至太子家;丁姬以不養太子,獨不得。

        衛尉、侍中淳於長有寵於上,大見信用,貴傾公卿,外交諸侯、牧、守,賂遺、賞賜累巨萬,淫於聲色。許後姊為龍雒思侯夫人,寡居;長與私通,因取為小妻。許後時居長定宮,因賂遺長,欲求複為婕妤。長受許後金錢乘輿、服禦物前後千餘萬,詐許為白上,立為左皇後。每入長定宮,輒與書,戲侮許後,嫚易無不言;交通書記,賂遺連年。

        時曲陽侯根輔政,久病,數乞骸骨。長以外親居九卿位,次第當代根。侍中、騎都尉、光祿大夫王莽心害長寵,私聞其事。莽侍曲陽侯病,因言:“長見將軍久病意喜,自以當代輔政,至對及冠議語署置;”具言其罪過。根怒曰:“如是,何不白也!”莽曰:“未知將軍意,故未敢言!”根曰:“趣白東宮!”莽求見太後,具言長驕佚,欲代曲陽侯;私與長定貴人姊通,受取其衣物。太後亦怒曰:“兒至如此!往,白之帝!”莽白上;上以太後故,免長官,勿治罪,遣就國。

        初,紅陽侯立不得輔政,疑為長毀譖,常怨毒長;上知之。及長當就國,立嗣子融從長請車騎,長以珍寶因融重遺立。立因上封事,為長求留曰:“陛下托文以皇太後故,誠不可更有他計。”於是天子疑焉,下有司按驗。吏捕融,立令融自殺以滅口。上愈疑其有大奸,遂逮長係洛陽詔獄,窮治。長具服戲侮長定宮,謀立左皇後,罪至大逆,死獄中。妻子當坐者徙合浦;母若歸故郡。上使廷尉孔光持節賜廢後藥,自殺。丞相方進複劾奏“紅陽侯立,狡猾不道,請下獄。”上曰:“紅陽侯,朕之舅,不忍致法;遣就國。”於是方進複奏立黨友後將軍朱博、巨鹿太守孫閎,皆免官,與故光祿大夫陳鹹皆歸故郡。鹹自知廢錮,以憂死。

        方進智能有餘,兼通文法吏事,以儒雅緣飾,號為通明相,天子器重之;又善求人主微指,奏事無不當意。方淳於長用事,方進獨與長交,稱薦之;及長坐大逆誅,上以方進大臣,為之隱諱,方進內慚,上疏乞骸骨。上報曰:“定陵侯長已伏其辜,君雖交通,傳不雲乎:"朝過夕改,君子與之。"君何疑焉!其專心壹意,毋怠醫藥,以自持。”方進起視事,複條奏長所厚善京兆尹孫寶、右扶風蕭育,刺史二千石以上,免二十餘人。函穀都尉、建平侯杜業,素與方進不平,方進奏“業受紅陽侯書聽請,不敬,”免,就國。

        上以王莽首發大奸,稱其忠直;王根因薦莽自代。丙寅,以莽為大司馬,時年三十八。莽拔出同列,繼四父而輔政,欲令名譽過前人,遂克己不倦。聘諸賢良以為掾、史,賞賜、邑錢悉以享士,愈為儉約。母病,公卿列侯遣夫人問疾,莽妻迎之,衣不曳地,布蔽膝,見之者以為僮使,問知其夫人。其飾名如此。

        丞相方進、大司空武奏言:“春秋之義,用貴治賤,不以卑臨尊。刺史位下大夫而臨二千石,輕重不相準。臣請罷刺史,更置州牧以應古製!”十二月,罷刺史,更置州牧,秩二千石。

        犍為郡於水濱得古磬十六枚,議者以為善祥。劉向因是說上:“宜興辟雍,設庠序,陳禮樂,隆雅頌之聲,盛揖讓之容,以風化天下。如此而不治者,未之有也。或曰:不能具禮。禮以養人為本,如有過差,是過而養人也。刑罰之過或至死傷,今之刑非皋陶之法也,而有司請定法,削則削,筆則筆,救時務也。至於禮樂,則曰不敢,是敢於殺人、不敢於養人也。為其俎豆、管弦之間小不備,因是絕而不為,是去小不備而就大不備,惑莫甚焉!夫化之比於刑法,刑法輕,是舍所重而急所輕也。化,所恃以為治也;刑法,所以助治也;今廢所恃而獨立其所助,非所以致太平也。自京師有悖逆不順之子孫,至於陷大辟、受刑戮者不絕,由不習五常之道也。夫承千歲之衰周,繼暴秦之餘敝,民漸漬惡俗,貪饕險詖,不閑義理,不示以大化而獨驅以刑罰,終已不改!”帝以向言下公卿議,丞相、大司空奏請立辟癰,按行長安城南營表;未作而罷。時又有言“孔子布衣,養徒三千人,今天子太學弟子少。”於是增弟子員三千人;歲餘,複如故。

        劉向自見得信於上,故常顯訟宗室,譏刺王氏及在位大臣,其言多痛切,發於至誠。上數欲用向為九卿,輒不為王氏居位者及丞相、禦史所持,故終不遷,居列大夫官前後三十餘年而卒。後十三歲而王氏代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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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2 22:12 |
    卷三十三漢紀二十五

    起閼逢攝提格(甲寅),盡旃蒙單閼(乙卯),凡二年。

        孝成皇帝綏和二年(甲寅、前七年)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畤。

        二月,壬子,丞相方進薨。

        時熒惑守心,丞相府議曹平陵李尋奏記方進,言:“災變迫切,大責日加,安得保斥逐之戮!闔府三百餘人,唯君侯擇其中,與盡節轉凶。”方進憂之,不知所出。會郎賁麗善為星,言大臣宜當之。上乃召見方進。還歸,未及引決,上遂賜冊,責讓以政事不治,災害並臻,百姓窮困,曰:“欲退君位,尚未忍,使尚書令賜君上尊酒十石,養牛一,君審處焉!”方進日自殺。上秘之,遣九卿策贈印綬,賜乘輿秘器、少府供張,柱檻皆衣素。天子親臨吊者數至,禮賜異於他相故事。

        臣光曰:晏嬰有言:“天命不慆,不貳其命。”禍福之至,安可移乎!昔楚昭王、宋景公不忍移災於卿佐,曰:“移腹心之疾,寘諸股肱,何益也!”藉其災可移,仁君猶不忍為,況不可乎!使方進罪不至死而誅之,以當大變,是誣天也;方進有罪當刑,隱其誅而厚其葬,是誣人也;孝成欲誣天、人而卒無所益,可謂不知命矣。

        三月,上行幸河東,祠後土。

        丙戌,帝崩於未央宮。

        帝素強無疾病,是時,楚思王衍、梁王立來朝,明旦,當辭去,上宿供張白虎殿;又欲拜左將軍孔光為丞相,已刻侯印,書讚。昏夜,平善,鄉晨,傅欲起,因失衣,不能言,晝漏上十刻而崩。民間讙嘩,鹹歸罪趙昭儀。皇太後詔大司馬莽雜與禦史、丞相、廷尉治,問皇帝起居發病狀;趙昭儀自殺。

        班彪讚曰:臣姑充後宮為婕妤,父子、昆弟侍帷幄,數為臣言:“成帝善修容儀,升車正立,不內顧,不疾言,不親指,臨朝淵嘿,尊嚴若神,可謂穆穆天子之容矣。博覽古今,容受直辭,公卿奏議可述。遭世承平,上下和睦。然湛於酒色,趙氏亂內,外家擅朝,言之可為於邑!”建始以來,王氏始執國命,哀、平短祚,莽遂篡位,蓋其威福所由來者漸矣!

        是日,孔光於大行前拜受丞相、博山侯印綬。

        富平侯張放聞帝崩,思慕哭泣而死。

        荀悅論曰:放非不愛上,忠不存焉。故愛而不忠,仁之賊也!

        皇太後詔南、北郊長安如故。

        夏,四月,丙午,太子皇帝位,謁高廟;尊皇太後曰太皇太後,皇後曰皇太後。大赦天下。

        哀帝初立,躬行儉約,省減諸用,政事由己出,朝廷翕然望至治焉。

        己卯,葬孝成皇帝於延陵。

        太皇太後令傅太後、丁姬十日一至未央宮。

        有詔問丞相、大司空:“定陶共王太後宜當何居?”丞相孔光素聞傅太後為人剛暴,長於權謀,自帝在繈褓,而養長道至於成人,帝之立又有力;光心恐傅太後與政事,不欲與帝旦夕相近,議以為:“定陶太後宜改築宮。”大司空何武曰:“可居北宮。”上從武言。北宮有紫房複道通未央宮,傅太後果從複道朝夕至帝所,求欲稱尊號,貴寵其親屬,使上不得由直道行。高昌侯董宏希指,上書言:“秦莊襄王,母本夏氏,而為華陽夫人所子,及位後,俱稱太後。宜立定陶共王後為帝太後。”事下有司,大司馬王莽,左將軍、關內侯、領尚書事師丹劾奏宏:“知皇太後至尊之號,天下一統,而稱引亡秦以為比喻,詿誤聖朝,非所宜言,大不道!”上新立,謙讓,納用莽、丹言,免宏為庶人。傅太後大怒,要上,欲必稱尊號。上乃白太皇太後,令下詔尊定陶恭王為恭皇。

        五月,丙戌,立皇後傅氏,傅太後從弟晏之子也。

        詔曰:“春秋,母以子貴。宜尊定陶太後曰恭皇太後,丁姬曰恭皇後,各置左右詹事,食邑如長信宮、中宮。”追尊傅父為崇祖侯,丁父為褒德侯;封舅丁明為陽安侯,舅子滿為平周侯,皇後父晏為孔鄉侯,皇太後弟侍中、光祿大夫趙欽為新城侯。太皇太後詔大司馬莽就第,避帝外家;莽上疏乞骸骨。帝遣尚書令詔起莽,又遣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左將軍師丹、衛尉傅喜白太皇太後曰:“皇帝聞太後詔,甚悲!大司馬不起,皇帝不敢聽政!”太後乃複令莽視事。

        成帝之世,鄭聲尤甚,黃門名倡丙強、景武之屬富顯於世,貴戚至與人主爭女樂。帝自為定陶王時疾之,又性不好音,六月,詔曰:“孔子不雲乎:"放鄭聲,鄭聲淫。"其罷樂府官;郊祭樂及古兵法武樂在經,非鄭、衛之樂者,別屬他官。”凡所罷省過半。然百姓漸漬日久,又不製雅樂有以相變,豪富吏民湛沔自若。

        王莽薦中壘校尉劉歆有材行,為侍中,稍遷光祿大夫,貴幸;更名秀。上複令秀典領五經,卒父前業;秀於是總書而奏其七略,有輯略、有六藝略、有諸子略、有詩賦略、有兵書略、有術數略、有方技略。凡書六略,三十八種,五百九十六家、萬三千二百六十九卷。其敘諸子,分為九流:曰儒,曰道,曰陰陽,曰法,曰名,曰墨,曰從橫,曰雜,曰農,以為:“九家皆起於王道微,諸侯力政,時君世主好惡殊方,是以九家之術出並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馳說,取合諸侯,其言雖殊,譬如水火相滅,亦相生也;仁之與義,敬之與和,相反而皆相成也。易曰:"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今異家者推所長,窮知究慮以明其指,雖有蔽短,合其要歸,亦六經之支與流裔;使其人遭明王聖主,得其所折中,皆股肱之材已。仲尼有言:"禮失而求諸野。"方今去聖久遠,道術缺廢,無所更索,彼九家者,不猶愈於野乎!若能修六藝之術而觀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長,則可以通萬方之略矣。”

        河間惠王良能修獻王之行,母太後薨,服喪如禮;詔益封萬戶,以為宗室儀表。

        初,董仲舒說武帝,以“秦用商鞅之法,除井田,民得賣買,富者田連阡陌,貧者亡立錐之地,邑有人君之尊,有公侯之富,小民安得不困!古井田法雖難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贍不足,塞兼之路;去奴婢,除專殺之威;薄賦斂,省繇役,以寬民力,然後可善治也!”及上位,師丹複建言:“今累世承平,豪富吏民訾數巨萬,而貧弱愈困,宜略為限。”天子下其議,丞相光、大司空武奏請:“自諸侯王、列侯、公主名田各有限;關內侯、吏、民名田皆毋過三十頃;奴婢毋過三十人。期盡三年,犯者沒入官。”時田宅、奴婢賈為減賤,貴戚近習皆不便也,詔書:“且須後。”遂寢不行。又詔“齊三服官、諸官,織綺繡難成、害女紅之物,皆止,無作輸。除任子令及誹謗詆欺法。掖廷宮人年三十以下,出嫁之;官奴婢五十以上,免為庶人。益吏三百石以下俸。”

        上置酒未央宮,內者令為傅太後張幄,坐於太皇太後坐旁。大司馬莽按行,責內者令曰:“定陶太後,藩妾,何以得與至尊並!”徹去,更設坐。傅太後聞之,大怒,不肯會,重怨恚莽;莽複乞骸骨。秋,七月,丁卯,上賜莽黃金五百斤,安車駟馬,罷就第。公卿大夫多稱之者,上乃加恩寵,置中黃門,為莽家給使,十日一賜餐。又下詔益封曲陽侯根,安陽侯舜,新都侯莽、丞相光,大司空武邑戶各有差。以莽為特進、給事中、朝朔望,見禮如三公。又還紅陽侯立於京師。

        傅太後從弟右將軍喜,好學問,有誌行。王莽罷退,眾庶歸望於喜。初,上之官爵外親也,喜獨執謙稱疾;傅太後始與政事,數諫之;由是傅太後不欲令喜輔政。庚午,以左將軍師丹為大司馬,封高鄉亭侯;賜喜黃金百斤,上右將軍印綬,以光祿大夫養病;以光祿勳淮陽彭宣為右將軍。大司空何武、尚書令唐林皆上書言:“喜行義修潔,忠誠憂國,內輔之臣也。今以寢病一旦遣歸,眾庶失望,皆曰:"傅氏賢子,以論議不合於定陶太後,故退,"百寮莫不為國恨之。忠臣,社稷之衛;魯以季友治亂,楚以子玉輕重,魏以無忌折衝,項以範增存亡。百萬之眾,不如一賢;故秦行千金以間廉頗,漢散黃金以疏亞父。喜立於朝,陛下之光輝,傅氏之廢興也。”上亦自重之,故尋複進用焉。

        建平侯杜業上書詆曲陽侯根、高陽侯薛宣、安昌侯張禹而薦朱博。帝少而聞知王氏驕盛,心不能善,以初立,故且優之。後月餘,司隸校尉解光奏:“曲陽侯,先帝山陵未成,公聘取掖庭女樂五官殷嚴、王飛君等置酒歌舞,及根兄子成都侯況,亦聘取故掖庭貴人以為妻,皆無人臣禮,大不敬,不道!”於是天子曰:“先帝遇根、況父子,至厚也,今乃背恩忘義!”以根嚐建社稷之策,遣歸國;免況為庶人,歸故郡。根及況父商所薦舉為官者皆罷。

        九月,庚申,地震,自京師到北邊郡國三十餘處,壞城郭,凡壓殺四百餘人。上以災異問待詔李尋,對曰:“夫日者,眾陽之長,人君之表也。君不修道,則日失其度,晻昧亡光。間者日尤不精,光明侵奪失色,邪氣珥,蜺數作。小臣不知內事,竊以日視陛下,誌操衰於始初多矣。唯陛下執幹剛之德,強誌守度,毋聽女謁、邪臣之態,諸保阿、乳母甘言卑辭之托,斷而勿聽。勉強大義,絕小不忍;良有不得已,可賜以貨財,不可私以官位,誠皇天之禁也!

        臣聞月者,眾陰之長,妃後、大臣、諸侯之象也。間者月數為變,此為母後與政亂朝,陰陽俱傷,兩不相便;外臣不知朝事,竊信天文,如此,近臣已不足杖矣。唯陛下親求賢士,無強所惡,以崇社稷,尊強本朝!

        臣聞五行以水為本,水為準平,王道公正修明,則百川理,落脈通;偏黨失綱,則湧溢為敗。今汝、潁漂湧,與雨水並為民害,此詩所謂"百川沸騰",咎在皇甫卿士之屬。唯陛下少抑外親大臣!

        臣聞地道柔靜,陰之常義也。間者關東地數震,宜務崇陽抑陰以救其咎,固誌建威,閉絕私路,拔進英雋,退不任職,以強本朝!夫本強則精神折衝;本弱則招殃致凶,為邪謀所陵。聞往者淮南王作謀之時,其所難者獨有汲黯,以為公孫弘等不足言也。弘,漢之名相,於今無比,而尚見輕,何況亡弘之屬乎!故曰朝廷亡人,則為賊亂所輕,其道自然也。”

        騎都尉平當使領河堤,奏:“九河今皆窴滅。按經義,治水有決河深川而無堤防壅塞之文。河從魏郡以東多溢決;水跡難以分明,四海之眾不可誣。宜博求能浚川疏河者。”上從之。

        待詔賈讓奏言:“治河有上、中、下策。古者立國居民,疆理土地,必遺川澤之分,度水勢所不及。大川無防,小水得入,陂障卑下,以為汙澤,使秋水多得其所休息,左右遊波寬緩而不迫。夫土之有川,猶人之有口也,治土而防其川,猶止兒啼而塞其口,豈不遽止,然其死可立而待也。故曰:"善為川者決之使道,善為民者宣之使言。"蓋堤防之作,近起戰國,雍防百川,各以自利。齊與趙、魏以河為竟,趙、魏瀕山,齊地卑下,作堤去河二十五,河水東抵齊堤則西泛趙、魏;趙、魏亦為堤去河二十五,雖非其正,水尚有所遊蕩。時至而去,則填淤肥美,民耕田之;或久無害,稍築宮宅,遂成聚落;大水時至,漂沒,則更起堤防以自救,稍去其城郭,排水澤而居之,湛溺自其宜也。今堤防,者去水數百步,遠者數,於故大堤之內複有數重,民居其間,此皆前世所排也。河從河內黎陽至魏郡昭陽,東西互有石堤,激水使還,百餘間,河再西三東,迫阨如此,不得安息。

        今行上策,徙冀州之民當水衝者,決黎陽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河西薄大山,東薄金堤,勢不能遠,泛濫月自定。難者將曰:"若如此,敗壞城郭、田廬、塚墓以萬數,百姓怨恨。"昔大禹治水,山陵當路者毀之,故鑿龍門,辟伊闕,析厎柱,破碣石,墮斷天地之性;此乃人功所造,何足言也!今瀕河十郡,治堤歲費且萬萬;及其大決,所殘無數。如出數年治河之費以業所徙之民,遵古聖之法,定山川之位,使神人各處其所而不相奸;且大漢方製萬,豈其與水爭咫尺之地哉!此功一立,河定民安,千載無患,故謂之上策。

        若乃多穿漕渠於冀州地,使民得以溉田,分殺水怒,雖非聖人法,然亦救敗術也。可從淇口以東為石堤,多張水門。恐議者疑河大川難禁製,滎陽漕渠足以卜之。冀州渠首盡,當仰此水門,諸渠皆往往股引取之:旱則開東方下水門,溉冀州;水則開西方高門,分河流,民田適治,河堤亦成。此誠富國安民、興利除害,支數百歲,故謂之中策。

        若乃繕完故堤,增卑倍薄,勞費無已,數逢其害,此最下策也!”

        孔光、何武奏:“迭毀之次當以時定,請與臣雜議。”於是光祿勳彭宣等五十三人皆以為“孝武皇帝雖有功烈,親盡宜毀。”太仆王舜、中壘校尉劉歆議曰:“禮,天子七廟。七者其正法數,可常數者也。宗不在此數中,宗變也。苟有功德則宗之,不可預為設數。臣愚以為孝武皇帝功烈如彼,孝宣皇帝崇立之如此,不宜毀!”上覽其議,製曰:“太仆舜、中壘校尉歆議可。”

        何武後母在蜀郡,遣吏歸迎;會成帝崩,吏恐道路有盜賊,後母留止。左右或譏武事親不篤,帝亦欲改易大臣,冬,十月,策免武,以列侯歸國。癸酉,以師丹為大司空。丹見上多所匡改成帝之政,乃上書言:“古者諒闇不言,聽於塚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前大行屍柩在堂,而官爵臣等以及親屬,赫然皆貴寵,封舅為陽安侯,皇後尊號未定,豫封父為孔鄉侯;出侍中王邑、射聲校尉王邯等。詔書比下,變動政事,卒暴無漸。臣縱不能明陳大義,複曾不能牢讓爵位,相隨空受封侯,增益陛下之過。間者郡國多地動水出,流殺人民,日月不明,五星失行,此皆舉錯失中,號令不定,法度失理,陰陽溷濁之應也。

        臣伏惟人情無子,年雖六七十,猶博取而廣求。孝成皇帝深見天命,燭知至德,以壯年克己,立陛下為嗣。先帝暴棄天下,而陛下繼體,四海安寧,百姓不懼,此先帝聖德,當合天人之功也。臣聞"天威不違顏咫尺",願陛下深思先帝所以建立陛下之意,且克己躬行,以觀下之從化。天下者,陛下之家也,胏附何患不富貴,不宜倉卒若是,其不久長矣。”丹書數十上,多切直之言。

        傅太後從弟子遷在左右,尤傾邪,上惡之,免官,遣歸故郡。傅太後怒;上不得已,複留遷。丞相光與大司空丹奏言:“詔書前後相反,天下疑惑,無所取信。臣請歸遷故郡,以銷奸黨。”卒不得遣,複為侍中。其逼於傅太後,皆此類也。

        議郎耿育上書冤訟陳湯曰:“甘延壽、陳湯,為聖漢揚鉤深致遠之威,雪國家累年之恥,討絕域不羈之君,係萬難製之虜,豈有比哉!先帝嘉之,仍下明詔,宣著其功,改年垂曆,傳之無窮。應是,南郡獻白虎,邊垂無警備。會先帝寢疾,然猶垂意不忘,數使尚書責問丞相,趣立其功;獨丞相匡衡排而不予,封延壽、湯數百戶,此功臣戰士所以失望也。孝成皇帝承建業之基,乘征伐之威,兵革不動,國家無事,而大臣傾邪,欲專主威,排妒有功,使湯塊然被見拘囚,不能自明,卒以無罪老棄,敦煌正當西域通道,令威名折衝之臣,旋踵及身,複為郅支遺虜所笑,誠可悲也!至今奉使外蠻者,未嚐不陳郅支之誅以揚漢國之盛。夫援人之功以懼敵,棄人之身以讒,豈不痛哉!且安不忘危,盛必慮衰,今國家素無文帝累年節儉富饒之畜,又無武帝薦延梟俊禽敵之臣,獨有一陳湯耳!假使異世不及陛下,尚望國家追錄其功,封表其墓,以勸後進也。湯幸得身當聖世,功曾未久,反聽邪臣鞭逐斥遠,使亡逃分竄,死無處所。遠覽之士,莫不計度,以為湯功累世不可及,而湯過人情所有,湯尚如此,雖複破絕筋骨,暴露形骸,猶複禦於唇舌,為嫉妒之臣所係虜耳。此臣所以為國家尤戚戚也。”書奏,天子還湯,卒於長安。

        哀帝建平元年(乙卯、前六年)

        春,正月,隕石於北地十六。

        赦天下。

        司隸校尉解光奏言:“臣聞許美人及故中宮史曹宮皆禦幸孝成皇帝,產子;子隱不見。臣遣吏驗問,皆得其狀:元延元年,宮有身;其十月,宮乳掖庭牛官令舍。中黃門田客持詔記與掖庭獄丞籍武,令收置暴室獄。"毋問兒男、女,誰兒也!"宮曰:"善臧我兒胞。丞知是何等兒也!"後三日,客持詔記與武,問:"兒死未?"武對:"未死。"客曰:"上與昭儀大怒,柰何不殺!"武叩頭啼曰:"不殺兒,自知當死;殺之,亦死!"因客奏封事曰:"陛下未有繼嗣,子無貴賤,唯留意!"奏入,客複持詔記取兒,付中黃門王舜。舜受詔,內兒殿中,為擇乳母,告"善養兒,且有賞,毋令漏泄!"舜擇官婢張棄為乳母。後三日,客複持詔記藥以飲宮。宮曰:"果也欲姊弟擅天下!我兒,男也,上有壯發,類孝元皇帝。今兒安在?危殺之矣!柰何令長信得聞之?"遂飲藥死。棄所養兒,十一日,宮長李南以詔書取兒去,不知所置。

        許美人元延二年懷子,十一月乳。昭儀謂成帝曰:"常紿我言從中宮來。從中宮來,許美人兒何從生中!許氏竟當複立邪!"懟,以手自搗,以頭擊壁戶柱,從床上自投地,啼泣不肯食,曰:"今當安置我,我欲歸耳!"帝曰:"今故告之,反怒為,殊不可曉也!"帝亦不食。昭儀曰:"陛下自知是,不食何為!陛下嚐自言:“約不負女!”今美人有子,竟負約,謂何?"帝曰:"約以趙氏故不立許氏,使天下無出趙氏上者,毋憂也!"後詔使中黃門靳嚴從許美人取兒去,盛以葦篋,置飾室簾南去。帝與昭儀坐,使禦者於客子解篋緘,未已,帝使客子及禦者皆出,自閉戶,獨與昭儀在。須臾開戶,呼客子使緘封篋,及詔記令中黃門吳恭持以與籍武曰:"告武,篋中有死兒,埋屏處,勿令人知!"武穿獄樓垣下為坎,埋其中。

        其他飲藥傷墮者無數事,皆在四月丙辰赦令前。臣謹按:永光三年,男子忠等發長陵傅夫人塚,事更大赦,孝元皇帝下詔曰:"此朕所不當得赦也!"窮治,盡伏辜。天下以為當。趙昭儀傾亂聖朝,親滅繼嗣,家屬當伏天誅。而同產親屬皆在尊貴之位,迫近帷幄,天下寒心,請事窮竟!”丞相以下議正法,帝於是免新成侯趙欽、欽兄子鹹陽侯欣皆為庶人,將家屬徙遼西郡。

        議郎耿育上疏言:“臣聞繼嗣失統,廢適立庶,聖人法禁,古今至戒。然太伯見曆知適,逡循固讓,委身吳、粵,權變所設,不計常法,致位王季,以崇聖嗣,卒有天下,子孫承業,七八百載,功冠三王,道德最備,是以尊號追及太王。故世必有非常之變,然後乃有非常之謀。孝成皇帝自知繼嗣不以時立,念雖末有皇子,萬歲之後未能持國,權柄之重,製於女主,女主驕盛則耆欲無極,少主幼弱則大臣不使,世無周公抱負之輔,恐危社稷,傾亂天下。知陛下有賢聖通明之德,仁孝子愛之恩,懷獨見之明,內斷於身,故廢後宮就館之漸,絕微嗣禍亂之根,乃欲致位陛下以安宗廟。愚臣不能深援安危,定金匱之計,又不知推演聖德,述先帝之誌,乃反複校省內,暴露私燕,誣汙先帝傾惑之過,成結寵妾媢之誅,甚失賢聖遠見之明,逆負先帝憂國之意!夫論大德不拘俗,立大功不合眾,此乃孝成皇帝至思所以萬萬於眾臣,陛下聖德盛茂所以符合於皇天也,豈當世庸庸鬥筲之臣所能及哉!且褒廣將順君父之美,匡救銷滅往之過,古今通義也。事不當時固爭,防禍於未然,各隨指阿從以求容媚;晏駕之後,尊號已定,萬事已訖,乃探追不及之事,訐揚幽昧之過,此臣所深痛也!願下有司議,如臣言,宜宣布天下,使鹹曉知先帝聖意所起。不然,空使謗議上及山陵,下流後世,遠聞百蠻,近布海內,甚非先帝托後之意也。蓋孝者,善述父之誌,善成人之事,唯陛下省察!”帝亦以為太子頗得趙太後力,遂不竟其事。傅太後恩趙太後,趙太後亦歸心,故太皇太後及王氏皆怨之。

        丁酉,光祿大夫傅喜為大司馬,封高武侯。

        秋,九月,甲辰,隕石於虞二。

        郎中令泠褒、黃門郎段猶等複奏言:“定陶共皇太後、共皇後皆不宜複引定陶藩國之名,以冠大號;車馬、衣服宜皆稱皇之意,置吏二千石以下,各供厥職;又宜為共皇立廟京師。”後上複下其議,下多順指言:“母以子貴,宜立尊號以厚孝道。”唯丞相光、大司馬喜、大司空丹以為不可。丹曰:“聖王製禮,取法於天地。尊卑者,所以正天地之位,不可亂也。今定陶共皇太後、共皇後以"定陶共"為號者,母從子,妻從夫之義也。欲立官置吏,車服與太皇太後並,非所以明"尊無二上"之義也。定陶共皇號諡已前定,義不得複改。禮:"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其屍服以士服",子無爵父之義,尊父母也。為人後者為之子,故為所後服斬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期,明尊本祖而重正統也。孝成皇帝聖恩深遠,故為共王立後,奉承祭祀,令共皇長為一國太祖,萬世不毀,恩義已備。陛下繼體先帝,持重大宗,承宗廟、天地、社稷之祀,義不可複奉定陶共皇,祭入其廟。今欲立廟於京師,而使臣下祭之,是無主也。又,親盡當毀,空去一國太祖不墮之祀而就無主當毀不正之禮,非所以尊厚共皇也!”丹由是浸不合上意。

        會有上書言:“古者以龜、貝為貨,今以錢易之,民以故貧,宜可改幣。”上以問丹,丹對言可改。章下有司議,皆以為行錢以來久,難卒變易。丹老人,忘其前語,複從公卿議。又丹使吏書奏,吏私寫其草。丁、傅子弟聞之,使人上書告“丹上封事,行道人持其書。”上以問將軍、中朝臣,皆對曰:“忠臣不顯諫。大臣奏事,不宜漏泄,宜下廷尉治。”事下廷尉,劾丹大不敬,事未決,給事中、博士申鹹、炔欽上書言:“丹經行無比,自近世大臣能若丹者少。發憤懣,奏封事,不及深思遠慮,使主簿書,漏泄之過不在丹,以此貶黜,恐不厭眾心。”上貶鹹、欽秩各二等;遂策免丹曰:“朕惟君位尊任重,懷諼迷國,進退違命,反複異言,甚為君恥之!以君嚐托傅位,未忍考於理,其上大司空、高樂侯印綬,罷歸!”

        尚書令唐林上疏曰:“竊見免大司空丹策書,泰深痛切。君子作文,為賢者諱。丹,經為世儒宗,德為國黃耇,親傅聖躬,位在三公;所坐者微,海內未見其大過。事以往,免爵太重;京師識者鹹以為宜複丹爵邑,使奉朝請。唯陛下裁覽眾心,有以尉複師傅之臣!”上從林言,下詔,賜丹爵關內侯。

        上用杜業之言,召見朱博,起家複為光祿大夫;遷京兆尹。冬,十月,壬午,以博為大司空。

        中山王箕子,幼有眚病,祖母馮太後自養視,數禱祠解。上遣中郎謁者張由將醫治之。由素有狂易病,病發,怒去,西歸長安。尚書簿責由擅去狀,由恐,因誣言中山太後祝詛上及傅太後。傅太後與馮太後並事元帝,追怨之,因是遣禦史丁玄按驗;數十日,無所得。更使中謁者令史立治之;立受傅太後指,冀得封侯,治馮太後女弟習及弟婦君之,死者數十人,誣奏雲:“祝詛,謀殺上,立中山王。”責問馮太後,無服辭。立曰:“熊之上殿何其勇,今何怯也!”太後還謂左右:“此乃中語,吏何用知之?欲陷我效也!”乃飲藥自殺。宜鄉侯參、君之、習及夫子當相坐者,或自殺,或伏法,凡死者十七人。眾莫不憐之。

        司隸孫寶奏請覆治馮氏獄,傅太後大怒曰:“帝置司隸,主使察我!馮氏反事明白,故欲擿抉以揚我惡,我當坐之!”上乃順指,下寶獄。尚書仆射唐林爭之,上以林朋黨比周,左遷敦煌魚澤障候。大司馬傅喜、光祿大夫龔勝固爭,上為言太後,出寶,複官。張由以先告,賜爵關內侯;史立遷中太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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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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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4-12-12 22:13 |
    卷三十四漢紀二十六

      起柔兆執徐(丙辰),盡著雍敦牂(戊午),凡三年。

        孝哀皇帝建平二年(丙辰、前五年)

        春,正月,有星孛於牽牛。

        丁、傅宗族驕奢,皆嫉傅喜之恭儉。又,傅太後欲求稱尊號,與成帝母齊尊;喜與孔光、師丹共執以為不可。上重違大臣正議,又內迫傅太後,依違者連歲。傅太後大怒,上不得已,先免師丹以感動喜;喜終不順。朱博與孔鄉侯傅晏連結,共謀成尊號事,數燕見,奏封事,毀短喜及孔光。丁醜,上遂策免喜,以侯就第。

        禦史大夫官罷,議者多以為古今異製,漢自天子之號下至佐史,皆不同於古,而獨改三公,職事難分明,無益於治亂。於是朱博奏言:“故事:選郡國守相高第為中二千石,選中二千石為禦史大夫,任職者為丞相;位次有序,所以尊聖德,重國相也。今中二千石未更禦史大夫而為丞相,權輕,非所以重國政也。臣愚以為大司空官可罷,複置禦史大夫,遵奉舊製。臣願盡力以禦史大夫為百僚率!”上從之。夏,四月,戊午,更拜博為禦史大夫。又以丁太後兄陽安侯明為大司馬、衛將軍,置官屬;大司馬冠號如故事。

        傅太後又自詔丞相、禦史大夫曰:“高武侯喜附下罔上,與故大司空丹同心背畔,放命圮族,不宜奉朝請,其遣就國!”

        丞相孔光,自先帝時議繼嗣,有持異之隙,又重忤傅太後指;由是傅氏在位者與朱博為表,共毀譖光。乙亥,策免光為庶人。以禦史大夫朱博為丞相,封陽鄉侯;少府趙玄為禦史大夫。臨延登受策,有大聲如鍾鳴,殿中郎吏陛者皆聞焉。

        上以問黃門侍郎蜀郡揚雄及李尋。尋對曰:“此洪範所謂鼓妖者也。師法,以為人君不聰,為眾所惑,空名得進,則有聲無形,不知所從生。其傳曰:"歲、月、日之中,則正卿受之。"今以四月日加辰、巳有異,是為中焉。正卿,謂執政大臣也。宜退丞相、禦史,以應天變。然雖不退,不出期年,其人自蒙其咎。”揚雄亦以為:“鼓妖,聽失之象也。朱博為人強毅,多權謀,宜將不宜相,恐有凶惡亟疾之怒。”上不聽。

        朱博為丞相,上遂用其議,下詔曰:“定陶共皇之號,不宜複稱定陶;尊共皇太後曰帝太太後,稱永信宮;共皇後曰帝太後,稱中安宮;為共皇立寢廟於京師,比宣帝父悼皇考製度。”於是四太後各置少府、太仆,秩皆中二千石。傅太後尊後,尤驕,與太皇太後語,至謂之“嫗”。時丁、傅以一二年間暴興尤盛,為公卿列侯者甚眾;然帝不甚假以權勢,不如王氏在成帝世也。

        丞相博、禦史大夫玄奏言:“前高昌侯宏,首建尊號之議,而為關內侯師丹所劾奏,免為庶人。時天下衰粗,委政於丹,丹不深惟褒廣尊號之義,而妄稱說,抑貶尊號,虧損孝道,不忠莫大焉!陛下仁聖,昭然定尊號,宏以忠孝複封高昌侯;丹惡逆暴著,雖蒙赦令,不宜有爵邑,請免為庶人。”奏可。

        又奏:“新都侯莽前為大司馬,不廣尊尊之義,抑貶尊號,虧損孝道,當伏顯戮。幸蒙赦令,不宜有爵土,請免為庶人。”上曰:“以莽與皇太後有屬,勿免,遣就國。”及平阿侯仁臧匿趙昭儀親屬,皆遣就國。

        天下多冤王氏者!諫大夫楊宣上封事言:“孝成皇帝深惟宗廟之重,稱述陛下至德以承天序,聖策深遠,恩德至厚。惟念先帝之意,豈不欲以陛下自代,奉承東宮哉!太皇太後春秋七十,數更憂傷,敕令親屬引領以避丁、傅,行道之人為之隕涕,況於陛下!登高遠望,獨不慚於延陵乎!”帝深感其言,複封成都侯商中子邑為成都侯。

        朱博又奏言:“漢家故事,置部刺史,秩卑而賞厚,鹹勸功樂進。前罷刺史,更置州牧,秩真二千石,位次九卿;九卿缺,以高第補;其中材則苟自守而已。恐功效陵夷,奸軌不禁。臣請罷州牧,置刺史如故。”上從之。

        六月,庚申,帝太後丁氏崩,詔歸葬定陶共皇之園,發陳留、濟陰近郡國五萬人穿複土。

        初,成帝時,齊人甘忠可詐造天官曆、包元太平經十二卷,言漢家逢天地之大終,當更受命於天;以渤海夏賀良等。中壘校尉劉向奏忠可假鬼神,罔上惑眾;下獄,治服;未斷,病死。賀良等複私以相。上位,司隸校尉解光、騎都尉李尋白賀良等,皆待詔黃門。數召見,陳說“漢曆中衰,當更受命。成帝不應天命,故絕嗣。今陛下久疾,變異屢數,天所以譴告人也;宜急改元易號,乃得延年益壽,皇子生,災異息矣。得道不得行,咎殃且無不有,洪水將出,災火且起,滌蕩民人。”上久寢疾,冀其有益,遂從賀良等議,詔大赦天下,以建平二年為太初元年,號曰“陳聖劉太平皇帝”,漏刻以百二十為度。

        秋,七月,以渭城西北原上永陵亭部為初陵,勿徙郡國民。

        上改號月餘,寢疾自若。夏賀良等複欲妄變政事,大臣爭以為不可許。賀良等奏言:“大臣皆不知天命,宜退丞相、禦史,以解光、李尋輔政。”上以其言無驗,八月,詔曰:“待詔賀良等建言改元易號,增益漏刻,可以永安國家;朕信道不篤,過聽其言,冀為百姓獲福,卒無嘉應。夫過而不改,是謂過矣!六月甲子詔書,非赦令,皆蠲除之。賀良等反道惑眾,奸態當窮竟。”皆下獄,伏誅。尋及解光減死一等,徙敦煌郡。

        上以寢疾,盡複前世所嚐興諸神祠凡七百餘所,一歲三萬七千祠雲。

        傅太後怨傅喜不已,使孔鄉侯風丞相朱博令奏免喜侯。博與禦史大夫趙玄議之,玄言:“事已前決,得無不宜?”博曰:“已許孔鄉侯矣。匹夫相要,尚相得死,何況至尊!博唯有死耳!”玄許可。博惡獨斥奏喜,以故大司空泛鄉侯何武前亦坐過免就國,事與喜相似,奏:“喜、武前在位,皆無益於治,雖已退免,爵土之封,非所當也;皆請免為庶人。”上知傅太後素嚐怨喜,疑博、玄承指,召玄詣尚書問狀,玄辭服。有詔:“左將軍彭宣與中朝者雜問”,宣等奏劾“博、玄、晏皆不道,不敬,請召詣廷尉詔獄”。上減玄死罪三等;削晏戶四分之一;假謁者節召丞相詣廷尉,博自殺,國除。

        九月,以光祿勳平當為禦史大夫;冬,十月,甲寅,遷為丞相;以冬月故,且賜爵關內侯。以京兆尹平陵王喜為禦史大夫。

        上欲令丁、傅處爪牙官,是歲,策免左將軍淮陽彭宣,以關內侯歸家,而以光祿勳丁望代為左將軍。

        烏孫卑爰疐侵盜匈奴西界,單於遣兵擊之,殺數百人,略千餘人,驅牛畜去。卑爰疐恐,遣子趨逯為質匈奴,單於受,以狀聞。漢遣使者責讓單於,告令還歸卑爰疐質子;單於受詔遣歸。

        哀帝建平三年(丁巳、前四年)

        春,正月,立廣德夷王弟廣漢為廣平王。

        帝太太後所居桂宮正殿火。

        上使使者召丞相平當,欲封之;當病篤,不應。室家或謂當:“不可強起受侯印為子孫邪?”當曰:“吾居大位,已負素餐責矣;起受侯印,還臥而死,死有餘罪。今不起者,所以為子孫也!”遂上書乞骸骨,上不許。三月,己酉,當薨。

        有星孛於河鼓。

        夏,四月,丁酉,王嘉為丞相,河南太守王崇為禦史大夫。崇,京兆尹駿之子也。嘉以時政苛急,郡國守相數有變動,乃上疏曰:“臣聞聖王之功在於得人。孔子曰:"材難,不其然與!"故"繼世立諸侯,象賢也"。雖不能盡賢,天子為擇臣、立命卿以輔之。居是國也,累世尊重,然後士民之眾附焉,是以化行而治功立。今之郡守重於古諸侯,往者致選賢材,賢材難得,拔擢可用者,或起於囚徒。昔魏尚坐事係,文帝感馮唐之言,遺使持節赦其罪,拜為雲中太守;匈奴忌之。武帝擢韓安國於徒中,拜為梁內史;骨肉以安。張敞為京兆尹,有罪當免,黠吏知而犯敞,敞收殺之,其家自冤,使者覆獄,劾敞賊殺人,上逮捕不下,會免;亡命十數日,宣帝征敞拜為冀州刺史,卒獲其用。前世非私此三人,貪其材器有益於公家也。孝文時,吏居官者或長子孫,倉氏、庫氏則倉庫吏之後也;其二千石長吏亦安官樂職,然後上下相望,莫有苟且之意。其後稍稍變易,公卿以下傳相促急,又數改更政事,司隸、部刺史舉劾苛細,發揚陰私,吏或居官數月而退,送故迎新,交錯道路。中材苟容求全,下材懷危內顧,壹切營私者多。二千石益輕賤,吏民慢易之,或持其微過,增加成罪,言於司隸、刺史,或上書告之;眾庶知其易危,小失意則有離畔之心。前山陽亡徒蘇令等縱橫,吏士臨難,莫肯伏節死義,以守、相威權素奪也。孝成皇帝悔之,下詔書,二千石不為故縱,遣使者賜金,尉厚其意,誠以為國家有急,取辦於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難危,乃能使下。孝宣皇帝愛其善治民之吏,有章劾事留中,會赦壹解。故事:尚書希下章,為煩擾百姓,證驗係治,或死獄中,章文必有"敢告之"字乃下。唯陛下留神於擇賢,記善忘過,容忍臣子,勿責以備。二千石、部刺史、三輔縣令有材任職者,人情不能不有過差,宜可闊略,令盡力者有所勸。此方今急務,國家之利也。前蘇令發,欲遣大夫使逐問狀,時見大夫無可使者,召盩厔令尹逢,拜為諫大夫遣之。今諸大夫有材能者甚少,宜豫畜養可成就者,則士赴難不愛其死;臨事倉卒乃求,非所以明朝廷也。”嘉因薦儒者公孫光、滿昌及能吏蕭鹹、薛修,皆故二千石有名稱者,天子納而用之。

        六月,立魯頃王子部鄉侯閔為王。

        上以寢疾未定,冬,十一月,壬子,令太皇太後下詔複甘泉泰畤、汾陰後土祠,罷南、北郊。上亦不能親至甘泉、河東,遣有司行事而禮祠焉。

        無鹽危山土自起覆草,如馳道狀;又,瓠山石轉立。東平王雲及後謁自之石所祭;治石象瓠山立石,束倍草,祠之。河內息夫躬、長安孫寵相與謀共告之,曰:“此取封侯之計也!”乃與中郎右師譚共因中常侍宋弘上變事,告焉。是時上被疾,多所惡,事下有司,逮王後謁下獄驗治;服“祠祭詛祝上,為雲求為天子,以為石立,宣帝起之表也。”有司請誅王,有詔,廢徙房陵。雲自殺,謁及舅伍宏及成帝舅安成共侯夫人放,皆棄市。事連禦史大夫王崇,左遷大司農。擢寵為南陽太守,譚潁川都尉,弘、躬皆光祿大夫、左曹、給事中。

        哀帝建平四年(戊午、前三年)

        春,正月,大旱。

        關東民無故驚走,持或掫一枚,轉相付與,曰“行西王母籌”,道中相過逢,多至千數;或被發徒跣,或夜折關,或踰牆入,或乘車騎奔馳,以置驛傳行,經郡國二十六至京師,不可禁止。民又聚會巷阡陌,設博具,歌舞祠西王母,至秋乃止。

        上欲封傅太後從父弟侍中、光祿大夫商,尚書仆射平陵鄭崇諫曰:“孝成皇帝封親舅五侯,天為赤黃,晝昏,日中有黑氣。孔鄉侯,皇後父,高武侯以三公封,尚有因緣。今無故複欲封商,壞亂製度,逆天人之心,非傅氏之福也!臣願以身命當國咎!”崇因持詔書案起。傅太後大怒曰:“何有為天子乃反為一臣所顓製邪!”二月,癸卯,上遂下詔封商為汝昌侯。

        駙馬都尉、侍中雲陽董賢得幸於上,出則參乘,入禦左右,賞賜累巨萬,貴震朝廷。常與上臥起;嚐晝寢,偏藉上袖,上欲起,賢未覺,不欲動賢,乃斷袖而起。又詔賢妻得通引籍殿中,止賢廬。又召賢女弟以為昭儀,位次皇後。昭儀及賢與妻旦夕上下,並侍左右。以賢父恭為少府,賜爵關內侯。詔將作大匠為賢起大第北闕下,重殿,洞門,土木之功,窮極技巧。賜武庫禁兵,上方珍寶。其選物上弟盡在董氏,而乘輿所服乃其副也。及至東園秘器、珠襦、玉匣,豫以賜賢,無不備具。又令將作為賢起塚塋義陵旁,內為便房,剛柏題湊,外為徼道,周垣數,門闕罘罳甚盛。

        鄭崇以賢貴寵過度諫上,由是重得罪,數以職事見責;發疾頸癰,欲乞骸骨,不敢。尚書令趙昌佞,素害崇;知見疏,因奏“崇與宗族通,疑有奸,請治。”上責崇曰:“君門如市人,何以欲禁切主上?”崇對曰:“臣門如市,臣心如水。願得考覆!”上怒,下崇獄。司隸孫寶上書曰:“按尚書令昌奏仆射崇獄,覆治,榜掠將死,卒無一辭;道路稱冤。疑昌與崇內有纖介,浸潤相陷。自禁門樞機近臣,蒙受冤譖,虧損國家,為謗不小。臣請治昌以解眾心。”書奏,上下詔曰:“司隸寶附下罔上,以春月作詆欺,遂其奸心,蓋國之賊也。免寶為庶人。”崇竟死獄中。

        三月,諸吏、散騎、光祿勳賈延為禦史大夫。

        上欲侯董賢而未有緣,侍中傅嘉勸上定息夫躬、孫寵告東平本章,去宋弘,更言因董賢以聞,欲以其功侯之,皆先賜爵關內侯。頃之,上欲封賢等而心憚王嘉,乃先使孔鄉侯晏持詔書示丞相、禦史。於是嘉與禦史大夫賈延上封事言:“竊見董賢等三人始賜爵,眾庶匈匈,鹹曰賢貴,其餘蒙恩;至今流言未解。陛下仁恩於賢等不已,宜暴賢等本奏語言,延問公卿、大夫、博士、議郎,考合古今,明正其義,然後乃加爵土;不然,恐大失眾心,海內引領而議。暴評其事,必有言當封者,在陛下所從;天下雖不說,咎有所分,不獨在陛下。前定陵侯淳於長初封,其事亦議,大司農穀永以長當封;眾人歸咎於永,先帝不獨蒙其譏。臣嘉,臣延,材駑不稱,死有餘責,知順指不迕,可得容身須臾;所以不敢者,思報厚恩也。”上不得已,且為之止。

        夏,六月,尊帝太太後為皇太太後。

        秋,八月,辛卯,上下詔切責公卿曰:“昔楚有子玉得臣,晉文公為之側席而坐;近事,汲黯折淮南之謀。今東平王雲等至有圖弒天子逆亂之謀者,是公卿股肱莫能悉心、務聰明以銷厭未萌故也。賴宗廟之靈,侍中、駙馬都尉賢等發覺以聞,鹹伏厥辜。書不雲乎:"用德章厥善。"其封賢為高安侯,南陽太守寵為方陽侯,左曹、光祿大夫躬為宜陵侯,賜右師譚爵關內侯。”又封傅太後同母弟鄭惲子業為陽信侯。息夫躬親近,數進見言事,議論無所避,上疏曆詆公卿大臣。眾畏其口,見之仄目。

        上使中黃門發武庫兵,前後十輩,送董賢及上乳母王阿舍。執金吾毋將隆奏言:“武庫兵器,天下公用。國家武備,繕治造作,皆度大司農錢。大司農錢,自乘輿不以給共養;共養勞賜,一出少府。蓋不以本臧給末用,不以民力共浮費,別公私,示正路也。古者諸侯、方伯得顓征伐,乃賜斧鉞,漢家邊吏職任距寇,亦賜武庫兵,皆任事然後蒙之。春秋之誼,家不臧甲,所以抑臣威,損私力也。今賢等便僻弄臣,私恩微妾,而以天下公用給其私門,契國威器,共其家備,民力分於弄臣,武兵設於微妾,建立非宜,以廣驕僭,非所以示四方也。孔子曰:"奚取於三家之堂!"臣請收還武庫。”上不說。

        頃之,傅太後使謁者賤買執金吾官婢八人,隆奏言:“買賤,請更平直。”上於是製詔丞相、禦史:“隆位九卿,無以匡朝廷之不逮,而反奏請與永信宮爭貴賤之賈,傷化失俗。以隆前有安國之言,左遷為沛郡都尉。”初,成帝末,隆為諫大夫,嚐奏封事言:“古者選諸侯入為公卿,以褒功德,宜征定陶王使在國邸,以填萬方。”故上思其言而宥之。

        諫大夫渤海鮑宣上書曰:“竊見孝成皇帝時,外親持權,人人牽引所私以充塞朝廷,妨賢人路,濁亂天下,奢泰亡度,窮困百姓,是以日食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征,陛下所親見也;今柰何反複劇於前乎!”

        今民有七亡:陰陽不和,水旱為災,一亡也;縣官重責更賦租稅,二亡也;貪吏並公,受取不已,三亡也;豪強大姓,蠶食亡厭,四亡也;苛吏繇役,失農桑時,五亡也;部落鼓鳴,男女遮列,六亡也;盜賊劫略,取民財物,七亡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毆殺,一死也;治獄深刻,二死也;冤陷亡辜,三死也;盜賊橫發,四死也;怨讎相殘,五死也;歲惡饑餓,六死也;時氣疾疫,七死也。民有七亡而無一得,欲望國安,誠難;民有七死而無一生,欲望刑措,誠難。此非公卿、守相貪殘成化之所致邪!

        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祿,豈有肯加惻隱於細民,助陛下流化者邪!誌但在營私家,稱賓客,為奸利而已。以苟容曲從為賢,以拱默屍祿為智,謂如臣宣等為愚。陛下擢臣岩穴,誠冀有益豪毛,豈徒使臣美食大官、重高門之地哉!

        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為皇天子,下為黎庶父母,為天牧養元元,視之當如一,合屍鳩之詩。今貧民菜食不厭,衣又穿空,父子、夫婦不能相保,誠可為酸鼻。陛下不救,將安所歸命乎!柰何獨養外親與幸臣董賢,多賞賜,以大萬數,使奴從、賓客,漿酒藿肉,蒼頭廬兒,皆用致富,非天意也!

        及汝昌侯傅商,亡功而封。夫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人,而望天說民服,豈不難哉!方陽侯孫寵,宜陵侯息夫躬,辯足以移眾,強可用獨立,奸人之雄,惑世尤劇者也,宜以時罷退。及外親幼童未通經術者,皆宜令休,就師傅。急征故大司馬傅喜,使領外親;故大司空何武、師丹,故丞相孔光,故左將軍彭宣,經皆更博士,位皆曆三公;龔勝為司直,郡國皆慎選舉;可大委任也。陛下前以小不忍退武等,海內失望。陛下尚能容亡功德者甚眾,曾不能忍武等邪!治天下者,當用天下之心為心,不得自專意而已也。”宣語雖刻切,上以宣名儒,優容之。

        匈奴單於上書願朝五年。時帝被疾,或言:“匈奴從上遊來厭人;自黃龍、竟寧時,單於朝中國,輒有大故。”上由是難之,以問公卿,亦以為虛費府帑,可且勿許。單於使辭去,未發,黃門郎揚雄上書諫曰:“臣聞六經之治,貴於未亂;兵家之勝,貴於未戰;二者皆微,然而大事之本,不可不察也。今單於上書求朝,國家不許而辭之,臣愚以為漢與匈奴從此隙矣。匈奴本五帝所不能臣,三王所不能製,其不可使隙明甚。臣不敢遠稱,請引秦以來明之:

        以秦始皇之強,蒙恬之威,然不敢窺西河,乃築長城以界之。會漢初興,以高祖之威靈,三十萬眾困於平城,時奇譎之士、石畫之臣甚眾,卒其所以脫者,世莫得而言也。又高後時,匈奴悖慢,大臣權書遺之,然後得解。及孝文時,匈奴侵暴北邊,候騎至雍甘泉,京師大駭,發三將軍屯棘門、細柳、霸上以備之,數月乃罷。孝武位,設馬邑之權,欲誘匈奴,徒費財勞師,一虜不可得見,況單於之麵乎!其後深惟社稷之計,規恢萬載之策,乃大興師數十萬,使衛青、霍去病操兵,前後十餘年,於是浮西河,絕大幕,破寘顏,襲王庭,窮極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禪於姑衍,以臨翰海,虜名王、貴人以百數;自是之後,匈奴震怖,益求和親,然而未肯稱臣也。

        且夫前世豈樂傾無量之費,役無罪之人,心狼望之北哉?以為不壹勞者不久逸,不暫費者不永寧,是以忍百萬之師以摧餓虎之喙,運府庫之財填盧山之壑而不悔也。至本始之初,匈奴有桀心,欲掠烏孫,侵公主,乃發五將之師十五萬騎以擊之,時鮮有所獲,徒奮揚威武,明漢兵若雷風耳!雖空行空反,尚誅兩將軍,故北狄不服,中國未得高枕安寢也。逮至元康、神爵之間,大化神明,鴻恩溥洽,而匈奴內亂,五單於爭立,日逐、呼韓邪攜國歸死,扶伏稱臣,然尚羈縻之,計不顓製。自此之後,欲朝者不距,不欲者不強。何者?外國天性忿鷙,形容魁健,負力怙氣,難化以善,易肄以惡,其強難詘,其和難得。故未服之時,勞師遠攻,傾國殫貨,伏屍流血,破堅拔敵,如彼之難也;服之後,慰薦撫循,交接賂遺,威儀俯仰,如此之備也。往時嚐屠大宛之城,蹈烏桓之壘,探姑繒之壁,藉蕩姐之場,艾朝鮮之旃,拔兩越之旗,近不過旬月之役,遠不離二時之勞,固已其庭,掃其閭,郡縣而置之,雲徹席卷,後無餘災。唯北狄為不然,真中國之堅敵也,三垂比之懸矣;前世重之茲甚,未易可輕也。

        今單於歸義,懷款誠之心,欲離其庭,陳見於前,此乃上世之遺策,神靈之所想望,國家雖費,不得已者也。柰何距以來厭之辭,疏以無日之期,消往昔之恩,開將來之隙!夫疑而隙之,使有恨心,負前言,緣往辭,歸怨於漢,因以自絕,終無北麵之心,威之不可,諭之不能,焉得不為大憂乎!夫明者視於無形,聰者聽於無聲,誠先於未然,兵革不用而憂患不生。不然,壹有隙之後,雖智者勞心於內,辯者轂擊於外,猶不若未然之時也。且往者圖西域,製車師,置城郭都護三十六國,豈為康居、烏孫能踰白龍堆而寇西邊哉?乃以製匈奴也。夫百年勞之,一日失之,費十而愛一,臣竊為國不安也。唯陛下少留意於未亂、未戰,以遏邊萌之禍!”書奏,天子寤焉,召還匈奴使者,更報單於書而許之。賜雄帛五十匹,黃金十斤。單於未發,會病,複遣使願朝明年;上許之。

        董賢貴幸日盛,丁、傅害其寵,孔鄉侯晏與息夫躬謀欲求居位輔政。會單於以病未朝,躬因是而上奏,以為:“單於當以十一月入塞,後以病為解,疑有他變。烏孫兩昆彌弱,卑爰疐強盛,東結單於,遣子往侍,恐其合勢以烏孫;烏孫,則匈奴盛而西域危矣。可令降胡詐為卑爰疐使者來上書,欲因天子威告單於歸臣侍子,因下其章,令匈奴客聞焉;則是所謂"上兵伐謀,其次伐交"者也。”

        書奏,上引見躬,召公卿、將軍大議。左將軍公孫祿以為:“中國常以威信懷伏夷狄,躬欲逆詐,進不信之謀,不可許。且匈奴賴先帝之德,保塞稱藩;今單於以疾病不任奉朝賀,遣使自陳,不失臣子之禮。臣祿自保沒身不見匈奴為邊竟憂也!”躬掎祿曰:“臣為國家計,冀先謀將然,豫圖未形,為萬世慮。而祿欲以其犬馬齒保目所見。臣與祿異議,未可同日語也!”上曰:“善!”乃罷臣,獨與躬議。

        躬因建言:“災異屢見,恐必有非常之變,可遣大將軍行邊兵,敕武備,斬一郡守以立威,震四夷,因以厭應變異。”上然之,以問丞相嘉,對曰:“臣聞動民以行不以言,應天以實不以文,下民微細,猶不可詐,況於上天神明而可欺哉!天之見異,所以敕戒人君,欲令覺悟反正,推誠行善,民心說而天意得矣!辯士見一端,或妄以意傅著星曆,虛造匈奴、西羌之難,謀動幹戈,設為權變,非應天之道也。守相有罪,車馳詣闕,交臂就死,恐懼如此,而談說者欲動安之危,辯口耳,其實未可從。夫議政者,苦其諛、傾險、辯惠、深刻也。昔秦繆公不從百奚、蹇叔之言,以敗其師,其悔過自責,疾詿誤之臣,思黃發之言,名垂於後世。唯陛下觀覽古戒,反複參考,無以先入之語為主!”上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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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五漢紀二十七(一)

    起屠維協洽(己未),盡玄黓閹茂(壬戌),凡四年。

        孝哀皇帝元壽元年(己未、前二年)

        春,正月,辛醜朔,詔將軍、中二千石舉明習兵法者各一人,因就拜孔鄉侯傅晏為大司馬、衛將軍,陽安侯丁明為大司馬、票騎將軍。

        是日,日有食之。上詔公卿大夫悉心陳過失;又令舉賢良方正能直言者各一人。大赦天下。

        丞相嘉奏封事曰:“孝元皇帝奉承大業,溫恭少欲,都內錢四十萬萬。嚐幸上林,後宮馮貴人從臨獸圈,猛獸驚出,貴人前當之,元帝嘉美其義,賜錢五萬。掖庭見親,有加賞賜,屬其人勿眾謝。示平惡偏,重失人心,賞賜節約。是時外戚貲千萬者少耳,故少府、水衡見錢多也。雖遭初元、永光凶年饑饉,加以西羌之變,外奉師旅,內振貧民,終無傾危之憂,以府臧內充實也。孝成皇帝時,諫臣多言燕出之害,及女寵專愛,耽於酒色,損德傷年,其言甚切,然終不怨怒也。寵臣淳於長、張放、史育,育數貶退,家貲不滿千萬,放斥逐就國,長榜死於獄,不以私愛害公義,故雖多內譏,朝廷安平,傳業陛下。

        陛下在國之時,好詩、書,上儉節,征來,所過道上稱誦德美,此天下所以回心也。初位,易帷帳,去錦繡,乘輿席緣綈繒而已。共皇寢廟比當作,憂閔元元,惟用度不足,以義割恩,輒且止息,今始作治。而駙馬都尉董賢亦起官寺上林中,又為賢治大第,開門鄉北闕,引王渠灌園池,使者護作,賞賜吏卒,甚於治宗廟。賢母病,長安廚給祠具,道中過者皆飲食。為賢治器,器成,奏禦乃行,或物好,特賜其工;自貢獻宗廟、三宮,猶不至此。賢家有賓婚及見親,諸官並共,賜及倉頭、奴婢人十萬錢。使者護視、發取市物,百賈震動,道路讙嘩,臣惶惑。詔書罷苑,而以賜賢二千餘頃,均田之製從此墮壞。奢僭放縱,變亂陰陽,災異眾多,百姓訛言,持籌相驚,天惑其意,不能自止。陛下素仁智慎事,今而有此大譏。

        孔子曰:"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安用彼相矣!"臣嘉幸得備位,竊內悲傷不能通愚忠之信;身死有益於國,不敢自惜。唯陛下慎己之所獨鄉,察眾人之所共疑!往者鄧通、韓嫣,驕貴失度,逸豫無厭,小人不勝情yu,卒陷罪辜,亂國亡軀,不終其祿,所謂"愛之適足以害之"者也!宜深覽前世,以節賢寵,全安其命。”上由是於嘉浸不說。

        前涼州刺史杜鄴以方正對策曰:“臣聞陽尊陰卑,天之道也。是以男雖賤,各為其家陽;女雖貴,猶為其國陰。故禮明三從之義,雖有文母之德,必係於子。昔鄭伯隨薑氏之欲,終有叔段篡國之禍;周襄王內迫惠後之難,而遭居鄭之危。漢興,呂太後權私親屬,幾危社稷。竊見陛下約儉正身,欲與天下更始,然嘉瑞未應,而日食、地震。案春秋災異,以指象為言語。日食,明陽為陰所臨。坤以法地,為土,為母,以安靜為德;震,不陰之效也。占象甚明,臣敢不直言其事!昔曾子問從令之義,孔子曰:"是何言與!"善閔子騫守禮不苟從親,所行無非理者,故無可間也。今諸外家昆弟,無賢不肖,並侍帷幄,布在列位,或典兵衛,或將軍屯,寵意於一家,積貴之勢,世所希見、所希聞也。至乃並置大司馬、將軍之官,皇甫雖盛,三桓雖隆,魯為作三軍,無以甚此!當拜之日,晻然日食。不在前後,臨事而發者,明陛下謙遜無專,承指非一,所言輒聽,所欲輒隨,有罪惡者不坐辜罰,無功能者畢受官爵,流漸積猥,過在於是,欲令昭昭以覺聖朝。昔詩人所刺,春秋所譏,指象如此,殆不在他。由後視前,忿邑非之;逮身所行,不自鏡見,則以為可,計之過者。願陛下加致精誠,思承始初,事稽諸古,以厭下心,則黎庶生無不說喜,上帝百神收還威怒,禎祥福祿,何嫌不報!”

        上又征孔光詣公交車,問以日食事,拜為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給事中,位次丞相。

        初,王莽就國,杜門自守。其中子獲殺奴,莽切責獲,令自殺。在國三歲,吏民上書冤訟莽者百數。至是,賢良周護、宋崇等對策,複深訟莽功德;上於是征莽及平阿侯仁還京師,侍太後。

        董賢因日食之變以沮傅晏、息夫躬之策,辛卯,上收晏印綬,罷就第。

        丁巳,皇太太後傅氏崩,合葬渭陵,稱孝元傅皇後。

        丞相、禦史奏息夫躬、孫寵等罪過,上乃免躬、寵官,遣就國;又罷侍中、諸曹、黃門郎數十人。

        鮑宣上書曰:“陛下父事天,母事地,子養黎民;位以來,父虧明,母震動,子訛言相驚恐。今日食於三始,誠可畏懼。小民正朔日尚恐毀敗器物,何況於日虧乎!陛下深內自責,避正殿,舉直言,求過失,罷退外親及旁仄素餐之人,征拜孔光為光祿大夫,發覺孫寵、息夫躬過惡,免官遣就國,眾庶歙然,莫不說喜。天人同心,人心說則天意解矣。乃二月丙戌,白虹幹日,連陰不雨,此天下憂結未解,民有怨望未塞者也。侍中、駙馬都尉董賢,本無葭莩之親,但以令色、諛言自進,賞賜無度,竭盡府臧,合三第,尚以為小,複壞暴室。賢父、子坐使天子使者,將作治第,行夜吏卒皆得賞賜,上塚有會,輒太官為供。海內貢獻,當養一君,今反盡之賢家,豈天意與民意邪!天不可久負,厚之如此,反所以害之也!誠欲哀賢,宜為謝過天地,解讎海內,免遣就國,收乘輿器物還之縣官,可以父子終其性命;不者,海內之所仇,未有得久安者也。孫寵、息夫躬不宜居國,可皆免,以視天下。複征何武、師丹、彭宣、傅喜,曠然使民易視,以應天心,建立大政,興太平之端。”上感大異,納宣言,征何武、彭宣;拜鮑宣為司隸。

        上托傅太後遺詔,令太皇太後下丞相、禦史,益封董賢二千戶,賜孔鄉侯、汝昌侯、陽新侯國。王嘉封還詔書,因奏封事諫曰:“臣聞爵祿、土地,天之有也。書雲:"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王者代天爵人,尤宜慎之。裂地而封,不得其宜,則眾庶不服,感動陰陽,其害疾自深。今聖體久不平,此臣嘉所內懼也。高安侯賢,佞幸之臣,陛下傾爵位以貴之,單貨財以富之,損至尊以寵之,主威已黜,府臧已竭,唯恐不足。財皆民力所為,孝文欲起露台,重百金之費,克己不作。今賢散公賦以施私惠,一家至受千金,往古以來,貴臣未嚐有此,流聞四方,皆同怨之。諺曰:"千人所指,無病而死。"臣常為之寒心。今太皇太後以永信太後遺詔詔丞相、禦史,益賢戶,賜三侯國,臣嘉竊惑。山崩、地動、日食於三朝,皆陰侵陽之戒也。前賢已再封,晏、商再易邑,業緣私橫求,恩已過厚,求索自恣,不知厭足,甚傷尊尊之義,不可以示天下,為害痛矣!臣驕侵罔,陰陽失節,氣感相動,害及身體。陛下寢疾久不平,繼嗣未立,宜思正萬事,順天人之心,以求福佑,乃何輕身肆意,不念高祖之勤苦,垂立製度,欲傳之於無窮哉!臣謹封上詔書,不敢露見;非愛死而不自法,恐天下聞之,故不敢自劾。”

        初,廷尉梁相治東平王雲獄時,冬月未盡二旬,而相心疑雲冤獄,有飾辭,奏欲傳之長安,更下公卿覆治。尚書令鞫譚、仆射宗伯鳳以為可許。天子以為相等皆見上體不平,外內顧望,操持兩心,幸雲踰冬,無討賊疾惡主讎之意,免相等皆為庶人。後數月,大赦,嘉薦“相等皆有材行,聖王有計功除過,臣竊為朝廷惜此三人。”書奏,上不能平。後二十餘日,嘉封還益董賢戶事,上乃發怒,召嘉詣尚書,責問以“相等前坐不忠,罪惡著聞,君時輒已自劾;今又稱譽,雲"為朝廷惜之",何也?”嘉免冠謝罪。

        事下將軍朝者,光祿大夫孔光等劾“嘉迷國罔上,不道,請謁者召嘉詣廷尉詔獄。”議郎龔等以為“嘉言事前後相違,宜奪爵土,免為庶人。”永信少府猛等以為“嘉罪名雖應法,大臣括發關械,裸躬就笞,非所以重國,褒宗廟也。”上不聽,詔“假謁者節,召丞相詣廷尉詔獄。”

        使者到,府掾、史涕泣,共和藥進嘉,嘉不肯服。主簿曰:“將相不對理陳冤,相踵以為故事,君侯宜引決!”使者危坐府門上,主簿複前進藥。嘉引藥柸以擊地,謂官屬曰:“丞相幸得備位三公,奉職負國,當伏刑都市,以示萬眾。丞相豈兒女子邪!何謂咀藥而死!”嘉遂裝,出見使者,再拜受詔;乘吏小車,去蓋,不冠,隨使者詣廷尉。廷尉收嘉丞相、新甫侯印綬,縛嘉載致都船詔獄。上聞嘉生自詣吏,大怒,使將軍以下與五二千石雜治。吏詰問嘉,嘉對曰:“案事者思得實。竊見相等前治東平王獄,不以雲為不當死,欲關公卿,示重慎,誠不見其外內顧望,阿附為雲驗,複幸得蒙大赦。相等皆良善吏,臣竊為國惜賢,不私此三人。”獄吏曰:“苟如此,則君何以為罪,猶當有以負國,不空入獄矣?”吏稍侵辱嘉,嘉喟然仰天歎曰:“幸得充備宰相,不能進賢、退不肖,以是負國,死有餘責。”吏問賢、不肖主名。嘉曰:“賢故丞相孔光、故大司空何武,不能進;惡高安侯董賢父子,亂朝,而不能退。罪當死,死無所恨!”嘉係獄二十餘日,不食,歐血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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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五漢紀二十七(二)

    已而上覽其對,思嘉言,會禦史大夫賈延免,夏,五月,乙卯,以孔光為禦史大夫。秋,七月,丙午,以光為丞相,複故國博山侯;又以泛鄉侯何武為禦史大夫。上乃知孔光前免非其罪,以過近臣毀短光者,曰:“傅嘉前為侍中,毀譖仁賢,誣愬大臣,令俊艾者久失其位,其免嘉為庶人,歸故郡。”

        八月,何武徙為前將軍。辛卯,光祿大夫彭宣為禦史大夫。

        司隸鮑宣坐摧辱宰相,拒閉使者,無人臣禮,減死髡鉗。

        大司馬丁明素重王嘉,以其死而憐之;九月,乙卯,冊免明,使就第。

        冬,十一月,壬午,以故定陶太傅、光祿大夫韋賞為大司馬、車騎將軍。己醜,賞卒。

        十二月,庚子,以侍中、駙馬都尉董賢為大司馬、衛將軍,冊曰:“建爾於公,以為漢輔!往悉爾心,匡正庶事,允執其中!”是時賢年二十二,雖為三公,常給事中,領尚書事,百官因賢奏事。以父衛尉恭不宜在卿位,徙為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弟寬信代賢為駙馬都尉。董氏親屬皆侍中、諸曹、奉朝請,寵在丁、傅之右矣。

        初,丞相孔光為禦史大夫,賢父恭為禦史,事光;及賢為大司馬,與光並為三公。上故令賢私過光。光雅恭謹,知上欲尊寵賢。及聞賢當來也,光警戒衣冠出門待,望見賢車乃卻入,賢至中門,光入合,下車,乃出,拜謁、送迎甚謹,不敢以賓客鈞敵之禮。上聞之,喜,立拜光兩兄子為諫大夫、常侍。賢由是權與人主侔矣。

        是時,成帝外家王氏衰廢,唯平阿侯譚子去疾為侍中,弟閎為中常侍。閎妻父中郎將蕭鹹,前將軍望之子也,賢父恭慕之,欲為子寬信求鹹女為婦,使閎言之。鹹惶恐不敢當,私謂閎曰:“董公為大司馬,冊文言"允執其中",此乃堯禪舜之文,非三公故事,長者見者莫不心懼。此豈家人子所能堪邪!”閎性有知略,聞鹹言,亦悟;乃還報恭,深達鹹自謙薄之意。恭歎曰:“我家何用負天下,而為人所畏如是!”意不說。後上置酒麒麟殿,賢父子、親屬宴飲,侍中、中常侍皆在側,上有酒所,從容視賢,笑曰:“吾欲法堯禪舜,何如?”王閎進曰:“天下乃高皇帝天下,非陛下有也!陛下承宗廟,當傳子孫於亡窮,統業至重,天子亡戲言!”上默然不說,左右皆恐。於是遣閎出歸郎署。

        久之,太皇太後為閎謝,複召閎還。閎遂上書諫曰:“臣聞王者立三公,法三光,居之者當得賢人。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喻三公非其人也。昔孝文皇帝幸鄧通,不過中大夫;武皇帝幸韓嫣,賞賜而已,皆不在大位。今大司馬、衛將軍董賢,無功於漢朝,又無肺腑之連,複無名跡高行以矯世,升擢數年,列備鼎足,典衛禁兵,無功封爵,父子、兄弟橫蒙拔擢,賞賜空竭帑藏,萬民諠嘩,偶言道路,誠不當天心也!昔褒神蚖變化為人,實生褒姒,亂周國,恐陛下有過失之譏,賢有小人不知進退之禍,非所以垂法後世也!”上雖不從閎言,多其年少誌強,亦不罪也。

        哀帝元壽二年(庚申、前一年)

        春,正月,匈奴單於及烏孫大昆彌伊秩靡皆來朝,漢以為榮。是時西域凡五十國,自譯長至將、相、侯、王皆佩漢印綬,凡三百七十六人;而康居、大月氏、安息、罽賓、烏弋之屬,皆以絕遠,不在數中,其來貢獻,則相與報,不督錄總領也。自黃龍以來,單於每入朝,其賞賜錦繡、繒絮輒加厚於前,以慰接之。單於宴見,臣在前,單於怪董賢年少,以問譯。上令譯報曰:“大司馬年少,以大賢居位。”單於乃起,拜賀漢得賢臣。是時上以太歲厭勝所在,舍單於上林苑蒲陶宮,告之以加敬於單於;單於知之,不悅。

        夏,四月,壬辰晦,日有食之。

        五月,甲子,正三公官分職。大司馬、衛將軍董賢為大司馬;丞相孔光為大司徒;彭宣為大司空,封長平侯。

        六月,戊午,帝崩於未央宮。

        帝睹孝成之世祿去王室,及位,屢誅大臣,欲強主威以則武、宣。然而寵信讒諂,憎疾忠直,漢業由是遂衰。

        太皇太後聞帝崩,日駕之未央宮,收取璽綬。太後召大司馬賢,引見東箱,問以喪事調度;賢內憂,不能對,免冠謝。太後曰:“新都侯莽,前以大司馬奉送先帝大行,曉習故事,吾令莽佐君。”賢頓首:“幸甚!”太後遣使者馳召莽,詔尚書,諸發兵符節、百官奏事、中黃門、期門兵皆屬莽。莽以太後指,使尚書劾賢,帝病不親醫藥,禁止賢不得入宮殿司馬中;賢不知所為,詣闕免冠徒跣謝。己未,莽使謁者以太後詔闕下冊賢曰:“賢年少,未更事理,為大司馬,不合眾心,其收大司馬印綬,罷歸第!”日,賢與妻皆自殺;家惶恐,夜葬。莽疑其詐死;有司奏請發賢棺,至獄診視,因埋獄中。太皇太後詔“公卿舉可大司馬者”。莽故大司馬,辭位避丁、傅,眾庶稱以為賢,又太皇太後近親,自大司徒孔光以下,舉朝皆舉莽。獨前將軍何武、左將軍公孫祿二人相與謀,以為“往時惠、昭之世,外戚呂、霍、上官持權,幾危社稷;今孝成、孝哀比世無嗣,方當選立近親幼主,不宜令外戚大臣持權;親疏相錯,為國計便。”於是武舉公孫祿可大司馬,而祿亦舉武。庚申,太皇太後自用莽為大司馬、領尚書事。

        太皇太後與莽議立嗣。安陽侯王舜,莽之從弟,其人修飭,太皇太後所信愛也,莽白以舜為車騎將軍。秋,七月,遣舜與大鴻臚左鹹使持節迎中山王箕子以為嗣。

        莽又白太皇太後,詔有司以皇太後與女弟昭儀專寵錮寢,殘滅繼嗣,貶為孝成皇後,徙居北宮;又以定陶共王太後與孔鄉侯晏同心合謀,背恩忘本,專恣不軌,徙孝哀皇後退就桂宮,傅氏、丁氏皆免官爵歸故郡,傅晏將妻子徙合浦。獨下詔褒揚傅喜曰:“高武侯喜,姿性端愨,論議忠直,雖與故定陶太後有屬,終不順指從邪,介然守節,以故斥逐就國。傳不雲乎:"歲寒然後知鬆柏之後凋也。"其還喜長安,位特進,奉朝請。”喜雖外見褒賞,孤立憂懼;後複遣就國,以壽終。莽又貶傅太後號為定陶共王母,丁太後號曰丁姬。莽又奏董賢父子驕恣奢僭,請收沒入財物縣官,諸以賢為官者皆免;父恭、弟寬信與家屬徙合浦,母別歸故郡巨鹿。長安中小民讙嘩,鄉其第哭,幾獲盜之。縣官斥賣董氏財,凡四十三萬萬。賢所厚吏沛朱詡自劾去大司馬府,買棺衣,收賢屍葬之;莽聞之,以他罪擊殺詡。莽以大司徒孔光名儒,相三主,太後所敬,天下信之,於是盛尊事光,引光女甄邯為侍中、奉車都尉。諸素所不說者,莽皆傅致其罪,為請奏草,令邯持與光,以太後指風光,光素畏慎,不敢不上之;莽白太後,輒可其奏。於是劾奏何武、公孫祿互相稱舉,皆免官,武就國。又奏董宏子高昌侯武父為佞邪,奪爵。又奏南郡太守毋將隆前為冀州牧,治中山馮太後獄,冤陷無辜,關內侯張由誣告骨肉,中太仆史立、泰山太守丁玄陷人入大辟,河內太守趙昌譖害鄭崇,幸逢赦令,皆不宜處位在中土,免為庶人,徙合浦。中山之獄,本立、玄自典考之,但與隆連名奏事;莽少時慕與隆交,隆不甚附,故因事擠之。

        紅陽侯立,太後親弟,雖不居位,莽以諸父內敬憚之,畏立從容言太後,令己不得肆意,複令光奏立罪惡:“前知定陵侯長犯大逆罪,為言誤朝;後白以官婢楊寄私子為皇子,眾言曰:"呂氏少帝複出,"紛紛為天下所疑,難以示來世,成繈褓之功;請遣立就國。”太後不聽。莽曰:“今漢家衰,比世無嗣,太後獨代幼主統政,誠可畏懼。力用公正先天下,尚恐不從;今以私恩逆大臣議,如此,下傾邪,亂從此起。宜可且遣就國,安後複征召之。”太後不得已,遣立就國。莽之所以脅持上下,皆此類也。

        於是附順莽者拔擢,忤恨者誅滅,以王舜、王邑為腹心,甄豐、甄邯主擊斷,平晏領機事,劉秀典文章,孫建為爪牙。豐子尋、秀子棻、涿郡崔發、南陽陳崇皆以材能幸於莽。莽色厲而言方,欲有所為,微見風采,黨與承其指意而顯奏之;莽稽首涕泣,固推讓,上以惑太後,下用示信於眾庶焉。

        八月,莽複白太皇太後,廢孝成皇後、孝哀皇後為庶人,就其園。是日,皆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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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五漢紀二十七(三)

    大司空彭宣以王莽專權,乃上書言:“三公鼎足承君;一足不任,則覆亂美實。臣資性淺薄,年齒老眊,數伏疾病,昏亂遺忘,願上大司空、長平侯印綬,乞骸骨歸鄉,寘溝壑。”莽白太後策免宣,使就國。莽恨宣求退,故不賜黃金、安車、駟馬。宣居國數年,薨。

        班固讚曰:薛廣德保縣車之榮,平當逡巡有恥,彭宣見險而止,異乎苟患失之者矣!

        戊午,右將軍王崇為大司空,光祿勳東海馬宮為右將軍,左曹、中郎將甄豐為光祿勳。

        九月,辛酉,中山王皇帝位,大赦天下。

        平帝年九歲,太皇太後臨朝,大司馬莽秉政,百官總己以聽於莽。莽權日盛,孔光憂懼,不知所出,上書乞骸骨;莽白太後,帝幼少,宜置師傅,徙光為帝太傅,位四輔,給事中,領宿衛、供養,行內署門戶,省服禦食物。以馬宮為大司徒,甄豐為右將軍。

        冬,十月,壬寅,葬孝哀皇帝於義陵。

        孝平皇帝元始元年(辛酉、一年)

        春,正月,王莽風益州,令塞外蠻夷自稱越裳氏重譯獻白雉一、黑雉二。莽白太後下詔,以白雉薦宗廟。於是臣盛陳莽功德,“致周成白雉之瑞;周公及身在而托號於周,莽宜賜號曰安漢公,益戶疇爵邑。”太後詔尚書具其事。莽上書言:“臣與孔光、王舜、甄豐、甄邯共定策;今願獨條光等功賞,寢置臣莽,勿隨輩列。”甄邯白太後下詔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君有安宗廟之功,不可以骨肉故蔽隱不揚,君其勿辭!”莽複上書固讓數四,稱疾不起;左右白太後,“宜勿奪莽意,但條孔光等,”莽乃肯起。

        二月,丙辰,太後下詔;“以太傅、博山侯光為太師,車騎將軍、安陽侯舜為太保,皆益封萬戶;左將軍、光祿勳豐為少傅,封廣陽侯;皆授四輔之職。侍中、奉車都尉邯封承陽侯。”四人受賞,莽尚未起。臣複上言:“莽雖克讓,朝所宜章,以時加賞,明重元功,無使百僚元元失望!”太後乃下詔:“以大司馬、新都侯莽為太傅,幹四輔之事,號曰安漢公,益封二萬八千戶。”於是莽為惶恐,不得已而起,受太傅、安漢公號,讓還益封事,雲:“願須百姓家給,然後加賞。”臣複爭,太後詔曰:“公自期百姓家給,是以聽之,其令公奉賜皆倍故。百姓家給人足,大司徒、大司空以聞。”莽複讓不受,而建言褒賞宗室臣,立故東平王雲太子開明為王;又以故東平思王孫成都為中山王,奉孝王後;封宣帝耳孫信等三十六人皆為列侯;太仆王惲等二十五人皆賜爵關內侯。又令諸侯王公、列侯、關內侯無子而有孫若同產子者,皆得以為嗣;宗室屬未盡而以罪絕者,複其屬;天下吏比二千石以上年老致仕者,參分故祿,以一與之,終其身。下及庶民鰥寡,恩澤之政,無所不施。

        莽媚說吏民,又欲專斷;知太後老,厭政,乃風公卿奏言:“往者吏以功次遷至二千石,州部所舉茂材異等吏,率多不稱,宜皆見安漢公。又,太後春秋高,不宜親省小事。”令太後下詔曰:“自今以來,唯封爵乃以聞,他事安漢公、四輔平決。州牧、二千石及茂材吏初除奏事者,輒引入,至近署對安漢公,考故官,問新職,以知其稱否。”於是莽人人延問,密致恩意,厚加贈送,其不合指,顯奏免之,權與人主侔矣。

        置羲和官,秩二千石。

        夏,五月,丁巳朔,日有食之。大赦天下。公卿以下舉敦厚能直言者各一人。

        王莽恐帝外家衛氏奪其權,白太後:“前哀帝立,背恩義,自貴外家丁、傅,撓亂國家,幾危社稷。今帝以幼年複奉大宗為成帝後,宜明一統之義,以戒前事,為後代法。”六月,遣甄豐奉璽綬,拜帝母衛姬為中山孝王後。賜帝舅衛寶、寶弟玄爵關內侯。賜帝女弟三人號曰君,皆留中山,不得至京師。

        扶風功曹申屠剛以直言對策曰:“臣聞成王幼少,周公攝政,聽言下賢,均權布寵,動順天地,舉措不失;然近則召公不說,遠則四國流言。今聖主始免繈褓,位以來,至親分離,外戚杜隔,恩不得通。且漢家之製,雖任英賢,猶援姻戚,親疏相錯,杜塞間隙,誠所以安宗廟,重社稷也。宜亟遣使者征中山太後,置之別宮,令時朝見,又召馮、衛二族,裁與職,使得執戟親奉宿衛,以抑患禍之端。上安社稷,下全保傅。”莽令太後下詔曰:“剛所言僻經妄說,違背大義!”罷歸田。

        丙午,封魯頃公之八世孫公子寬為褒魯侯,奉周公祀;封褒成君孔霸曾孫均為褒成侯,奉孔子祀。

        詔:“天下女徒已論,歸家,出雇山錢,月三百。複貞婦,鄉一人。大司農部丞十三人,人部一州,勸農桑。”

        秋,九月,赦天下徒。

        平帝元始二年(壬戌、二年)

        春,黃支國獻犀牛。黃支在南海中,去京師三萬。王莽欲耀威德,故厚遺其王,令遣使貢獻。

        越巂郡上黃龍遊江中。太師光、大司徒宮等鹹稱“莽功德比周公,宜告祠宗廟。”大司農孫寶曰:“周公上聖,召公大賢,尚猶有不相說,著於經典,兩不相損。今風雨未時,百姓不足,每有一事,臣同聲,得無非其美者?”時大臣皆失色。甄邯時承製罷議者。會寶遣吏迎母,母道病,留弟家,獨遣妻子。司直陳崇劾奏寶,事下三公訊。寶對曰:“年七十,誖眊,恩衰共養,營妻子,如章。”寶坐免,終於家。

        帝更名衎。

        三月,癸酉,大司空王崇謝病免,以避王莽。

        夏,四月,丁酉,左將軍甄豐為大司空,右將軍孫建為左將軍,光祿勳甄邯為右將軍。

        立代孝王玄孫之子如意為廣宗王,江都易王孫盱台侯宮為廣川王,廣川惠王曾孫倫為廣德王。紹封漢興以來大功臣之後周共等皆為列侯及關內侯,凡百一十七人。

        郡國大旱,蝗,青州尤甚,民流亡。王莽白太後:宜衣繒練,頗損膳,以示天下。莽因上書願出錢百萬,獻田三十頃,付大司農助給貧民。於是公卿皆慕效焉,凡獻田宅者二百三十人,以口賦貧民。又起五於長安城中,宅二百區,以居貧民。莽帥臣奏太後,言:“幸賴陛下德澤,間者風雨時,甘露降,神芝生,蓂莢、朱草、嘉禾,休征同時並至。願陛下遵帝王之常服,複太官之法膳,使臣子各得盡驩心,備共養!”莽又令太後下詔,不許。每有水旱,莽輒素食,左右以白太後。太後遣使者詔莽曰:“聞公菜食,憂民深矣。今秋幸孰,公以時食肉,愛身為國!”

        六月,隕石於巨鹿二。

        光祿大夫楚國龔勝、太中大夫琅邪邴漢以王莽**,皆乞骸骨。莽令太後策詔之曰:“朕湣以官職之事煩大夫,大夫其修身守道,以終高年。”皆加優禮而遣之。

        梅福知王莽必篡漢祚,一朝棄妻子去,不知所之。其後,人有見福於會稽者,變姓名為吳市門卒雲。

        秋,九月,戊申晦,日有食之,赦天下徒。

        遣執金吾候陳茂諭說江湖賊成重等二百餘人皆自出,送家在所收事。重徙雲陽,賜公田宅。

        王莽欲悅太後以威德至盛,異於前,乃風單於令遣王昭君女須卜居次雲入侍太後,所以賞賜之甚厚。

        車師後王國有新道通玉門關,往來差近,戊己校尉徐普欲開之。車師後王姑句以當道供給使者,心不便也。普欲分明其界,然後奏之,召姑句使證之;不肯,係之。其妻股紫陬謂姑句曰:“前車師前王為都護司馬所殺,今久係必死,不如降匈奴!”馳突出高昌壁,入匈奴。又去胡來王唐兜與赤水羌數相寇,不勝,告急都護,都護但欽不以時救助。唐兜困急,怨欽,東守玉門關;玉門關不內,將妻子、人民千餘人亡降匈奴;單於受置左穀蠡地,遣使上書言狀曰:“臣謹已受。”詔遣中郎將韓隆等使匈奴,責讓單於;單於叩頭謝罪,執二虜還付使者。詔使中郎將王萌待於西域惡都奴界上。單於遣使送,因請其罪;使者以聞。莽不聽,詔會西域諸國王,陳軍斬姑句、唐兜以示之。乃造設四條,中國人亡入匈奴者,烏孫亡降匈奴者,西域諸國佩中國印綬降匈奴者,烏桓降匈奴者,皆不得受。遣中郎將王駿、王昌、副校尉甄阜、王尋使匈奴,班四條與單於,雜函封,付單於,令奉行;因收故宣帝所為約束封函還。時莽奏令中國不得有二名,因使使者以風單於,宜上書慕化,為一名,漢必加厚賞。單於從之,上書言:“幸得備藩臣,竊樂太平聖製。臣故名囊知牙斯,今謹更名曰知。”莽大說,白太後,遣使者答諭,厚賞賜焉。

        莽欲以女配帝為皇後以固其權,奏言:“皇帝位三年,長秋宮未建,掖廷媵未充。乃者國家之難,本從無嗣,配取不正,請考論五經,定取後禮,正十二女之義,以廣繼嗣,博采二王後及周公、孔子世、列侯在長安者適子女。”事下有司,上眾女名,王氏女多在選中者,莽恐其與己女爭,上言:“身無德,子材下,不宜與眾女並采。”太後以為至誠,乃下詔曰:“王氏女,朕之外家,其勿采。”庶民、諸生、郎吏以上守闕上書者日千餘人,公卿大夫或詣廷中,或伏省戶下,鹹言:“安漢公盛勳堂堂若此,今當立後,獨柰何廢公女,天下安所歸命!願得公女為天下母!”莽遣長史以下分部曉止公卿及諸生,而上書者愈甚。太後不得已,聽公卿采莽女。莽複自白:“宜博選眾女。”公卿爭曰:“不宜采諸女以貳正統。”莽乃白:“願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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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六漢紀二十八(一)

    起昭陽大淵獻(癸亥),盡著雍執徐(戊辰),凡六年。

        孝平皇帝元始三年(癸亥、三年)

        春,太後遣長樂少府夏侯藩、宗正劉宏、尚書令平晏納采見女。還,奏言:“公女漸漬德化,有窈窕之容,宜承天序,奉祭祀。”太師光、大司徒宮、大司空豐、左將軍孫建、執金吾尹賞、行太常事、太中大夫劉秀及太卜、太史令服皮弁、素積,以禮雜卜筮,皆曰:“兆遇金水王相,卦遇父母得位,所謂康強之占,逢吉之符也。”又以太牢策告宗廟。有司奏:“故事:聘皇後,黃金二萬斤,為錢二萬萬;”莽深辭讓,受六千三百萬,而以其四千三百萬分予十一媵家及九族貧者。

        夏,安漢公奏車服製度,吏民養生、送終、嫁娶、奴婢、田宅、器械之品,立官稷,及郡國、縣邑、鄉聚皆置學官。

        大司徒司直陳崇使張敞孫竦草奏,盛稱安漢公功德,以為:“宜恢公國令如周公,建立公子令如伯禽,所賜之品亦皆如之,諸子之封皆如六子。”太後以示公。公方議其事,會呂寬事起。

        初,莽長子宇非莽隔絕衛氏,恐久後受禍,私與衛寶通書,衛後上書謝恩,因陳丁、傅舊惡,冀得至京師。莽白太皇太後,詔有司褒賞中山孝王後,益湯沐邑七千戶。衛後日夜啼泣,思見帝麵,而但益戶邑;宇複令上書求至京師。莽不聽。宇與師吳章及婦兄呂寬議其故,章以莽不可諫而好鬼神,可為變怪以驚懼之,章因推類說令歸政衛氏。宇使寬夜持血灑莽第,門吏發覺之;莽執宇送獄,飲藥死。宇妻焉懷子,係獄,須產子已,殺之。甄邯等白太後,下詔曰:“公居周公之位,輔成王之主,而行管、蔡之誅,不以親親害尊尊,朕甚嘉之!”莽盡滅衛氏支屬,唯衛後在。吳章要斬,磔屍東市門。

        初,章為當世名儒,授尤盛,弟子千餘人。莽以為惡人黨,皆當禁錮不得仕宦,門人盡更名他師。平陵雲敞時為大司徒掾,自劾吳章弟子,收抱章屍歸,棺斂葬之,京師稱焉。

        莽於是因呂寬之獄,遂窮治黨與,連引素所惡者悉誅之。元帝女弟敬武長公主素附丁、傅,及莽**,複非議莽;紅陽侯王立,莽之尊屬;平阿侯王仁,素剛直;莽皆以太皇太後詔,遣使迫守,令自殺。莽白太後,主暴病薨;太後欲臨其喪,莽固爭而止。甄豐遣使者乘傳案治衛氏黨與,郡國豪桀及漢忠直臣不附莽,皆誣以罪法而殺之。何武、鮑宣及王商子樂昌侯安,辛慶忌三子護羌校尉通、函穀都尉遵、水衡都尉茂,南郡太守辛伯等皆坐死。凡死者數百人,海內震焉。北海逄萌謂友人曰:“三綱絕矣,不去,禍將及人!”解冠掛東都城門,歸,將家屬浮海,客於遼東。

        莽召明禮少府宗伯鳳入說為人後之誼,白令公卿、將軍、侍中、朝臣並聽,欲以內厲天子而外塞百姓之議。先是,秺侯金日磾子賞、都成侯金安上子常皆以無子國絕,莽以曾孫當及安上孫京兆尹欽紹其封。欽謂“當宜為其父、祖立廟,而使大夫主賞祭也。”甄邯時在旁,廷叱欽,因劾奏:“欽誣祖不孝,大不敬;”下獄,自殺。邯以綱紀國體,無所阿私,忠孝尤著,益封千戶。更封安上曾孫湯為都成侯。湯受封日,不敢還歸家,以明為人後之誼。

        是歲,尚書令潁川鍾元為大理。潁川太守陵陽嚴詡本以孝行為官,謂掾、史為師友,有過輒閉合自責,終不大言。郡中亂。王莽遣使征詡,官屬數百人為設祖道,詡據地哭。掾、史曰:“明府吉征,不宜若此!”詡曰:“吾哀潁川士,身豈有憂哉!我以柔弱征,必選剛猛代;代到,將有僵仆者,故相吊耳!”詡至,拜為美俗使者;徙隴西太守何並為潁川太守。並到郡,捕鍾元弟威及陽翟輕俠趙季、李款,皆殺之;郡中震栗。

        平帝元始四年(甲子、四年)

        春,正月,郊祀高祖以配天,宗祀孝文以配上帝。

        改殷紹嘉公曰宋公,周承休公曰鄭公。

        詔:“婦女非身犯法,及男子年八十以上、七歲已下,家非坐不道、詔所名捕,他皆無得係;其當驗者驗問。定著令!”

        二月,丁未,遣大司徒宮、大司空豐等奉乘輿法駕迎皇後於安漢公第,授皇後璽紱,入未央宮。大赦天下。

        遣太仆王惲等八人各置副,假節,分行天下,覽觀風俗。

        夏,太保舜等及吏民上書者八千餘人,鹹請“如陳崇言,加賞於安漢公。”章下有司,有司請“益封公以召陵、新息二縣及黃郵聚、新野田;采伊尹、周公稱號,加公為宰衡,位上公,三公言事稱"敢言之";賜公太夫人號曰功顯君;封公子男二人安為褒新侯,臨為賞都侯;加後聘三千七百萬,合為一萬萬,以明大禮;太後臨前殿親封拜,安漢公拜前,二子拜後,如周公故事。”莽稽首辭讓,出奏封事:“願獨受母號,還安、臨印韍及號位戶邑。”事下,太師光等皆曰:“賞未足以直功;謙約退讓,公之常節,終不可聽。忠臣之節亦宜自屈,而伸主上之義。宜遣大司徒、大司空持節承製詔公亟入視事;詔尚書勿複受公之讓奏。”奏可。莽乃起視事,止減召陵、黃郵、新野之田而已。

        莽複以所益納征錢千萬遺太後左右奉共養者。莽雖專權,然所以誑耀媚事太後,下至旁側長禦,方故萬端,賂遺以千萬數。白尊太後姊、妹號皆為君,食湯沐邑。以故左右日夜共譽莽。莽又知太後婦人,厭居深宮中,莽欲虞樂以市其權,乃令太後四時車駕巡狩四郊,存見孤、寡、貞婦,所至屬縣,輒施恩惠,賜民錢帛、牛酒,歲以為常。太後旁弄兒病,在外舍,莽自親候之。其欲得太後意如此。

        太保舜奏言:“天下聞公不受千乘之土,辭萬金之幣,莫不鄉化。蜀郡男子路建等輟訟,慚怍而退,雖文王卻虞、芮何以加!宜報告天下。”於是孔光愈恐,固稱疾辭位。太後詔:“太師毋朝,十日一入省中,置幾杖,賜餐十七物,然後歸;官屬按職如故。”

        莽奏起明堂、辟雍、靈台,為學者築舍萬區,製度甚盛。立樂經;益博士員,經各五人。征天下通一藝、授十一人以上,及有逸禮、古書、天文、圖讖、鍾律、月令、兵法、史篇文字,通知其意者,皆詣公交車。網羅天下異能之士,前後至者千數,皆令記說廷中,將令正乖謬,壹異說雲。

        又征能治河者以百數,其大略異者,長水校尉平陵關並言:“河決率常於平原、東郡左右,其地形下而土疏惡。聞禹治河時,本空此地,以為水猥盛則放溢,少稍自索,雖時易處,猶不能離此。上古難識。近察秦、漢以來,河決曹、衛之域,其南北不過百八十。可空此地,勿以為官亭、民室而已。”禦史臨淮韓牧以為:“可略於禹貢九河處穿之,縱不能為九,但為四、五,宜有益。”大司空掾王橫言:“河入勃海地,高於韓牧所欲穿處。往者天常連雨,東北風,海水溢,西南出,寖數百,九河之地已為海所漸矣。禹之行河水,本隨西山下東北去。周譜雲:"定王五年,河徙,"則今所行非禹之所穿也。又秦攻魏,決河灌其都,決處遂大,不可複補。宜卻徙完平處更開空,使緣西山足,乘高地而東北入海,乃無水災。”司空掾沛國桓譚典其議,為甄豐言:“凡此數者,必有一是;宜詳考驗,皆可豫見。計定然後舉事,費不過數億萬,亦可以事諸浮食無產業民。空居與行役,同當衣食,衣食縣官而為之作,乃兩便,可以上繼禹功,下除民疾。”時莽但崇空語,無施行者。

        臣奏言:“昔周公攝政七年,製度乃定。今安漢公輔政四年,營作二旬,大功畢成,宜升宰衡位在諸侯王上。”詔曰:“可。”仍令議九錫之法。

        莽奏尊孝宣廟為中宗,孝元廟為高宗;又奏毀孝宣皇考廟勿修;罷南陵、雲陵為縣。奏可。

        莽自以北化匈奴,東致海外,南懷黃支,唯西方未有加,乃遣中郎將平憲等多持金幣誘塞外羌,使獻地願內屬。憲等奏言:“羌豪良願等種可萬二千人,願為內臣,獻鮮水海、允穀、鹽池、平地美草,皆與漢民;自居險阻處為藩蔽。問良願降意,對曰:"太皇太後聖明,安漢公至仁,天下太平,五穀成孰,或禾長丈餘,或一粟三米,或不種自生,或繭不蠶自成;甘露從天下,醴泉自地出;鳳皇來儀,神爵降集。從四歲以來,羌人無所疾苦,故思樂內屬。"宜以時處業,置屬國領護。”事下莽,莽複奏:“今已有東海、南海、北海郡,請受良願等所獻地為西海郡。分天下為十二州,應古製。”奏可。冬,置西海郡。又增法五十條,犯者徙之西海。徙者以千萬數,民始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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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六漢紀二十八(二)

    梁王立坐與衛氏交通,廢,徙南鄭;自殺。

        分京師置前輝光、後丞烈二郡。更公卿、大夫、八十一元士官名、位次及十二州名、分界。郡國所屬,罷置改易,天下多事,吏不能紀矣。

        平帝元始五年(乙醜、五年)

        春,正月,祫祭明堂;諸侯王二十八人,列侯百二十人,宗室子九百餘人,征助祭。禮畢,皆益戶、賜爵及金帛、增秩、補吏各有差。

        安漢公又奏複長安南、北郊。三十餘年間,天地之祠凡五徙焉。

        詔曰:“宗室子自漢元至今十餘萬人,其令郡國各置宗師以糾之,致訓焉。”

        夏,四月,乙未,博山簡列侯孔光薨,贈賜、葬送甚盛,車萬餘兩。以馬宮為太師。

        吏民以莽不受新野田而上書者前後後四十八萬七千五百七十二人,及諸侯王公、列侯、宗室見者皆叩頭言:“宜亟加賞於安漢公。”於是莽上書言:“諸臣民所上章下議者,事皆寢勿上,使臣莽得盡力畢製禮作樂;事成,願賜骸骨歸家,避賢者路。”甄邯等白太後,詔曰:“公每見輒流涕叩頭言,願不受賞;賞加,不敢當位。方製作未定,事須公而決,故且聽公製作;畢成,公以聞,究於前議。其九錫禮儀亟奏!”

        五月,策命安漢公莽以九錫,莽稽首再拜,受綠韍,袞冕、衣裳、瑒琫、瑒珌,句履,鸞路、乘馬,龍旗九旒,皮弁、素積,戎路、乘馬,彤弓矢、盧弓矢,左建朱鉞,右建金戚,甲、胄一具,秬鬯二卣,圭瓚二,九命青玉珪二,朱戶,納陛,署宗官、祝官、卜官、史官,虎賁三百人。

        王惲等八人使行風俗還,言天下風俗齊同,詐為郡國造歌謠、頌功德,凡三萬言。閏月,丁酉,詔以羲和劉秀等四人使治明堂、辟雍,令漢與文王靈台、周公作洛同符。太仆王惲等八人使行風俗,宣明德化,萬國齊同,皆封為列侯。

        時廣平相班獨不上嘉瑞及歌謠;琅邪太守公孫閎言災害於公府。甄豐遣屬馳至兩郡,諷吏民,而劾“閎空造不祥,絕嘉應,嫉害聖政,皆不道。”,班倢弟也。太後曰:“不宣德美,宜與言災者異罰。且班後宮賢家,我所哀也。”閎獨下獄,誅。懼,上書陳恩謝罪,願歸相印,入補延陵園郎;太後許焉。

        莽又奏為市無二賈,官無獄訟,邑無盜賊,野無饑民,道不拾遺,男女異路之製;犯者象刑。

        莽複奏言:“共王母、丁姬,前不臣妾,塚高與元帝山齊,懷帝太後、皇太太後璽綬以葬。請發共王母及丁姬塚,取其璽綬;徙共王母歸定陶,葬共王塚次。”太後以為已之事,不須複發。莽固爭之,太後詔因故棺改葬之。莽奏:“共王母及丁姬棺皆名梓宮,珠玉之衣,非藩妾服。請更以木棺代,去珠玉衣;葬丁姬媵妾之次。”奏可。公卿在位皆阿莽指,入錢帛,遣子弟及諸生、四夷凡十餘萬人,操持作具,助將作掘平共王母、丁姬故塚;二旬間,皆平。莽又周棘其處,以為世戒雲。又隳壞共皇廟,諸造議者泠褒、段猶皆徙合浦。

        征師丹詣公交車,賜爵關內侯,食故邑。數月,更封丹為義陽侯;月餘,薨。

        初,哀帝時,馬宮為光祿勳,與丞相、禦史雜議傅太後諡曰孝元傅皇後。及莽追誅前議者,宮為莽所厚,獨不及。宮內慚懼,上書言:“臣前議定陶共王母諡,希指雷同,詭經僻說,以惑誤主上,為臣不忠。幸蒙灑心自新,誠無顏複望闕廷,無心複居官府,無宜複食國邑。願上太師、大司徒、扶德侯印綬,避賢者路。”八月,壬午,莽以太後詔賜宮策曰:“四輔之職,為國維綱;三公之任,鼎足承君;不有鮮明固守,無以居位。君言至誠,不敢文過,朕甚多之。不奪君之爵邑,其上太師、大司徒印綬使者,以侯就第。”

        莽以皇後有子孫瑞,通子午道,從杜陵直絕南山,徑漢中。

        泉陵侯劉慶上書言:“周成王幼小,周公居攝。今帝富於春秋,宜令安漢公行天子事,如周公。”臣皆曰:“宜如慶言。”

        時帝春秋益壯,以衛後故,怨不悅。冬,十二月,莽因臘日上椒酒,置毒酒中;帝有疾。莽作策,請命於泰畤,願以身代,藏策金縢,置於前殿,敕諸公勿敢言。丙午,帝崩於未央宮。大赦天下。莽令天下吏六百石以上皆服喪三年。奏尊孝成廟曰統宗;孝平廟曰元宗。斂孝平,加元服,葬康陵。

        班固讚曰:孝平之世,政自莽出,褒善顯功,以自尊盛。觀其文辭,方外百蠻,無思不服,休征嘉應,頌聲並作;至於變異見於上,民怨於下,莽亦不能文也。

        以長樂少府平晏為大司徒。

        太後與臣議立嗣。時元帝世絕,而宣帝曾孫有見王五人,列侯四十八人。莽惡其長大,曰:“兄弟不得相為後。”乃悉征宣帝玄孫,選立之。

        是月,前輝光謝囂奏武功長孟通浚井得白石,上圓下方,有丹書著石,文曰:“告安漢公莽為皇帝。”符命之起,自此始矣。莽使公以白太後,太後曰:“此誣罔天下,不可施行!”太保舜謂太後曰:“事已如此,無可柰何。沮之,力不能止。又莽非敢有他,但欲稱攝以重其權,填服天下耳”太後心不以為可,然力不能製,乃聽許。舜等共令太後下詔曰:“孝平皇帝短命而崩,已使有司征孝宣皇帝玄孫二十三人,差度宜者,以嗣孝平皇帝之後。玄孫年在繈褓,不得至德君子,孰能安之!安漢公莽,輔政三世,與周公異世同符。今前輝光囂、武功長通上言丹石之符,朕深思厥意,雲"為皇帝"者,乃攝行皇帝之事也。其令安漢公居攝踐祚,如周公故事,具禮儀奏!”於是臣奏言:“太後聖德昭然,深見天意,詔令安漢公居攝。臣請安漢公踐祚,服天子韍冕,背斧依立於戶牖之間,南麵朝臣,聽政事;車服出入警蹕,民臣稱臣妾,皆如天子之製。郊祀天地,宗祀明堂,共祀宗廟,享祭神,讚曰"假皇帝",民臣謂之"攝皇帝",自稱曰"予"。平決朝事,常以皇帝之詔稱"製"。以奉順皇天之心,輔翼漢室,保安孝平皇帝之幼嗣,遂寄托之義,隆治平之化。其朝見太皇太後、帝皇後皆複臣節。自施政於宮家國采,如諸侯禮儀故事。”太後詔曰:“可。”

        王莽居攝元年(丙寅、六年)

        春,正月,王莽祀上帝於南郊,又行迎春、大射、養老之禮。

        三月,己醜,立宣帝玄孫嬰為皇太子,號曰孺子。嬰,廣戚侯顯之子也。年二歲;托以卜相最吉,立之。尊皇後曰皇太後。

        以王舜為太傅、左輔,甄豐為太阿、右拂,甄邯為太保、後承;又置四少,秩皆二千石。

        四月,安眾侯劉崇與相張紹謀曰:“安漢公莽必危劉氏,天下非之,莫敢先舉,此乃宗室之恥也。吾帥宗族為先,海內必和。”紹等從者百餘人遂進攻宛;不得入而敗。

        紹從弟竦與崇族父嘉詣闕自歸;莽赦弗罪。竦因為嘉作奏,稱莽德美,罪狀劉崇:“願為宗室倡始,父子兄弟負籠荷鍤,馳之南陽,豬崇宮室,令如古製;及崇社宜如亳社,以賜諸侯,用永監戒!”於是莽大說,封嘉為率禮侯,嘉子七人皆賜爵關內侯;後又封竦為淑德侯。長安為之語曰:“欲求封,過張伯鬆。力戰,不如巧為奏。”自後謀反皆汙池雲。

        臣複白:“劉崇等謀逆者,以莽權輕也;宜尊重以填海內。”五月,甲辰,太後詔莽朝見太後稱“假皇帝”。

        冬,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臣奏請以安漢公廬為攝省,府為攝殿,第為攝宮。奏可。

        是歲,西羌龐恬、傅幡等怨莽奪其地,反攻西海太守程永;永奔走。莽誅永,遣護羌校尉竇況擊之。

        王莽居攝二年(丁卯、七年)

        春,竇況等擊破西羌。

        五月,更造貨:錯刀,一直五千;契刀,一直五百;大錢,一直五十;與五銖錢並行,民多盜鑄者。禁列侯以下不得挾黃金,輸禦府受直;然卒不與直。

        東郡太守翟義,方進之子也,與姊子上蔡陳豐謀曰:“新都侯攝天子位,號令天下,故擇宗室幼稚者以為孺子,依托周公輔成王之義,且以觀望,必代漢家,其漸可見。方今宗室衰弱,外無強蕃,天下傾首服從,莫能亢扞國難。吾幸得備宰相子,身守大郡,父子受漢厚恩,義當為國討賊,以安社稷;欲舉兵西,誅不當攝者,選宗室子孫輔而立之。設令時命不成,死國埋名,猶可以不慚於先帝。今欲發之,汝肯從我乎?”豐年十八,勇壯,許諾。義遂與東郡都尉劉宇、嚴鄉侯劉信、信弟武平侯劉璜結謀,以九月都試日斬觀令,因勒其車騎、材官士,募郡中勇敢,部署將帥。信子匡時為東平王,乃東平兵,立信為天子;義自號大司馬、柱天大將軍;移檄郡國,言:“莽鴆殺孝平皇帝,攝天子位,欲絕漢室。今天子已立,共行天罰!”郡國皆震。比至山陽,眾十餘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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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六漢紀二十八(三)

    莽聞之,惶懼不能食。太皇太後謂左右曰:“人心不相遠也。我雖婦人,亦知莽必以此自危。”莽乃拜其黨、親輕車將軍、成武侯孫建為奮武將軍,光祿勳、成都侯王邑為虎牙將軍,明義侯王駿為強弩將軍,春王城門校尉王況為震威將軍,宗伯、忠孝侯劉宏為奮衝將軍,中少府、建威侯王昌為中堅將軍,中郎將、震羌侯竇況為奮威將軍,凡七人,自擇除關西人為校尉、軍吏,將關東甲卒,發奔命以擊義焉。複以太仆武讓為積弩將軍,屯函穀關;將作大匠蒙鄉侯逯並為橫埜將軍,屯武關;羲和、紅休侯劉秀為揚武將軍,屯宛。

        三輔聞翟義起,自茂陵以西至汧二十三縣,盜賊並發。槐男子趙朋、霍鴻等自稱將軍,攻燒官寺,殺右輔都尉及斄令,相與謀曰:“諸將精兵悉東,京師空,可攻長安!”眾稍多至十餘萬,火見未央宮前殿。莽複拜衛尉王級為虎賁將軍,大鴻臚、望鄉侯閻遷為折衝將軍,西擊朋等。以常鄉侯王惲為車騎將軍,屯平樂館;騎都尉王晏為建威將軍,屯城北;城門校尉趙恢為城門將軍;皆勒兵自備。以太保、後承、承陽侯甄邯為大將軍,受鉞高廟,領天下兵,左杖節,右把鉞,屯城外。王舜、甄豐晝夜循行殿中。

        莽日抱孺子禱郊廟,會臣,稱曰:“昔成王幼,周公攝政,而管、蔡挾祿父以畔。今翟義亦挾劉信而作亂。自古大聖猶懼此,況臣莽之鬥筲!”臣皆曰:“不遭此變,不章聖德!”冬,十月,甲子,莽依周書作大誥曰:“粵其聞日,宗室之有四百人,民獻儀九萬夫,予敬以終於此謀繼嗣圖功。”遣大夫桓譚等班行諭告天下,以當反位孺子之意。

        諸將東至陳留菑,與翟義會戰,破之,斬劉璜首。莽大喜,複下詔先封車騎都尉孫賢等五十五人皆為列侯,軍中拜授。因大赦天下。於是吏士精銳遂攻圍義於圉城,十二月,大破之,義與劉信棄軍亡,至固始界中,捕得義,屍磔陳都市;卒不得信。

        王莽始初元年(戊辰、八年)

        春,地震。大赦天下。

        王邑等還京師,西與王級等合擊趙朋、霍鴻。二月,朋等殄滅,諸縣息平。還師振旅,莽乃置酒白虎殿,勞賜將帥。詔陳崇治校軍功,第其高下,依周製爵五等,以封功臣為侯、伯、子、男,凡三百九十五人,曰“皆以奮怒,東指西擊,羌寇、蠻盜,反虜、逆賊,不得旋踵,應時殄滅,天下鹹服”之功封雲。其當賜爵關內侯者,更名曰附城,又數百人。莽發翟義父方進及先祖塚在汝南者,燒其棺柩;夷滅三族,誅及種嗣,至皆同坑,以棘五毒葬之。又取義及趙朋、霍鴻黨眾之屍,聚之通路之旁,濮陽、無鹽、圉、槐、盩厔凡五所,建表木於其上,書曰:“反虜逆賊{魚}鯢。”義等敗,莽於是自謂威德日盛,遂謀真之事矣。

        臣複奏:進攝皇帝子安、臨爵為公;封兄子光為衍功侯。是時莽還歸新都國;臣複白以封莽孫宗為新都侯。

        九月,莽母功顯君死。莽自以居攝踐阼,奉漢大宗之後,為功顯君緦縗弁而加麻環絰,如天子吊諸侯服。凡壹吊再會;而令新都侯宗為主,服喪三年雲。

        司威陳崇奏:莽兄子衍功侯光私報執金吾竇況,令殺人;況為收係,致其法。莽大怒,切責光。光母曰:“汝自視孰與長孫、中孫!”長孫、中孫者,宇及獲之字也。遂母子自殺,及況皆死。初,莽以事母、養嫂、撫兄子為名,及後悖虐,複以示公義焉。令光子嘉嗣爵為侯。

        是歲,廣饒侯劉京言齊郡新井,車騎將軍千人扈雲言巴郡石牛,太保屬臧鴻言扶風雍石;莽皆迎受。十一月,甲子,莽奏太後曰:“陛下遇漢十二世三七之,承天威命,詔臣莽居攝。廣饒侯劉京上書言:"七月中,齊郡臨淄縣昌興亭長辛當一暮數夢,曰:“吾,天公使也。天公使我告亭長:"攝皇帝當為真。"不信我,此亭中當有新井。”亭長晨起視亭中,誠有新井,入地且百尺。"十一月,壬子,直建冬至,巴郡石牛,戊午,雍石文,皆到於未央宮之前殿。臣與太保安陽侯舜等視,天風起,塵冥,風止,得銅符帛圖於石前,文曰:"天告帝符,獻者封侯,"騎都尉崔發等視說。孔子曰:"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臣莽敢不承用!臣請共事神祇、宗廟,奏言太皇太後、孝平皇後,皆稱"假皇帝";其號令天下,天下奏言事,毋言"攝";以居攝三年為始初元年;漏刻以百二十為度;用應天命。臣莽夙夜養育隆就孺子,令與周之成王比德,宣明太皇太後威德於萬方,期於富而之。孺子加元服,複子明辟,如周公故事。”奏可。眾庶知其奉符命,指意公博議別奏,以示真之漸矣。

        期門郎張充等六人謀共劫莽,立楚王。發覺,誅死。

        梓潼人哀章學問長安,素無行,好為大言,見莽居攝,作銅匱,為兩檢,署其一曰“天帝行璽金匱圖”,其一署曰“赤帝璽某傳予皇帝金策書”。某者,高皇帝名也。書言王莽為真天子,皇太後如天命。圖書皆書莽大臣八人,又取令名王興、王盛,章因自竄姓名,凡十一人,皆署官爵,為輔佐。章聞齊井、石牛事下,日昏時,衣黃衣,持匱至高廟,以付仆射。仆射以聞。戊辰,莽至高廟拜受金匱神禪,禦王冠,謁太後,還坐未央宮前殿,下書曰:“予以不德,托於皇初祖考黃帝之後,皇始祖考虞帝之苗裔,而太皇太後之末屬。皇天上帝隆顯大佑,成命統序,符契、圖文、金匱策書,神明詔告,屬予以天下兆民。赤帝漢氏高皇帝之靈,承天命,傳金策之書,予甚祗畏,敢不欽受!以戊辰直定,禦王冠,真天子位,定有天下之號曰新。其改正朔,易服色,變犧牲,殊徽幟,異器製。以十二月朔癸酉為始建國元年正月之朔;以雞鳴為時。服色配德上黃,犧牲應正用白,使節之旄幡皆純黃,其署曰"新使五威節",以承皇天上帝威命也。”

        莽將真,先奉諸符瑞以白太後,太後大驚。是時以孺子未立,璽臧長樂宮。及莽位,請璽,太後不肯授莽。莽使安陽侯舜諭指。舜素謹敕,太後雅愛信之。舜見太後,太後知其為莽求璽,怒罵之曰:“而屬父子宗族,蒙漢家力,富貴累世,無以報,受人孤寄,乘便利時奪取其國,不複顧恩義。人如此者,狗豬不食其餘,天下豈有而兄弟邪!且若自以金匱符命為新皇帝,變更正朔、服製,亦當自更作璽,傳之萬世,何用此亡國不祥璽為,而欲求之!我漢家老寡婦,旦暮且死,欲與此璽俱葬,終不可得!”太後因涕泣而言,旁側長禦以下皆垂涕。舜亦悲不能自止,良久,乃仰謂太後:“臣等已無可言者。莽必欲得傳國璽,太後寧能終不與邪!”太後聞舜語切,恐莽欲脅之,乃出漢傳國璽投之地,以授舜曰:“我老已死,知而兄弟今族滅也!”舜得傳國璽,奏之;莽大說,乃為太後置酒未央宮漸台,大縱眾樂。

        莽又欲改太後漢家舊號,易其璽綬,恐不見聽;而莽疏屬王諫欲諂莽,上書言:“皇天廢去漢而命立新室,太皇太後不宜稱尊號,當隨漢廢,以奉天命。”莽以其書白太後,太後曰:“此言是也!”莽因曰:“此悖德之臣也,罪當誅!”於是冠軍張永獻符命銅璧文,言太皇太後當為新室文母太皇太後;莽乃下詔從之。於是鴆殺王諫而封張永為貢符子。

        班彪讚曰:三代以來,王公失世,稀不以女寵。及王莽之興,由孝元後曆漢四世為天下母,饗國六十餘載,小世權,更持國柄;五將、十侯,卒成新都。位號已移於天下,而元後卷卷猶握一璽,不欲以授莽,婦人之仁,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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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七漢紀二十九(一)

    起屠維大荒落(己巳),盡閼逢閹茂(甲戌),凡六年。

        王莽始建國元年(己巳、九年)

        春,正月,朔,莽帥公侯卿士奉皇太後璽韍上太皇太後,順符命,去漢號焉。

        初,莽娶故丞相王欣孫宜春侯鹹女為妻,立以為皇後;生四男,宇、獲前誅死,安頗荒忽,乃以臨為皇太子,安為新嘉辟。封宇子六人皆為公。大赦天下。

        莽乃策命孺子為定安公,封以萬戶,地方百;立漢祖宗之廟於其國,與周後並行其正朔、服色;以孝平皇後為定安太後。讀策畢,莽親執孺子手,流涕歔欷曰:“昔周公攝位,終得複子明辟;今予獨迫皇天威命,不得如意!”哀歎良久。中傅將孺子下殿,北麵而稱臣。百僚陪位,莫不感動。

        又按金匱封拜輔臣:以太傅、左輔王舜為太師,封安新公;大司徒平晏為太傅,就新公;少阿、羲和劉秀為國師,嘉新公;廣漢梓潼哀章為國將,美新公;是為四輔,位上公。太保、後承甄邯為大司馬,承新公;丕進侯王尋為大司徒,章新公;步兵將軍王邑為大司空,隆新公;是為三公。太阿、右拂、大司空甄豐為更始將軍,廣新公;京兆王興為衛將軍,奉新公;輕車將軍孫建為立國將軍,成新公;京兆王盛為前將軍,崇新公;是為四將。凡十一公。王興者,故城門令史;王盛者,賣餅;莽按符命求得此姓名十餘人,兩人容貌應卜相,徑從布衣登用,以示神焉。

        是日,封拜卿大夫、侍中、尚書官凡數百人,諸劉為郡守者皆徙為諫大夫。改明光宮為定安館,定安太後居之;以大鴻臚府為定安公第;皆置門衛使者監領。敕阿乳母不得與嬰語,常在四壁中,至於長大,不能名六畜;後莽以女孫宇子妻之。

        莽策命司各以其職,如典誥之文。置大司馬司允、大司徒司直、大司空司若,位皆孤卿。更名大司農曰羲和,後更為納言;大理曰作士;太常曰秩宗;大鴻臚曰典樂;少府曰共工;水衡都尉曰予虞:與三公司卿分屬三公。置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分主中都官諸職。又更光祿勳等名為六監,皆上卿。改郡太守曰大尹,都尉曰大尉,縣令、長曰宰;長樂宮曰常樂室,長安曰常安。其餘百官、宮室、郡縣盡易其名,不可勝紀。

        封王氏齊縗之屬為侯,大功為伯,小功為子,緦麻為男;其女皆為任。男以“睦”,女以“隆”為號焉。

        又曰:“漢氏諸侯或稱王,至於四夷亦如之,違於古典,繆於一統。其定諸侯王之號皆稱公,及四夷僭號稱王者皆更為侯。”於是漢諸侯王三十二人皆降為公,王子侯者百八十一人皆降為子,其後皆奪爵焉。

        莽又封黃帝、少昊、顓頊、帝嚳、堯、舜、夏、商、周及皋陶、伊尹之後皆為公、侯,使各奉其祭祀。

        莽因漢承平之業,府庫百官之富,百蠻賓服,天下晏然,莽一朝有之,其心意未滿,小漢家製度,欲更為疏闊。乃自謂黃帝、虞舜之後,至齊王建孫濟北王安失國,齊人謂之王家,因以為氏;故以黃帝為初祖,虞帝為始祖。追尊陳胡公為陳胡王,田敬仲以為田敬王,濟北王安為濟北湣王。立祖廟五、親廟四。天下姚、媯、陳、田、王五姓皆為宗室,世世複,無所與。封陳崇、田豐為侯,以奉胡王、敬王後。

        天下牧、守皆以前有翟義、趙明等作亂,領州郡,懷忠孝,封牧為男,守為附城。

        以漢高廟為文祖廟。漢氏園寢廟在京師者,勿罷,祠薦如故。諸劉勿解其複,各終厥身;州牧數存問,勿令有侵冤。

        莽以劉之為字“卯、金、刀”也,詔正月剛卯、金刀之利皆不得行,乃罷錯刀、契刀及五銖錢,更作小錢,徑六分,重一銖,文曰“小錢直一”,與前“大錢五十”者為二品,並行。欲防民盜鑄,乃禁不得挾銅、炭。

        夏,四月,徐鄉侯劉結黨數千人起兵於其國。兄殷,故漢膠東王,時為扶崇公。舉兵攻墨,殷閉城門,自係獄。吏民距;敗走,至長廣死。莽赦殷,益其國滿萬戶,地方百。

        莽曰:“古者一夫田百畝,什一而稅,則國給民富而頌聲作。秦壞聖製,廢井田,是以兼起,貪鄙生,強者規田以千數,弱者曾無立錐之居。又置奴婢之市,與牛馬同闌,製於民臣,顓斷其命,繆於"天地之性人為貴"之義。減輕田租,三十而稅一,常有更賦,罷癃鹹出;而豪民侵陵,分田劫假。厥名三十稅一,實什稅五也。故富者犬馬餘菽粟,驕而為邪;貧者不厭糟糠,窮而為奸;俱陷於辜,刑用不錯。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屬",皆不得賣買。其男口不盈八而田過一井者,分餘田予九族、鄰、鄉黨。故無田、今當受田者,如製度。敢有非井田聖製、無法惑眾者,投諸四裔,以禦魑魅,如皇始祖考虞帝故事!”

        秋,遣五威將王奇等十二人班符命四十二篇於天下:德祥五事,符命二十五,福應十二。五威將奉符命,齎印綬,王侯以下及吏官名更者,外及匈奴、西域、徼外蠻夷,皆授新室印綬,因收故漢印綬。大赦天下。

        五威將乘幹文車,駕坤六馬,背負鷩鳥之毛,服飾甚偉。每一將各置五帥,將持節,帥持幢。其東出者至玄菟、樂浪、高句驪、夫餘;南出者隃徼外,曆益州,改句町王為侯;西出至西域,盡改其王為侯;北出至匈奴庭,授單於印,改漢印文,去璽言章。

        冬,雷,桐華。

        以統睦侯陳崇為司命,主司察上公以下。又以說符侯崔發等為中城、四關將軍,主十二城門及繞溜、羊頭、肴黽、汧隴之固,皆以五威冠其號。

        又遣諫大夫五十人分鑄錢於郡國。

        是歲,真定、常山大雨雹。

        王莽始建國二年(庚午、一年)

        春,二月,赦天下。

        五威將帥七十二人還奏事,漢諸侯王為公者悉上璽綬為民,無違命者。獨故廣陽王嘉以獻符命,魯王閔以獻神書,中山王成都以獻書言莽德,皆封列侯。

        班固論曰:昔周封國八百,同姓五十有餘,所以親親賢賢,關諸盛衰,深根固本,為不可拔者也。故盛則周、召相其治,致刑錯;衰則五伯扶其弱,與共守;天下謂之共主,強大弗之敢傾。曆載八百餘年,數極德盡,降為庶人,用天年終。秦訕笑三代,竊自號為皇帝,而子弟為匹夫,內無骨肉本根之輔,外無尺土藩翼之衛;陳、吳奮其白梃,劉、項隨而斃之。故曰,周過其曆,秦不及期,國勢然也。

        漢興之初,懲戒亡秦孤立之敗,於是尊王子弟,大啟九國。自鴈門以東盡遼陽,為燕、代;常山以南,太行左轉,渡河、濟,漸於海,為齊、趙;穀、泗以往,奄有龜、蒙,為梁、楚;東帶江、湖,薄會稽,為荊、吳;北界淮瀕,略廬、衡,為淮南;波漢之陽,亙九嶷,為長沙。諸侯比境,周匝三垂,外接胡、越。天子自有三河、東郡、潁川、南陽,自江陵以西至巴、蜀,北自雲中至隴西,與京師、內史,凡十五郡;公主、列侯頗邑其中。而藩國大者誇州兼郡,連城數十,宮室、百官同製京師,可謂矯枉過其正矣。雖然,高祖創業,日不暇給,孝惠享國又淺,高後女主攝位,而海內晏如,亡狂狡之憂,卒折諸呂之難,成太宗之業者,亦賴之於諸侯也。

        然諸侯原本以大末,流濫以致溢,小者淫荒越法,大者睽孤橫逆以害身喪國,故文帝分齊、趙,景帝削吳、楚,武帝下推恩之令而藩國自析。自此以來,齊分為七,趙分為六,梁分為五,淮南分為三。皇子始立者,大國不過十餘城。長沙、燕、代雖有舊名,皆亡南北邊矣。景遭七國之難,抑損諸侯,減黜其官。武有衡山、淮南之謀,作左官之律,設附益之法;諸侯惟得衣食稅租,不與政事。至於哀、平之際,皆繼體苗裔,親屬疏遠,生於帷牆之中,不為士民所尊,勢與富室亡異。而本朝短祚,國統三絕。是故王莽知漢中外殫微,本末俱弱,無所忌憚,生其奸心,因母後之權,假伊、周之稱,顓作威福廟堂之上,不降級序而運天下。詐謀成,遂據南麵之尊,分遣五威之吏,馳傳天下,班行符命;漢諸侯王厥角稽首,奉上璽韍,惟恐在後,或乃稱美頌德以求容媚,豈不哀哉!

        國師公劉秀言:“周有泉府之官,收不售,與欲得,易所謂"理財正辭,禁民為非"者也。”莽乃下詔曰:“周禮有賒貸,樂語有五均,傳記各有筦焉。今開賒貸、張五均、設諸筦者,所以齊眾庶,抑兼也。”遂於長安及洛陽、邯鄲、臨菑、宛、成都立五均司市、錢府官。司市常以四時仲月定物上中下之賈,各為其市平。民賣五穀、布帛、絲綿之物不售者,均官考檢厥實,用其本賈取之;物貴過平一錢,則以平賈賣與民;賤減平者,聽民自相與市。又民有乏絕欲賒貸者,錢府予之;每月百錢收息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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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七漢紀二十九(二)

    又以周官稅民,凡田不耕為不殖,出三夫之稅;城郭中宅不樹藝者為不毛,出三夫之布;民浮遊無事,出夫布一疋;其不能出布者作,縣官衣食之。諸取金、銀、連、錫、鳥、獸、魚、鱉於山林、水澤及畜牧者,嬪婦桑蠶、織紝、紡績、補縫,工匠、醫、巫、卜、祝及他方技,商販、賈人,皆各自占所為於其所之,縣官除其本,計其利十分之,而以其一為貢;敢不自占、自占不以實者,盡沒入所采取而作縣官一歲。

        羲和魯匡複奏請榷酒酤,莽從之。又禁民不得挾弩、鎧,犯者徙西海。

        初,莽班四條於匈奴,後護烏桓使者告烏桓民,毋得複與匈奴皮布稅。匈奴遣使者責稅,收烏桓酋豪,縛,倒懸之。酋豪兄弟怒,共殺匈奴使。單於聞之,發左賢王兵入烏桓,攻擊之,頗殺人民,驅婦女弱小且千人去,置左地,告烏桓曰:“持馬畜皮布來贖之!”烏桓持財畜往贖,匈奴受,留不遣。

        及五威將王駿等六人至匈奴,重遺單於金帛,諭曉以受命代漢狀,因易單於故印。故印文曰“匈奴單於璽”,莽更曰“新匈奴單於章”。將率至,授單於印紱,詔令上故印紱。單於再拜受詔。譯前,欲解取故印紱,單於舉掖授之。左姑夕侯蘇從旁謂單於曰:“未見新印文,宜且勿與。”單於止,不肯與。請使者坐穹廬,單於欲前為壽。五威將曰:“故印紱當以時上。”單於曰:“諾。”複舉掖授譯,蘇複曰:“未見印文,且勿與。”單於曰:“印文何由變更!”遂解故印紱奉上將帥,受著新紱,不解視印。飲食至夜,乃罷。右帥陳饒謂諸將帥曰:“向者姑夕侯疑印文,幾令單於不與人。如令視印,見其變改,必求故印,此非辭說所能距也。得而複失之,辱命莫大焉!不如椎破故印以絕禍根。”將帥猶與,莫有應者。饒,燕士,果悍,引斧椎壞之。明日,單於果遣右骨都侯當白將帥曰:“漢單於印言"璽"不言"章",又無"漢"字;諸王已下乃有"漢",言"章"。今去"璽"加"新",與臣下無別。願得故印。”將帥示以故印,謂曰:“新室順天製作,故印隨將帥所自為破壞。單於宜承天命,奉新室之製!”當還白,單於知已無可柰何,又多得賂遺,遣弟右賢王輿奉馬牛隨將帥入謝,因上書求故印。將帥還左汙王鹹所居地,見烏桓民多,以問鹹;鹹具言狀。將帥曰:“前封四條,不得受烏桓降者。亟還之!”鹹曰:“請密與單於相聞,得語,歸之。”單於使鹹報曰:“當從塞內還之邪,從塞外還之邪?”將帥不敢顓決,以聞。詔報:“從塞外還之。”莽悉封五威將為子,帥為男;獨陳饒以破璽之功,封威德子。

        單於始用夏侯藩求地,有拒漢語,後以求稅烏桓不得,因寇掠其人民,釁由是生,重以印文改易,故怨恨;乃遣右大且渠蒲呼盧訾等十餘人將兵眾萬騎,以護送烏桓為名,勒兵朔方塞下,朔方太守以聞。莽以廣新公甄豐為右伯,當出西域。車師後王須置離聞之,憚於供給煩費,謀亡入匈奴;都護但欽召置離,斬之。置離兄輔國侯狐蘭支將置離眾二千餘人,亡降匈奴;單於受之,遣兵與狐蘭支共入寇,擊車師,殺後城長,傷都護司馬,及狐蘭兵複還入匈奴。

        時戊己校尉刁護病,史陳良、終帶、司馬丞韓玄、右曲候任商相與謀曰:“西域諸國頗背叛,匈奴大侵,要死,可殺校尉,帥人眾降匈奴。”遂殺護及其子男、昆弟,盡脅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餘人入匈奴。單於號良、帶曰烏賁都尉。

        冬,十一月,立國將軍孫建奏:“九月,辛巳,陳良、終帶自稱廢漢大將軍,亡入匈奴。又今月癸酉,不知何一男子遮臣建車前,自稱"漢氏劉子輿,成帝下妻子也。劉氏當複,趣空宮!"收係男子,常安姓武字仲。皆逆天違命,大逆無道。漢氏宗廟不當在常安城中,及諸劉當與漢俱廢。陛下至仁,久未定,前故安眾侯劉崇等更聚眾謀反,今狂狡之虜複依托亡漢,至犯夷滅連未止者,此聖恩不蚤絕其萌芽故也。臣請漢氏諸廟在京師者皆罷;諸劉為吏者皆待除於家。”莽曰:“可。嘉新公、國師以符命為予四輔,明德侯劉龔、率禮侯劉嘉等凡三十二人,皆知天命,或獻天符,或貢昌言,或捕告反虜,厥功茂焉。諸劉與三十二人同宗共祖者,勿罷,賜姓曰王。”唯國師公以女配莽子,故不賜姓。

        定安公太後自劉氏之廢,常稱疾不朝會。時年未二十,莽敬憚傷哀,欲嫁之,乃更號曰黃皇室主,欲絕之於漢;令孫建世子盛飾,將醫往問疾。後大怒,鞭笞其傍侍禦,因發病,不肯起。莽遂不複強也。

        十二月,雷。

        莽恃府庫之富,欲立威匈奴,乃更名匈奴單於曰“降奴服於”,下詔遣立國將軍孫建等率十二將分道並出:五威將軍苗欣、虎賁將軍王況出五原;厭難將軍陳欽、震狄將軍王巡出雲中;振武將軍王嘉、平狄將軍王萌出代郡;相威將軍李棽、鎮遠將軍李翁出西河;誅貉將軍楊俊、討濊將軍嚴尤出漁陽;奮武將軍王駿、定胡將軍王晏出張掖;及偏裨以下百八十人,募天下囚徒、丁男、甲卒三十萬人,轉輸衣裘、兵器、糧食,自負海江、淮至北邊,使者馳傳督趣,以軍興法從事。先至者屯邊郡,須畢具乃同時出;窮追匈奴,內之丁令。分其國土人民以為十五,立呼韓邪子孫十五人皆為單於。

        莽以錢幣訖不行,複下書曰:“寶貨皆重則小用不給,皆輕則僦載煩費;輕重大小各差品,則用便而民樂。”於是更作金、銀、龜、貝、錢、布之品,名曰寶貨。錢貨六品,金貨一品,銀貨二品,龜貨四品,貝貨五品,布貨十品,凡寶貨五物、六名、二十八品。鑄作錢布,皆用銅,殽以連、錫。百姓潰亂,其貨不行。莽知民愁,乃但行小錢直一與大錢五十,二品並行;龜、貝、布屬且寢。盜鑄錢者不可禁,乃重其法,一家鑄錢,五家坐之,沒入為奴婢。吏民出入持錢,以副符傳,不持者廚傳勿舍,關津苛留。公卿皆持以入宮殿門,欲以重而行之。是時百姓便安漢五銖錢,以莽錢大小兩行,難知,又數變改,不信,皆私以五銖錢市買;訛言大錢當罷,莫肯挾。莽患之,複下書:“諸挾五銖錢、言大錢當罷者,比非井田製,投四裔!”及坐賣買田宅、奴婢、鑄錢,自諸侯、卿大夫至於庶民,抵罪者不可勝數。於是農商失業,食貨俱廢,民人至涕泣於市道。

        莽之謀篡也,吏民爭為符命,皆得封侯。其不為者相戲曰:“獨無天帝除書乎?”司命陳崇白莽曰:“此開奸臣作福之路而亂天命,宜絕其原。”莽亦厭之,遂使尚書大夫趙並驗治,非五威將帥所班,皆下獄。

        初,甄豐、劉秀、王舜為莽腹心,唱導在位,褒揚功德;安漢、宰衡之號及封莽母、兩子、兄子,皆豐等所共謀,而豐、舜、秀亦受其賜,並富貴矣,非複欲令莽居攝也。居攝之萌,出於泉陵侯劉慶、前輝光謝囂、長安令田終術。莽羽翼已成,意欲稱攝,豐等承順其意;莽輒複封舜、秀、豐等子孫以報之。豐等爵位已盛,心意滿,又實畏漢宗室、天下豪桀;而疏遠欲進者並作符命,莽遂據以真,舜、秀內懼而已。豐素剛強,莽覺其不說,故托符命文,徙豐為更始將軍,與賣餅兒王盛同列;豐父子默默。時子尋為侍中、京兆大尹、茂德侯,作符命:新室當分陝,立二伯,以豐為右伯,太傅平晏為左伯,如周、召故事。莽從之,拜豐為右伯。當述職西出,未行,尋複作符命,言故漢氏平帝後黃皇室主為尋之妻。莽以詐立,心疑大臣怨謗,欲震威以懼下,因是發怒曰:“黃皇室主天下母,此何謂也!”收捕尋。尋亡,豐自殺。尋隨方士入華山,歲餘,捕得,辭連國師公秀子隆威侯棻,棻弟右曹、長水校尉、伐虜侯泳,大司空邑弟左關將軍、掌威侯奇,及秀門人侍中、騎都尉丁隆等,牽引公卿黨、親、列侯以下,死者數百人。乃流棻於幽州,放尋於三危,殛隆於羽山,皆驛車傳致其屍雲。

        是歲,莽始興神仙事,以方士蘇樂言,起八風台,台成萬金;又種五粱禾於殿中,先以寶玉漬種,計粟斛成一金。

        王莽始建國三年(辛未、一一年)

        遣田禾將軍趙並發戍卒屯田五原、北假,以助軍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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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七漢紀二十九(三)

    莽遣中郎將藺苞、副校尉戴級將兵萬騎,多齎珍寶至雲中塞下,招誘呼韓邪諸子,欲以次拜為十五單於。苞、級使譯出塞,誘呼左汙王鹹、鹹子登、助三人至。至則脅拜鹹為孝單於,助為順單於,皆厚加賞賜;傳送助、登長安。莽封苞為宣威公,拜為虎牙將軍;封級為揚威公,拜為虎賁將軍。單於聞之,怒曰:“先單於受漢宣帝恩,不可負也。今天子非宣帝子孫,何以得立!”遣左骨都侯、右伊秩訾王呼盧訾及左賢王樂將兵入雲中益壽塞,大殺吏民。是後,單於曆告左右部都尉、諸邊王入塞寇盜,大輩萬餘,中輩數千,少者數百,殺鴈門、朔方太守、都尉,略吏民畜產,不可勝數,緣邊虛耗。

        是時諸將在邊,以大眾未集,未敢出擊匈奴。討濊將軍嚴尤諫曰:“臣聞匈奴為害,所從來久矣,未聞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後世三家周、秦、漢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漢得下策,秦無策焉。當周宣王時,獫狁內侵,至於涇陽;命將征之,盡境而還。其視戎狄之侵,譬猶,驅之而已,故天下稱明,是為中策。漢武帝選將練兵,約齎輕糧,深入遠戍,雖有克獲之功,胡輒報之。兵連禍結三十餘年,中國罷耗,匈奴亦創艾,而天下稱武,是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恥而輕民力,築長城之固,延袤萬,轉輸之行,起於負海;疆境完,中國內竭,以喪社稷,是為無策。今天下遭陽九之厄,比年饑饉,西北邊尤甚。發三十萬眾,具三百日糧,東援海、代,南取江、淮,然後乃備。計其道,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師老械弊,勢不可用,此一難也。邊空虛,不能奉軍糧,內調郡國,不相及屬,此二難也。計一人三百日食,用糒十八斛,非牛力不能勝;牛又自當齎食,加二十斛,重矣;胡地沙鹵,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軍出未滿百日,牛必物故且盡,餘糧尚多,人不能負,此三難也。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風,多齎釜鍑、薪炭,重不可勝,食糒飲水,以曆四時,師有疾疫之憂,是故前世伐胡不過百日,非不欲久,勢力不能,此四難也。輜重自隨,則輕銳者少,不得疾行,虜徐遁逃,勢不能及。幸而逢虜,又累輜重;如遇險阻,銜尾相隨,虜要遮前後,危殆不測,此五難也。大用民力,功不可必立,臣伏憂之!今發兵,宜縱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入霆擊,且以創艾胡虜。”莽不聽尤言,轉兵穀如故,天下騷動。

        鹹受莽孝單於之號,馳出塞歸庭,具以見脅狀白單於;單於更以為於粟置支侯,匈奴賤官也。後助病死,莽以登代助為順單於。

        吏士屯邊者所在放縱,而內郡愁於征發,民棄城郭,始流亡為盜賊,州、平州尤甚。莽令七公、六卿號皆兼稱將軍,遣著武將軍逯並等鎮名都,中郎將、繡衣執法各五十五人,分鎮緣邊大郡,督大奸猾擅弄兵者。皆乘便為奸於外,撓亂州郡,貨賂為市,侵漁百姓。莽下書切責之曰:“自今以來,敢犯此者,輒捕係,以名聞!”然猶放縱自若。北邊自宣帝以來,數世不見煙火之警,人民熾盛,牛馬布野;及莽撓亂匈奴,與之構難,邊民死亡係獲,數年之間,北邊虛空,野有暴骨矣。

        太師王舜自莽篡位後,病悸寖劇,死。

        莽為太子置師、友各四人,秩以大夫。以故大司徒馬宮等為師疑、傅丞、阿輔、保拂,是為四師;故尚書令唐林等為胥附、奔走、先後、禦侮,是為四友。又置師友、侍中、諫議、六經祭酒各一人,凡九祭酒,秩皆上卿。

        遣使者奉璽書、印綬、安車、駟馬迎龔勝,拜為師友祭酒。使者與郡太守、縣長吏、三老、官屬、行義、諸生千人以上入勝致詔。使者欲令勝起迎,久立門外。勝稱病篤,為床室中戶西、南牖下,東首加朝服拖紳。使者付璽書,奉印綬,內安車、駟馬,進謂勝曰:“聖朝未嚐忘君,製作未定,待君為政;思聞所欲施行,以安海內。”勝對曰:“素愚,加以年老被病,命在朝夕,隨使君上道,必死道路,無益萬分!”使者要說,至以印綬就加勝身;勝輒推不受。使者上言:“方盛夏暑熱,勝病少氣,可須秋涼乃發。”有詔許之。使者五日壹與太守俱問起居,為勝兩子及門人高暉等言:“朝廷虛心待君以茅土之封,雖疾病,宜移動至傳舍,示有行意;必為子孫遺大業。”暉等白使者語,勝自知不見聽,謂暉等:“吾受漢家厚恩,無以報;今年老矣,旦暮入地,誼豈以一身事二姓,下見故主哉!”勝因敕以棺斂喪事:“衣周於身,棺周於衣。勿隨俗動吾塚、種柏、作祠堂!”語畢,遂不複開口飲食。積十四日死。死時,七十九矣。

        是時清名之士,又有琅琊紀逡,齊薛方,太原郇越、郇相,沛唐林、唐尊,皆以明經飭行顯名於世。紀逡、兩唐皆仕莽,封侯,貴重,曆公卿位。唐林數上疏諫正,有忠直節。唐尊衣敝、履空,被虛偽名。郇相為莽太子四友,病死,莽太子遣使裞以衣衾,其子攀棺不聽,曰:“死父遺言:"師友之送,勿有所受!"今於皇太子得托友官,故不受也。”京師稱之。莽以安車迎薛方,方因使者辭謝曰:“堯、舜在上,下有巢、由。今明主方隆唐、虞之德,小臣欲守箕山之節。”使者以聞。莽說其言,不強致。

        初,隃糜郭欽為南郡太守,杜陵蔣詡為兗州刺史,亦以廉直為名。莽居攝,欽、詡皆以病免官,歸鄉,臥不出戶,卒於家。哀、平之際,沛國陳鹹以律令為尚書。莽輔政,多改漢製,鹹心非之;及何武、鮑宣死,鹹歎曰:“易稱"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吾可以逝矣!”乞骸骨去職。及莽篡位,召鹹為掌寇大夫;鹹謝病不肯應。時三子參、欽、豐皆在位,鹹悉令解官歸鄉,閉門不出入,猶用漢家祖臘。人問其故,鹹曰:“我先人豈知王氏臘乎!”悉收斂其家律令、書文,壁藏之。又,齊栗融、北海禽慶、蘇章、山陽曹竟,皆儒生,去官,不仕於莽。

        班固讚曰:春秋列國卿大夫及至漢興將相名臣,耽寵以失其世者多矣,是故清節之士,於是為貴;然大率多能自治而不能治人。王、貢之材,優於龔、鮑。守死善道,勝實蹈焉。貞而不諒,薛方近之。郭欽、蔣詡,好遯不汙,絕紀、唐矣。

        是歲,瀕河郡蝗生。

        河決魏郡,泛清河以東數郡。先是,莽恐河決為元城塚墓害;及決東去,元城不憂水,故遂不堤塞。

        王莽始建國四年(壬申、一二年)

        春,二月,赦天下。

        厭難將軍陳欽、震狄將軍王巡上言:“捕得虜生口驗問,言虜犯邊者皆孝單於鹹子角所為。”莽乃會諸夷,斬鹹子登於長安市。

        大司馬甄邯死。

        莽至明堂,下書:“以洛陽為東都,常安為西都。邦畿連體,各有采、任。州從禹貢為九;爵從周氏為五。諸侯之員千有八百,附城之數亦如之,以俟有功。諸公一同,有眾萬戶;其餘以是為差。今已受封者,公侯以下凡七百九十六人,附城千五百五十一人;以圖簿未定,未授國邑,且令受奉都內,月錢數千。”諸侯皆困乏,至有傭作者。

        莽性躁擾,不能無為,每有所興造,動欲慕古,不度時宜,製度又不定;吏緣為奸,天下謷謷,陷刑者眾。莽知民愁怨,乃下詔:“諸食王田,皆得賣之,勿拘以法。犯私買賣庶人者,且一切勿治。”然他政誖亂,刑罰深刻,賦斂重數,猶如故焉。

        初,五威將帥出西南夷,改句町王為侯,王邯怨怒不附。莽諷牂柯大尹周歆詐殺邯。邯弟承起兵殺歆,州郡擊之,不能服。莽又發高句驪兵擊匈奴;高句驪不欲行,郡強迫,皆亡出塞,因犯法為寇。遼西大尹田譚追擊之,為所殺。州郡歸咎於高句驪侯騶,嚴尤奏言:“貉人犯法,不從騶起;正有他心,宜令州郡且尉安之。今猥被以大罪,恐其遂畔,夫餘之屬必有和者。匈奴未克,夫餘、濊貉複起,此大憂也。”莽不尉安,濊貉遂反;詔尤擊之。尤誘高句驪侯騶至而斬焉,傳首長安。莽大說,更名高句驪為下句驪。於是貉人愈犯邊,東、北與西南夷皆亂。莽誌方盛,以為四夷不足吞滅,專念稽古之事,複下書:“以此年二月東巡狩,具禮儀調度。”而以文母太後體不安,且止待後。

        初,莽為安漢公時,欲諂太皇太後,以斬郅支功奏尊元帝廟為高宗,太後晏駕後,當以禮配食雲。及莽改號太後為新室文母,絕之於漢,不令得體元帝,墮壞孝元廟,更為文母太後起廟;獨置孝元廟故殿以為文母篹食堂,成,名曰長壽宮,以太後在,故未謂之廟。莽置酒長壽宮,請太後。至,見孝元廟廢徹塗地,太後驚泣曰:“此漢家宗廟,皆有神靈,與何治而壞之!且使鬼神無知,又何用廟為!如令有知,我乃人之妃妾,豈宜辱帝之堂以陳饋食哉!”私謂左右曰:“此人慢神多矣,能久得佑乎!”飲酒不樂而罷。自莽篡位後,知太後怨恨,求所以媚太後者無不為,然愈不說。莽更漢家黑貂著黃貂;又改漢正朔、伏臘日。太後令其官屬黑貂;至漢家正、臘日,獨與其左右相對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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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七漢紀二十九(四)

    王莽始建國五年(癸酉、一三年)

        春,二月,文母皇太後崩,年八十四;葬渭陵,與元帝合,而溝絕之。新室世世獻祭其廟;元帝配食,坐於床下。莽為太後服喪三年。

        烏孫大、小昆彌遣使貢獻。莽以烏孫國人多親附小昆彌,見匈奴諸邊並侵,意欲得烏孫心,乃遣使者引小昆彌使坐大昆彌使上。師友祭酒滿昌劾奏使者曰:“夷狄以中國有禮誼,故詘而服從。大昆彌,君也。今序臣使於君使之上,非所以有夷狄也。奉使大不敬!”莽怒,免昌官。

        西域諸國以莽積失恩信,焉耆先叛,殺都護但欽;西域遂瓦解。

        十一月,彗星出;二十餘日,不見。

        是歲,以挾銅炭者多,除其法。

        匈奴烏珠留單於死,用事大臣右骨都侯須卜當,王昭君女伊墨居次雲之也。雲常欲與中國和親,又素與伊粟置支侯鹹厚善,見鹹前後為莽所拜,故遂立鹹為烏累若鞮單於。烏累單於鹹立,以弟輿為右穀蠡王。烏珠留單於子蘇屠胡本為左賢王,後更謂之護於,欲傳以國。鹹怨烏珠留單於貶己號,乃貶護於為左屠耆王。

        王莽天鳳元年(甲戌、一四年)

        春,正月,赦天下。

        莽下詔:“將以是歲四仲月行巡狩之禮,太官齎糒、幹肉,內者行張坐臥;所過毋得有所給。俟畢北巡狩之禮,於土中居洛陽之都。”公奏言:“皇帝至孝,新遭文母之喪,顏色未複,飲食損少;今一歲四巡,道路萬,春秋尊,非糒、幹肉之所能堪。且無巡狩,須闋大服,以安聖體。”莽從之,要期以天鳳七年巡狩;厥明年,土之中,遣太傅平晏、大司空王邑之洛陽營相宅兆,圖起宗廟、社稷、郊兆雲。

        三月,壬申晦,日有食之。大赦天下。以災異策大司馬逯並就侯氏朝位,太傅平晏勿領尚書事。以利苗男欣為大司馬。莽真,尤備大臣,抑奪下權,朝臣有言其過失者,輒拔擢。孔仁、趙博、費興等以敢擊大臣,故見信任,擇名官而居之。國將哀章頗不清,莽為選置和叔,敕曰:“非但保國將閨門,當保親屬在西州者。”諸公皆輕賤,而章尤甚。

        夏,四月,隕霜殺草木,海瀕尤甚。六月,黃霧四塞。秋,七月,大風拔樹,飛北闕直城門屋瓦。雨雹,殺牛羊。

        莽以周官、王製之文,置卒正、連率、大尹,職如太守;又置州牧、部監二十五人。分長安城旁六鄉,置帥各一人。分三輔為六尉郡;河內、河東、弘農、河南、潁川、南陽為六隊郡。更名河南大尹曰保忠信卿。益河南屬縣滿三十,置六郊州長各一人,人主五縣。及他官名悉改。大郡至分為五,合百二十有五郡。九州島之內,縣二千二百有三。又仿古六服為吻、惟寧、惟翰、惟屏、惟垣、惟藩,各以其方為稱,總為萬國焉。其後,歲複變更,一郡至五易名,而還複其故。吏民不能紀,每下詔書,輒係其故名雲。

        匈奴右骨都侯須卜當、伊墨居次雲勸單於和親,遣人之西虎猛製虜塞下,告塞吏雲:“欲見和親侯。”和親侯者,王昭君兄子歙也。中部都尉以聞,莽遣歙、歙弟騎都尉、展德侯颯使匈奴,賀單於初立,賜黃金、衣被、繒帛;紿言侍子登在,因購求陳良、終帶等。單於盡收陳良等二十七人,皆械檻付使者,遣廚唯姑夕王富等四十人送歙、颯。莽作焚如之刑,燒殺陳良等。

        緣邊大饑,人相食。諫大夫如普行邊兵還,言:“軍士久屯寒苦,邊郡無以相贍。今單於新和,宜因是罷兵。”校尉韓威進曰:“以新室之威而吞胡虜,無異口中蚤虱。臣願得勇敢之士五千人,不齎鬥糧,饑食虜肉,渴飲其血,可以橫行!”莽壯其言,以威為將軍。然采普言,征還諸將在邊者,免陳欽等十八人,又罷四關鎮都尉諸屯兵。

        單於貪莽賂遺,故外不失漢故事,然內利寇掠;又使還,知子登前死,怨恨,寇虜從左地入不絕。使者問單於,輒曰:“烏桓與匈奴無狀黠民共為寇入塞,譬如中國有盜賊耳!鹹初立持國,威信尚淺,盡力禁止,不敢有二心!”莽複發軍屯。

        益州蠻夷愁擾,盡反,複殺益州大尹程降。莽遣平蠻將軍馮茂發巴、蜀、犍為吏士,賦斂取足於民,以擊之。

        莽複申下金、銀、龜、貝之貨,頗增減其賈直,而罷大、小錢,改作貨布、貨泉二品並行。又以大錢行久,罷之恐民挾不止,乃令民且獨行大錢;盡六年,毋得複挾大錢矣。每一易錢,民用破業而大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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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八漢紀三十(一)

    起旃蒙大淵獻(乙亥),盡玄黓敦牂(壬午),凡八年。

        王莽天鳳二年(乙亥、一五年)

        春,二月,大赦天下。

        民訛言黃龍墮死黃山宮中,百姓奔走往觀者有萬數。莽惡之,捕係,問所從起;不能得。

        單於鹹和親,求其子登屍。莽欲遣使送致,恐鹹怨恨,害使者,乃收前言當誅侍子者故將軍陳欽,以他罪殺之。莽選辯士濟南王鹹為大使。夏,五月,莽複遣和親侯歙與鹹等送右廚唯姑夕王,因奉歸前所斬侍子登及諸貴人從者喪;單於遣雲、當子男大且渠奢等至塞迎之。鹹到單於庭,陳莽威德,莽亦多遺單於金珍,因諭說改其號,號匈奴曰“恭奴”,單於曰“善於”,賜印綬,封骨都侯當為後安公,當子男奢為後安侯。單於貪莽金幣,故曲聽之;然寇盜如故。

        莽意以為製定則天下自平,故銳思於地理,製禮,作樂,講合六經之說。公卿旦入暮出,論議連年不決,不暇省獄訟冤結,民之急務。縣宰缺者數年守兼,一切貪殘日甚。中郎將、繡衣執法在郡國者,並乘權勢,傳相舉奏。又十一公士分布勸農桑,班時令,按諸章,冠蓋相望,交錯道路,召會吏民,逮捕證左,郡縣賦斂,遞相賕賂,白黑紛然,守闕告訴者多。莽自見前顓權以得漢政,故務自攬眾事,有司受成苟免。諸寶物名、帑藏、錢穀官皆宦者領之;吏民上封事,宦官、左右開發,尚書不得知。其畏備臣下如此。又好變改製度,政令煩多,當奉行者,輒質問乃以從事,前後相乘,憒眊不渫。莽常禦燈火至明,猶不能勝。尚書因是為奸,寢事,上書待報者連年不得去,拘係郡縣者逢赦而後出,衛卒不交代者至三歲。穀糴常貴,邊兵二十餘萬人,仰衣食縣官;五原、代郡尤被其毒,起為盜賊,數千人為輩,轉入旁郡。莽遣捕盜將軍孔仁將兵與郡縣合擊,歲餘乃定。

        邯鄲以北大雨,水出,深者數丈,流殺數千人。

        王莽天鳳三年(丙子、一六年)

        春,二月,乙酉,地震,大雨雪;關東尤甚,深者一丈,竹柏或枯。大司空王邑上書,以地震乞骸骨。莽不許,曰:“夫地有動有震,震者有害,動者不害。春秋記地震,易係坤動;動靜辟翕,萬物生焉。”其好自誣飾,皆此類也。

        先是,莽以製作未定,上自公侯,下至小吏,皆不得俸祿。夏,五月,莽下書曰:“予遭陽九之,百六之會,國用不足,民人騷動,自公卿以下,一月之祿十布二匹,或帛一匹。予每念之,未嚐不戚焉。今會已度,府帑雖未能充,略頗稍給。其以六月朔庚寅始,賦吏祿皆如製度。”四輔、公卿、大夫、士下至輿、僚,凡十五等。僚祿一歲六十六斛,稍以差稱。上至四輔而為萬斛雲。莽又曰:“古者歲豐穰則充其禮,有災害則有所損,與百姓同憂喜也。其用上計時通計,天下幸無災害者,太官膳羞備其品矣;有災害,以什率多少而損膳焉。自十一公、六司、六卿以下,各分州郡、國邑保其災害,亦以十率多少而損其祿。郎、從官、中都官吏食祿都內之委者,以太官膳羞備損而為節。冀上下同心,勸進農業,安元元焉。”莽之製度煩碎如此,課計不可理,吏終不得祿,各因官職為奸,受取賕賂以自共給焉。

        戊辰,長平館西岸崩,壅涇水不流,毀而北行。臣上壽,以為河圖所謂“以土填水”,匈奴滅亡之祥也。莽乃遣州牧宋弘、遊擊都尉任萌等將兵擊匈奴,至邊止屯。

        秋,七月,辛酉,霸城門災。

        戊子晦,日有食之。大赦天下。

        平蠻將軍馮茂擊句町,士卒疾疫死者什六七,賦斂民財什取五,益州虛耗而不克;征還,下獄死。冬,更遣寧始將軍廉丹與庸部牧史熊,大發天水、隴西騎士,廣漢、巴、蜀、犍為吏民十萬人、轉輸者合二十萬人擊之。始至,頗斬首數千;其後軍糧前後不相及,士卒饑疫。莽征丹、熊,丹、熊願益調度,必克乃還,複大賦斂。就都大尹馮英不肯給,上言:“自西南夷反叛以來,積且十年,郡縣距擊不已,續用馮茂,苟施一切之政;僰道以南,山險高深茂,多驅眾遠居,費以億計,吏士罹毒氣死者什七。今丹、熊懼於自詭,期會調發諸郡兵穀,複訾民取其什四,空破梁州,功終不遂。宜罷兵屯田,明設購賞。”莽怒,免英官;後頗覺寤,曰:“英亦未可厚非。”複以英為長沙連率。越巂蠻夷任貴亦殺太守枚根。

        翟義黨王孫慶捕得,莽使太醫、尚方與巧屠共刳剝之,量度五臧,以竹筳導其脈,知所終始,雲可以治病。

        是歲,遣大使五威將王駿、西域都護李崇、戊己校尉郭欽出西域;諸國皆郊迎,送兵穀。駿欲襲擊之,焉耆詐降而聚兵自備,駿等將莎車、龜茲兵七千餘人分為數部,命郭欽及佐帥何封別將居後。駿等入焉耆;焉耆伏兵要遮駿,及姑墨、封、危須國兵為反間,還共襲駿,皆殺之。欽後至焉耆,焉耆兵未還,欽襲擊,殺其老弱,從車師還入塞。莽拜欽為填外將軍,封劋胡子;何封為集胡男。李崇收餘士,還保龜茲。及莽敗,崇沒,西域遂絕。

        王莽天鳳四年(丁醜、一七年)

        夏,六月,莽更授諸侯王茅土於明堂,親設文石之平,陳菁茅四色之土,告王岱宗、泰社、後土、先祖、先妣以班授之。莽好空言,慕古法,多封爵人;性實吝嗇,托以地理未定,故且先賦茅土,用慰喜封者。

        秋,八月,莽親之南郊,鑄作威鬥,以五石銅為之,若北鬥,長二尺五寸,欲以厭勝眾兵。成,令司命負之,莽出在前,入在禦旁。

        莽置羲和命士,以督五均、六筦。郡有數人,皆用富賈為之,乘傳求利,交錯天下;因與郡縣通奸,多張空簿,府藏不實,百姓愈病。是歲,莽複下詔申明六筦,每一筦為設科條防禁,犯者罪至死。奸民猾吏並侵,眾庶各不安生,又一切調上公以下諸有奴婢者,率一口出三千六百,天下愈愁。納言馮常以六筦諫,莽大怒,免常官。法令煩苛,民搖手觸禁,不得耕桑,繇役煩劇,而枯旱、蝗蟲相因,獄訟不決。吏用苛暴立威,旁緣莽禁,侵刻小民,富者不能自別,貧者無以自存,於是並起為盜賊,依阻山澤,吏不能禽而覆蔽之,浸淫日廣。臨淮瓜田儀依阻會稽長州;琅邪呂母聚黨數千人,殺海曲宰,入海中為盜,其眾浸多,至萬數。荊州饑饉,民眾入野澤,掘鳧茈而食之,更相侵奪。新市人王匡、王鳳為平理諍訟,遂推為渠帥,眾數百人。於是諸亡命者南陽馬武、潁川王常、成丹等,皆往從之。共攻離鄉聚,臧於綠林山中,數月間至七八千人。又有南郡張霸、江夏羊牧等與王匡俱起,眾皆萬人。莽遣使者赦盜賊,還言:“盜賊解輒複合。問其故,皆曰:"愁法禁煩苛,不得舉手,力作所得,不足以給貢稅;閉門自守,又坐鄰伍鑄錢挾銅,奸吏因以愁民。"民窮,悉起為盜賊。”莽大怒,免之。其或順指言“民驕黠當誅”及言“時運適然,且滅不久”,莽說,輒遷官。

        王莽天鳳五年(戊寅、一八年)

        春,正月,朔,北軍南門災。

        以大司馬司允費興為荊州牧;見,問到部方略,興對曰:“荊、揚之民,率依阻山澤,以漁采為業。間者國張六筦,稅山澤,妨奪民之利,連年久旱,百姓饑窮,故為盜賊。興到部,欲令明曉告盜賊歸田,假貸牛、種食,闊其租賦,冀可以解釋安集。”莽怒,免興官。

        天下吏以不得俸祿,並為奸利,郡尹、縣宰家累千金。莽乃考始建國二年胡虜猾夏以來諸軍吏及緣邊吏大夫以上為奸利增產致富者,收其家所有財產五分之四以助邊急。公府士馳傳天下,考覆貪饕,開吏告其將、奴婢告其主,冀以禁奸,而奸愈甚。

        莽孫功崇公宗坐自畫容貌被服天子衣冠,刻三印,發覺,自殺。宗姊妨為衛將軍王興夫人,坐祝詛姑,殺婢以絕口,與興皆自殺。

        是歲,揚雄卒。初,成帝之世,雄為郎,給事黃門,與莽及劉秀並列;哀帝之初,又與董賢同官。莽、賢為三公,權傾人主,所薦莫不拔擢,而雄三世不徙官。及莽篡位,雄以耆老久次,轉為大夫。恬於勢利,好古樂道,欲以文章成名於後世,乃作太玄以綜天、地、人之道;又見諸子各以其智舛馳,大抵詆訾聖人,為怪迂、析辯詭辭以撓世事,雖小辯,終破大道而惑眾,使溺於所聞而不自知其非也,故人時有問雄者,常用法應之,號曰法言。用心於內,不求於外,於時人皆忽之;唯劉秀及範逡敬焉,而桓譚以為絕倫,巨鹿侯芭師事焉。大司空王邑、納言嚴尤聞雄死,謂桓譚曰:“子常稱揚雄書,豈能傳於後世乎?”譚曰:“必傳,顧君與譚不及見也。凡人賤近而貴遠,親見揚子雲祿位容貌不能動人,故輕其書。昔老聃著虛無之言兩篇,薄仁義,非禮學,然後好之者尚以為過於五經,自漢文、景之君及司馬遷皆有是言。今揚子之書文義至深,而論不詭於聖人,則必度越諸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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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八漢紀三十(二)

    琅邪樊崇起兵於莒,眾百餘人,轉入太山。盜以崇勇猛,皆附之,一歲間至萬餘人。崇同郡人逄安、東海人徐宣、謝祿、楊音各起兵,合數萬人,複引從崇;共還攻莒,不能下,轉掠青、徐間。又有東海刀子都,亦起兵鈔擊徐、兗。莽遣使者發郡國兵擊之,不能克。

        烏累單於死,弟左賢王輿立,為呼都而屍道皋若鞮單於。輿立,貪利賞賜,遣大且渠奢與伊墨居次雲女弟之子櫝王俱奉獻至長安。莽遣和親侯歙與奢等俱至製虜塞下,與雲及須卜當會;因以兵迫脅雲、當,將至長安。雲、當小男從塞下得脫,歸匈奴。當至長安,莽拜為須卜單於,欲出大兵以輔立之,兵調度亦不合。而匈奴愈怒,並入北邊為寇。

        王莽天鳳六年(己卯、一九年)

        春,莽見盜賊多,乃令太史推三萬六千歲曆紀,六歲一改元,布天下;下書自言“己當如黃帝仙升天”,欲以誑耀百姓,銷解盜賊。眾皆笑之。

        初獻新樂於明堂、太廟。

        更始將軍廉丹擊益州,不能克。益州夷棟蠶、若豆等起兵殺郡守,越巂夷人大牟亦叛,殺略吏人。莽召丹還,更遣大司馬護軍郭興、庸部牧李擊蠻夷若豆等、太傅羲叔士孫喜清潔江湖之盜賊。而匈奴寇邊甚,莽乃大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囚、吏民奴,名曰豬突、豨勇,以為銳卒。一切稅天下吏民,訾三十取一,縑帛皆輸長安。令公卿以下至郡縣黃綬皆保養軍馬,多少各以秩為差;吏盡複以與民。又博募有奇技術可以攻匈奴者,將待以不次之位,言便宜者以萬數;或言能渡水不用舟楫,連馬接騎,濟百萬師;或言不持鬥糧,服食藥物,三軍不饑;或言能飛,一日千,可窺匈奴;莽輒試之,取大鳥翮為兩翼,頭與身皆著毛,通引環紐,飛數百步墮。莽知其不可用,苟欲獲其名,皆拜為理軍,賜以車馬,待發。

        初,莽之欲誘迎須卜當也,大司馬嚴尤諫曰:“當在匈奴右部,兵不侵邊,單於動靜輒語中國,此方麵之大助也。於今迎當置長安街,一胡人耳,不如在匈奴有益。”莽不聽。得當,欲遣尤與廉丹擊匈奴,皆賜姓征氏,號二征將軍,令誅單於輿而立當代之。出車城西橫,未發。尤素有智略,非莽攻伐四夷,數諫不從;及當出,廷議,尤固言“匈奴可且以為後,先憂山東盜賊。”莽大怒,策免尤。

        大司空議曹史代郡範升奏記王邑曰:“升聞子以人不間於其父母為孝,臣以下不非其君上為忠。今眾人鹹稱朝聖,皆曰公明;蓋明者無不見,聖者無不聞。今天下之事,昭昭於日月,震震於雷霆,而朝雲不見,公雲不聞,則元元焉所呼天!公以為是而不言,則過小矣;知而從令,則過大矣;二者於公無可以免,宜乎天下歸怨於公矣。朝以遠者不服為至念,升以近者不悅為重憂。今動與時戾,事與道反,馳騖覆車之轍,踵循敗事之後,後出益可怪,晚發愈可懼耳。方春歲首而動發遠役,藜藿不充,田荒不耕,穀價騰躍,斛至數千,吏民陷於湯火之中,非國家之民也。如此,則胡、貊守闕,青、徐之寇在於帷帳矣。升有一言,可以解天下倒縣,免元元之急;不可書傳,願蒙引見,極陳所懷。”邑不聽。

        翼平連率田況奏郡縣訾民不實,莽複三十取一;以況忠言憂國,進爵為伯,賜錢二百萬,眾庶皆詈之。青、徐民多棄鄉流亡,老弱死道路,壯者入賊中。

        夙夜連率韓博上言:“有奇士,長丈,大十圍,來至臣府,欲奮擊胡虜,自謂巨毋霸,出於蓬萊東南五城西北昭如海瀕,軺車不能載,三馬不能勝。日以大車四馬,建虎旗,載霸詣闕。霸臥則枕鼓,以鐵箸食,此皇天所以輔新室也!願陛下作大甲、高車、賁育之衣,遣大將一人與虎賁百人迎之於道,京師門戶不容者,開高大之,以示百蠻,鎮安天下。”博意欲以風莽;莽聞,惡之,留霸在所新豐,更其姓曰巨母氏,謂因文母太後而霸王符也。征博,下獄,以非所宜言,棄市。

        關東饑旱連年,刁子都等黨眾寖多,至六七萬。

        王莽地皇元年(庚辰、二年)

        春,正月,乙未,赦天下。改元曰地皇,從三萬六千歲曆號也。

        莽下書曰:“方出軍行師,敢有趨讙犯法者輒論斬,毋須時!”於是春、夏斬人都市,百姓震懼,道路以目。

        莽見四方盜賊多,複欲厭之,又下書曰:“予之皇初祖考黃帝定天下,將兵為大將軍,內設大將,外置大司馬五人,大將軍至士吏凡七十三萬八千九百人,士千三百五十萬人。予受符命之文,稽前人,將條備焉。”於是置前、後、左、右、中大司馬之位,賜諸州牧至縣宰皆有大將軍、偏、裨、校尉之號焉。乘傳使者經曆郡國,日且十輩,倉無見穀以給;傳車馬不能足,賦取道中車馬,取辦於民。

        秋,七月,大風毀王路堂。莽下書曰:“乃壬午餔時,有烈風雷雨發屋折木之變,予甚恐焉;伏念一旬,迷乃解矣。昔符命立安為新遷王,臨國洛陽,為統義陽王,議者皆曰:"臨國洛陽為統,謂據土中為新室統也,宜為皇太子。"自此後,臨久病,雖瘳不平。臨有兄而稱太子,名不正。惟位以來,陰陽未和,穀稼鮮耗,蠻夷猾夏,寇賊奸宄,人民征營,無所錯手足。深惟厥咎,在名不正焉。其立安為新遷王,臨為統義陽王。”

        莽又下書曰:“寶黃廝赤。其令郎從官皆衣絳。”

        望氣為數者多言有土功象;九月,甲申,莽起九廟於長安城南,黃帝廟方四十丈,高十七丈,餘廟半之,製度甚盛。博征天下工匠及吏民以義入錢穀助作者,駱驛道路;窮極百工之巧;功費數百餘萬,卒徒死者萬數。

        是月,大雨六十餘日。

        巨鹿男子馬適求等謀舉燕、趙兵以誅莽。大司空士王丹發覺,以聞。莽遣三公大夫逮治黨與,連及郡國豪桀數千人,皆誅死。封丹為輔國侯。

        莽以私鑄錢死及非沮寶貨投四裔,犯法者多,不可勝行;乃更輕其法,私鑄作泉布者與妻子沒入為官奴婢,吏及比伍知而不舉告,與同罪;非沮寶貨,民罰作一歲,吏免官。

        太傅平晏死;以予虞唐尊為太傅。尊曰:“國虛民貧,咎在奢泰。”乃身短衣小,乘牝馬、柴車、藉,以瓦器飲食,又以曆遺公卿。出,見男女不異路者,尊自下車,以象刑赭幡汙染其衣。莽聞而說之,下詔申敕公卿:“思與厥齊;”封尊為平化侯。

        汝南郅惲明天文曆數,以為漢必再受命,上書說莽曰:“上天垂戒,欲悟陛下,令就臣位。取之以天,還之以天,可謂知命矣!”莽大怒,係惲詔獄,踰冬,會赦得出。

        王莽地皇二年(辛巳、二一年)

        春,正月,莽妻死,諡曰孝睦皇後。初,莽妻以莽數殺其子,涕泣失明;莽令太子臨居中養焉。莽妻旁侍者原碧,莽幸之,臨亦通焉;恐事泄,謀共殺莽。臨妻愔,國師公女,能為星,語臨宮中且有白衣會,臨喜,以為所謀且成;後貶為統義陽王,出在外第,愈憂恐。會莽妻病困,臨予書曰:“上於子孫至嚴,前長孫、中孫年俱三十而死。今臣臨複適三十,誠恐一旦不保中室,則不知死命所在!”莽候妻疾,見其書,大怒,疑臨有惡意,不令得會喪。葬,收原碧等考問,具服奸、謀殺狀。莽欲秘之,使殺案事使者司命從事,埋獄中,家不知所在。賜臨藥;臨不肯飲,自刺死。又詔國師公:“臨本不知星,事從愔起。”愔亦自殺。

        是月,新遷王安病死。初,莽為侯就國時,幸侍者增秩、懷能,生子興、匡,皆留新都國,以其不明故也。及安死,莽乃以王車遣使者迎興、匡,封興為功修公,匡為功建公。

        卜者王況謂魏成大尹李焉曰:“漢家當複興,李氏為輔。”因為焉作讖書,合十餘萬言。事發,莽皆殺之。

        莽遣太師羲仲景尚、更始將軍護軍王黨將兵擊青、徐賊,國師和仲曹放助郭興擊句町,皆不能克。軍師放縱,百姓重困。

        莽又轉天下穀帛詣西河、五原、朔方、漁陽,每一郡以百萬數,欲以擊匈奴。須卜當病死,莽以庶女妻其子後安公奢,所以尊寵之甚厚,終欲為出兵立之者。會莽敗,雲、奢亦死。

        秋,隕霜殺菽,關東大饑,蝗。

        莽輕私鑄錢之法,犯者愈眾,及伍人相坐,沒入為官奴婢;其男子檻車,女子步,以鐵瑣琅當其頸,傳詣鍾官以十萬數。到者易其夫婦。愁苦死者什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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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八漢紀三十(三)

    上穀儲夏自請說瓜田儀降之;儀未出而死。莽求其屍葬之,為起塚、祠室,諡曰瓜寧殤男。

        閏月,丙辰,大赦。

        郎陽成修獻符命,言繼立民母;又曰:“黃帝以百二十女致神仙。”莽於是遣中散大夫、謁者各四十五人,分行天下,博采鄉所高有淑女者上名。

        莽惡漢高廟神靈,遣虎賁武士入高廟,四麵提擊,斧壞戶牖,桃湯、赭鞭鞭灑屋壁,令輕車校尉居其中。

        是歲,南郡秦豐聚眾且萬人;平原女子遲昭平亦聚數千人在河阻中。莽召問臣禽賊方略,皆曰:“此天囚行屍,命在漏刻。”故左將軍公孫祿征來與議,祿曰:“太史令宗宣,典星曆,候氣變,以凶為吉,亂天文,誤朝廷;太傅平化侯尊,飾虛偽以偷名位,賊夫人之子;國師嘉信公秀,顛倒五經,毀師法,令學士疑惑;明學男張邯、地理侯孫陽,造井田,使民棄土業;羲和魯匡,設六筦以窮工商;說符侯崔發,阿諛取容,令下情不上通;宜誅此數子以慰天下!”又言:“匈奴不可攻,當與和親。臣恐新室憂不在匈奴而在封域之中也。”莽怒,使虎賁扶祿出,然頗采其言,左遷魯匡為五原卒正,以百姓怨誹故也;六筦非匡所獨造,莽厭眾意而出之。

        初,四方皆以饑寒窮愁起為盜賊,稍聚,常思歲熟得歸鄉,眾雖萬數,不敢略有城邑,日闋而已;諸長吏牧守皆自亂中兵而死,賊非敢欲殺之也,而莽終不諭其故。是歲,荊州牧發奔命二萬人討綠林賊;賊帥王匡等相率迎擊於雲杜,大破牧軍,殺數千人,盡獲輜重。牧欲北歸,馬武等複遮擊之,鉤牧車屏泥,刺殺其驂乘,然終不敢殺牧。賊遂攻拔竟陵,轉擊雲杜、安陸,多略婦女,還入綠林中,至有五萬餘口,州郡不能製。又,大司馬士按章豫州,為賊所獲,賊送付縣。士還,上書具言狀。莽大怒,以為誣罔,因下書責七公曰:“夫吏者,理也。宣德明恩,以牧養民,仁之道也。抑強督奸,捕誅盜賊,義之節也。今則不然。盜發不輒得,至成黨遮略乘傳宰士。士得脫者又妄自言:"我責數賊:“何為如是?”賊曰:“以貧窮故耳。”賊護出我。"今俗人議者率多若此。惟貧困饑寒犯法為非,大者盜,小者偷穴,不過二科;今乃結謀連黨以千百數,是逆亂之大者,豈饑寒之謂邪!七公其嚴敕卿大夫、卒正、連率、庶尹,謹牧養善民,急捕殄盜賊!有不同心力疾惡黠賊,而妄曰饑寒所為,輒捕係,請其罪!”於是下愈恐,莫敢言賊情者,州郡又不得擅發兵,賊由是遂不製。

        唯翼平連率田況素果敢,發民年十八以上四萬餘人,授以庫兵,與刻石為約。樊崇等聞之,不敢入界。況自劾奏;莽讓況:“未賜虎符而擅發兵,此弄兵也,厥罪乏興。以況自詭必禽滅賊,故且勿治。”後況自請出界擊賊,所向皆破。莽以璽書令況領青、徐二州牧事,況上言:“盜賊始發,其原甚微,部吏、伍人所能禽也;咎在長吏不為意,縣欺其郡,郡欺朝廷,實百言十,實千言百。朝廷忽略,不輒督責,遂至延蔓連州,乃遣將帥,多使者,傳相監趣。郡縣力事上官,應塞詰對,共酒食,具資用,以救斷斬,不暇複憂盜賊、治官事。將帥又不能躬率吏士,戰則為賊所破,吏氣浸傷,徒費百姓。前幸蒙赦令,賊欲解散,或反遮擊,恐入山穀,轉相告語;故郡縣降賊皆更驚駭,恐見詐滅,因饑饉易動,旬日之間更十餘萬人,此盜賊所以多之故也。今洛陽以東,米石二千,竊見詔書欲遣太師、更始將軍;二人爪牙重臣,多從人眾,道上空竭,少則無以威示遠方。宜急選牧、尹以下,明其賞罰,收合離鄉;小國無城郭者,徙其老弱置大城中,積臧穀食,力固守。賊來攻城,則不能下;所過無食,勢不得聚;如此,招之必降,擊之則滅。今空複多出將帥,郡縣苦之,反甚於賊。宜盡征還乘傳諸使者以休息郡縣;委任臣況以二州盜賊,必平定之。”莽畏惡況,陰為發代,遣使者賜況璽書。使者至,見況,因令代監其兵,遣況西詣長安,拜為師尉大夫。況去,齊地遂敗。

        王莽地皇三年(壬午、二二年)

        春,正月,九廟成,納神主。莽謁見,大駕乘六馬,以五采毛為龍文衣,著角,長三尺。又造華蓋九重,高八丈一尺,載以四輪車;挽者皆呼“登仙”,莽出,令在前。百官竊言:“此似輀車,非仙物也。”

        二月,樊崇等殺景尚。

        關東人相食。

        夏,四月,遣太師王匡、更始將軍廉丹東討眾賊。初,樊崇等眾寖盛,乃相與為約:“殺人者死,傷人者償創。”其中最尊號三老,次從事,次卒史。及聞太師、更始將討之,恐其眾與莽兵亂,乃皆朱其眉以相識別,由是號曰赤眉。匡、丹合將銳士十餘萬人,所過放縱。東方為之語曰:“寧逢赤眉,不逢太師!太師尚可,更始殺我!”卒如田況之言。

        莽又多遣大夫、謁者分民草木為酪,酪不可食,重為煩費。

        綠林賊遇疾疫,死者且半,乃各分散引去。王常、成丹西入南郡,號“下江兵”;王鳳、王匡、馬武及其支黨朱鮪、張卬等北入南陽,號“新市兵”;皆自稱將軍。莽遣司命大將軍孫仁部豫州,納言大將軍嚴尤、秩宗大將軍陳茂擊荊州,各從吏士百餘人,乘傳到部募士。尤謂茂曰:“遣將不與兵符,必先請而後動,是猶絏韓盧而責之獲也。”

        蝗從東方來,飛蔽天。

        流民入關者數十萬人,乃置養贍官稟食之,使者監領,與小吏共盜其稟,饑死者什七八。

        先是,莽使中黃門王業領長安市買,賤取於民;民甚患之。業以省費為功,賜爵附城。莽聞城中饑饉,以問業。業曰:“皆流民也。”乃市所賣粱飯、肉羹,持入示莽曰:“居民食鹹如此。”莽信之。

        秋,七月,新市賊王匡等進攻隨;平林人陳牧、廖湛複聚眾千餘人,號“平林兵”,以應之。

        莽詔書讓廉丹曰:“倉廩盡矣,府庫空矣,可以怒矣,可以戰矣!將軍受國重任,不捐身於中野,無以報恩塞責!”丹惶恐,夜,召其掾馮衍,以書示之。衍因說丹曰:“張良以五世相韓,椎秦始皇博浪之中。將軍之先,為漢信臣;新室之興,英俊不附。今海內潰亂,人懷漢德,甚於周人思召公也;人所歌舞,天必從之。今方為將軍計,莫若屯據大郡,鎮撫吏士,砥厲其節,納雄桀之士,詢忠智之謀,興社稷之利,除萬人之害,則福祿流於無窮,功烈著於不滅;何與軍覆於中原,身膏於草野,功敗名喪,恥及先祖哉!”丹不聽。衍,左將軍奉世曾孫也。

        冬,無鹽索盧恢等舉兵,反城附賊,廉丹、王匡攻拔之,斬首萬餘級。莽遣中郎將奉璽書勞丹、匡,進爵為公;封吏士有功者十餘人。

        赤眉別校董憲等眾數萬人在梁郡,王匡欲進擊之;廉丹以為新拔城罷勞,當且休士養威。匡不聽,引兵獨進,丹隨之。合戰成昌,兵敗,匡走;丹使吏持其印、紱、節付匡曰:“小兒可走,吾不可!”遂止,戰死。校尉汝雲、王隆等二十餘人別,聞之,皆曰:“廉公已死,吾誰為生!”馳奔賊,皆戰死。

        國將哀章自請願平山東,莽遣章馳東與太師匡力。又遣大將軍陽浚守敖倉;司徒王尋將十餘萬屯洛陽,鎮南宮;大司馬董忠養士習射中軍北壘;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職。

        初,長沙定王發生舂陵節侯買,買生戴侯熊渠,熊渠生考侯仁。仁以南方卑濕,徙封南陽之白水鄉,與宗族往家焉。仁卒,子敞嗣;值莽篡位,國除。節侯少子外為鬱林太守,外生巨鹿都尉回,回生南頓令欽。欽娶湖陽樊重女,生三男:演,仲,秀,兄弟早孤,養於叔父良。演性剛毅,慷慨有大節,自莽篡漢,常憤憤,懷複社稷之慮,不事家人居業,傾身破產,交結天下雄俊。秀隆準日角,性勤稼穡;演常非笑之,比於高祖兄仲。秀姊元為新野鄧晨妻,秀嚐與晨俱過穰人蔡少公,少公頗學圖讖,言“劉秀當為天子”;或曰:“是國師公劉秀乎?”秀戲曰:“何用知非仆邪!”坐者皆大笑。晨心獨喜。

        宛人李守,好星曆、讖記,為莽宗卿師,嚐謂其子通曰:“劉氏當興,李氏為輔。”及新市、平林兵起,南陽騷動,通從弟軼謂通曰:“今四方擾亂,漢當複興。南陽宗室,獨劉伯升兄弟泛愛容眾,可與謀大事。”通笑曰:“吾意也!”會秀賣穀於宛,通遣軼往迎秀,與相見,因具言讖文事,與相約結,定計議。通欲以立秋材官都試騎士日,劫前隊大夫甄阜及屬正梁丘賜,因以號令大眾,使軼與秀歸舂陵舉兵以相應。於是演召諸豪桀計議曰:“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連年,兵革並起,此亦天亡之時,複高祖之業,定萬世之秋也!”眾皆然之。於是分遣親客於諸縣起兵,演自發舂陵子弟。諸家子弟恐懼,皆亡匿,曰:“伯升殺我!”及見秀絳衣大冠,皆驚曰:“謹厚者亦複為之!”乃稍自安。凡得子弟七八千人,部署賓客,自稱“柱天都部”。秀時年二十八。李通未發,事覺,亡走;父守及家屬坐死者六十四人。

        演使族人嘉招說新市、平林兵,與其帥王鳳、陳牧西擊長聚;進屠唐子鄉,又殺湖陽尉。軍中分財物不均,眾恚恨,欲反攻諸劉;劉秀斂宗人所得物,悉以與之,眾乃悅。進拔棘陽,李軼、鄧晨皆將賓客來會。

        嚴尤、陳茂破下江兵;成丹、王常、張卬等收散卒入蔞溪,略鍾、龍間,眾複振;引軍與荊州牧戰於上唐,大破之。

        十一月,有星孛於張。

        劉演欲進攻宛,至小長安聚,與甄阜、梁丘賜戰;時天密霧,漢軍大敗。秀單馬走,遇女弟伯姬,與共騎而奔;前行,複見姊元,趣令上馬,元以手揮曰:“行矣,不能相救,無為兩沒也!”會追兵至,元及三女皆死,演弟仲及宗從死者數十人。

        演複收會兵眾,還保棘陽。阜、賜乘勝留輜重於藍鄉,引精兵十萬南渡潢淳,臨沘水,阻兩川間為營,絕後橋,示無還心。新市、平林見漢兵數敗,阜、賜軍大至,各欲解去,演甚患之。會下江兵五千餘人至宜秋,演與秀及李通造其壁曰:“願見下江一賢將,議大事。”眾推王常。演見常,說以合從之利,常大悟曰:“王莽殘虐,百姓思漢。今劉氏複興,真主也;誠思出身為用,輔成大功。”演曰:“如事成,豈敢獨饗之哉!”遂與常深相結而去。常還,具為餘將成丹、張卬言之。丹、卬負其眾曰:“大丈夫起,當各自為主,何故受人製乎!”常乃徐曉說其將帥曰:“王莽苛酷,積失百姓之心,民之謳吟思漢,非一日也,故使吾屬因此得起。夫民所怨者,天所去也;民所思者,天所與也。舉大事,必當下順民心,上合天意,功乃可成;若負強恃勇,觸情恣欲,雖得天下,必複失之。以秦、項之勢,尚至夷覆,況今布衣相聚草澤,以此行之,滅亡之道也。今南陽諸劉舉兵,觀其來議者,皆有深計大慮,王公之才,與之合,必成大功,此天所以佑吾屬也!”下江諸將雖屈強少識,然素敬常,乃皆謝曰:“無王將軍,吾屬幾陷於不義!”引兵與漢軍、新市、平林合。於是諸部齊心同力,銳氣益壯。演大饗軍士,設盟約,休卒三日,分為六部;十二月,晦,潛師夜起,襲取藍鄉,盡獲其輜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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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九漢紀三十一(一)

    起昭陽協洽(癸未),盡閼逢涒灘(甲申),凡二年。

        淮陽王更始元年(癸未、二三年)

        春,正月,甲子朔,漢兵與下江兵共攻甄阜、梁丘賜,斬之,殺士卒二萬餘人。王莽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引兵欲據宛,劉演與戰於淯陽下,大破之,遂圍宛。先是,青、徐賊眾雖數十萬人,訖無文書、號令、旌旗、部曲;及漢兵起,皆稱將軍,攻城略地,移書稱說。莽聞之,始懼。

        舂陵戴侯曾孫玄在平林兵中,號更始將軍。時漢兵已十餘萬,諸將議以兵多而無所統一,欲立劉氏以從人望。南陽豪桀及王常等皆欲立劉演;而新市、平林將帥樂放縱,憚演威明,貪玄懦弱,先共定策立之,然後召演示其議。演曰:“諸將軍幸欲尊立宗室,甚厚!然今赤眉起青、徐,眾數十萬,聞南陽立宗室,恐赤眉複有所立,王莽未滅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損權,非所以破莽也。舂陵去宛三百耳,遽自尊立,為天下準的,使後人得承吾敝,非計之善者也。不如且稱王以號令,王勢亦足以斬諸將。若赤眉所立者賢,相率而往從之,必不奪吾爵位;若無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後舉尊號,亦未晚也。”諸將多曰:“善!”張卬拔劍擊地曰:“疑事無功,今日之議,不得有二!”眾皆從之。二月,辛巳朔,設壇場於淯水上沙中,玄皇帝位,南麵立,朝臣;羞愧流汗,舉手不能言。於是大赦,改元,以族父良為國三老,王匡為定國上公,王鳳為成國上公,朱鮪為大司馬,劉演為大司徒,陳牧為大司空,餘皆九卿將軍。由是豪桀失望,多不服。

        王莽欲外示自安,乃染其須發,立杜陵史諶女為皇後;置後宮,位號視公、卿、大夫、元士者凡百二十人。

        莽赦天下,詔:“王匡、哀章等討青、徐盜賊,嚴尤、陳茂等討前隊醜虜,明告以生活、丹青之信;複迷惑不解散,將遣大司空、隆新公將百萬之師劋絕之矣。”

        三月,王鳳與太常偏將軍劉秀等徇昆陽、定陵、郾,皆下之。

        王莽聞嚴尤、陳茂敗,乃遣司空王邑馳傳,與司徒王尋發兵平定山東;征諸明兵法六十三家以備軍吏,以長人巨毋霸為壘尉,又驅諸猛獸虎、豹、犀、象之屬以助威武。邑至洛陽,州郡各選精兵,牧守自將,定會者四十三萬人,號百萬;餘在道者,旌旗、輜重,千不絕。夏,五月,尋、邑南出潁川,與嚴尤、陳茂合。

        諸將見尋、邑兵盛,皆反走,入昆陽,惶怖,憂念妻孥,欲散歸諸城。劉秀曰:“今兵穀少而外寇強大,力禦之,功庶可立;如欲分散,勢無俱全。且宛城未拔,不能相救;昆陽拔,一日之間,諸部亦滅矣。今不同心膽,共舉功名,反欲守妻子財物邪!”諸將怒曰:“劉將軍何敢如是!”秀笑而起。會候騎還,言:“大兵且至城北,軍陳數百,不見其後。”諸將素輕秀,及迫急,乃相謂曰:“更請劉將軍計之。”秀複為圖畫成敗,諸將皆曰:“諾。”時城中唯有**千人,秀使王鳳與廷尉大將軍王常守昆陽,夜與五威將軍李軼等十三騎出城南門,於外收兵。

        時莽兵到城下者且十萬,秀等幾不得出。尋、邑縱兵圍昆陽,嚴尤說邑曰:“昆陽城小而堅,今假號者在宛,亟進大兵,彼必奔走;宛敗,昆陽自服。”邑曰:“吾昔圍翟義,坐不生得以見責讓,今將百萬之眾,遇城而不能下,非所以示威也。當先屠此城,蹀血而進,前歌後舞,顧不邪!”遂圍之數十重,列營百數,鉦鼓之聲聞數十,或為地道、衝輣撞城;積弩亂發,矢下如雨,城中負戶而汲。王鳳等乞降,不許。尋、邑自以為功在漏刻,不以軍事為憂。嚴尤曰:“兵法:"圍城為之闕",宜使得逸出以怖宛下。”邑又不聽。

        棘陽守長岑彭與前隊貳嚴說共守宛城,漢兵攻之數月,城中人相食,乃舉城降;更始入都之。諸將欲殺彭,劉演曰:“彭,郡之大吏,執心固守,是其節也。今舉大事,當表義士,不如封之。”更始乃封彭為歸德侯。

        劉秀至郾、定陵,悉發諸營兵;諸將貪惜財物,欲分兵守之。秀曰:“今若破敵,珍寶萬倍,大功可成;如為所敗,首領無餘,何財物之有!”乃悉發之。六月,己卯朔,秀與諸營俱進,自將步騎千餘為前鋒,去大軍四五而陳;尋、邑亦遣兵數千合戰,秀奔之,斬首數十級。諸將喜曰:“劉將軍平生見小敵怯,今見大敵勇,甚可怪也!且複居前,請助將軍!”秀複進,尋、邑兵卻,諸部共乘之,斬首數百千級。連勝,遂前,諸將膽氣益壯,無不一當百,秀乃與敢死者三千人從城西水上衝其中堅。尋、邑易之,自將萬餘人行陳,敕諸營皆按部毋得動,獨迎與漢兵戰,不利,大軍不敢擅相救;尋、邑陳亂,漢兵乘銳崩之,遂殺王尋。城中亦鼓噪而出,中外合勢,震呼動天地;莽兵大潰,走者相騰踐,伏屍百餘。會大雷、風,屋瓦皆飛,雨下如注,滍川盛溢,虎豹皆股戰,士卒赴水溺死者以萬數,水為不流。王邑、嚴尤、陳茂輕騎乘死人渡水逃去,盡獲其軍實輜重,不可勝算,舉之連月不盡,或燔燒其餘。士卒奔走,各還其郡,王邑獨與所將長安勇敢數千人還洛陽,關中聞之震恐。於是海內豪桀翕然響應,皆殺其牧守,自稱將軍,用漢年號以待詔命;旬月之間,於天下。

        莽聞漢兵言莽鴆殺孝平皇帝,乃會公卿於王路堂,開所為平帝請命金縢之策,泣以示臣。

        劉秀複徇潁川,攻父城不下,屯兵巾車鄉。潁川郡掾馮異監五縣,為漢兵所獲。異曰:“異有老母在父城,願歸,據五城以效功報德!”秀許之。異歸,謂父城長苗萌曰:“諸將多暴橫,獨劉將軍所到不虜略,觀其言語舉止,非庸人也!”遂與萌率五縣以降。

        新市、平林諸將以劉演兄弟威名益盛,陰勸更始除之。秀謂演曰:“事欲不善。”演笑曰:“常如是耳。”更始大會諸將,取演寶劍視之;繡衣禦史申徒建隨獻玉玦;更始不敢發。演舅樊宏謂演曰:“建得無有範增之意乎?”演不應。李軼初與演兄弟善,後更諂事新貴;秀戒演曰:“此人不可複信!”演不從。演部將劉稷,勇冠三軍,聞更始立,怒曰:“本起兵圖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為者邪!”更始以稷為抗威將軍,稷不肯拜;更始乃與諸將陳兵數千人,先收稷,將誅之;演固爭。李軼、朱鮪因勸更始執演,日殺之;以族兄光祿勳賜為大司徒。秀聞之,自父城馳詣宛謝。司徒官屬迎吊秀,秀不與交私語,惟深引過而已,未嚐自伐昆陽之功;又不敢為演服喪,飲食言笑如平常。更始以是慚,拜秀為破虜大將軍,封武信侯。

        道士西門君惠謂王莽衛將軍王涉曰:“讖文劉氏當複興,國師公姓名是也。”涉遂與國師公劉秀、大司馬董忠、司中大贅孫伋謀,以所部兵劫莽降漢,以全宗族。秋,七月,伋以其謀告莽,莽召忠詰責,因格殺之,使虎賁以斬馬劍剉忠,收其宗族,以醇、毒藥、白刃、叢棘一坎而埋之;秀、涉皆自殺。莽以其骨肉、舊臣,惡其內潰,故隱其誅。莽以軍師外破,大臣內畔,左右亡所信,不能複遠念郡國,乃召王邑還,為大司馬,以大長秋張邯為大司徒,崔發為大司空,司中壽容苗欣為國師。莽憂懣不能食,但飲酒,啖鰒魚;讀軍書倦,因馮幾寐,不複就枕矣。

        成紀隗崔、隗義、上邽楊廣、冀人周宗同起兵以應漢,攻平襄,殺莽鎮戎大尹李育。崔兄子囂,素有名,好經書,崔等共推為上將軍;崔為白虎將軍,義為左將軍。囂遣使聘平陵方望,以為軍師。望說囂立高廟於邑東;己巳,祀高祖、太宗、世宗,囂等皆稱臣執事,殺馬同盟,以興輔劉宗;移檄郡國,數莽罪惡。勒兵十萬,擊殺雍州牧陳慶、安定大尹王向。分遣諸將徇隴西、武都、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皆下之。

        初,茂陵公孫述為清水長,有能名;遷導江卒正,治臨邛。漢兵起,南陽宗成、商人王岑起兵徇漢中以應漢,殺王莽庸部牧宋遵,眾合數萬人。述遣使迎成等,成等至成都,虜掠暴橫。述召郡中豪桀謂曰:“天下同苦新室,思劉氏久矣,故聞漢將軍到,馳迎道路。今百姓無辜而婦子係獲,此寇賊,非義兵也。”乃使人掌漢使者,假述輔漢將軍、蜀郡太守兼益州牧印綬;選精兵西擊成等,殺之,其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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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九漢紀三十一(二)

    前鍾武侯劉望起兵汝南,嚴尤、陳茂往歸之;八月,望皇帝位,以尤為大司馬,茂為丞相。

        王莽使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守洛陽。更始遣定國上公王匡攻洛陽,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鬆攻武關,三輔震動。析人鄧曄、於匡起兵南鄉以應漢,攻武關都尉朱萌,萌降;進攻右隊大夫宋綱,殺之;西拔湖。莽愈憂,不知所出。崔發言:“古者國有大災,則哭以厭之。宜告天以求救!”莽乃率臣至南郊,陳其符命本末,仰天大哭,氣盡,伏而叩頭。諸生、小民旦夕會哭,為設餐粥;甚悲哀者,除以為郎,郎至五千餘人。

        莽拜將軍九人,皆以虎為號,將北軍精兵數萬人以東,內其妻子宮中以為質。時省中黃金尚六十餘萬斤,他財物稱是,莽愈愛之,賜九虎士人四千錢;眾重怨,無意。九虎至華陰回溪,距隘自守。於匡、鄧曄擊之,六虎敗走;二虎詣闕歸死,莽使使責死者安在,皆自殺;其四虎亡。三虎收散卒保渭口京師倉。

        鄧曄開武關迎漢兵。李鬆將三千餘人至湖,與曄等共攻京師倉,未下。曄以弘農掾王憲為校尉,將數百人北渡渭,入左馮翊界。李鬆遣偏將軍韓臣等徑西至新豐擊莽波水將軍,追奔至長門宮。王憲北至頻陽,所過迎降。諸縣大姓各起兵稱漢將軍,率眾隨憲。李鬆、鄧曄引軍至華陰,而長安旁兵四會城下;又聞天水隗氏方到,皆爭欲入城,貪立大功、鹵掠之利。莽赦城中囚徒,皆授兵,殺豨,飲其血,與誓曰:“有不為新室者,社鬼記之!”使更始將軍史諶將之。渡渭橋,皆散走;諶空還。眾兵發掘莽妻、子、父、祖塚,燒其棺槨及九廟、明堂、辟雍,火照城中。

        九月,戊申朔,兵從宣平城門入。張邯逢兵見殺;王邑、王林、王巡、{帶足}惲等分將兵距擊北闕下,會日暮,官府、邸第盡奔亡。己酉,城中少年朱弟、張魚等恐見鹵掠,趨讙並和,燒作室門,斧敬法闥,呼曰:“反虜王莽,何不出降!”火及掖庭、承明,黃皇室主所居。黃皇室主曰:“何麵目以見漢家!”自投火中而死。

        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輒隨之。莽紺袀服,持虞帝匕首;天文郎按式於前,莽旋席隨鬥柄而坐,曰:“天生德於予,漢兵其如予何!”庚戌,旦明,臣扶掖莽自前殿之漸台,公卿從官尚千餘人隨之。王邑晝夜戰,罷極,士死傷略盡;馳入宮,間關至漸台,見其子侍中睦解衣冠欲逃,邑叱之,令還,父子共守莽。軍人入殿中,聞莽在漸台,眾共圍之數百重。台上猶與相射,矢盡,短兵接;王邑父子、{帶足}惲、王巡戰死,莽入室。下餔時,眾兵上台,苗欣、唐尊、王盛等皆死。商人杜吳殺莽,校尉東海公賓就斬莽首;軍人分莽身,節解臠分,爭相殺者數十人;公賓就持莽首詣王憲。憲自稱漢大將軍,城中兵數十萬皆屬焉;舍東宮,妻莽後宮,乘其車服。癸醜,李鬆、鄧曄入長安,將軍趙萌、申屠建亦至;以王憲得璽綬不上,多挾宮女,建天子鼓旗,收斬之。傳莽首詣宛,縣於市;百姓共提擊之,或切食其舌。

        班固讚曰:王莽始起外戚,折節力行以要名譽,及居位輔政,勤勞國家,直道而行,豈所謂“色取仁而行違”者邪!莽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乘四父曆世之權,遭漢中微,國統三絕,而太後壽考,為之宗主,故得肆其奸慝以成篡盜之禍。推是言之,亦天時,非人力之致矣!及其竊位南麵,顛覆之勢險於桀、紂,而莽晏然自以黃、虞複出也,乃始恣睢,奮其威詐,毒流諸夏,亂延蠻貉,猶未足以逞其欲焉。是以四海之內,囂然喪其樂生之心,中外憤怨,遠近俱發,城池不守,支體分裂,遂令天下城邑為虛,害生民,自書傳所載亂臣賊子,考其禍敗,未有如莽之甚者也!昔秦燔詩、書以立私議,莽誦六藝以文奸言,同歸殊塗,俱用滅亡,皆聖王之驅除雲爾。

        定國上公王匡拔洛陽,生縛莽太師王匡、哀章,皆斬之。冬,十月,奮威大將軍劉信擊殺劉望於汝南,誅嚴尤、陳茂,郡縣皆降。

        更始將都洛陽,以劉秀行司隸校尉,使前整修宮府。秀乃致僚屬,作文移,從事司察,一如舊章。時三輔吏士東迎更始,見諸將過,皆冠幘而服婦人衣,莫不笑之;及見司隸僚屬,皆歡喜不自勝,老吏或垂涕曰:“不圖今日複見漢官威儀!”由是識者皆屬心焉。

        更始北都洛陽,分遣使者徇郡國,曰:“先降者複爵位!”使者至上穀,上穀太守扶風耿況迎,上印綬;使者納之,一宿,無還意。功曹寇恂勒兵入見使者,請之,使者不與,曰:“天王使者,功曹欲脅之邪!”恂曰:“非敢脅使君,竊傷計之不詳也。今天下初定,使君建節銜命,郡國莫不延頸傾耳;今始至上穀而先墮大信,將複何以號令他郡乎!”使者不應。恂叱左右以使者命召況;況至,恂進取印綬帶況。使者不得已,乃承製詔之,況受而歸。

        宛人彭寵、吳漢亡命在漁陽,鄉人韓鴻為更始使,徇北州,承製拜寵偏將軍,行漁陽太守事,以漢為安樂令。

        更始遣使降赤眉。樊崇等聞漢室複興,留其兵,將渠帥二十餘人隨使者至洛陽,更始皆封為列侯。崇等未有國邑,而留眾稍有離叛者,乃複亡歸其營。

        王莽廬江連率潁川李憲據郡自守,稱淮南王。

        故梁王立之子永詣洛陽;更始封為梁王,都睢陽。

        更始欲令親近大將徇河北,大司徒賜言:“諸家子獨有文叔可用。”朱鮪等以為不可,更始狐疑,賜深勸之;更始乃以劉秀行大司馬事,持節北渡河,鎮慰州郡。

        以大司徒賜為丞相,令先入關修宗廟、宮室。

        大司馬秀至河北,所過郡縣,考察官吏,黜陟能否,平遣囚徒,除王莽苛政,複漢官名;吏民喜悅,爭持牛酒迎勞,秀皆不受。

        南陽鄧禹杖策追秀,及於鄴。秀曰:“我得專封拜,生遠來,寧欲仕乎?”禹曰:“不願也。”秀曰:“如是,何欲為?”禹曰:“但願明公威德加於四海,禹得其尺寸,垂功名於竹帛耳!”秀笑,因留宿間語;禹進說曰:“今山東未安,赤眉、青犢之屬動以萬數。更始是常才而不自聽斷,諸將皆庸人屈起,誌在財幣,爭用威力,朝夕自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慮遠圖,欲尊主安民者也。曆觀往古聖人之興,二科而已,天時與人事也。今以天時觀之,更始立而災變方興;以人事觀之,帝王大業非凡夫所任,分崩離析,形勢可見。明公雖建藩輔之功,猶恐無所成立也。況明公素有盛德大功,為天下所向服,軍政齊肅,賞罰明信。為今之計,莫如延攬英雄,務悅民心,立高祖之業,救萬民之命,以公而慮,天下不足定也!”秀大悅,因令禹宿止於中,與定計議;每任使諸將,多訪於禹,皆當其才。

        秀自兄演之死,每獨居輒不禦酒肉,枕席有涕泣處,主簿馮異獨叩頭寬譬,秀止之曰:“卿勿妄言!”異因進說曰:“更始政亂,百姓無所依戴。夫人久饑渴,易為充飽。今公專命方麵,宜分遣官屬徇行郡縣,宣布惠澤。”秀納之。

        騎都尉宋子耿純謁秀於邯鄲,退,見官屬將兵法度不與他將同,遂自結納。

        故趙繆王子林說秀決列人河水以灌赤眉,秀不從;去之真定。林素任俠於趙、魏間,王莽時,長安中有自稱成帝子子輿者,莽殺之。邯鄲卜者王郎緣是掌真子輿,雲“母故成帝謳者,嚐見黃氣從上下,遂任身;趙後欲害之,偽易他人子,以故得全。”林等信之,與趙國大豪李育、張參等謀共立郎。會民間傳赤眉將渡河,林等因此宣言“赤眉當立劉子輿”,以觀眾心,百姓多信之。十二月,林等率車騎數百晨入邯鄲城,止於王宮,立郎為天子;分遣將帥徇下幽、冀,移檄州郡,趙國以北、遼東以西皆望風響應。

        淮陽王更始二年(甲申、二四年)

        春,正月,大司馬秀以王郎新盛,乃北徇薊。

        申屠建、李鬆自長安迎更始遷都;二月,更始發洛陽。初,三輔豪桀假號誅莽者,人人皆望封侯;申屠建斬王憲,又揚言“三輔兒大黠,共殺其主。”吏民惶恐,屬縣屯聚;建等不能下。更始至長安,乃下詔大赦,非王莽子,他皆除其罪,於是三輔悉平。

        時長安唯未央宮被焚,其餘宮室、供帳、倉庫、官府皆按堵如故,市不改於舊。更始居長樂宮,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俛首刮席,不敢視。諸將後至者,更始問:“虜掠得幾何?”左右侍官皆宮省久吏,驚愕相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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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MT+8, 2024-5-14 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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