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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風I

封神演義 作者︰許仲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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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心
    2024-11-24 00:00
  • 簽到天數: 2861 天

    [LV.Master]伴壇終老


    皮卡丘 Lv:100
     樓主| 發表於 2009-9-29 17:40 |

    第三十七回 姜子牙一上崑崙

      詩曰:
        子牙初返玉京來,遙見瓊樓香霧開,綠水流殘人世夢,青山消盡帝王才。軍民有難干戈動,將士多災異術催。無奈封神天意定,岐山方去築新臺。
      話說哪吒一乾坤圈把張桂芳左臂打得筋斷骨折,馬上愰了三四愰,不曾閃下馬來。哪吒得勝進城。探馬報入相府。令:「哪吒來見。」子牙問曰:「與張桂芳見陣,勝負如何?」哪吒曰:「被弟子乾坤圈打傷左臂,敗進營裏去了。」子牙又問:「可曾叫你名字?」哪吒曰:「桂芳連叫三次,弟子不曾理他罷了。」眾將不知其故。──但凡精血成胎者,有三魂七魄,被桂芳叫一聲,魂魄不居一體,散在各方,自然落馬;哪吒乃蓮花化身,渾身俱是蓮花,那裏有三魂七魄,故此不得叫下輪來。
      且說張桂芳打傷左臂,先行官風林又被打傷,不能動履,只得差官用告急文書,往朝歌見聞太師求援。不表。
      且說子牙在府內自思:「哪吒雖則取勝,恐後面朝歌調動大隊人馬,有累西土。」子牙沐浴更衣,來見武王。朝見畢,武王曰:「相父見孤,有何緊事?」子牙曰:「臣辭主公,往崑崙山去一遭。」武王曰:「兵臨城下,將至濠邊,國內無人,相父不可逗留高山,使孤盻望。」子牙曰:「臣此去,多則三朝,少則兩日,即時就回。」武王許之。子牙出朝,回相府,對哪吒曰:「你與武吉好生守城,不必與張桂芳廝殺;待我回來,再作區畫。」哪吒領命。子牙吩咐已畢,隨借土遁往崑崙山來。怎見得,有詩為證:
        玄裏玄空玄內空,妙中妙法妙無窮。五行道術非凡術,一陣清風至玉宮。
      話說子牙縱土遁到得麒麟崖,落下土遁,見崑崙光景,嗟歎不已。自想:「一離此山,不覺十年。如今又至,風景又覺一新。」子牙不勝眷戀。怎見得好山:
        煙霞散彩,日月搖光。千株老柏,萬節修篁。千株老柏,帶雨滿山青染染;萬節修篁,含煙一徑色蒼蒼。門外奇花布錦,橋邊瑤草生香。嶺上蟠桃紅錦爛,洞門茸草翠絲長。時聞仙鶴唳,每見瑞鸞翔。仙鶴唳時,聲振九皋霄漢遠;瑞鸞翔處,毛輝五色彩雲光。白鹿玄猿時隱現,青獅白象任行藏。細觀靈福地,果乃勝天堂。
      子牙上崑崙,過了麒麟崖,行至玉虛宮,不敢擅入;在宮前等候多時,只見白鶴童子出來。子牙曰:「白鶴童兒,與吾通報。」白鶴童子見是子牙,忙入宮至八卦臺下,跪而啟曰:「姜尚在外聽候玉旨。」元始點首:「正要他來。」童子出宮,口稱:「師叔,老爺有請。」子牙臺下倒身拜伏:「弟子姜尚願老師父聖壽無疆!」元始曰:「你今上山正好。命南極仙翁取『封神榜』與你。可往岐山造一封神臺。臺上張掛『封神榜』,把你的一生事俱完畢了。」子牙跪而告曰:「今有張桂芳,以左道傍門之術,征伐西岐。弟子道理微末,不能治伏。望老爺大發慈悲,提拔弟子。」元始曰:「你為人間宰相,受享國祿,稱為『相父』。凡間之事,我貧道怎管得你的盡。西岐乃有德之人坐守,何怕左道傍門。事到危急之處,自有高人相輔。此事不必問我,你去罷。」子牙不敢再問,只得出宮。纔出宮門首,有白鶴童兒曰:「師叔,老爺請你。」子牙聽得,急忙回至八卦臺下跪了。元始曰:「此一去,但凡有叫你的,不可應他。若是應他,有三十六路征伐你。東海還有一人等你,務要小心。你去罷。」子牙出宮,有南極仙翁送子牙。子牙曰:「師兄,我上山參謁老師,懇求指點,以退張桂芳,老爺不肯慈悲,奈何,奈何!」南極仙翁曰:「上天數定,終不能移。只是有人叫你,切不可應他,著實要緊!我不得遠送你了。」子牙捧定「封神榜」,往前行至麒麟崖,纔駕土遁,腦後有人叫:「姜子牙!」子牙曰:「當真有人叫。 不可應他。」後面又叫:「子牙公!」也不應。又叫:「姜丞相!」也不應。連聲叫三五次,見子牙不應,那人大叫曰:「姜尚!你忒薄情而忘舊也!你今就做丞相,位極人臣,獨不思在玉虛宮與你學道四十年,今日連呼你數次,應也不應!」子牙聽得如此言語,只得回頭看時,見一道人。怎見得,有詩為證:
        頭上青巾一字飄,迎風大袖襯輕綃。麻鞋足下生雲霧,寶劍光華透九霄。葫蘆裏面長生術,胸內玄機隱六韜。跨虎登山隨地走,三山五嶽任逍遙。
      話說子牙一看,原來是師弟申公豹。子牙曰:「兄弟,吾不知是你叫我。我只因師尊吩咐,但有人叫我,切不可應他。我故此不曾答應。得罪了!」申公豹問曰:「師兄手裏拿著是甚麼東西?」子牙曰:「是『封神榜』。」公豹曰:「那裏去?」子牙曰:「往西岐造封神臺,上面張掛。」申公豹曰:「師兄,你如今保那個?」子牙笑曰:「賢弟,你說混話!我在西岐,身居相位,文王托孤,我立武王,三分天下,周土已得二分,八百諸侯,悅而歸周,吾今保武王,滅紂王,正應上天垂象。豈不知鳳鳴岐山,兆應真命之主。今武王德配堯、舜,仁合天心;況成湯旺氣黯然,此一傳而盡。賢弟反問,卻是為何?」申公豹曰:「你說成湯王氣已盡,我如今下山,保成湯,扶紂王。子牙,你要扶周,我和你掣肘。」子牙曰:「賢弟,你說那裏話!師尊嚴命,怎敢有違?」申公豹曰:「子牙,我有一言奉稟,你聽我說,有一全美之法──到不如同我保紂滅周。一來你我弟兄同心合意;二來你我弟兄又不至參商;此不是兩全之道。你意下如何?」子牙正色言曰:「兄弟言之差矣!今聽賢弟之言,反違師尊之命。況天命人豈敢逆,決無此理。兄弟請了!」申公豹怒色曰:「姜子牙!料你保周,你有多大本領,道行不過四十年而已。你且聽我道來。有詩為證:
        煉就五行真妙訣,移山倒海更通玄。降龍伏虎隨吾意,跨鶴乘鸞入九天。紫氣飛昇千萬丈,喜時火內種金蓮。足踏霞光閒戲耍,逍遙也過幾千年。」
      話說子牙曰:「你的功夫是你得,我的功夫是我得,豈在年數之多寡。」申公豹曰:「姜子牙,你不過五行之術,倒海移山而已,你怎比得我。似我,將首級取將下來,往空一擲,遍遊千萬里,紅雲托接,復入頸項上,依舊還元返本,又復能言。似此等道術,不枉學道一場。你有何能,敢保周滅紂!你依我燒了「封神榜」,同吾往朝歌,亦不失丞相之位。」子牙被申公豹所惑,暗想:「人的頭乃六陽之首,刎將下來,遊千萬里,復入頸項上,還能復舊,有這樣的法術,自是稀罕。」乃曰:「兄弟,你把頭取下來。果能如此起在空中,復能依舊,我便把『封神榜』燒了,同你往朝歌去。」申公豹曰:「不可失信!」子牙曰:「大丈夫一言既出,重若泰山,豈有失信之理。」申公豹去了道巾,執劍在手,左手提住青絲,右手將劍一刎,把頭割將下來,其身不倒;復將頭望空中一擲,那顆頭盤盤旋旋,只管上去了。子牙乃忠厚君子,仰面呆看,其頭旋得只見一些黑影。不說子牙受惑,且說南極仙翁送子牙不曾進宮去,在宮門前少憩片時。只見申公豹乘虎趕子牙,趕至麒麟崖前,指手畫腳講論。又見申公豹的頭遊在空中。仙翁曰:「子牙乃忠厚君子,險些兒被這孽障惑了!」忙喚:「白鶴童兒那裏?」童子答曰:「弟子在。」「你快化一隻白鶴,把申公豹的頭啣了,往南海走走來。」童子得法旨,便化鶴飛起,把申公豹的頭啣著往南海去了。有詩為證:
        左道傍門惑子牙,仙翁妙算更無差,邀仙全在申公豹,四九兵來亂似麻。
      話說子牙仰面觀頭,忽見白鶴啣去。子牙跌足大呼曰:「孽障!怎的把頭啣去了?」不知南極仙翁從後來,把子牙後心一巴掌。子牙回頭看時,乃是南極仙翁。子牙忙問曰:「道兄,你為何又來?」仙翁指子牙曰:「你原來是一個獃子!申公豹乃左道之人,此乃些小幻術,你也當真!只用一時三刻,其頭不到頸上,自然冒血而死。師尊吩咐你,不要應人,你為何又應他!你應他不打緊,有三十六路兵馬來伐你。方纔我在玉虛宮門前,看著你和他講話;他將此術惑你,你就要燒『封神榜』;倘或燒了此榜,怎麼了?我故叫白鶴童兒化一隻仙鶴,啣了他的頭往南海去,過了一時三刻,死了這孽障,你纔無患。」子牙曰:「道兄,你既知道,可以饒了他罷。道心無處不慈悲,憐恤他多年道行,數載功夫,丹成九轉,龍交虎成,真為可惜!」南極仙翁曰:「你饒了他;他不饒你。那時三十六路兵來伐你,莫要懊悔!」子牙就說:「後面有兵來伐我,我怎肯忘了慈悲,先行不仁不義。」不言子牙哀求南極仙翁。且說申公豹被仙鶴啣去了頭,不得還體,心內焦燥,過一時三刻,血出即死,左難右難。且說子牙懇求仙翁,仙翁把手一招,只見白鶴童子把嘴一張,放下申公豹的頭落將下來。不意落忙了,把瞼落的朝著背脊。申公豹忙把手端著耳朵一磨,纔磨正了。把眼睜開看,見南極仙翁站立。仙翁大喝一聲:「把你這該死孽障!你把左道惑弄姜子牙,使他燒燬『封神榜』,令子牙保紂滅周,這是何說?該拏到玉虛宮,見掌教老師去纔好!」叱了一聲:「還不退去!姜子牙,你好生去罷。」申公豹慚愧,不敢回言,上了白額虎,指子牙道:「你去!我叫你西岐頃刻成血海,白骨積如山!」申公豹恨恨而去。不表。
      話說子牙捧「封神榜」,駕土遁往東海來。正行之際,飄飄的落在一座山上。那山玲瓏剔透,古怪崎嶇;峰高嶺峻,雲霧相連,近於海島。有詩為證:
        海島峰高起怪雲,岸傍檜柏翠氤氳,巒頭風吼如猛虎,拍浪穿梭似破軍。異草奇花香馥馥,青松翠竹色紛紛。靈芝結就清靈地,真是蓬萊迴不群。
      話說子牙貪看此山景物,堪描堪畫:「我怎能了卻紅塵,來到此間團瓢靜坐,朗誦『黃庭』,方是吾心之願。」話未了,只見海水翻波,旋風四起,風逞浪,浪翻雪練;水起波,波滾雷鳴;霎時間雲霧相連,陰霾四合,籠罩山峰。子牙大驚曰:「怪哉!怪哉!」正看間,見巨浪分開,現一人赤條條的,大叫:「大仙!遊魂埋沒千載,未得脫體;前日清虛道德真君符命,言今日今時,法師經過,使遊魂伺候。望法師大展威光,普濟遊魂,超出煙波,拔離苦海。洪恩萬載!」子牙仗著膽子問曰:「你是誰,在此興波作浪?有甚沉冤?從實道來。」那物曰:「遊魂乃軒轅皇帝總兵官柏鑑也。因大破蚩尤,被火器打入海中,千年未能出劫。萬望法師指超福地,恩同泰山。」子牙曰:「你乃柏鑑,聽吾玉虛法牒,隨往西岐山去候用。」把手一放,五雷響亮,振開迷關,速超神道。柏鑑現身拜謝。子牙大喜,隨駕土遁往西岐出來。霎時風響,來到山前。只聽狂風大作。怎見得好風,有詩為證:
        細細微微播土塵,無影過樹透荊榛,太公仔細觀何物,卻似朝歌五路神。
      當時子牙看,原來是五路神來接。大呼曰:「昔在朝歌,蒙恩師發落,往西岐山伺候;今知恩師駕過,特來遠接。」子牙曰:「吾擇吉日,起造封神臺,用柏鑑監造,若是造完,將榜張掛,吾自有妙用。」子牙吩咐柏鑑:「你就在此督造,待臺完,吾來開榜。」五路神同柏鑑領法語,在岐山造臺。
      子牙回西岐,至相府。武吉、哪吒迎接,至殿中坐下,就問:「張桂芳可曾來搦戰?」武吉回曰:「不曾。」子牙往朝中,見武王回旨。武王宣子牙至殿前,行禮畢。武王曰:「相父往崑崙,事體何如?」子牙只得模糊答應,把張桂芳事掩蓋,不敢洩漏天機。武王曰:「相父為孤勞苦,孤心不安。」子牙曰:「老臣為國,當得如此,豈憚勞苦。」武王傳旨:「設宴。」與子牙共飲數杯。子牙謝恩回府。次日,點鼓聚將,參謁畢。子牙傳令:「眾將官領簡帖。」先令黃飛虎領令箭;哪吒領令箭;又令辛甲、辛免領令箭。子牙發放已畢。
      且說張桂芳被哪吒打傷臂膊,正在營中保養傷痕,專候朝歌援兵,不知子牙劫營。二更時分,只聽得一聲砲響,喊聲齊起,震動山岳;慌忙披掛上馬,風林也上了馬。及至出營,遍地周兵,燈毬火把,照耀天地通紅,喊殺連聲,山搖地動。只見轅門哪吒,登風火輪,搖火尖鎗,衝殺而來,勢如猛虎。張桂芳見是哪吒,不戰自走。風林在左營,見黃飛虎騎五色神牛,使鎗衝殺進來。風林大怒:「好反叛賊臣!焉敢夤夜劫營,自取死也!」縱青鬃馬,使兩根狼牙棒來取飛虎。牛馬相逢,夜間混戰。且說辛甲、辛免往右營衝殺,營內無將抵當,任意縱橫,只殺到後寨,見周紀、南宮适監在陷車中,忙殺開紂兵,打開陷車救出,二將步行,搶得利刃在手,只殺得天崩地裂、鬼哭神愁,裏外夾攻,如何抵敵。張桂芳與風林見不是勢頭,只得帶傷逃歸。遍地屍橫,滿地血水成流。三軍叫苦,棄鼓丟鑼,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張桂芳連夜敗走至西岐山,收拾敗殘人馬。風林上帳,與主將議事。桂芳曰:「吾自來提兵,未嘗有敗。今日在西岐損折許多人馬,心上甚是不樂。」忙修告急本章,打進朝歌,速發援兵,共破反叛。且說子牙收兵,得勝回營。眾將懽騰,齊聲唱凱。正是:
        鞍上將軍如猛虎,得勝小校似懽彪。
      話說張桂芳遣官進朝歌,來至太師府下文書。聞太師陞殿,聚將鼓響,眾將參謁。堂候官將張桂芳申文呈上。太師拆開一看,大驚曰:「張桂芳征伐西岐,不能取勝,反損兵挫銳,老夫須得親征,方克西土。奈因東南兩路,屢戰不寧;又見遊魂關總兵竇榮不能取勝;方今盜賊亂生,如之奈何!吾欲去,國家空虛;吾不去,不能克服。」只見門人吉立上前言曰:「今國內無人,老師怎麼親征得,不若於三山五嶽之中,可邀一二位師友,往西岐協助張桂芳,大事自然可定。何勞老師費心,有傷貴體。」只這一句話,斷送修行人兩對,封神臺上且標名。不知凶吉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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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9-9-29 17:41 |

    第三十八回 四聖西岐會子牙

      詩曰:
        王道從來先是仁,妄加征伐自沉淪。趨名戰士如奔浪,逐劫神仙似斷燐。異術奇珍誰個是,爭強圖霸孰為真。不如閉目深山坐,樂守天真養自身。
      話說聞太師聽吉立之言,忽然想起海島道友,拍掌大笑曰:「只因事冗雜,終日碌碌,為這些軍民事務,不得寧暇,把這些道友都忘卻了。不是你方纔說起,幾時得海宇清平。」吩咐吉立:「傳眾將知道:三日不必來見。你與余慶好生看守相府,吾去三兩日就回。」太師騎了墨麒麟,掛兩根金鞭,把麒麟頂上角一拍,麒麟四足自起風雲,霎時間週遊天下。有詩為證:
        四足風雲聲響亮,鱗生霧彩映金光,週遊天下須臾至,方顯玄門道術昌。
      話說聞太師來至西海九龍島,見那些海浪滔滔、煙波滾滾。把坐騎落在崖前。只見那洞門外:異花奇草般般秀,檜柏青松色色新。正是:只有仙家來往處,那許凡人到此間。正看玩時,見一童兒出,太師問曰:「你師父在洞否?」此童兒答曰:「家師在裏面下棋。」太師曰:「你可通報:商都聞太師相訪。」童兒進泂來,啟老師曰:「商都聞太師相訪。」只見四位道人聽得此言,齊出洞來,大笑曰:「聞兄,那一陳風兒吹你到此?」聞太師一見四人出來,滿面笑容相迎,竟邀至裏面,行禮畢,在蒲團坐下。四位道人曰:「聞兄自那裏來?」太師答曰:「特來進謁。」道人曰:「吾等避跡荒鳥之中,有何見諭,特至此地?」太師曰:「吾受國恩,與先王之托,官居相位,統領朝綱重務。今西岐武王駕下姜尚,乃崑崙門下,仗道欺公,助姬發作反。前差張桂芳領兵征伐,不能取勝。奈因東南又亂,諸侯猖獗,吾欲西征,恐家國空虛,自思無計,愧見道兄。若肯借一臂之力,扶危拯弱,以鋤強暴,實聞仲萬千之幸。」頭一位道人答曰:「聞兄既來,我貧道一往,救援桂芳,大事自然可定。」只見第二位道人曰:「要去四人齊去,難道說王兄為得聞兄,吾等便就不去?」聞太師聽罷大喜。──此乃是四聖,也是「封神榜」上之數:頭一位姓王,名魔;二位姓楊,名森;三位姓高,名友乾;四位姓李,名興霸;是靈霄殿四將。看官:大抵神道原是神仙做,只因根行淺薄,不能成正果朝元,故成神道。──且說王魔曰:「間兄先回,俺們隨後即至。」聞太師曰:「承道兄大德,求即幸臨,不可羈滯。」王魔曰:「吾把童兒先將坐騎送往岐山,我們即來。」聞太師上了墨麒麟回朝歌。不表。
      且說王魔等四人,一齊駕水遁往朝歌來。怎見得,有詩為證:
        五行之內水為先,不用乘舟不駕船,大地乾坤頃刻至,碧遊宮內聖人傳。
      話說四位道人到朝歌,收了水遁進城。朝歌軍民一見,嚇得魂不附體:王魔戴一字巾,穿水合服,面如滿月;楊森蓮子箍,似陀頭打扮,穿皂服,面如鍋底,鬚似朱砂,兩道黃眉;高友乾挽雙狐髻,穿大紅服,面如藍靛,髮似硃砂,上下獠牙;李興霸戴魚尾金冠,穿淡黃服,面如重棗,一部長髯;俱有一丈五六尺長,愰愰蕩蕩。眾民看見,伸舌咬指。王魔問百姓曰:「聞太師府在那裏?」有大膽的答曰:「在正南二龍橋就是。」四道人來至相府,太師迎入,施禮畢,傳令:「擺上酒來。」左道之內,俱用葷酒,持齋者少。五位傳杯。次日,聞太師入朝見紂王,言:「臣請得九龍島四位道者,往西岐破武王。」紂王曰:「太師為孤佐國,何不請來相見?」太師領旨。不一時,領四位道人進殿來。紂王一見,魂不附體,好兇惡像貌!道人見紂王曰:「衲子稽首了!」紂王曰:「道者平身。」傳旨:「命太師與朕代禮,顯慶殿陪宴。」太師領旨。紂王回宮。且說五位在殿懽飲。王魔曰:「聞兄,待吾等成了功來,再會酒罷。我們去也。」四位道人離了朝門,太師送出朝歌。太師自回府中。不表。
      且說四位道人駕水遁往西岐山來,霎時到了,落下水光,到張桂芳轅門。探馬報入:「有四位道長至轅門候見。」張桂芳聞報,出營接入中軍。張桂芳、風林參謁。王魔見二將欠身不便,問曰:「聞太師請俺們來助你,你想必著傷?」風林把臂膊被哪吒打傷之事說了一遍。王魔曰:「與吾看一看。……呀!原來是乾坤圈打的。」葫蘆中取一粒丹,口嚼碎了搽上,即時痊癒。桂芳也來求丹,王魔一樣治度。又問:「西岐姜子牙在那裏?」張桂芳曰:「此處離西岐七十里,因兵敗至此。」王魔曰:「快起兵往西岐城去!」彼時張桂芳傳令,一聲砲響,三軍吶喊,殺奔西岐,東門下寨。
      子牙在相府,正議連日張桂芳敗兵之事。探事馬報來:「張桂芳起兵在東門安營。」子牙與眾將官言曰:「張柱芳此來,必求有援兵在營,各要小心。」眾將得令。
      且說王魔在帳中坐下,對張桂芳曰:「你明日出陣前,坐名要姜子牙出來。吾等俱隱在旗旛腳下;待他出來,我們好會他。」楊森曰:「張桂芳、風林,你把這符貼在你的馬鞍鞽上,各有話說。我們的坐騎乃是奇獸;戰馬見了,骨軟筋酥,焉能站立。」二將領命。且說次日,張桂芳全粧甲冑,上馬至城下,坐名只要姜子牙答話。報馬進相府,報:「張桂芳請丞相答話。」子牙不把張桂芳放在心上,料只如此,傳令:「擺五方隊伍出城。」炮聲響亮,城門大開。只見:
        青旛招展,一池荷葉舞清風;素帶施張,滿院梨花飛瑞雪。紅旛閃灼,燒山烈火一般同;皂蓋飄搖,烏雲蓋住鐵山頂。杏黃旗磨動,護中軍戰將;英雄如猛虎,兩邊擺打陣眾英豪。
      話說寶纛旛下,子牙騎青鬃馬,手提寶劍。桂芳一馬當先。子牙曰:「敗軍之將,又有何面目至此?」張桂芳曰:「『勝敗軍家常事』,何得為愧。今非昔比,不可欺敵!……」言還未畢,只聽得後面鼓響,旗旛開處,走出四樣異獸:王魔騎狴犴,楊森騎狻猊,高友乾騎的花斑豹,李興霸騎的是猙獰,四獸衝出陣來。子牙兩邊戰將都跌翻下馬,連子牙撞下鞍鞽。這些戰馬經不起那異獸惡氣衝來,戰馬都骨軟筋酥。──內中只是哪吒風火輪,不能動搖;黃飛虎騎五色神牛,不曾挫銳;以下都跌下馬來。四道人見子牙跌得冠斜袍綻,大笑不止;大呼曰:「不要慌!慢慢起來!」子牙忙整衣冠,再一看時,見四位道人好兇惡之相:臉分青、白、紅、黑,各騎古怪異獸。子牙打稽首曰:「四位道兄,那座名山?何處洞府?今到此間,有何吩咐?」子牙道罷,王魔曰:「姜子牙,吾乃九龍島煉氣士王魔、楊森、高友乾、李興霸也。你我俱是道門。只因聞太師相招,特地到此。我等莫非與子牙解圍,並無他意。不知子牙可依得貧道三件事情?」子牙曰:「道兄吩咐,莫說三件,便三十件可以依得。但說無妨。」王魔曰:「頭一件:要武王稱臣。」子牙曰:「道兄差矣。吾主公武王,原是商臣,奉法守公,並無欺上,何不可之有?」王魔曰:「第二件:開了庫藏,給散三軍賞賜。第三件:將黃飛虎送出城,與張桂芳解回朝歌。你意下如何?」子牙曰:「道兄吩咐,極是明白;容尚回城,三日後作表,敢煩道兄帶回朝歌謝恩,再無他議。」兩邊舉手:「請了!」正是:
        且說三事權依允,二上崑崙走一遭。
      話說子牙同將進城,入相府,陞殿坐下。只見武成王跪下曰:「請丞相將我父子解送桂芳行營,免累武王。」子牙忙忙扶起,曰:「黃將軍,方纔三件事,乃權宜暫允他,非有他意。彼騎的俱是怪獸,眾將未戰,先自落馬,挫動銳氣,故此將機就計,且進城再作他處。」黃將軍謝了子牙,眾將散訖。子牙乃香湯沐浴,吩咐武吉、哪吒防守。子牙駕土遁,二上崑崙,往玉虛宮而來。有詩為證:
        道術傳來按五行,不登霧彩最輕盈。須臾直過扶桑徑,咫尺行來至玉京。
      且說子牙到了玉虛宮,不敢擅入。候白鶴童子出來,子牙曰:「白鶴童兒,通報一聲。」白鶴童子至碧遊床,跪而言曰:「啟老爺:師叔姜尚在宮外候法旨。」元始吩咐:「命來。」子牙進宮,倒身下拜。元始曰:「九龍島王魔等四人在西岐伐你。他騎的四獸,你未曾知道。此物乃萬獸朝蒼之時,種種各別,龍生九種,色相不同。白鶴童子,你往桃園裏把我的坐騎牽來。」白鶴童兒往桃園內,牽了四不相來。怎見得,有詩為證:
        麟頭豸尾體如龍,足踏祥光至九重。四海九洲隨意遍,三山五嶽霎時逢。
      童兒把四不相牽至。元始曰:「姜尚,也是你四十年修行之功,與貧道代理封神,今把此獸與你騎往西岐,好會三山、五嶽、四瀆之中奇異之物。」又命南極仙翁取一木鞭,──長三尺六寸五分,有二十一節;每一節有四道符印,共八十四道符印,名曰「打神鞭。」──子牙跪而接受;又拜懇曰:「望老師大發慈悲!」元始曰:「你此一去,往北海過,還有一人等你。貧道將此中央戊己之旗付你。旗內有簡,臨迫之際,當看此簡,便知端的。」子牙叩首辭別,出玉虛宮。南極仙翁送子牙至麒麟崖。子牙上了四不相,把頭上角一拍,那獸一道紅光起去,鈴聲響亮,往西岐來。正行之間,那四不相飄飄落在一座山上。山近連海島。怎見得好山:
        千峰排戟,萬仞開屏。日映嵐光輪嶺外,雨收岱色冷含煙。藤纏老樹,雀占危岩。奇花瑤草,修竹喬松。幽鳥啼聲近,滔滔海浪鳴。重重谷壑芝蘭繞,處處巉崖苔蘚生。起伏巒頭龍脈好,必有高人隱姓名。
      話說子牙看罷山,只見山腳下一股怪雲捲起。雲過處生風,風響處見一物,好生蹺蹊古怪。怎見得:
        頭似駝,猙獰兇惡;項似鵝,挺折梟雄。鬚似蝦,或上或下;耳似牛,凸暴雙睛。身似魚,光輝燦爛;手似鶯,電灼鋼鉤。足似虎,鑽山跳澗;龍分種,降下異形。採天地靈氣,受日月之精。發手運石多玄妙,口吐人言蓋世無。龍與豹交真可羨,來扶明主助皇圖。
      話說子牙一見,魂不附體,嚇了一身冷汗。那物大叫一聲曰:「但吃姜尚一塊肉,延壽一千年!」子牙聽罷:「原來是要吃我的。」那東西又一跳將來,叫:「姜尚,我要吃你!」子牙曰:「吾與你無隙無仇,為何要吃我?」妖怪答曰:「你休想逃脫今日之厄!」子牙把杏黃旗輕輕展開,看裏面簡帖:「……原來如此。」子牙曰:「那孽障,我該你口裏食,料應難免。你只把我杏黃旗兒拔起來,我就與你吃;拔不起來,怨命。」子牙把旗望地上一戳。那旗長有二丈有餘。那妖怪伸手來拔,拔不起來;兩隻手拔,也拔不起;用陰陽手拔,也拔不起來;便將雙手只到旗根底下,把頭頸子掙的老長的,也拔不起來。子牙把手望空中一撒,五雷正法,雷火交加,一聲響,嚇的那東西要放手,不意把手長在旗上了。子牙喝一聲:「好孽障!吃吾一劍!」那物叫曰:「上仙饒命!念吾不識上仙玄妙,此乃申公豹害了我!」子牙聽說申公豹的名字,子牙問曰:「你要吃我,與申公豹何干?」妖怪答曰:「上仙,吾乃龍鬚虎也。自少昊時生我,採天地靈氣,受陰陽精華,已成不死之身。前日申公豹往此處過,說:『今日今時姜子牙過時,若吃他一塊肉,延年萬載。』故此一時愚昧,大膽欺心,冒犯上仙。不知上仙道高德隆,自古是慈悲道德,可憐念我千年辛苦,修開十二重樓,若赦一生,萬年感德!」子牙曰:「據你所言,你拜吾為師,我就饒你。」龍鬚虎曰:「願拜老爺為師。」子牙曰:「既如此,你閉了目。」龍鬚虎閉目。只聽得空中一聲雷響,龍鬚虎也把手放了,倒身下拜。──子牙北海收了龍鬚虎為門徒。──子牙問曰:「你在此山,可曾學得些道術?」龍鬚虎答曰:「弟子善能發手有石。──隨手放開,便有磨盤大石頭,飛蝗驟雨,打的滿山灰土迷天,隨發隨應。」子牙大喜:「此人用之劫營,到處可以成功。」子牙收了杏黃旗,隨帶龍鬚虎,上了四不相,逕往西岐城;落下坐騎,來至相府。眾將迎接,猛見龍鬚虎在子牙後邊,眾將嚇的痴獃了:「姜丞相惹了邪氣來了!」子牙見眾將猜疑,笑曰:「此是北海龍鬚虎也,乃是我收來門徒。」眾將進到府,參謁已畢。子牙問城外消息,武吉曰:「城外不見動靜。」子牙打點一場大戰。
      且說張桂芳在營五日,不見子牙出城來犒賞三軍,把黃飛虎父子解到營裏來;乃對四位道人曰:「老師,姜尚五日不見消息,其中莫非有詐?」王魔曰:「他既依允,難道失信與我等!西岐城管教他血滿城池,屍成山嶽。」又過三日,楊森對王魔曰:「道兄,姜子牙至八日還不出來,我們出去會他,問個端的。」張桂芳曰:「姜尚那日見勢不好,將言俯就;姜尚外有忠誠,內懷奸詐。」楊森曰:「既如此,我等出去。若是誘哄我等,我們只消一陣成功,早與你班師回去。」風林傳下令去,點砲,三軍吶喊,殺至城下,請子牙答話。探事馬報入相府。子牙帶哪吒、龍鬚虎、武成王,騎四不相出城。王魔一見大怒:「好姜尚!你前日跌下馬去,卻原來往崑崙山借四不相,要與俺們見個雌雄!」把狴犴一磕,執劍來取子牙。傍有哪吒登開風火輪,搖火尖鎗大叫:「王魔少待傷吾師叔!」衝殺過來。輪獸相交,鎗劍並舉,好場大戰!怎見得:
        兩陣上旛搖擂戰鼓,劍鎗交加霞光吐。鎗是乾元秘授來,劍法冰山多威武。哪吒發怒性剛強;王魔寶劍誰敢阻。哪吒是乾元山上寶和珍;王魔一心要把成湯輔。鎗劍並舉沒遮攔,只殺得兩邊兒郎尋鬥賭。
      話說二將大戰,哪吒使發了那一條鎗與王魔力敵。正戰間,楊森騎著狻猊,見哪吒鎗來得利害,劍乃短家伙,招架不開。楊森在豹皮囊中取一粒開天珠,劈面打來,正中哪吒,打翻下風火輪去。王魔急來取首級,早有武成王黃飛虎催開五色神牛,把鎗一擺,衝將過來,救了哪吒。王魔復戰飛虎。楊森二發奇珠,黃飛虎乃是馬上將軍,怎經得一珠,打下坐騎來。早被龍鬚虎大叫曰:「莫傷吾大將,我來了!」王魔一見大驚:「是個什麼妖精出來!」怎見得:
        古怪蹺蹊相,頭大頸子長。獨足只是跳,眼內吐金光。身上鱗甲現,兩手似鉤鎗。煉成奇異術,發手磨盤強。但逢龍鬚虎,不死也著傷。
      話說高友乾騎著花斑豹,見龍鬚虎兇惡,忙取混元寶珠,劈臉打來,正中龍鬚虎的脖子。打的扭著頭跳。左右救回黃飛虎。王魔、楊森二騎來擒子牙。子牙只得將劍招架,來往衝殺。子牙左右無佐,三將著傷,救回去了。不防李興霸把劈地珠照子牙打來,正中前心。子牙「噯呀」一聲,幾乎墜騎;帶四不相望北海上逃走。王魔曰:「待吾去拏了姜尚。」來趕子牙;似飛雲風捲,如弩箭離弦。子牙雖是傷了前心,聽得後面趕來,把四不相的角一拍,起在空中。王魔笑曰:「總是道門之術!你欺我不會騰雲。」把狴犴一拍,也起在空中,隨後趕來。──子牙在西岐有七死三災,此是遇四聖,頭一死。──王魔見趕不上子牙,復取開天珠望後心一下,把子牙打翻下騎來,骨碌碌滾下山坡,面朝天,打死了。四不相站在一傍。王魔下騎,來取子牙首級。忽然聽的半山中作歌而來:
        「野水清風拂柳,池中水面飄花。借問安居何處,白雲深處為家。」
      話說王魔聽歌,看時,乃五龍山雲霄洞文殊廣法天尊。王魔曰:「道兄來此何事?」廣法天尊答曰:「王道友,姜子牙害不得!貧道奉玉虛宮符命在此,久等多時。只因五事相湊,故命子牙下山:一則成湯氣數已盡;二則西岐真主降臨;三則吾闡教犯了殺戒;四則姜子牙該享西地福祿,身膺將相之權;五則與玉虛宮代理封神。道友,你截教中逍遙自在,無拘無束,為甚麼惡氣紛紛,雄心赳赳。可知道你那碧遊宮上有兩句說的好:
        緊閉洞門,靜誦『黃庭』三兩卷;身投西土,『封神臺』上有名人。
    你把姜尚打死,雖死還有回生時候。道友,依我,你好生回去,這還是一月未缺;若不聽吾言,致生後悔。」王魔曰:「文殊廣法天尊,你好大話!我和你一樣規矩,怎言月缺難圓。難道你有名師,我無教主!」王魔動了無名之火,持劍在手,睜睛欲來取文殊廣法天尊。只見天尊後面有一道童,挽抓髻,穿淡黃服,大叫:「王魔少待行兇,我來了!」──廣法天尊門徒金吒是也;拎劍直奔王魔。王魔手中劍對面交還。來往盤旋,惡神廝殺。有詩為證:
        來往交還劍吐光,二神鬥戰五龍岡,行深行淺皆由命,方知天意滅成湯。
      話說王魔、金吒惡戰山下,文殊廣法天尊取一物,──此寶在玄門為遁龍樁,久後在釋門為七寶金蓮。──上有三個金圈,往上一舉,落將下來。王魔急難逃脫,頸子上一圈,腰上一圈,足下一圈,直立的靠定此樁。金吒見寶縛了王魔,手起劍落。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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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皮卡丘 Lv:100
     樓主| 發表於 2009-9-29 17:41 |

    第三十九回 姜子牙冰凍岐山

      詩曰:
        四聖無端欲逆天,仗他異術弄狂顛。西來有分封神客,北伐方知證果仙。幾許雄才消此地,無邊惡孽造前愆。雪飛七月冰千尺,尤費顛連喪九泉。
      話說金吒一劍,把王魔斬了。──一道靈魂往封神臺來,清福神柏鑑用百靈旛引進去了。廣法天尊收了此寶,望崑崙下拜:「弟子開了殺戒。」命金吒把子牙背負上山,將丹藥用水研開,灌入子牙口內。不一時,子牙醒回,看見廣法天尊,曰:「道兄,我如何於此處相會?」天尊答曰:「原是天意,定該如此,不由人耳。」過了一二時辰,命金吒:「你同師叔下山,協助西土。我不久也要來。」遂扶子牙上了四不相,回西岐。廣法天尊將土掩了王魔屍骸。不表。
      且說西岐城不見姜丞相,眾將慌張。武王親至相府,差探馬各處找尋。子牙同金吒至西岐,眾將同武王齊出相府。子牙下騎。武王曰:「相父兵敗何處?孤心甚是不安!」子牙曰:「老臣若非金吒師徒,決不能生還矣。」金吒參謁武王,會了哪吒,二人自在一處。子牙進府調理。
      且說成湯營裏楊森見王魔得勝,追趕子牙,至晚不見回來。楊森疑惑:「怎麼不見回來?」忙忙袖中一算,大叫一聲:「罷了!」高友乾、李興霸齊問原由。楊森怒曰:「可惜千年道行,一旦死於五龍山!」三位道人怒髮沖冠,一夜不安。次日上騎,城下搦戰,只要子牙出來答話。探馬報入相府。子牙著傷未癒。只見金吒曰:「師叔,既有弟子在此保護,出城定要成功。」子牙從計上騎,開城,見三位道人咬牙大罵曰:「好姜尚!殺吾道兄,勢不兩立!」三騎齊出來戰。子牙傍有金吒、哪吒二人。金吒兩口寶劍,哪吒登開風火輪,使開火尖鎗抵敵。五人交兵,只殺得靄靄紅雲籠宇宙,騰騰殺氣照山河。子牙暗想:「吾師所賜打神鞭,何不祭起?」子牙將神鞭丟起,空中只聽雷鳴火電,正中高友乾頂上,打得腦漿迸出,死於非命,──一魂已入封神臺去了。楊森見高道兄已亡,吼一聲來奔子牙;不防哪吒將乾坤圈丟起,楊森方欲收此寶,被金吒將遁龍樁祭起,遁住楊森,早被金吒一劍,揮為兩段,──一道靈魂也進封神臺去了。張桂芳、風林見二位道長身亡,縱馬使鎗,風林使狼牙棒,衝殺過來。李興霸騎猙獰,拎方楞鐧殺來。金吒步戰。哪吒使一根鎗,兩家混戰。只聽西岐城裏一聲砲響,走出一員小將,還是一個光頭兒,銀冠銀甲,白馬長鎗,──此乃黃飛虎第四子黃天祥。──走馬殺到軍前,神武揚威,勇貫三軍,鎗法如驟雨。天祥刺斜裏一鎗,把風林挑下馬來,──一魂也進封神臺去了。張桂芳料不能取勝,敗進行營。李興霸上帳自思:「吾四人前來助你,不料今日失利,喪吾三位道兄。你可修又書,速報聞兄,可求救至此,以泄今日之恨。」張桂芳依言,忙作告急文書,差官星夜進朝歌。不表。
      且說姜子牙得勝回西岐,陞銀安殿。眾將報功。子牙羨黃天祥走馬鎗挑風林。金吒曰:「師叔,今日之勝,不可停留,明日會戰,一陣成功,張桂芳可破也。」子牙曰:「善。」次日,子牙點眾將出城,三軍吶喊,軍威大振,坐名要張桂芳。桂芳聽報大怒:「自來提兵未曾挫銳,今日反被小人欺侮,氣殺我也!」忙上馬布開陣勢,到轅門,指子牙大喝曰:「反賊!怎敢欺侮天朝元帥!與你立見雌雄。」縱馬持鎗殺來。子牙後面黃天祥出馬,與桂芳雙鎗並舉,一場大戰:
        二將坐雕鞍,征夫馬上歡。這一個怒發如雷吼;那一個心頭火一攢。這一個喪門星要扶紂主;那一個天罡星欲保周元。這一個捨命而安社稷;那一個棄殘生欲正江山。自來惡戰不尋常,轅門幾次鮮紅濺。
      話說黃天祥大戰張桂芳,三十合未分上下。子牙傳令:「點鼓。」──軍中之法:鼓進,金止。──周營數十騎,左右搶出伯達、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隨、季騧、毛公遂、周公旦、召公奭、呂公望、南宮适、辛甲、辛免、太顛、閎夭、黃明、周紀等,圍裹上來,把張桂芳圍在垓心。好張桂芳,似弄風猛虎,酒醉斑彪,抵攩周將,全無懼怯。且說子牙命金吒道:「你去戰李興霸,我用打神鞭助你今日成功。」金吒聽命,拽步而來。李興霸坐在猙獰上,見一道童忽搶來,催開猙獰,提鐧就打。金吒舉寶劍急架相迎。未及數合,只見哪吒登風火輪,搖鎗直刺李興霸。興霸用鐧急架忙還。子牙在四不相上,方祭打神鞭。李興霸見勢不能取勝,把猙獰一拍,那獸四足騰起風雲,逃脫去了。哪吒見走了李興霸,登輪直殺進桂芳垓心來。晁田弟兄二人在罵上大呼曰:「張桂芳早下馬歸降,免爾一死,吾等共享太平!」張桂芳大罵:「叛逆匹夫!捐軀報國,盡命則忠,豈若爾輩貪生而損名節也!」從清晨只殺到午牌時分,桂芳料不能出,大叫:「紂王陛下!臣不能報國立功,一死以盡臣節!」自轉鎗一刺,桂芳撞下鞍鞽,──一點靈魂往封神臺來,清福神引進去了。正是:
        英雄半世成何用,留的芳名萬載傳。
      桂芳已死,人馬也有降西岐者,也有回關者。子牙得勝進城,入府上殿,各報其功。子牙見今日眾將英雄可喜。
      且說李興霸逃脫重圍,慌忙疾走。李興霸乃四聖之數,怎脫得大數。猙獰正行,飄然落在一山,道人見坐騎落下,滾鞍下地,倚松靠石,少憩片時;尋思良久:「吾在九龍島修煉多年,豈料西岐有失,愧回海島,羞見道中朋友。如今且往朝歌城去,與聞兄共議,報今日之恨也。」方欲起身,只聽得山上有人唱道情而來。道人回首一看,原來是一道童:
        「天使還玄得做仙,做仙隨處睹青天。此言勿謂吾狂妄,得意回時合自然。」
      話言那道童唱著行來,見李興霸打稽首:「道者請了!」興霸答禮。道童曰:「老師那一座名山?何處洞府?」興霸曰:「吾乃九龍島煉氣士李興霸,因助張桂芳西岐失利,在此少坐片時。道童,你往那裏來?」道童暗想道:「這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道童大喜:「我不是別人,我乃九宮山白鶴洞普賢真人徒弟木吒是也;奉師命往西岐去見師叔姜子牙門下,立功滅紂。我臨行時,吾師曾說:『你要遇著李興霸,捉他去西岐見子牙為贄見。』豈知恰恰遇你。」李興霸大笑:「好孽障!焉敢欺吾太甚!」拎鐧劈頭就打。木吒執劍急架忙迎。劍鐧相交。怎見得九宮山大戰:
        這一個輕移道步;那一個急轉麻鞋。輕移道步,撤玉靶純鋼出鞘;急轉麻鞋,淺金裝寶劍離匣。鐧來劍架,劍鋒斜刺一團花;劍去鐧迎,腦後千塊寒霧滾。一個是肉身成聖,木吒多威武;一個是靈霄殿上,神將逞英威。些兒眼慢,目下皮肉不完全;手若遲鬆,眼下屍骸分兩塊。
      話說木吒大戰李興霸,木吒背上寶劍兩口,名曰「吳鉤」。──此劍乃「干將」、「鏌釾」之流,分有雌雄。──木吒把左肩一搖,那雄劍起去,橫在空中,磨了一磨,可憐李興霸:
        千年修煉全無用,血染衣襟在九宮。
      木吒將興霸屍骸掩了,借土遁往西岐來,進城,至相府。門官通報:「有一道童求見。」子牙命:「請來。」木吒至殿前下拜。子牙問曰:「那裏來的?」金吒在傍言曰:「此是弟子兄弟木吒,在九宮山白鶴洞普賢真人學藝。」子牙曰:「兄弟三人濟佐明主,簡篇萬年,史冊傳揚不朽。」西岐日盛。
      話說聞太師在朝歌執掌大小國事,其實有條有法。話說汜水關韓榮報入太師府,聞太師拆開一看,拍案大呼曰:「道兄你卻為著何事,死於非命!吾乃位極人臣,受國恩如同泰山,只因國事艱難,使我不敢擅離此地,今見此報,使吾痛入骨髓!」忙傳令:「點鼓聚將。」只見銀安殿三咚鼓響,一干眾將參謁太師。太師曰:「前日吾邀九龍島四道友協助張桂芳,不料死了三位;風林陣亡。令與諸將共議,誰為國家輔張桂芳破西岐走一遭?」言未畢,左軍上將軍魯雄年紀高大,上殿曰:「末將願往。」聞太師看時,左軍上將軍魯雄蒼髯皓首上殿。太師曰:「老將軍年紀高大,猶恐不足成功。」魯雄笑曰:「太師在上:張桂芳雖是少年當道,用兵恃強,只知己能,顯胸中秘授;風林乃匹夫之才,故此有失身之禍。為將行兵,先察天時,後觀地利,中曉人和。用之以文,濟之以武,守之以靜,發之以動;亡而能存,死而能生,弱而能強,柔而能剛,危而能安,禍而能福;機變不測,決勝千里,自天之上,由地之下,無所不知;十萬之眾,無有不力,範圍曲成,各極其妙,定自然之理,決勝負之機,神運用之權,藏不窮之智,此乃為將之道也。末將一去,便要成功。再副一二參軍,大事自可定矣。」太師聞言:「魯雄雖老,似有將才;況是忠心。欲點參軍,必得見機明辨的方去得。不若令費仲、尤渾前去亦可。」忙傳令:「命費仲、尤渾為參軍。」軍政司將二臣令至殿前。費仲、尤渾見太師行禮畢。太師曰:「方今張桂芳失機,風林陣亡,魯雄協助;少二名參軍。老夫將二位大夫為參贊機務,征勦西岐;旋師之日,其功莫大。」費、尤聽罷,魂魄潛消:「太師在上:職任文家,不諳武事;恐誤國家重務。」太師曰:「二位有隨機應變之才,通達時務之變,可以參贊軍機,以襄魯將軍不逮,總是為朝廷出力。況如今國事艱難,當得輔君為國,豈可彼此推諉。左右,取參軍印來!」費、尤二人落在圈套之中,只得掛印。簪花,遞酒,太師發銅符,點人馬五萬協助張桂芳。有詩為證:
        魯雄報國寸心丹,費仲尤渾心膽寒。夏月行兵難住馬,一籠火傘罩征鞍。只因國祚生離亂,致有妖氛起禍端。臺造封神將已備,子牙冰凍二讒奸。
      話說魯雄擇吉日,祭寶纛旗,殺牛,宰馬,不日起兵。魯雄辭過聞太師,放炮起兵。此時夏末秋初,天氣酷暑,三軍鐵甲單衣好難走,馬軍雨汗長流,步卒人人喘息。好熱天氣!三軍一路,怎見得好熱:
        萬里乾坤,似一輪火傘當中。四野無雲風盡息,八方有熱氣昇空。高山頂上,大海波中。高山頂上,只晒得石裂灰飛;大海波中,蒸熬得波翻浪滾。林中飛鳥,晒脫翎毛,莫想騰空展翅;水底游魚,蒸翻鱗甲,怎得弄土鑽泥。只哂得磚如燒紅鍋底熱,便是鐵石人身也汗流。三軍一路上:盔滾滾撞天銀磬,甲層層蓋地兵山。軍行如驟雨,馬跳似歡龍。閃翻銀葉甲,撥轉皂雕弓。正是:喊聲振動山川澤,天地乾坤似火籠。
      話說魯雄人馬出五關,一路行來。有探馬報與魯雄曰:「張總兵失機陣亡。首級號令在西岐東門,請軍令定奪。」魯雄聞報大驚曰:「桂芳已死,吾師不必行,且安營。」問:「前面是甚麼所在?」探馬回報:「是西岐山。」魯雄傳令:「茂林深處安營。」命軍政司修告急文書報太師。不表。
      且說子牙自從斬了張桂芳,見李姓兄弟三人都到西岐。一日子牙陞相府,有報馬報入府來:「西岐山有一支人馬紮營。」子牙已知其詳。前日清福神來報,封神臺已造完,張掛「封神榜」,如今正要祭臺。傳令:「命南宮适、武吉點五千人馬,往岐山安營,阻塞路口,不放他人馬過來。」二將領命,隨即點人馬出城。一聲炮響,七十里望見岐山一支人馬,乃成湯號色。南宮适對陣安下營寨。天氣炎熱,三軍站立不住,空中火傘施張。武吉對南宮适曰:「吾師令我二人出城,此處安營,難為三軍枯渴,又無樹木遮蓋,恐三軍心有怨言。」一宿已過。次日,有辛甲至營相見,丞相有令:「命把人馬調上岐山頂上去安營。」二將聽罷,甚是驚訝;此時天氣熱不可當,還上山去,死之速矣!」辛甲曰:「軍令怎違,只得如此。」二將點兵上山。三軍怕熱,張口喘息,著實難當;又要造飯,取水不便,軍士俱埋怨。不題。且言魯雄屯兵在茂林深處,見岐山上有人安營,紂兵大笑:「此時天氣,山上安營,不過三日,不戰自死!」魯雄只等救兵交戰。至次日,子牙領三千人馬出城,往西岐出來。南宮造、武吉下山迎接,上山合兵一處。八千人馬在山上絞起了幔帳。子牙坐下。怎見得好熱,有詩為證:
        太陽真火煉塵埃,烈石煎湖實可哀。綠柳青松摧艷色,飛禽走獸盡罹災。涼亭上面如煙燎,水閣之中似火來。萬里乾坤只一照,行商旅客苦相挨。
      話說子牙坐在帳中,令武吉:「營後築一土臺,高三尺。速去築來!」武吉領命。西岐辛免催趲車輛許多飾物,報與子牙。子牙令搬進行營,散飾物。眾軍看見,痴呆半晌。子牙點名給散,一名一個棉襖,一個斗笠,領將下去。眾軍笑曰:「吾等穿將起來,死的快了!」且說子牙至晚,武吉回令:「土臺造完。」子牙上臺,披髮仗劍,望東崑崙下拜,布罡斗,行玄術,念靈章,發符水。但見:
        子牙作法,霎時狂風大作,吼樹穿林。只刮的颯颯灰塵,霧迷世界,滑喇喇天摧地塌,驟瀝瀝海沸山崩,旛幢響如銅鼓振,眾將校兩眼難睜。一時把金風撤去無蹤影,三軍正好賭輸贏。
      詩曰:
        念動玉虛玄妙訣,靈符秘授更無差,驅邪伏魅隨時應,喚雨呼風似滾沙。
      且說魯雄在帳內見狂風大作,熱氣全無,大喜曰:「若聞太師點兵出關,正好廝殺,溫和天氣。」費仲、尤渾曰:「天子洪福齊天,故有涼風相助。」那風一發勝了,如猛虎一般。怎見得好風,有詩為證:
        蕭蕭颯颯透深闉,無影無形最駭人;旋起黃沙三萬丈,飛來黑霧百千塵。穿林倒木真無狀,徹骨生寒豈易論。縱火行兇尤猛烈,江湖作浪更迷津。
      話說子牙在岐山布斗,刮三日大風,凜凜似朔風一樣。三軍歎曰:「天時不正,國家不祥,故有此異事。」過了一兩個時辰,半空中飄飄蕩蕩落下雪花來。紂兵怨言:「吾等單衣鐵甲,怎耐凜冽嚴威!」正在那裏埋怨,不一時,鵝毛片片,亂舞梨花,好大雪!怎見得:
        瀟瀟灑灑,密密層層。瀟瀟灑灑,一似豆稭灰;密密層層,猶如柳絮舞。起初時,一片,兩片,似鵝毛風捲在空中;次後來,千團,萬團,如梨花雨打落地下。高山堆疊,獐狐失穴怎能行,溝澗無蹤,苦殺行人難進步。霎時間銀粧世界,一會家粉砌乾坤。客子難沽酒,蒼翁苦覓梅。飄飄蕩蕩裁蝶翅,疊疊層層道路迷。豐年祥瑞從天降,堪賀人間好事宜。
      魯雄在軍中對費、尤曰:「七月秋天,降此大雪,世之罕見。」魯雄年邁,怎禁得這等寒冷。費、尤二人亦無計可施。三軍都凍壞了。且說子牙在岐山上,軍士人人穿起棉襖,帶起斗笠,感丞相恩德,無不稱謝。子牙問:「雪深幾尺?」武吉回話:「山頂上深二尺,山腳下風旋下去,深有四五尺。」子牙復上土臺,披髮仗劍,口中念念有詞,把空中彤雲散去,現出紅日當空,一輪火傘,霎時雪都化水,往山下一聲響,水去的急,聚在山凹裏。子牙見日色且勝,有詩為證:
        真火原來是太陽,初秋積雪化汪洋。玉虛秘授無窮妙,欲凍商兵盡喪亡。
      話說子牙見雪消水急,滾湧下山,忙發符印,又刮大風。只見陰雲佈合,把太陽掩了。風狂凍冽,不亞嚴冬。霎時間把岐山凍作一塊汪洋。子牙出營來,看紂營旛幢盡倒;命南宮适、武吉二將:「帶二十名刀斧手下山,進紂營,把首將拿來!」二將下山,逕入營中。見三軍凍在冰裏,將死者且多;又見魯雄、費仲、尤渾三將在中軍。刀斧手上前擒捉,如同囊中取鈔一般,把三人捉上山來見子牙。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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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皮卡丘 Lv:100
     樓主| 發表於 2009-9-29 17:42 |

    第四十回 四天王遇丙靈公

      詩曰:
        魔家四將號天王,惟有青雲劍異常。彈動琵琶人已絕,撐開珠傘日無光。莫言烈焰能焚斃,且說花狐善食強。縱有幾多希世寶,丙靈一遇命先亡。
      話說南宮适、武吉將三人拿到轅門,通報;子牙命:「推進來。」魯雄站立;費、尤二賊跪下。子牙曰:「魯雄,時務要知,天心要順,大理要明,真假要辨。方今四方知紂稔惡,棄紂歸周,三分有二,何苦逆天,自取殺身之禍。今已被擒,倘有何說?」魯雄大喝曰:「姜尚!爾曾為紂臣,職任大夫;今背主求榮,非良傑也。吾今被擒,食君之祿,當死君之難,今日有死而已,又何必多言。」子牙命且監於後營。復到土臺上,布起罡斗,隨把彤雲散了,現出太陽,日色如火一般,把岐山腳下冰時刻化了。五萬人馬凍死三二千,餘者逃進五關去了。子牙又命南宮适往西岐城,請武王至岐山。南宮适走馬進城,來見武王,行禮畢。武王曰:「相父在岐山,天氣炎熱,陸地無陰,三軍勞苦。卿今來見孤,有何事?」南宮适對曰:「臣奉丞相令,請大王駕幸岐山。」武王隨同眾文武往岐山來。怎見得,有詩為證:
        君正臣賢國日昌,武王仁德配陶唐。漫言冰凍擒軍死,且聽臺城斬將亡。祭賽封神勞聖主,驅馳國事仗臣良。古來多少英雄血,爭利圖名盡是傷。
      話言武王同文武往西岐山來,行未及二十里,只見兩邊溝渠之中冰塊飄浮來往。武王問南宮适,方知冰凍岐山。君臣又行七十里,至岐山。子牙迎武王。武王曰:「相父邀孤,有何事商議?」子牙曰:「請大王親祭岐山。」武王曰:「山川享祭,此為正禮。」乃上山進帳。子牙設下祭文,──武王不知今日祭封神臺。子牙只言祭岐山。排下香案,武王拈香。子牙命將三人推來。武吉將魯雄、費仲、尤渾推至。子牙傳令:「斬訖報來!」霎時獻三顆首級。武王大驚曰:「相父祭山,為何斬人?」子牙曰:「此二人乃成湯費仲、尤渾也。」武王曰:「奸臣,理當斬之。」子牙與武王回兵西岐。不表。且說清福神將三魂引入封神臺去了。
      話說魯雄殘兵敗卒走進關,逃回朝歌。聞太師在府,看各處報章,看三山關鄧九公報:「大敗南伯侯。」忽報:「汜水關韓榮報到。」令:「接上來。」拆開看時,頓足叫曰:「不料西岐姜尚這等兇惡!殺死張桂芳,又捉魯雄號令岐山,大肆猖獗。吾欲親征,奈東南二處,未息兵戈。」乃問吉立、余慶曰:「我如今再遣何人伐西岐?」吉立答曰:「太師在上:西岐足智多謀,兵精將勇,張桂芳況且失利,九龍島四道者亦且不能取勝;如今可發令牌,命佳夢關魔家四將征伐,庶大功可成。」太師聽言,喜曰:「非此四人不能克此大惡。」忙發令牌,又點左軍大將胡陞、胡雷交代守關,將令發出,使命領令前行;不覺一日,已至佳夢關,下馬報曰:「聞太師有緊急公文。」魔家四將接了文書,拆開看罷,大笑曰:「太師用兵多年,如今為何顛倒!料西岐不過是姜尚、黃飛虎等,『割雞焉用牛刀』?」打發來使先回。弟兄四人點精兵十萬,即日興師;與胡陞、胡雷交代府庫錢糧,一應完畢。魔家四將辭了胡陞,一聲炮響,大隊人馬起行,浩浩蕩蕩,軍聲大振,往西岐而來。怎見得好人馬:
        三軍吶喊,旛立五方。刀如秋水迸寒光,鎗似麻林初出土。開山斧如同秋月,畫杆戟豹尾飄颻。鞭鐧抓槌分左右,長刀短劍砌龍鱗。花腔鼓擂,催軍趲將;響陣鑼鳴,令出收兵。拐子馬禦防劫寨,金裝弩準備衝營。中軍帳鉤鐮護守,前後營刁斗分明。臨兵全仗胸中策,用武還依紀法行。
      話說魔家四將人馬,曉行夜住,逢州過府,越嶺登山,非止一日,又過了桃花嶺。哨馬報入中軍:「啟元帥:兵至西岐北門,請令定奪。」魔禮青傳令:「安下團營,紮了大寨。」三軍放靜營炮,吶一聲喊。
      且說子牙自冰凍岐山,軍威甚盛,將士英雄,天心效順,四方歸心,豪傑雲集。子牙正商議軍情,忽探馬報入相府:「魔家四將領兵住紮北門。」子牙聚將上殿,共議退兵之策。武成王黃飛虎上前啟曰:「丞相在上:佳夢關魔家四將乃弟兄四人,皆係異人秘授奇術變幻,大是難敵。長曰魔禮青,長二丈四尺,面如活蟹,鬚如銅線,用一根長鎗,步戰無騎。有秘授寶劍,名曰『青雲劍』。上有符印,中分四字:『地、水、火、風』,這風乃黑風,風內有萬千戈矛。若人逢著此刃,四肢成為虀粉;若論火,空中金蛇攪遶,遍地一塊黑煙,煙掩人目,烈焰燒人,並無遮攩。還有魔禮紅,秘授一把傘,名曰『混元傘』。傘上有祖母綠、祖母印、祖母碧,有夜明珠、碧塵珠、碧火珠、碧水珠、消涼珠、九曲珠、定顏珠、定風珠,還有珍珠穿成四字:『裝載乾坤』。這把傘不敢撐,撐開時,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轉一轉,乾坤愰動。還有魔禮海,用一根鋡,背上一面琵琶,上有四條弦,也按『地、水、火、風』。撥動絃聲,風火齊至,如青雲劍一般。還有魔禮壽,用兩根鞭。囊裏有一物,形如白鼠,名曰『花狐貂』,放起空中,現身似白象,脅生飛翅,食盡世人。若此四將來伐西岐,吾兵恐不能取勝也。」子牙曰:「將軍何以知之?」黃飛虎答曰:「此四將昔日在末將麾下,征伐東海,故此曉得。今對丞相,不得不以實告。」子牙聽罷,鬱鬱不樂。
      且言魔禮青對三弟曰:「今奉王命,征勦兇頑,兵至三日,必當為國立功,不負聞太師之所舉也。」魔禮紅曰:「明日俺們兄弟齊會姜尚,一陣成功,旋師奏凱。」其日,弟兄歡飲。次早,炮響鼓鳴,擺開隊伍,立於轅門,請子牙答話。探馬來報:「魔家四將請戰。」子牙因黃飛虎所說利害,恐將士失利,心下猶豫未決。金吒、木吒、哪吒在傍,口稱:「師叔,難道依黃將軍所說,我等便不戰罷。所仗福德在周,天意相祐,隨時應變,豈得看住。」子牙猛醒,傳令:「擺五方旗號,整點諸將校,列成隊伍,出城會戰。」怎見得:
        兩扇門開:青旛招展,震中殺氣透天庭;素白紛紜,兌地征雲從地起。紅旛蕩蕩,離宮猛火欲燒山;皂帶飄飄,坎氣烏雲由上下,杏黃旛麾,中央正道出兵來。金盔將如同猛虎;銀盔將一似歡狼。南宮适似搖頭獅子;武吉似擺尾狻猊。四賢、八俊逞英豪;金、木二吒持寶劍。龍鬚虎天生異像;武成王斜跨神牛。領首的哪吒英武,掠陣的眾將軒昂。
    魔家四將見子牙出兵有法,紀律森嚴,坐四不相,至軍前。怎生打扮,有詩為證:
        金冠分魚尾,道服勒霞綃。童顏並鶴髮,項下長銀苗。身騎四不相,手掛劍鋒裊。玉虛門下客,封神立聖朝。
      話說子牙出陣前,欠身曰:「四位乃魔元師麼?」魔禮青曰:「姜尚,你不守本土,甘心禍亂,而故納叛亡,壞朝廷法紀,殺大臣號令西岐,深屬不道,是自取滅亡。今天兵至日,尚不倒戈授首,猶自抗拒;直待踐平城垣,俱為齏粉,那時悔之晚矣!」子牙曰:「元師言之差矣。吾等守法奉公,原是商臣,受封西土,豈得稱為反叛。今朝廷信大臣之言,屢伐西岐,勝敗之事,乃朝廷大臣自取其辱,我等併無一軍一卒冒犯五關。今汝等反加之罪名,我君臣豈肯虛服。」魔禮青大怒曰:「孰敢巧言,混稱大臣取辱!獨不思你目下有滅國之禍!」放開大步,使鎗來取子牙。左哨上南宮适縱馬舞刀,大喝曰:「不要衝吾陣腳!」用鋼刀急架忙迎。步馬交兵,刀戟併舉。魔禮紅綽步展方天戟衝殺而來。子牙隊裏辛甲舉斧來戰魔禮紅。魔禮海搖鎗直殺出來。哪吒登風火輪,搖火尖鎗迎住。二將雙鎗共舉。魔禮壽使兩根鐧似猛虎搖頭,殺將過來。這壁廂武吉銀盔素鎧,白馬長鎗,接戰陣前。這一場大戰,怎見得:
        滿天殺氣,遍地征雲。這陣上三軍威武;那陣上戰將軒昂。南宮适斬將刀半潭秋水;魔禮青虎頭鎗似一段寒冰。辛甲大斧猶如皓月光輝;魔禮紅畫戟一似金錢豹尾。哪吒發怒抖精神;魔禮海生嗔顯武藝。武吉長鎗,颼颼急雨灑殘花;魔禮壽二鐧,凜凜冰山飛白雪。四天王忠心佐成湯;眾戰將赤膽扶聖主。兩軍上鑼鼓頻敲,四哨內三軍吶喊。從辰至午,只殺的旭日無光;未末申初,霎時間天昏地暗。有詩為證:
        為國亡家欲盡忠,只徒千載把名封。捐軀馬革何曾惜,止願皇家建大功。
      話言哪吒戰住了魔禮海,把鎗架開,隨手取出乾坤圈使在空中,要打魔禮海。魔禮紅看見,忙忙跳出陣外,把混元珍珠傘撐開一愰,先收了哪吒的乾坤圈去了。金吒見收兄弟之寶,忙使遁龍樁,又被收將去了。子牙把打神鞭使在空中,──此鞭只打的神,打不的仙,打不得人;四天王乃是釋門中人,打不得,後一千年,纔受香煙,因此上把打神鞭也被傘收去了。子牙大驚。魔禮青戰住南宮适,把一鎗掩,跳出陣來,把青雲劍一愰,往來三次,黑風捲起,萬刃戈矛。一聲響喨。怎見得,有詩為證:
        黑風捲起最難當,百萬雄兵盡帶傷。此寶英鋒真利害,銅軍鐵將亦遭殃。
      魔禮紅見兄用青雲劍,也把珍珠傘撐開,連轉三四轉,咫尺間黑暗了宇宙,崩塌了乾坤。只見烈煙黑霧,火發無情,金蛇攪遶半空,火光飛騰滿地。好火!有詩為證:
        萬道金蛇空內滾,黑煙罩體命難存。子牙道術全無用,今日西岐盡敗奔。
      話說魔禮海撥動了地水火風琵琶;魔禮壽把花狐貂放出在空中,現形如一隻白象,任意食人,張牙舞爪。風火無情,西岐眾將遭此一敗,三軍盡受其殃。子牙見黑風捲起,烈火飛來,人馬一亂,往後敗下去。魔家四將揮動人馬,往前衝殺。可憐三軍叫苦,戰將著傷。怎見得:
        趕上將,任從刀劈;乘著勢,勦殺三軍。逢刀的,連肩拽背;遭火的,爛額焦頭。鞍上無人,戰馬拖韁,不管營前和營後;地上屍橫,折筋斷骨,怎分南北與東西。人亡馬死,只為扶王創業到如今;將躲軍逃,止落叫苦連聲無投處。子牙出城,齊齊整整,眾將官頂盔貫甲,好似得智狐狸強似虎;到如今只落得:哀哀哭哭,歪盔卸甲,猶如退翎鸞鳳不如雞。死的屍骸暴露,生的逃竄難回。驚天勤地將聲悲,嚎山泣嶺三軍苦。愁雲直上九重天,一派殘兵奔陸地。
      話說魔家四將一戰,損周兵一萬有餘,戰將損了九員,帶傷者十有八九。子牙坐四不象平空去了。金、木二吒土遁逃回。哪吒風火輪走了。龍鬚虎借水裏逃生。眾將無術,焉能得脫。子牙敗進城,入相府點眾將:著傷大半,陣亡者九名,殺死了文王六位殿下,三名副將。子牙傷悼不已。
      且說魔家四將收兵,掌得勝鼓回營,三軍踴躍。正是:
        喜孜孜鞭敲金鐙響,笑吟吟齊唱凱歌回。
      話說魔家四將得勝回營,上帳議取西岐大事。魔禮紅曰:「明日點人馬困城,盡力攻打,指日可破,子牙成擒,武王授首。」魔禮青曰:「賢弟言之甚善。」次日進兵圍城,喊聲大振,殺奔城下,坐名請子牙臨陣。探馬報進師府。子牙傳令:「將『免戰牌』掛在城敵樓上。」魔禮青傳令:「四面架起雲梯,用火炮攻打。」甚是危急。且說子牙失利,諸將帶傷,忙領金、木二吒、龍鬚虎、哪吒、黃飛虎不曾帶傷者上城,設灰瓶、砲石、火箭、火弓、硬弩、長鎗,千方守禦,日夜防備。魔家四將見四門攻打三日不下,反損有兵卒,魔禮紅曰:「暫且退兵。」命軍士鳴金,退兵回營。當夜兄弟四人商議:「姜尚乃崑崙教下,自善用兵。我們且不可用力攻打,只可緊困;困得他裏無糧草,外無援兵,此城不攻自破矣。」禮青曰:「賢弟言之有理。」安心困城。不覺困了兩月。四將心下甚是焦燥:「聞太師命吾伐西岐,如今將近兩三個月,未能破敵;十萬之眾,日費許多錢糧,倘太師嗔怪,體面何存。也罷,今晚初更,各將異寶祭於空中,就把西岐旋成渤海,早早奏凱還朝。」魔禮壽曰:「兄長之言妙甚。」各各懽喜。不言兄弟計較停當。且說子牙在相府有事,又見失機,與武成王黃飛虎議退兵之策。忽然猛風大作,把寶纛旛杆一折兩段。子牙大驚,忙焚香,把金錢搜求八卦,只嚇得面如土色;隨即沐浴,更衣拈香,望崑崙下拜。──子牙倒海救西岐。有詩為證:
        玉虛秘授甚精奇,玄內玄中定坎離。魔家四將施奇寶,子牙倒海救西岐。
      話說子牙披髮仗劍,倒海把西岐罩了。卻說玉虛宮元始天尊知西岐事體,把琉璃瓶中靜水望西岐一潑,乃三光神聖,浮在海水上面。再說魔禮青把青雲劍祭起地、水、火、風;魔禮紅祭混元珍珠傘;魔禮海撥動琵琶;魔禮壽祭起花狐貂;只見四下裏陰雲布合,冷霧迷空,響若雷鳴,勢如山倒,骨碌碌天崩,滑喇喇地塌。三軍見而心驚,一個個魂迷意怕。兄弟四人各施異術,要成大功,奏凱回朝,則怕你一場空想。正是:
        枉費心機空費力,雪消春水一場空。
      且說魔家兄弟四人祭此各樣異寶,只到三更盡,纔收了回營,指望次日回兵。且說子牙借北海水救了西岐,眾將一夜不曾安枕。至次日,子牙把海水退回北海,依舊現出城來,分毫未動。且說紂營軍校見西岐城上草也不曾動一根,忙報四位元師:「西岐城全然不曾壞動一角。」四將大驚,齊出轅門看時,果然如此。四人無法可施,一策莫展;只得把人馬緊困西岐。
      且說子牙倒海救了此危,點將上城看守。非一日,鳥飛兔走,不覺又困兩月。子牙被困,無法退兵。魔家四將英勇,仗倚寶貝,焉能取勝。忽有總督糧儲官見子牙,具言:「三濟倉缺糧,止可支用十日。請丞相定奪。」子牙驚曰:「兵困城事小,城中缺糧事大。如之奈何!」武成王黃飛虎曰:「丞相可發告示與居民,富厚者必積有稻穀,或借三四萬、或五六萬,待退兵之日,加利給還,亦是暫救燃眉之計。」子牙曰:「不可。吾若出示,民慌軍亂,必有內變之禍。料還有十日之糧,再作區處。」子牙不行。不覺又過七八日。子牙算止得二日糧,心下十分著忙,大是憂鬱。那日,來了二位道童,一個穿紅、一個穿青,至相府門上,對門官曰:「煩你通報,要見姜師叔。」門官啟老爺:「有二位道童求見。」子牙聞道者來,便命:「請來。」二位道童上殿下拜,口稱:「師叔。」子牙答禮曰:「二位是那座名山?何處洞府?今到西岐,有何見諭?」二道童曰:「弟子乃金庭山玉屋洞道行天尊門下弟子,姓韓,雙名毒龍;這位是姓薛,雙名惡虎。今奉師命,送糧前來。」子牙曰:「糧在何所?」道童曰:「弟子隨身帶來。」錦囊中取一簡獻與子牙。子牙看簡,大喜曰:「師尊聖諭,事在危急,自有高人相輔,今果如其言。」子牙命道童:「取糧。」道童將豹皮囊中取出碗口大一個斗兒,盛有一斗米。眾將又不敢笑,子牙將斗命韓毒龍:「親送三濟倉去,再來回話。」不一時,毒龍回來見子牙:「送去了。」不上兩個時辰,管倉官來報:「啟丞相:三濟倉連氣樓上,都淌出米來。」子牙大喜。──今事到急處,自有高人來佐佑,此是武王福大。有詩讚曰:
        武王仁德祿能昌,增福神祇來助糧。紫陽洞裏黃天化,西岐盡滅四天王。
      話說子牙糧也足、將也多、兵也廣,只沒奈魔家四將奇寶傷人,因此上固守西岐,不敢擅動。且說魔家兄弟又過了兩個月,將近一年,不能成功;修文書報聞太師,言子牙雖則善戰,今又能守。不表。
      一日,子牙正在相府,商議軍功大事。忽報:「有一道者來見。」子牙命:「請來。」這道人帶扇雲冠,穿水合服,腰束絲絛,腳登麻鞋,至簷前下拜,口稱「師叔」。子牙曰:「那裏來的?」道人曰:「弟子乃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門下,姓楊,名戩;奉師命,特來師叔左右聽用。」子牙大喜。見楊戩超群出類。楊戩與諸門人會了;見過武王,復來問:「城外屯兵者何人?」子牙把魔家四將用的「地、水、火、風」物件說了一遍:「……故此掛『免戰牌』。」楊戩曰:「弟子既來,師叔可去『免戰』二字。弟子會魔家四將,便知端的。若不見戰,焉能隨機應變。」子牙聽言甚喜,隨傳令:「摘了『免戰牌』。」彼時有探馬報入大營:「啟元戎:西岐去了『免戰牌』。」魔家四將大喜,即刻出營搦戰。探馬報入相府。子牙命楊戩出城,哪吒壓陣。城門開處,楊戩出馬,見四將威風凜凜沖霄漢,殺氣騰騰逼斗星。四將見西岐城內一人,似道非道,似俗非俗,帶扇雲冠,道服絲絛,騎白馬,執長鎗。魔禮青曰:「來者何人?」楊戩答曰:「吾乃姜丞相師侄楊戩是也。你有何能,敢來此行兇作怪,仗倚左道害人。眼前叫你知吾利害,死無葬身之地!」縱馬搖鎗來取。卻說魔家四將有半年不曾會戰,如今一齊出來,步戰楊戩;四將圍將上來,把楊戩裹在垓心,酣戰城下。且說楚州有解糧官,解糧往西岐,正要進城,見前面戰場阻路。此人姓馬,名成龍;用兩口刀,坐赤兔馬,心性英烈,見戰場阻路,大喝一聲:「吾來了!」那馬攛在圈子內,力戰四將。魔禮壽又見一將衝殺將來,心中大怒,未及上合,取出花狐貂祭在空中,化作一隻白象,口似血盆,牙如利刃,亂搶人吃。有詩為證。
        此獸修成隱顯功,陰陽二氣在其中。隨時大小皆能變,吃盡人心若野熊。
      卻說祭起花狐貂,一聲響,把馬成龍吃了半節去。楊戩在馬上暗喜:「原來有這個孽障作怪。魔家四將也不知道楊戩有九轉煉就元功,魔禮壽又祭花狐貂,一聲響,也把楊戩咬了半節去。哪吒見勢頭不好,進城來報姜丞相,說:「楊戩被花狐貂吃了。」子牙鬱鬱不樂,納悶在府。
      且說魔家四將得勝回營,治酒,兄弟共飲。吃到二更時分,魔禮壽曰:「長兄,如今把花狐貂放進城裏去,若是吃了姜尚,吞了武王,大事定了。那時好班師歸國,何必與他死守。」四人酒後,各發狂言。禮青曰:「賢弟之言有理。」禮壽豹皮囊取出花狐貂,叫曰:「寶貝,你若吃了姜尚回來,此功莫大。」遂祭在空中去了。花狐貂乃是一獸,只知吃人,那知道吃了楊戩是個禍胎。──楊戩曾過九轉煉元功,七十二變化,無窮妙道,肉身成聖,封清源妙道真君。花狐貂把他吃在腹裏。──楊戩聽著四將計較,楊戩曰:「孽障,也不知我是誰!」把花狐貂的心一捏,那東西叫一聲,跌將下來。楊戩現身,把花狐貂一撐兩段。楊戩現原形,有三更時分,來相府門前,叫左右報丞相。守門軍士擊鼓。子牙三更時,還與哪吒共議魔家四將事,忽聽鼓響,報:「楊戩回來。」子牙大驚:「人死豈能復生!」命哪吒探虛實。哪吒至大門首問道:「楊道兄,你已死了,為何又至?」楊戩曰:「你我道門徒弟,各玄妙不同。快開門!我有要緊事報與師父。」哪吒命開了門。楊戩同至殿前。子牙驚問:「早晨陣亡,為何又至?必有回生之術!」楊戩把魔禮壽放花狐貂進城:「要傷武王、師叔,弟子在那孽障腹中聽著,方纔把花狐貂弄死了,特來報知師叔。」子牙聞言大喜:「吾有這等道術之客,何懼之有!」戩曰:「弟子如今還去。」哪吒曰:「道兄如何去得?」楊戩曰:「家師秘授,自有玄妙,隨風變化,不可思議。有詩為證。
        秘授仙傳真妙訣,我與道中俱各別。或山或水或巔崖,或金或寶或銅鐵。或鸞或鳳或飛禽,或龍或虎或獅鴂。隨風有影即無形,赴得蟠桃添壽節。」
      子牙聽罷:「你有此奇術,可顯一二。」楊戩隨身一愰,變成花狐貂滿地跳。把哪吒喜不自勝。楊戩曰:「弟子去也!」響一聲,纔要去。子牙曰:「楊戩,且住!你有大術,把魔家四將寶貝取來,使他束手不能成功。」楊戩即時飛出西岐城,落在魔家四將帳上。禮壽聽的寶貝回來,忙用手接住,瞧了一瞧,見不曾吃了人來。將近四鼓時分,兄弟同進帳中睡去。正是酒酣睡倒,鼻息如雷,莫知高下。楊戩自豹皮囊中跳出來,將魔家四將帳上掛有四件寶貝,楊戩用手一端,端塌了,止拿得一把傘。那三件寶貝落地有聲。魔禮紅夢中聽見有響聲,急起來看時:「呀!卻原來掛塌了釣子,弔將下來!」糊塗醉眼,不曾查得,就復掛在上面,依舊睡了。且說楊戩復到西岐城來見子牙,將混元珍珠傘獻上。金、木二吒、哪吒都來看傘。楊戩復又入營,還在豹皮囊中。不表。
      且說次早中軍帳鼓響,兄弟四人,各取寶貝,魔禮紅不見混元傘,大驚:「為何不見了此傘!」急問巡內營將校。眾將曰:「內營紅塵也飛不進來,那有奸細得入。」魔禮紅大叫:「吾立大功,只憑此寶;今一旦失了,怎生奈何!」四將見如此失利,鬱鬱不樂,無心整理軍情。……
      且說青峰山紫陽洞清虛道德真君忽然心血潮來,叫金霞童子:「請你師兄來。」童子領命,少時間請師兄至。黃天化至碧遊床前,倒身下拜:「老師父,叫弟子那裏使用?」真君曰:「你打點下山。你父子當立功為周主,隨我來。」黃天化隨師至桃園中。真君傳二柄鎚。天化見而即會,精熟停當,無不了然。真君曰:「將吾的玉麒麟與你騎;又將火龍標帶去。徒弟,你不可忘本,必尊道德。」黃天化曰:「弟子怎敢?」辭了師父,出洞來,上了玉麒麟,把角一拍,四足起風雲之聲。──此獸乃道德真君閑戲三山、悶遊五嶽之騎。黃天化即時來至西岐,落下麒麟,來到相府,令門官通報。「啟丞相:有一道童求見。」子牙曰:「請來。」黃天化上殿下拜,口稱:「師叔,弟子黃天化奉師命下山,聽候左右。」子牙問:「那一座山?」黃飛虎曰:「此童乃青峰山紫陽洞清虛道德真君門下黃天化,乃末將長子。」子牙大喜:「將軍有子出家修道,更當慶幸!」且說黃天化父子重逢,同回王府,置酒父子歡飲。黃天化在山吃齋,今日在王府吃葷,隨挽雙抓髻,穿王服,帶束髮冠,金抹額,穿大紅服,貫金鎖甲,束玉帶,次日上殿見子牙。子牙一見天化如此裝束,便曰:「黃天化,你原是道門,為何一旦變服?我身居相位,不敢忘崑崙之德。你昨日下山,今日變服;還把絲絛束了。」黃天化領命,繫了絲絛。天化曰:「弟子下山,退魔家四將,故此如將家裝束耳。怎敢忘本!」子牙曰:「魔家四將乃左道之術也,須緊要提防。」天化曰:「師命指明,何足懼哉?」子牙許之。黃天化上了玉麒麟,拎兩柄槌,開放城門,至轅門請戰。四天王正遇丙靈公。不知勝敗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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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回 聞太師兵伐西岐

      詩曰:
        太師行兵出故商,西風颯颯送斜陽。君因亂政民多難,臣為攄忠命盡傷。
        惟知去日寧知返,只識興時那識亡。四將亦隨征進沒,令人幾度憶成湯。
      且說魔禮紅不見了珍珠傘,無心整理軍情。忽報:「有將在轅門討戰。」四將聽說,隨點人馬出營會戰;見一將騎玉麒麟而來。但見怎生打扮,有讚為證:
        悟道高山十六春,仙傳道術最通靈。潼關曾救生身父,莫耶寶劍斬陳桐。束髮金冠飛烈焰,大紅袍上繡團龍,連環砌就金鎖鎧,腰下絨絛左右分。兩柄銀鎚生八楞,穩坐走陣玉麒鱗。奉命特來收四將,西岐城外立頭功。旗開拱手黃天化:「封神榜」上丙靈公。
      魔禮青觀看一員小將,身坐玉麒麟,到陣前曰:「來者何人?」天化答曰:「吾非別人,乃開國武成王長男黃天化是也;今奉姜丞相將令,特來擒你。」魔禮青大怒,搖鎗拽步來取黃天化。天化手中鎚赴面交還。步騎交兵,一場大戰。怎見得:
        發鼓振天雷,鑼鳴兩陣催。紅旛如烈火,將軍八面威。這一個捨命而安社稷;那一個拚殘生欲正華夷。自來也見將軍戰,不似今番鎗對鎚。
      話說魔禮青大戰黃天化,麟步相交,鎗鎚並舉,來往未及二十回合,早被魔禮青隨手帶起白玉金剛鐲,一道霞光,打將下來,正中後心。只打得金冠倒撞,跌下騎來。魔禮青方欲取首級,早被哪吒大叫:「不要傷吾道兄!」登開風火輪,殺至陣前,救了黃天化。哪吒大戰魔禮青,雙鎗共發,殺得天愁地暗。魔禮青二起金剛鐲來打哪吒。哪吒也把乾坤圈丟起。乾坤圈是金的,金剛鐲是玉的,金打玉,打得粉碎。魔禮青、魔禮紅一齊大呼曰:「好哪吒!傷碎吾寶,此恨怎消!」齊來動手。哪吒見勢不好,忙進西岐。魔禮海正待用琵琶時,哪吒已自進城去了。魔禮青進營,見失了金剛鐲,悶悶不悅。
      且說黃天化被金剛鐲已自打死了。黃飛虎痛哭曰:「豈知纔進西岐,未安枕蓆,竟被打死!」甚是傷情。只得把天化屍骸停在相府門前。子牙亦是不樂。忽有人報進府來:「啟丞相:有一道童求見。」子牙傳令:「請來。」道童至殿前下拜。子牙問曰:「那裏來的?」童子曰:「弟子是紫陽洞道德真君命弟子來背師兄黃天化回山。」子牙大喜。
      白雲童子將黃天化背回,至紫陽洞門前放下。道童進洞回覆曰:「師兄已背至了。」真君出洞,看天化面黃不語,閉目無言。真君命童子取水來,將丹藥化開,用劍撬開口,將藥灌入,隨入中黃。不一個時辰,黃天化已是回生,二目睜開,見師父在傍,天化曰:「弟子如何在此相見?」真君曰:「好畜生!下山吃葷,罪之一也;變服忘本,罪之二也。若不看子牙面上,決不救你!」黃天化倒身下拜。真人取出一物,遞與天化,曰:「你速往西岐,再會魔家四將,可成大功。我不久也要下山。」黃天化辭了師父,借土遁前來,須臾便至西岐,落下遁光,來至相府。門官忙報。子牙命至殿前。黃天化把師父言語說了一遍。飛虎大喜。次日,黃天化上了玉麒麟出城,坐名要魔家四將。軍政司報進行營:「黃天化請戰。」魔家四將聽報,忙出營。見天化精神赳赳,大叫曰:「今日定見雌雄!」魔禮青搖鎗來刺。天化火速來迎。麟步相交,一場大戰。未及三五回合,天化便走。魔禮青隨後趕來。黃天化回頭一看,見魔禮青來趕,掛下雙鎚,取出一幅錦囊,打開看時,只見長有七寸五分,放出華光,火焰奪目,名曰「攢心釘」。黃天化掌在手中,回手一發;此釘如稀世奇珍,一道金光出掌。怎見得,有詩為證:
        此寶今番出紫陽,煉成七寸五分長,玄中妙法真奇異,收伏魔家四大王。
      話說黃天化發出攢心釘,正中魔禮青前心,不覺穿心而過。只見魔禮青大叫一聲,跌倒在地。魔禮紅見兄長打倒在地,心中大怒,急忙跑出陣來,把方天戟一擺,緊緊趕來。黃天化收回釘,乃復打來。魔禮紅躲不及,又中前心。此釘見心纔過,響一聲,跌在塵埃。魔禮海大呼曰:「小畜生!將何物傷吾二兄?」急出時,早被黃天化連發此釘,又將魔禮海打中。也是該四天王命絕,正遇丙靈公,此乃天數。只見魔禮壽見三兄死於非命,心中甚是大怒,忙忙走出,用手往豹皮囊裏拿花狐貂出來,欲傷黃天化。不知此花狐貂乃是楊戩變化的,隱在豹皮囊裏,魔禮壽把手來拿此物,不知楊戩把口張著,等魔禮壽的手往花狐貂嘴裏來,被花狐貂一口,把魔禮壽的手咬將下來。只得一個骨頭,怎熬得這般痛疼!又被黃天化一釘打來,正中胸前。可憐!正是:
        治世英雄成何濟,封神臺上把名標。
      話說黃天化打死魔家四將,方纔來取首級,忽見豹皮囊中一陣風兒過處,只見花狐貂化為一人,乃是楊戩。黃天化認不得楊戩,天化問曰:「風化人形者是誰?」楊戩答曰:「吾乃楊戩是也。姜師叔有命在此,以為內應。今見兄長連克四將,正應上天之兆。」正說間,只見哪吒登輪趕來,對黃天化、楊戩言曰:「二兄今立大功,不勝喜悅。」三人彼此慶慰,同進城至相府內來,來見子牙。三人將發釘打死四將,楊戩傷手之事,訴說一遍。子牙大喜,命把四將斬首號令城上。
      且說魔家人馬逃回進關,隨路報於汜水關韓榮。韓榮聞報大驚,曰:「姜尚在西周用兵如此利害!」心上甚是著忙;乃作告急表章,星夜打上朝歌去訖。不題。
      且說聞太師在相府閑坐,聞報:「游魂關竇榮屢勝東伯侯。」忽然又報:「三山關鄧九公有女鄧嬋玉連勝南伯侯,今已退兵。」太師大喜。又報:「汜水關韓榮有報。」太師命:「令來。」來官將文書呈上。太師拆開一看,見魔家四將盡皆誅戮,號令城頭,太師拍案大怒,叫曰:「誰知四將英勇,都也喪於西岐,姜尚有何本領,挫辱朝廷軍將!」聞太師當中一目睜開,白光有二尺遠近;只氣得三尸神暴躁,七竅內生煙。自思自忖道:「也罷!如今東南二處,漸已平定,明日面君,必須親征,方可克敵。」當日作表。次日朝賀,將出師表章來見紂王。紂王曰:「太師要伐西岐,為孤代理。」命左右:「速發黃旄、白鉞,得專征伐。」太師擇吉日,祭寶纛旗旛。紂王親自餞別,滿斟一盃,遞與聞太師。太師接酒,躬身奏曰:「老臣此去,必克除反叛,清靜邊隅。願陛下言聽計從,百事詳察而行,毋令君臣隔絕,上下不通。臣多不過半載,便自奏凱還朝。」紂王曰:「太師此行,朕自無慮,不久候太師佳音。」命排黃旄、白鉞,令聞太師起行。太師飲過數盃,紂王看聞太師上騎。那墨麒麟久不曾出戰,今日聞太師方欲騎上,被墨麒麟叫一聲,跳將起來,把聞太師跌將下來。百官大驚。左右扶起。太師忙整衣冠。時有下大夫王變,上前奏曰:「太師今日出兵落騎,實為不祥;可再點別將征伐可也。」太師曰:「大夫差矣!人臣將身許國而忘其家,上馬掄兵而忘其命,將軍上陣,不死帶傷;此理之常,何足為異。大抵此騎久不曾出戰,未曾演試,筋骨不能舒伸,故有此失。大夫幸勿再言。」隨傳令:「點砲起兵。」太師復上騎。此一別,正不知何年再會君臣面,只落得默默英魂帶血歸。太師一點丹心,三年征伐,俱是為國為民。
        用盡機謀扶帝業,上天垂象不能成。
      話說聞太師提大兵三十萬出了朝歌,渡黃河,兵至澠池縣。總兵官張奎迎接,至帳前行禮畢。太師問:「往西岐那一條路近?」張奎答曰:「往青龍關近二百里。」太師傳令:「往青龍關去。」人馬離了澠池縣,往青龍關來。一路上旗旛招展,繡帶飄颻,真好人馬!怎見得,有讚為證:
        飛龍旛紅纓閃閃;飛鳳旛紫霧盤旋。飛虎旛騰騰殺氣;飛豹旛蓋地遮天。攩牌滾滾,短劍輝輝。攩牌滾滾,掃萬軍之馬足;短劍輝輝,破千重之狼銑。大桿刀、雁翎刀,排開隊伍;鍖金鎗、點鋼鎗,蕩蕩硃纓。太阿劍、昆吾劍,龍鱗砌就;金裝鐧,銀鍍鐧,冷氣森嚴。畫桿戟、銀尖戟,飄揚豹尾;開山斧、宣花斧,一似車輪。三軍吶喊撼天關,五色旗搖遮映日。一聲鼓響,諸營奮勇逞雄威;數捧鑼鳴,眾將委蛇隨隊伍。寶纛旛下,瑞氣籠煙;金字令旗,來往穿梭。能報事拐子馬緊挨鹿角;能衝鋒連珠砲提防劫營。
      詩曰:
        騰騰殺氣滾征埃,隱隱紅雲映綠苔。十里止聞戈甲響,一座兵山出土來。
      話說大兵離了青龍關,一路崎嶇窄小,止容一二騎而行,人馬甚是難走,跋涉更覺險峻。聞太師見如是艱難,悔之不及。早知如此,不若還走五關,方便許多;如今反耽誤了程途。一日,來到黃花山,只見一座大山。怎見得,有讚為證:
        遠觀山,山青疊翠;近觀山,翠疊青山。山青疊翠,參天松婆娑弄影;翠疊青山,靠峻嶺逼陡懸崖。逼陡澗。綠檜影搖玄豹尾;峻懸崖,青松折齒老龍腰。望上看,似梯似磴;望下看,如穴如坑。青山萬丈接雲霄,斗澗鷹愁侵地戶。此山:到春來如火如煙,到夏來如藍如翠,到秋來如金如錦,到冬來如玉如銀。到春來,怎見得如火如煙:紅灼灼夭桃噴火,綠依依弱柳含煙。到夏來,怎見得如藍如翠:雨來蒼煙欲滴,月過嵐氣氤氳。到秋來,怎見得如金如錦:一攢攢,一簇簇,俱是黃花吐瑞;一層層,一片片盡是紅葉搖風。到冬來,怎見得如玉如銀:水愰愰凍成千塊玉;雪濛濛堆疊一銀山。山徑崎嶇,難進難出;水迴曲折,流去流來。樹梢上生生不已,鳥啼時韻致悠揚。正是:觀之不捨,樂坐忘歸。有詩為證:
        一山未過一山迎,千里全無半里平,莫道牧童遙指處,只看圖畫不堪行。
      話說聞太師看此山險惡,傳令安下人馬,催開墨麒鱗,自上山來觀看。見有一程平坦之地,好似一個戰場。太師歎曰:「好一座山!若是朝歌寧靜,老夫來黃花山避靜消閑,多少快樂!」又見依依翠竹,古木喬松,賞玩不盡。正看此山景致,忽聽腦後一聲鑼響,太師急勒轉坐騎,原來是山下走陣;走的乃是長蛇陣,陣頭一將,面如藍靛,髮似硃砂,上下獠牙,金甲紅袍,坐下黑馬,手使一柄開山斧。聞太師貪看走陣,不覺被山下士卒看見:聞太師身穿紅袍,坐騎一獸,用兩根金鞭,偷看陣勢。士卒竟不走陣,來報主將:「啟大王千歲:山上有一人探看吾等巢穴。」那人見說,抬頭一看,大怒,速命退了陣,把馬一磕,那馬飛上山來。聞太師看見一將飛來,甚是英雄,十分勇猛,心中大喜:「收得此人,去伐西岐,乃是用人之際。」心上正自躊躇,不覺那馬已到面前,只見來將大呼曰:「你是何人?好大膽!敢來探吾山穴!」聞太師曰:「貧道看此山幽靜,欲化此結一茅庵,早晚誦一二卷「黃庭」;不識將軍肯否?」來人大怒,罵道:「好妖道!」催開馬,搖手中斧,飛來直取。聞太師用金鞭急架忙迎。鞭斧交加,勇戰在高山之上。聞大師征伐多年,不知見過多少豪傑,那裏把他放在眼裏。見這將使的斧也有些本領:「待吾收了此人,往西岐去,雖無大成,亦有小就。」太師把騎一撥,往東就走。那人趕來。聞太師聽腦後鈴聲響亮,把金鞭一指,平地現出一座金牆,把這一員大將圍裹在內,用金遁遁了。太師依舊還往這山上,下了戰騎,倚松靠石坐下。太師看有幾道殺氣隱在山中,默然。不提。
      且說小校報上山來:「啟二位千歲:有一穿紅的道人,把大千歲引入一陣黃氣之內,就不見了。」二將急問報事嘍囉:「如今在那裏?」小校答曰:「如今現在山上坐著。」二人大怒,忙上馬持兵,眾嘍囉齊聲吶喊,殺上山來。聞太師看見,慢慢的上了墨麒麟,把金鞭一指,大呼曰:「二將慢來!」二將見聞太師是三隻眼的道人,也自驚訝,乃上前喝曰:「你是何人,敢在此行兇,將吾兄長攝在那裏去了?好好送還,饒你一命!」聞太師曰:「方纔那藍臉的,無知觸我,被我一鞭打死了。你二人又來做甚麼?我非有別意,欲化此黃花山修煉,你二人肯麼?」二人大怒,把馬催開,一個使鎗便取,一個使雙愰打來。聞太師使開金鞭,衝殺上下,三騎交加。聞太師勒轉墨麒麟,往南就走。二將趕來。太師把鞭一指,將水遁了張天君,木遁遁了陶天君。──此一回乃聞太師收鄧、辛、張、陶四天君。──聞太師依舊還坐在山坡之上。且說嘍囉來報辛天君。辛天君正在山後收糧,忽見小嘍囉來報:「二千歲,禍事不小!」辛環問曰:「有何事?」小校曰:「三位千歲,被一道人打死了。」辛環聽說,大叫一聲:「氣殺我也!」忙提鎚鑽,將脅下雙肉翅一夾,飛起空中。一陣風響,只聽得半空中聲似雷鳴,至山上,大呼曰:「好妖道!將吾兄弟打死,豈可讓你獨生乎!」聞太師當中眼睜開看時,好兇惡之像,二翅飛來。怎見得,讚曰:
        二翅空中響,頭戴虎頭冠,面如紅棗色,頂上寶光寒,鎚鑽定天下,獠牙嘴上安,一怒無遮攩,飛來勢若鸞。
      話說聞太師見而大喜:「真奇異豪傑!」那人照聞太師頂上一鎚打來。太師用鞭急架忙迎。鎚鞭驍勇,殺法精奇。太師掩一鞭,望東便走。辛環大呼:「妖道那裏去?吾來了!」把雙翅一夾,即到頂上。他不知聞太師有多大本領,任意行兇。聞太師自忖:「五遁之中,遁不得此人。」且將金鞭照路傍一塊山,連指兩三指,命黃巾力士:「將此山石把這人壓了!」力士得法旨,忙將此山石平空飛起,把辛環挾腰壓下來。怎知聞太師:
        玄中道術多奇異,倒海移山談笑中。
    剛纔把辛環壓住了,聞太師勒轉墨麒麟,舉鞭照頂門上打來。辛環大叫曰:「老師慈悲!弟子不識高明,冒犯天威,望老師救宥。若得再生,感恩非淺!」太師把鞭放在辛環頂上曰:「你認不得我。吾非道者,我是朝歌聞太師是也。因征伐西岐,往此經過,你那藍臉的人,無故來傷我。你還是欲生乎?欲死乎?」辛環大叫:「太師老爺!小的不知是太師駕過此山,早知,應當遠迓。冒犯天顏,萬望恕小人死罪。」太師曰:「你既欲生,吾便赦汝。只是要在吾門下,往征西歧。若是有功,不失腰玉之福。」辛環曰:「若是貴人肯提拔下士,末將願從麾下指揮。」太師把鞭一指,黃巾力士將山石揭去;辛環站不起來,半晌方能站立,拜倒在地。聞太師扶起。太師收了辛環,方倚松靠石坐下。辛環站在一傍。聞太師問曰:「黃花山有多少人馬?」辛環答曰:「此山方圓有六十里,嘯聚嘍囉,一萬有餘,糧草頗多。」太師不覺大喜。辛環跪下哀告曰:「前來三將,望太師老爺一例慈悲赦宥。若得回生,願盡駑駘,以報知遇之恩。」聞太師道:「你還要他來?」辛環曰:「名雖各姓,情同手足。」聞太師曰:「既然如此,你等也是有義氣的。站開了!」太師發手,一聲雷鳴,振動山岳。且說遁的三將,一時揉眉擦眼:鄧天君不見了金牆;張天君不見了大海;陶榮不見了大林。三將走馬回山,只見辛環站在那穿紅的道人傍邊。鄧忠大怒,聲若巨雷,叫:「賢弟,與吾拿住那妖道!」話還未了,張、陶二將齊叫:「拿妖道!」也不知聞太師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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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回 黃花山收鄧辛張陶

      詩曰:
        劫數相逢亦異常,諸天神部涉疆場。任他奇術俱遭敗,那怕仙凡盡帶傷。
        周室興隆時共泰,成湯喪亂日偕亡。黃花山下收強將,總向岐山土內藏。
      話說三將齊來發怒,辛環急上前忙止曰:「兄弟們不得妄為,快下馬來參謁。此是朝歌聞太師老爺。」三將聽說「聞太師」,滾鞍下馬,拜伏在地,口稱:「太師!久慕大名,未得親覿尊顏;今幸天緣,大駕過此,末將等有失迎迓,致多冒瀆,正謂誤犯,望太師老爺恕罪,末將等不勝慶幸。」眾將請太師上山。聞太師聽說亦喜,隨同眾將上山。眾將請太師上坐,復行參謁。太師亦自溫慰;因問四將:「尊姓?何名?今日幸逢,老夫亦與有榮焉。」鄧忠曰:「此黃花山;俺弟兄四人,結義多年,末將姓鄧,名忠;次名辛環;三名張節;四名陶榮。只因諸侯荒亂,暫借居此山,權且為安身之地,其實皆非末將等本心。」聞太師聽罷:「你等肯隨吾征伐西岐,候有功之日,俱是朝廷臣子。何苦為此綠林之事,埋沒英雄,辜負生平本事。」辛環曰:「如太師不棄,忠等願隨鞭鐙。」聞太師曰:「列位既肯出力王室,正是國家有慶。你們可將山上嘍囉計有多少?」辛環答曰:「有一萬有餘。」聞太師曰:「可曉諭眾人:願隨征者,去;不願隨征者,寧釋還家,仍給賞財物,也是他跟隨你們一場。」辛環領命,傳與眾人,有願去的,有不願去的,俱將歷年所積給與諸人,眾人無不悅服。除不去的,尚餘七千多人馬。糧草計有三萬。俱打點停當。燒了牛皮寶帳。聞太師即日起兵,又得四將,不覺大喜。把人馬過了黃花山,逕往前進,浩造湯蕩,甚是軍威雄猛。有詩為證:
        烈烈旗旛飛殺氣,紛紛戰馬似龍蛟。西岐豪傑如雲集,太師親征若浪拋。
      話言聞太師人馬正行,忽抬頭見一石碣,上書三字,名曰「絕龍嶺」。太師在墨麒麟上,默默無言,半晌不語,鄧忠見聞太師勒騎不行,面上有驚恐之色。鄧忠問曰:「太師為何停騎不語?」聞太師曰:「吾當時悟道,在碧遊宮拜金靈聖母為師之時,學藝五十年。吾師命我下山佐成湯,臨行問師曰:『弟子歸著如何?』吾師道:『你一生逢不得「絕」字。』今日行兵,恰恰見此石碣,上書『絕』字,心上遲疑,故此不快。」鄧忠等四將笑曰:「太師差矣!大丈夫豈可以一字定終身禍福?況且『吉人天相』,只以太師之才德,豈有不克西岐之理。從古云:『不疑何卜?』」太師亦不笑不語。眾將催人馬速行。刀鎗似水,甲士如雲,一路無詞。哨馬報入中軍:「啟太師:人馬至西岐南門,請令定奪。」太師傳令:「安營。」一聲砲響,三軍吶一聲喊,安下營,結下大寨。怎見得,有讚為證:
        營安南北,陣擺東西。營安南北分龍虎,陣擺東西按木金。圍子手平添殺氣,虎狼威長起征雲。拐子馬齊齊整整,寶纛旛捲起威風。陣前小校披金甲,傳鎗兒郎掛錦裙。先行官如同猛虎,佐軍官惡似彪熊。定營砲天崩地裂,催陣鼓一似雷鳴。白日裏出入有法,到晚間轉箭支更。只因太師安營寨,鴉鳥不敢望空行。

      不說聞太師安營西岐。只見報馬報進相府,報:「聞太師調三十萬人馬,在南門安營。」子牙曰:「當時吾在朝歌,不曾會聞太師;今日領兵到此,看他紀法何如。」隨帶諸將上城,眾門下相隨,同到城敵樓上,觀看聞太師行營;果然好人馬!怎見得,有讚為證:
        滿空殺氣,一川鐵馬兵戈;片片征雲,五色旌旗縹緲。千枝畫戟,豹尾描金五彩旛;萬口鋼刀,誅龍斬虎青銅劍。密密鉞斧,旛旗大小水晶盤;對對長鎗,盞口粗細銀畫桿。幽幽畫角,猶如東海老龍吟;燦燦銀盔,滾滾冰霜如雪練。錦衣繡襖,簇擁走馬先行;玉帶征夫,侍聽中軍元帥。鞭抓將士盡英雄,打陣兒郎兇似虎。不亞軒轅黃帝破蚩尤,一座兵山從地起。
      話說子牙觀看良久,歎曰:「聞太師平日有將才,今觀如此整練,人言尚未盡其所學。」隨下城入府,同大小門下眾將,商議退兵之策。有黃飛虎在側曰:「丞相不必憂慮,況且魔家四將不過如此,正所謂國王洪福大,巨惡自然消散。」子牙曰:「雖是如此,民不安生,軍逢惡戰,將累鞍馬,俱不是寧泰之象。」正議間,報:「聞太師差官下書。」子牙傳令:「令來。」不一時,開城,放一員大將至相府,將書呈上。子牙拆書觀看,上云:
        「成湯太師兼征西天保大元帥聞仲,書奉丞相姜子牙麾下:蓋聞王臣作叛,大逆於天。今天王在上,赫赫威靈。茲爾西土,敢行不道,不尊國法。自立為王,有傷國體。復納叛逆,明欺憲典。天子累興問罪之師,不為俯首伏辜,尚敢大肆猖獗,拒敵天吏,殺軍覆將,輒敢號令張威,王法何在!雖食肉寢皮,不足以盡厥罪;縱移爾宗祀,削爾疆土,猶不足以償其失。今奉詔下征,你等若惜一城之生靈,速至轅門授首,候歸期以正國典;如若拒抗,真火焰崑岡,俱為虀粉,噬臍何及?戰書到日,速為自裁。不宣。」
      子牙看書畢。子牙曰:「來將何名?」鄧忠答曰:「末將鄧忠。」子牙曰:「鄧將軍回營,多拜上聞太師,原書批回,三日後會兵城下。」鄧忠領命出城,進營回復了聞太師,將子牙回話說了一遍。不覺就是三日。只聽成湯營中砲響,喊殺之聲振天。子牙傳令:「把五方隊伍調遣出城。」聞太師正在轅門,只見西岐南門開處,一聲砲響,有四桿青旛招展,旛下四員戰將按震宮方位:
        青袍青馬盡穿青,步將層層列馬兵,手挽攩牌人似虎,短劍長鎗若鐵城。
    二聲砲響,四桿紅旛招展,旛腳下四員戰將,按離宮方位:
        紅袍紅馬絳紅纓,收陣銅鑼帶角鳴,將士雄赳跨戰騎,窩弓火砲列行營。
    三聲砲響,四桿素白旛招展,旛腳下有四員戰將,按兌宮方位:
        白袍白馬爛銀盔,寶劍昆吾耀日輝,火焰鎗同金裝鐧,大刀猶似白龍飛。
    四聲砲響,四桿皂蓋旛招展,旛腳下四員戰將,按坎宮方位:
        黑人黑馬皂羅袍,斬將飛翎箭更豪,斧有宣花酸棗搠,虎頭鎗配雁翎刀。
    五聲砲響,四桿杏黃旛招展,旛腳下四員戰將,據戊己宮方位:
        金盔金甲杏黃旛,將坐中央守一元,殺氣騰騰籠戰騎,衝鋒銳卒候轅門。
      話說聞太師看見子牙把五方隊伍調出,兩邊大小將官一對對整整齊齊:哪吒登風火輪,手提火尖鎗,對著楊戩、金吒、木吒、韓毒龍、薛惡虎、黃天化、武吉等侍衛兩傍。寶纛旗下,子牙騎四不相,右手下有武成王黃飛虎坐五色神牛而出。只見聞太師在龍鳳旛下,左右有鄧、辛、張、陶四將。太師面如淡金,五柳長髯,飄揚腦後,手提金鞭。怎見得聞太師威武:
        九雲冠金霞繚繞,絳綃衣鶴舞雲飛,陰陽絛結束,朝履應玄機。坐下麒麟如墨染,金鞭擺動光輝。拜上通天教下,三除五遁施為。胸中包羅天地,運籌萬斛珠璣。丹心貫乎白日,忠貞萬載名題。龍鳳旛下列旌旗,太師行兵自異。
      話說子牙催騎向前,欠背打躬,口稱:「太師,卑職姜尚不能全禮。」聞太師曰:「姜丞相,聞你乃崑崙名士,為何不諳事體,何也?」子牙答曰:「尚忝玉虛門下,周旋道德,何敢違背天常。上遵王命,下順軍民,奉法守公,一循於道。敬誠緝熙,克勤天戒,分別賢愚,佐守本土,不放虐民亂政。稚子無欺,民安物阜,萬姓歡娛,有何不諳事體之處?」聞太師曰:「你只知巧於立言,不知自己有過。今天王在上,你不尊君命,自立武王。──欺君之罪,孰大於此!收納叛臣黃飛虎,明知欺君,安心拒敵。──叛君之罪,孰大於此!及至問罪之師一至,不行認罪,擅行拒敵,殺戮軍士命官。──大逆之罪,孰加於此!今吾自至此,猶恃己能,不行降服,猶自與兵拒敵,巧言飾非,真可令人痛恨!」子牙笑而答曰:「太師差矣!自立武王,固是吾國未行奏請;然子襲父蔭,何為不可。況天下諸侯盡反成湯,也是欺君不成!只是人君先自滅綱紀,不足為萬姓之主,因此皆背叛不臣,此其過豈盡在臣也。收武成王,正是『君不正,臣投外國』亦是禮之當然。今為人君,尚不自反,乃厚於責臣,不亦羞乎!若論殺朝廷命官士卒,是自到此取死討辱,尚等並不曾領一軍一卒,或助諸侯,或伐關隘。太師名振八方,今又到此,未免先有輕舉妄動之意,在尚怎敢抗拒。不若依尚愚意:老太師請暫回鸞轡,各守疆界,還是好顏相看;若太師務任一己之私,逆天行事,然兵家勝負,未可知也。還請太師三思,毋損威重。」聞太師被此數語說得面皮通紅;又見黃飛虎在寶纛之下,乃大叫曰:「逆臣黃某,出來見我。」飛虎覿面難回,只得向前欠身曰:「末將自別太師,不覺數載;今日又會,不才冤屈庶可伸明。」聞太師喝曰:「滿朝富貴,盡在黃門,一旦負君,造反助惡,殺害命官,逆惡貫盈,還來強辯!」命:「那一員將官先把反臣拿了!」左哨上鄧忠大叫曰:「末將願往。」走馬搖斧,來取黃飛虎。飛虎縱五色神牛,手中鎗赴面交還。張節使鎗也來助鄧忠。周營內有大將南宮适敵住。陶榮使鐧,飛馬前來助戰。這壁廂武吉撥馬搖鎗,抵往陶榮。兩陣上六員戰將,三對交鋒,來來往往,衝衝撞撞,翻騰上下交加。只殺得天愁地暗、日月無光。辛環見三將不能取勝,把脅下肉翅一夾,飛起半空,手持鎚鑽,望子牙打來。時有黃天化催開玉麒麟,兩柄銀鎚,抵住辛環。周營眾將見成湯營裏飛起一人來,虎頭冠,面如紅棗,尖嘴獠牙,猙獰惡狀,惟黃天化戰住辛環。聞太師見黃天化坐玉麒麟,知是道德之士,急催開墨麒麟,使兩條金鞭,衝殺過來,忙取子牙。子牙忙催動四不相,急架相迎。二獸交加,竟生雲霧。這是聞太師頭一場西岐大戰,怎見得,讚曰:
        兩下裏排門對伍,軍政司擂鼓鳴鑼。前後軍安排賭鬥,左右將準備相持。一等等有牙有爪,一等等能走能飛。狻猊、獬豸、獅子、麒麟、懽彪、怪獸、猛虎、蛟龍。狻猊鬥,狂風蕩蕩;獬豸鬥,日色輝輝;獅子鬥,寒風凜凜;麒麟鬥,冷氣森森;懽彪鬥,來往攛跳;怪獸鬥,遍地煙雲;蛟龍鬥,彩雲布合,猛虎鬥,捲起狂風。大戰一場怎肯休,英雄惡戰逞雄赳。若煩解的蟲王恨,除是南山老比丘。
      且說聞太師鞭法甚利,且有風雷之聲,久慣興師,四方響應,子牙如何敵得住,甚難招架。被聞太師舉起雄鞭,飛在空中,──此鞭原是兩條蛟龍化成,雙鞭按陰陽,分二氣。那鞭在空中打將下來,正中子牙肩臂,翻鞍落騎。聞太師方欲來取首級,彼時哪吒登風火輪,搖鎗大叫:「勿要傷吾師叔!」照聞太師面上一鎗,太師急架鎗時,早被辛甲將子牙救回。聞太師與哪吒戰三五回合,又舉鞭打哪吒,哪吒不曾防備,也被一鞭打下輪來。早有金吒躍步趕來,將寶劍架住金鞭,欲救哪吒。太師大怒,連發雙鞭,雌雄不定,或起或落,連打金、木二吒,又打韓毒龍。幸有楊戩在側,看見聞太師好鞭,只打得落花流水,纔把銀合馬飛走出陣,使鎗便刺。聞太師見楊戩相貌非俗,心下自忖:「西岐有這些奇人,安得不反!」便把鞭來迎戰。數合之內,祭起雙鞭,正打中楊戩頂門上,只打得火星迸出,全然不理,一若平常。太師大驚,駭然歎曰:「此等異人,真乃道德之士!」不說聞太師讚歎,且說陶榮戰武吉,見諸將未分勝負,忙把聚風旛取出,連搖數搖,霎時間飛砂走石,播土揚塵,天昏地暗。怎見得好風,只打得眾軍如風捲殘雲,丟旗棄鼓,將士盡盔歪甲斜,莫辨東西;敗下陣來。有讚為證:
        霎時間天昏地暗,一會兒霧起雲迷。初起時塵砂蕩蕩,次後來捲石翻磚。黑風影裏,三軍亂竄;慘霧之中,戰將心忙。會武的刀鎗亂法,能文的顛倒慌張。聞太師金鞭龍擺尾;鄧忠闊斧似車輪;辛環肉翅世間稀;張節鎗傳天下少;陶榮奇異聚風旗。這纔是雷部神祇施猛烈;西岐眾將各逃生。棄鼓丟鑼拋滿地,屍橫馬倒不堪題。為國亡身遭劍劈,盡忠捨命定逢傷。聞太師西岐得勝,四天君掌鼓回營。
      話說聞太師掌得勝鼓回營,昇了帳,眾將來賀:「太師頭陣之初,挫動西岐鋒銳,破此城只在指日矣。」
      且說子牙收兵敗進城,入府,眾將上殿見子牙。子牙曰:「今日著傷諸將:李氏三人、韓毒龍等,盡被聞太師打了。」有楊戩在側,曰:「丞相且歇息一二日,再與他會戰,定勝聞仲。若得勝之時,乘機劫營,先挫其鋒,後面勢如破竹,聞仲可擒矣。」子牙曰:「善。」只至第三日,西岐砲響,眾將出城,安排廝殺。報馬報入營來。聞太師見報入營,隨即出陣。左右四將分開,太師至陣前。子牙曰:「今日與太師定決一雌雄。」各不答話,二獸相交,鞭劍併舉。子牙左有楊戩、右有哪吒,敵住太師。鄧忠走馬前來助戰;有黃飛虎前來截住廝殺。張、陶二將來助;有武吉、南宮适敵住廝殺。辛環飛來;有黃天化阻住。聞太師酣戰之際,又把雌雄鞭起在空中。子牙打神鞭也飛將起來。──打神鞭乃玉虛宮元始所賜,此鞭有三七二十一節,一節上有四道符印,打八部正神。──聞太師鞭往下打,子牙鞭往上迎,鞭打鞭,把聞太師雌鞭一打兩斷,落在塵埃。聞太師大叫一聲:「好姜尚!今把吾寶貝傷其性命,吾與你勢不兩立!」子牙復祭打神鞭起去。聞太師難逃這一鞭之禍,一聲響,把聞太師打下騎來。幸有門下吉立、余慶催馬急救,太師借土遁去了。子牙與眾將大殺一陣,方收兵進西岐城,入相府。只見楊戩進曰:「今日劫營之事,定是大勝。」子牙曰:「善。眾將暫退,午後聽令。」正是:
        挖下戰坑擒虎豹,滿天張網等蛟龍。
      且說聞太師敗兵進營,陞帳坐下;四將參謁。聞太師曰:「自來征伐,未嘗有敗。今被姜尚打斷吾雌鞭,想吾師秘授蛟龍金鞭,今日已絕,有何面目再見吾師也!」四將曰:「勝負軍家常事。」且說子牙掌鼓聚將上殿。子牙令黃飛虎、飛彪、黃明等衝聞太師左營;令南宮适、辛甲、辛免、四賢衝右營;令哪吒、黃天化為頭對,衝大轅門;木吒、金吒、韓毒龍、薛惡虎為二對,龍鬚虎、武吉保子牙作三對。令楊戩:「你去燒聞太師行糧;老將軍黃滾守城垣。」調遣已定。且說聞太師敗兵進營,坐於帳下,鬱鬱不樂。忽然見殺氣罩於中軍帳,太師焚香,將金錢一卜,早知其意。笑曰:「今劫吾營,非為奇計。」忙傳令:「鄧忠、張節在左營敵周將;辛環、陶榮在右營戰周將;吉立、余慶守行糧;老夫守中營,自然無虞也。」聞太師安排迎敵。卻說子牙把眾將發落已畢,只等砲響,各人行事。當日將人馬暗暗出城,四面八方,俱有號記,燈籠高挑,各按方位。時至初更,一聲砲響,三軍吶一聲喊,大轅門哪吒、黃天化先殺進來;左營黃家父子,右營乃四賢眾將,齊衝進來。這一陣不知勝敗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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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皮卡丘 Lv:100
     樓主| 發表於 2009-9-29 17:43 |

    第四十三回 聞大師西岐大戰

      詩曰:
        黑夜交兵實可傷,拋盔棄甲未披裳。冒煙突火尋歸路,失志丟魂覓去鄉。
        多少英雄茫昧死,幾許壯士夢中亡。誰知吉立多饒舌,又送天君入北邙。
      話說子牙與眾將來劫聞太師行營,勢如風火。只見哪吒登風火輪,持火尖鎗殺來。聞太師忙上了墨麒麟,拎鞭迎敵。黃天化自恃英雄,持兩柄銀鎚,催動玉麒麟,前來接戰,裹住聞太師不放。金、木二吒揮寶劍,上前助戰。韓毒龍、薛惡虎各持劍左右相攻。殺氣紛紛,兵戈閃灼。怎見得一夜好戰,有讚為證,讚曰:
        黃昏兵到,黑夜軍臨。黃昏兵到,衝開隊伍怎支持;黑夜兵臨,撞倒柵欄焉可立。馬聞金鼓之聲,驚馳亂走;軍聽喊殺喧嘩,難辨你我。刀鎗亂刺,那知上下交鋒;將士相迎,孰識東西南北。劫營將如同猛虎,踏營軍一似歡龍。鳴金小校,擂鼓兒郎。鳴金小校,灰迷二目難睜;擂鼓兒郎,兩手慌忙槌亂打。初起時,兩下抖擻精神;次後來,勝敗難分敵手:敗了的,似傷弓之鳥,見曲木而高飛;得勝的,如猛虎登崖,闖群羊而弄猛;著刀的,連肩拽背;逢斧的,頭斷身開;攩劍的,劈開甲冑;中鎗的,腹內流紅。人撞人,自相踐踏,馬撞馬,遍地屍橫。傷殘軍士,哀哀叫苦;帶箭兒郎,慼慼之聲。棄金鼓,旛幢滿地;燒糧艸,四野通紅。只知道奉命征討,誰知道片甲無存。愁雲只上九重天,遍地屍骸真慘切。
      話說子牙劫聞太師行營,哪吒等把聞太師圍困垓心。黃飛虎父子衝左營,與鄧忠、張節大戰,殺的乾坤暗暗;南宮适、辛甲等衝右營,與辛環、陶榮接戰,俱係夜間,只殺得慘慘悲風,愁雲滾滾。正酣戰之際,楊戩從聞太師後營殺進去,縱馬搖鎗,只殺至糧艸堆上,放起火來。好火!怎見得,有詩為證:
        烈焰沖霄勢更兇,金蛇萬道遶空中。煙飛捲蕩三千里,燒毀行糧天助功。
      話說楊戩借胸中三昧真火,將糧艸燒著,照徹天地。聞太師正戰之間,忽見火起,心中大驚,自思:「糧艸被燒,大營難立。」把金鞭架鎗、攩劍,無心戀戰。又見子牙騎到,把打神鞭祭於空中,聞太師難逃這一鞭之厄,只打得聞太師三昧火噴出三四尺遠近。太師把墨麒麟縱出圈子,且戰且走;黃飛虎等追襲。鄧忠、張節見中軍失守,只得保著聞太師奪路而走。南宮适等追趕辛環、陶榮。吉立、余慶見勢頭不好,護持不下,只得敗走。辛環肉翅在空中,保著聞太師,退走往岐山。不表。
      且說終南山玉柱洞雲中子在碧遊床,忽然想起聞太師征伐西岐,正是雷震子下山之時,忙命金霞童兒:「請你師兄來。」童子去不多時,將雷震子請至碧遊床前,倒身下拜。雲中子曰:「待弟,你可往西岐,去見你兄武王姬發,便可謁見你師叔姜子牙,助他伐紂,你可立功,速去。倘或中途若遇有肉翅之人,便可立功,方不負貧道傳你兩翅玄功,以助周室。」正是:
        兩枚仙杏安天下,方保周家八百年。且說雷震子出洞,把風雷翅一展,腳登天,頭往下,二翅騰開,頃刻萬里。怎見得,有讚為證:
        大雨燕山曾出世,一聲雷響現無生。終南秘授先天訣,八卦爐邊師訓成。七歲臨潼曾會父,回山學藝更精明。二枚仙杏分離坎,兩翅飛騰有昃盈。洞府傳就黃金棍,展動舒開雲霧生。奉師法旨離玉柱,方見岐山舊有名。
      且說雷震子離了終南,把二翅一夾,有風雷之聲;飛至西岐山,遠遠望見聞太師兵敗而來。雷震子大喜:「幸遇敗兵,正好用心殺他一陣!」且說聞太師正挫鋒銳,慌忙疾走,猛然抬頭,見空中飛有一人,面如藍靛,髮似硃砂,獠牙生於上下,好兇惡之像。聞太師叫:「辛環!你看前面飛來一人,甚是兇惡,你可仔細小心!」說猶未了,雷震子大呼曰:「吾來了!」舉棍就打。辛環鎚鑽迎面交還。空中四翅翻騰,鎚棍交加響亮。雷震子乃仙傳棍法;辛環生就英雄。怎見得,有讚為證:
        四翅在空中,風雷響亮衝:這一箇殺氣三千丈;那一個靈光透九重;這一箇肉身成正道;那一箇凡體受神封;這一箇棍起生烈焰;那一箇鎚鑽逞英雄。平地征雲起,空中火焰兇。金棍光輝分上下,鎚鑽精通最有功。自來也有將軍戰,不似空中類轉蓬。
      話說雷震子中途一戰,只殺得辛環抵攩不住,抽身望岐山逃走。雷震子自思:「不可追趕。見了師叔、皇兄,料他還來,終久會我。」遂望西岐城相府中來。不題。
      只見眾人俱在子牙府裏報功,劫營得勝,挫了聞太師的鋒銳。子牙大喜,慰勞諸將曰:「今日之勝,皆出汝等之力,聖主社稷生民之福。」眾將答曰:「武王洪福,丞相德政,故使聞仲不識時務,失其利也。」正話間,忽報:「有一道童求見。」子牙傳:「請。」少時雷震子進府下拜,口稱:「師叔!」子牙曰:「是那座名山弟子,今至此地?」雷震子曰:「弟子乃終南山玉柱洞雲中子門下雷震子是也;今奉師命下山,一則謁師叔立功,二則見皇兄相會。」子牙曰:「你皇兄是誰?」雷震子曰:「皇兄乃是武王。」子牙問兩邊站立殿下:「你們可認得麼?」眾人曰:「認不得。」雷震子曰:「弟子七歲曾救文王出五關,弟子乃燕山雷震子。」子牙方悟,謂諸將曰:「此子──先王曾言,出五關遇雷震子救護。──今日進西岐,乃當今之洪福,得此異人。」遂引雷震子往見武王。子牙至皇城,有執殿官啟武王:「丞相候旨。」武王傳:「宣。」子牙進殿,行禮畢,奏曰:「大王御弟朝見。」武王曰:「孤弟何人?」子牙曰:「昔日先王在燕山收的雷震子,一向在終南山學藝,今日方歸。」武王命:「請來。」雷震子進內庭,倒身下拜,口稱:「皇兄。」武王稱:「御弟,昔先王曾言賢弟之功,救危出關,復回終南;今日相逢,實為慶幸!」武王見雷震子形像兇惡,不敢命入內庭,恐驚太姬等。武王曰:「相父與孤代勞,相府宴弟。」子牙曰:「雷震子持齋;只隨臣府宅,以便立功。」武王甚喜。雷震子彼時辭王回相府。不題。
      且說聞太師兵敗岐山七十里,收住敗殘人馬,結下營寨查點,損折軍兵二萬有餘。太師陞帳,長歎曰:「自來提兵征伐多年,未嘗有挫鋒銳;今日到此,失機喪師,殊為痛恨!」心下十分不樂。自思無門;欲調別將,各有鎮守。太師乃丹心赤膽,恨不得一刻遂平西地,其心纔快;豈意如今失機被辱,只急得當中神目睜開,長吁短歎。吉立迎前啟曰:「太師不必憂慮;況且三山五嶽之中,道友頗多,或請一二位,大事自然可成。」太師聽說:「老夫著軍務煩冗,紊亂心懷,一時忘卻。」遂上帳,吩咐鄧、辛二將:「好生看守大營,吾去來。」太師乘了墨麒麟,把風雲角一拍,那獸起在空中。正是:
        金鰲島內邀仙友:「封神榜」上早標名。
      話說聞太師的墨麒麟週遊天下,霎時可至千里;其日行到東海金鰲島。太師觀看大海,青山幽靜,因嗟歎曰:「吾因為國事煩瑣,先王托孤之重,何日能脫卻煩惱,靜坐蒲團,參玄悟妙,閑看「黃庭」一卷,任烏兔如梭,何有與我。」真個好海島,有無窮奇景,怎見得,有讚為證:
        勢鎮汪洋,威寧搖海。潮湧銀山魚入穴,波翻雪浪蜃離淵。木火方隅高積土,東西崖畔聳危巔。丹岩怪石,峭壁奇峰。丹崖上彩鳳雙鳴;峭壁前麒麟獨臥。峰頭時聽錦鸞啼,石窟每觀龍出入。林中有壽鹿、仙狐;樹上有靈禽、玄鳥。瑤草奇花不謝;青松翠柏長春。仙桃常結果,修竹每留雲。一條澗壑藤蘿密,四面源堤艸色新。正是:百川會處擎天柱,萬劫無移大地根。
      話說聞太師到了金鰲島,下了墨麒麟,看了一回,各處洞門緊閉,並無一人,不知往那裏去了,靜悄悄的。聞太師沉吟半晌,自思:「不如往別處去罷。」上了墨麒麟,方出島來,後有人叫曰:「聞道兄!往那裏去?」聞太師回顧,見來者乃菡芝仙也。忙上前稽首曰:「道友往那裏去?」菡芝仙答曰:「特來會你。金鰲島眾道友為你往白鹿島去練陣圖。前日申公豹來請俺們往西岐助你。我如今在八卦爐中煉一物,功尚未成,若是完了,隨即就至。眾道友現在白鹿島;道兄,你可速去。」聞太師聽說大喜,遂辭了菡芝仙,逕往白鹿島來,霎時而至。只見眾道人:或帶一字巾、九揚巾,或魚尾金冠、碧玉冠,或挽雙抓髻,或陀頭樣打扮,俱在山坡前閑說,不在一處。聞太師看見,大呼曰:「列位道友,好自在也!」眾道人回頭,見聞太師,俱起身相迎。內有秦天君曰:「聞得道兄征伐西岐,前日申公豹在此相邀助你,吾等在此練十陣圖,方得完備。適道兄到臨,真是萬千之幸!」聞太師問曰:「兄練的那十陣?」秦天君曰:「吾等這十陣,各有妙用。明日至西岐擺下,其中變化無窮。」聞太師看罷,曰:「為何只有九位,卻少一位?」素天君曰:「金光聖母往白雲島去練他的金光陣,其玄妙大不相同,因此少他一位。」董天君曰:「列位陣圖可曾完麼?」眾道人曰:「俱完了。」「既完了,我們先往西岐。聞兄在此等金光聖母同來。你意下如何?」聞太師曰:「既蒙列位道兄雅愛,聞仲感戴榮光萬萬矣。此是極妙之事。」九位道人辭了聞太師,借水遁先往西岐而來。怎見得,有詩為證:
        天下嬉遊半月功,倏來倏去任西東,仙家妙用無窮際,豈似凡人駕彩虹。
      不說九位道者往西岐山,到了營裏。且說聞太師坐在山坡,倚松靠石,未及片時,只見正南上五點豹斑駒上坐一人,帶魚尾金冠,身穿大紅八卦衣,腰束絲絛,腳登雲履,背一包袱,掛兩口寶劍,如飛雲掣電而來。望見白鹿島洞前不見眾人,只見一位穿紅、三隻眼、黃臉長髯的道者,卻原來是聞太師。金光聖母急下坐騎,曰:「聞兄何來?」二人施禮。問:「九位道友往那裏去了?」太師曰:「他們先往岐山去,留吾在此等候同行。」二人大喜,齊上坐騎,駕起雲光,往岐山而來,霎時便至。到了行營,吉立領眾將迎接,上中軍帳,與眾道人相見。秦天君曰:「西岐城在那裏?」聞太師曰:「因吾前夜敗兵,退至七十里安營,此處乃是岐山。」眾人曰:「我們連夜起兵前去。」聞太師令鄧忠前隊起兵,整點人馬;一聲砲響,殺奔西岐城來,安了行營,三軍放定營大砲,吶喊傳更。
      子牙在相府自因得勝,與眾將逐日議論天下大事,忽聽喊聲,子牙曰:「聞太師想必取得援兵至矣。」傍有楊戩答曰:「聞太師新敗,去了半月,弟子聞此人乃截教門下,必定別請左道旁門之客,也要仔細防護。」子牙聽罷,心下疑惑,乃同哪吒、楊戩等都上城來觀看,聞太師行營今番大不相同。子牙見營中愁雲慘慘,冷霧飄飄,殺光閃閃,悲風切切;又有十數道黑氣,沖於霄漢,籠罩中軍帳內。子牙看罷,驚訝不已。諸弟子默默不言,只得下城入府,共議破敵,實是無策。
      且說聞太師安了營,與十天君共議破西岐之策。袁天君曰:「吾聞姜子牙崑崙門下。想二教皈依,總是一理,如紅塵殺伐,吾等不必動此念頭;既練有十陣,我們先與他鬥智,方顯兩教中玄妙。若要倚勇鬥力,皆非我等道門所為。」聞太師曰:「道兄之言甚善。」次日,成湯營裏砲炮聲一響,布開陣勢。聞太師乘墨麒麟,坐名請子牙答話。報進相府。子牙隨調三軍,擺出城來,旛分五色,眾將軒昂;子牙坐四不相上,看成湯營裏布成陣勢。只見聞太師坐麒麟,執金鞭在前,後面有十位道者,好兇惡!臉分五色:青、黃、赤、白、紅,俱皆騎鹿而來。怎見得,有詩為證:
        青絲上搭一綸巾,腹內玄機動萬人。無福成仙稱道德:「封神榜」上列其身。
      話說秦天君乘鹿上前,見子牙打稽首,曰:「姜子牙請了!」子牙欠背躬身答曰:「道兄請了。不知列位道兄是那座名山?何處洞府?」秦天君曰:「吾乃金鰲島煉氣士秦完是也。汝乃崑崙門客,吾是截教門人,為何你倚道術欺侮吾教?甚非你我道家體面。」子牙答曰:「道友何以見得吾欺侮貴教?」秦完曰:「你將九龍島魔家四人誅戮,還深侮吾教。我等今下山,與你見個雌雄。非是倚勇,吾等各以秘授略見功夫。吾等又不是凡夫俗子,恃強鬥勇,皆非仙體。」秦完說罷,子牙曰:「道兄通明達顯,普照四方,復始巡終,週流上下,原無二致。紂王無道,絕滅紀綱,王氣黯然。西土仁君已現,當順天時,莫迷己性。況鳴鳳於岐山,應生聖賢之兆。從來有道克無道,有福摧無福,正能克邪,邪不能犯正。道兄幼訪名師,深悟大道,豈有不明道理!」秦完曰:「據你所言,周為真命之主,紂王乃無道之君。吾等此來,助紂滅周,難道便是不應天時?──這也不在口中講。姜子牙,吾在島中曾有十陣,擺與子牙過目。不必倚強,恐傷上帝好生之仁,累此無辜黎庶,勇悍兒郎,智勇將士,遭此劫運,而縻爛其肌體也。不識子牙意下如何?」子牙曰:「道兄既有此意,姜尚豈敢違命。」只見十道人俱回騎進營,一兩個時辰,把十陣俱擺將出來。秦完復至陣前曰:「子牙,貧道十陣圖已完,請公細玩。」子牙曰:「領教了。」隨帶哪吒、黃天化、雷震子、楊戩四位門人來看陣。聞太師在轅門與十道人細看,子牙領來四人:一個站在風火輪上,提火尖鎗,是哪吒;玉麒麟上是黃天化;雷震子猙獰異相;楊戩道氣昂然。只見楊戩向前對秦天君曰:「吾等看陣,不可以暗兵、暗寶暗算吾師叔,非大丈夫之所為也。」秦完笑曰:「叫你等早晨死,不敢午時亡。豈有將暗寶傷你等之理!」哪吒曰:「口說無憑,發手可見。道者休得誇口!」四人保定子牙看陣。見頭一陣,挑起一牌,上書「天絕陣」;第二上書「地烈陣」;第三上書「風吼陣」;第四上書「寒冰陣」;第五上書「金光陣」;第六上書「化血陣」;第七上書「烈焰陣」;第八上書「落魂陣」;第九上書「紅水陣」;第十上書「紅砂陣」。子牙看畢,復至陣前。秦天君曰:「子牙識此陣否?」子牙曰:「十陣俱明,吾已知之。」袁天君曰:「可能破否?」子牙曰:「既在道中,怎不能破?」袁天君曰:「幾時來破?」子牙曰:「此陣尚未完全,待你完日,用書知會,方破此陣。請了!」聞太師同諸道友回營。子牙進城,入相府,好愁!真是雙鎖眉尖,無籌可展。楊戩在側曰:「師叔方纔言能破此陣,其實可能破得否?」姜子牙曰:「此陣乃截教傳來,皆稀奇之幻法,陣名罕見,焉能破得?」不言子牙煩惱。且說聞太師同十位道者入營,治酒款待。飲酒之間,聞太師曰:「道友,此十陣有何妙用可破西岐?」秦天君開講十絕大陣。不知有何奧妙,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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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皮卡丘 Lv:100
     樓主| 發表於 2009-9-29 17:44 |

    第四十四回 子牙魂游崑崙山

      詩曰:
        左道妖魔事更偏,咒詛魘魅古今傳。傷人不用飛神劍,索魄何須取命箋。
        多少英雄皆棄世,任他豪傑盡遍泉。誰知天意俱前定,一脈遊魂去復連。
      話說秦天君講「天絕陣」,對聞太師曰:「此陣乃吾師曾演先天之數,得先天清氣,內藏混沌之機,中有三首旛,按天、地、人三才,共合為一氣。若人入此陣內,有雷鳴之處,化作灰塵;仙道若逢此處,肢體震為粉碎,故曰『天絕陣』也。」有詩為證:
        天地三才顛倒推,玄中玄妙更難猜。神仙若遇「天絕陣」,頃刻肢體化成灰。
      聞太師聽罷大喜。又問:「『地烈陣』如何?」趙天君曰:「吾『地烈陣』亦按地道之數,中藏凝厚之體,外現隱躍之妙,變化多端,內隱一首紅旛,招動處,上有雷鳴,下有火起。凡人、仙進此陣,再無復生之理;縱有五行妙術,怎逃此厄!」有詩為證:
        「地烈」煉成分濁厚,上雷下火太無情。就是五行乾健體,難逃骨化與形傾。
      聞太師又問:「『風吼陣』何如?」董天君曰:「吾『風吼陣』中藏玄妙,按地、水、火、風之數,內有風、火。此風、火乃先天之氣,三昧真火,百萬兵刃,從中而出。若人、仙進此陣,風、火交作,萬刃齊攢,四肢立成虀粉。怕他有倒海移山之異術,難免身體化成膿。」有詩為證:
        「風吼陣」中兵刃窩,暗藏玄妙若天羅。傷人不怕神仙體,消盡渾身血肉多。
      聞太師又問:「『寒冰陣』內有何妙用?」袁天君曰:「此陣非一日功行乃能煉就,名為『寒冰』,實為刀山。內藏玄妙,中有風雷,上有冰山如狼牙,下有冰塊如刀劍。若人、仙入比陣,風雷動處,上下一磕,四肢立成虀粉。縱有異術,難免此難。」有詩為證:
        玄功煉就號「寒冰」,一座刀山上下凝。若是人仙逢此陣,連皮帶骨盡無憑。
      聞太師又問:「『金光陣』妙處何如?」金光聖母曰:「貧道『金光陣』,內奪日月之精,藏天地之氣,中有二十一面寶鏡,用二十一根高桿,每一面懸在高桿頂上,一鏡上有一套。若人、仙入陣,將此套拽起,雷聲震動鏡子,只一二轉,金光射出,照住其身,立刻化為膿血,縱會飛騰,難越此陣。」有詩為證:
        寶鏡非銅又非金,不向爐中火內尋。縱有天仙逢此陣,須臾形化更難禁。聞太師又問:「『化血陣』如何用度?」孫天君曰:「吾此陣法用先天靈氣,中有風雷,內藏數片黑砂。但人、仙入陣,雷響處,風捲黑砂,些須著處,立化血水。縱是神仙,難逃利害。」有詩為證:
        黃風捲起黑砂飛,天地無光動殺威。任你仙人聞此氣,涓涓血水濺征衣。
      聞太師又問:「『烈焰陣』又是如何?」白天君曰:「吾『烈焰陣』妙用無窮,非同凡品:內藏三火,有三昧火、空中火、石中火。三火併為一氣。中有三首紅旛。若人、仙進此陣內,三旛展動,三火齊飛,須臾成為灰燼。縱有避火真言,難躲三昧真火。」有詩為證:
        燧人方有空中火,煉養丹砂爐內藏。坐守離宮為首領,紅旛招動化空亡。
      太師問:「『落魂陣』奇妙如何?」姚天君曰:「吾此陣非同小可,乃閉生門,開死戶,中藏天地厲氣,結聚而成。內有白紙旛一首,上存符印。若人、仙入陣內,白旛展動,魄消魂散,傾刻而滅;不論神仙,隨入隨滅。」有詩為證:
        白紙旛搖黑氣生,煉成妙術透虛盈。從來不信神仙體,入陣魂消魄自傾。
      太師又問:「如何為『紅水陣』?其中妙用如何?」王天君曰:「吾『紅水陣』內奪壬癸之精,藏天乙之妙,變幻莫測。中有一八卦臺,臺上有三個葫蘆,任隨人、仙入陣,將葫蘆往下一擲,傾出紅水,汪洋無際。若其水濺出一點粘在身上,頃刻化為血水。縱是神仙,無術可逃。有詩為證:
        爐內陰陽真奧妙,煉成壬癸裏邊藏。饒君就是金剛體,遇水粘身頃刻亡。
      聞太師又問:「『紅沙陣』畢竟愈出愈奇,更煩請教,以快愚意。」張天君曰:「吾『紅沙陣』果然奇妙,作法更精。內按天、地、人三才,中分三氣,內藏紅砂三斗──看似紅砂,著身利刃,上不知天,下不知地,中不知人。若人、仙衝入此陣,風雷運處,飛砂傷人,立刻骸骨俱成虀粉。縱有神仙佛祖,遭此再不能逃。」有詩為證:
        紅砂一撮道無窮,八卦爐中玄妙功。萬象包羅為一處,方知截教有鴻濛。聞太師聽罷,不覺大喜:「今得眾道友到此,西岐指日可破。縱有百萬甲兵,千員猛將,無能為矣。實乃社稷之福也!」內有姚天君曰:「列位道兄,據貧道論起來,西岐城不過彈丸之地,姜子牙不過淺行之夫,怎經得十絕陣起!只小弟略施小術,把姜子牙處死,軍中無主,西岐自然瓦解。常言『蛇無頭而不行,軍無主而自亂。』又何必區區與之較勝負哉?」聞太師曰:「道兄若有奇功妙術,使姜尚自死,又不張弓持矢,不致軍士塗炭,此幸之幸也。敢問如何治法?」姚天君曰:「不動聲色,二十一日,自然命絕。子牙縱是脫骨神仙,超凡佛祖,也難逃躲。」聞太師大喜,更問詳細。姚斌附太師耳曰:「須……如此如此,自然命絕。又何勞眾道兄費心。」聞太師喜不自勝,對眾道友曰:「今日姚兄施大法力,為我聞仲治死姜尚,尚死諸將自然瓦解,功成至易。真所謂樽俎折衝,談笑而下西岐。大抵今皇上洪福齊天,致感動列位道兄扶助。」眾人曰:「此功讓姚賢弟行之,總為聞兄,何言勞逸。」姚天君讓過眾人,隨入「落魂陣」內,築一土臺,設一香案,臺上紮一艸人;艸人身上寫「姜尚」的名字;艸人頭上點三盞燈,足下點七盞燈,──上三盞名為催魂燈,下七盞名為促魄燈。姚天君在其中,披髮仗劍,步罡念咒於臺前,發符用印於空中,一日拜三次。連拜了三四日,就把子牙拜的顛三倒四,坐臥不安。
      不說姚天君行法,且說子牙坐在相府與諸將商議破陣之策,默默不言,半籌無畫。楊戩在側,見姜丞相或驚或怪,無策無謀,容貌比前大不相同,心下便自疑惑:「難道丞相曾在玉虛門下出身,今膺重寄。況上天垂象,應運而興,豈是小可;難道就無計破此十陣,便自顛倒如此!其實不解。」楊戩甚是慮。又過七八日,姚天君在陣中,把子牙拜吊了一魂二魄。子牙在相府,心煩意躁,進退不寧,十分不爽利;整日不理軍情,慵懶常眠。眾將、門徒俱不解是何緣故,也有疑無策破陣者,也有疑深思靜攝者。不說相府眾人猜疑不一。又過了十四五日,姚天君將子牙精魂氣魄,又拜去了二魂四魄。子牙在府,不時憨睡,鼻息如雷。且說哪吒、楊戩與眾大弟子商議曰:「方今兵臨城下,陣擺多時,師叔全不以軍情為重,只是憨睡,此中必有緣故。」楊戩曰:「據愚下觀丞相所為,恁般顛倒,連日如在醉夢之間;似此動作,不像前番,似有人暗算之意。不然丞相學道崑崙,能知五行之術,善察陰陽禍福之機,安有昏迷如是,置大事若不理者!其中定有說話。」眾人齊曰:「必有緣故。我等同入臥室,請上殿來,商議破敵之事,看是如何。」眾人至內室前,問內侍人等:「丞相何在?」左右侍兒應曰:「丞相濃睡未醒。」眾人命侍兒請丞相至殿上議事。侍兒忙入室請子牙,出得內室,門外武吉上前告曰:「老師每日安寢,不顧軍國重務,關係甚大,將士憂心,懇求老師速理軍情,以安周土。」子牙只得勉強出來,陞了殿。眾將上前,議論軍前等事。子牙只是不言不語,如痴如醉。忽然一陣風響,哪吒沒奈何,來試試子牙陰陽如何。哪吒曰:「師叔在上:此風甚是兇惡,不知主何凶吉?」子牙掐指一算,答曰:「今日正該刮風,原無別事。」眾人不敢抵觸。──看官:此時子牙被姚天君拜去了魂魄,心中模糊,陰陽差錯了,故曰「該刮風」,如何知道禍福。──當日眾人也無可奈何,只得各散。言休煩絮,不覺又過了二十日。姚天君把子牙二魂六魄俱已拜去了;止有得一魂一魄,其日竟拜出泥丸宮,子牙已死在相府。眾弟子與門下諸將官,連武王駕至相府,俱環立而泣。武王亦泣而言曰:「相父為國勤勞,不曾受享安康,一旦致此,於心何忍,言之痛心!」眾將聽武王之言,不覺大痛。楊戩含淚,將子牙身上摸一摸,只見心口還熱,忙來啟武王曰:「不要忙,丞相胸前還熱,料不能就死。且停在臥榻。」
      不言眾將在府中慌亂。單言子牙一魂一魄,飄飄蕩蕩,杳杳冥冥,竟往封神臺來。時有清福神迎迓,見子牙是魂魄,清福神柏鑑知道天意,忙將子牙魂魄輕輕的推出封神臺來。但子牙原是有根行的人,一心不忘崑崙,那魂魄出了封神臺,隨風飄飄蕩蕩,如絮飛騰,逕至崑崙山來。適有南極仙翁閑遊山下,採芝煉藥,猛見子牙魂魄渺渺而來,南極仙翁仔細觀看,方知是子牙的魂魄。仙翁大驚曰:「子牙絕矣。」慌忙趕上前,一把綽住了魂魄,裝在葫蘆裏面,塞住了葫蘆口,逕進玉虛宮,啟掌教老師。纔進得宮門,後面有人叫曰:「南極仙翁不要走!」仙翁及至回頭看時,原來是太華山雲霄洞赤精子。仙翁曰:「道友那裏來?」赤精子曰:「閑居無事,特來會你遊海島,適山嶽,訪仙境之高明野士,看其著棋閑耍,如何?」仙翁曰:「今日不得閑。」赤精子曰:「如今止了講,你我正得閑。他日若還開講,你我俱不得閑矣。今日反說是不得閑,兄乃欺我。」仙翁曰:「我有要緊事,不得陪兄,豈為不得閑之說。」赤精子曰:「吾知你的事:姜子牙魂魄不能入竅之說,再無他意。」仙翁曰:「你何以知之?」赤精子曰:「適來言語,原是戲你。我正為子牙魂魄趕來。我因先到西岐山,封神臺上見清福神柏鑑,說:『子牙魂魄方纔至此,被我推出,今遊崑崙山去了。」故此特地趕來,方纔見你進宮,故意問你。今子牙魂魄果在何處?」仙翁曰:「適間閑遊崖前,只見子牙魂魄飄蕩而至,及仔細觀看方知;今已被吾裝在葫蘆內,要啟老師知之,不意兄至。」赤精子曰:「多大事情,驚動教主。你將葫蘆拿來與我,待吾去救子牙走一番。」仙翁把葫蘆付與赤精子。赤精子心慌意急,借土遁離了崑崙,霎時來至西岐,到了相府前,有楊戩接住,拜倒在地,口稱:「師伯今日駕臨,想是為師叔而來。」赤精子答曰:「然也。快為通報!」楊戩入內,報與武王。武王親自出迎。赤精子至銀安殿,對武王打個稽首。武王竟以師禮待之,尊於上坐。赤精子曰:「貧道此來,特為子牙下山。如今子牙死在那裏?」武王同眾將士引赤精子進了內榻。赤精子見子牙合目不言,仰面而臥。赤精子曰:「賢王不必悲啼,毋得驚慌,只今他魂魄還體,自然無事。」赤精子同武王復至殿上。武王請問曰:「道長,相父不絕,還是用何藥餌?」赤精子曰:「不必用藥,自有妙用。」楊戩在旁問曰:「幾時救得?」赤精子曰:「只消至三更時,子牙自然回生。」眾人俱各懽喜,不覺至晚,已到三更。楊戩來請,赤精子整頓衣袍,起身出城。只見十陣內黑氣迷天,陰雲布合,悲風颯颯,冷霧飄飄,有無限鬼哭神嚎,竟無底止。赤精子見此陣十分險惡,用手一指,足下先現兩朵白蓮花,為護身根本,遂將麻鞋踏定蓮花,輕輕起在空中。正是仙家妙用。怎見得,有詩為證:
        道人足下白蓮花,頂上祥光五色呈。只為神仙犯殺戒:「落魂陣」內去留名。
      話說赤精子站在空中,見十陣好生兇惡,殺氣貫於天界,黑霧罩於岐山。赤精子正看,只見「落魂陣」內姚斌在那裏披髮仗劍,步罡踏斗於雷門,又見草人頂上一盞燈,昏昏慘慘,足下一盞燈,半滅半明。姚斌把令牌一擊,那燈往下一滅,一魂一魄在葫蘆中一迸;幸葫蘆口兒塞住,焉能迸得出來。姚天君連拜數拜,其燈不滅。──大抵燈不滅,魂不絕。──姚斌不覺心中焦躁,把令牌一拍,大呼曰:「二魂六魄已至,一魂二魄為何不歸!」不言姚天君發怒連拜。且說赤精子在空中,見姚斌方拜下去,把足下二蓮花往下一坐,來搶艸人。不意姚斌拜起抬頭,看見有人落將下來,乃是赤精子。姚斌曰:「赤精子,原來你敢入吾『落魂陣』搶姜尚之魂!」忙將一把黑砂望上一灑。赤精子慌忙疾走;饒著走得快,把足下二朵蓮花落在陣裏,赤精子幾乎失陷落魂陣中;急忙駕遁,進了西岐。楊戩接住,見赤精子面色恍惚,喘息不定。楊戩曰:「老師可曾救回魂魄!」赤精子搖頭連曰:「好利害!好利害!『落魂陣』幾乎連我陷於裏面!饒我走得快,猶把我足下二朵白蓮花打落在陣中。」武王聞說,大哭曰:「若如此言,相父不能回生矣!」赤精子曰:「賢王不必憂慮,料是無妨。此不過係子牙災殃,如此遲滯,貧道如今往箇所在去來。」武王曰:「老師往那裏去?」赤精子曰:「吾去就來,你們不可走動,好生看待子牙。」吩咐已畢,赤精子離了西岐,腳踏祥光,借土遁來至崑崙山。不一時,有南極仙翁出玉虛宮而來,見赤精子至,忙問:「子牙魂魄可曾回?」赤精子把前事說了一遍:「……借重道兄,啟師尊,問箇端的:怎生救得子牙?」仙翁聽說,入宮至寶座下,行禮畢,把子牙事細細陳說一番。元始曰:「吾雖掌此大教,事體倘有疑難。你叫赤精子可去八景宮見大老爺,便知始末。」仙翁領命出宮來,對赤精子曰:「老師吩咐:你可往八景宮去參謁大老爺,便知端的。」赤精子辭了南極仙翁,駕祥雲往玄都而來。不一時已到仙山。此處乃大羅宮玄都洞,是老子所居之地,內有八景宮,仙境異常,令人把玩不暇。有詩為證,詩曰:
        仙峰巔險,峻嶺崔嵬。坡生瑞草,地長靈芝。根連地秀,頂接天齊。青松綠柳,紫菊紅梅。碧桃銀杏,火棗交梨。仙翁判畫,隱者圍棋。群仙談道,靜講玄機。聞經怪獸,聽法狐狸。彪熊剪尾,豹舞猿啼。龍吟虎嘯,翠茖鶯飛。犀牛望月,海馬聲嘶。
        異禽多變化,仙鳥世間稀。孔雀談經句,仙童玉笛吹。怪松盤古頂,寶樹映沙堤。山高紅日近,澗闊水流低。清幽仙境院,風景勝瑤池。此間無限景,世上少人知。
      話說赤精子至玄都洞,見上面一聯云:
        道判混元,曾見太極兩儀生四象;鴻濛傳法,又將胡人西度出函關。
    赤精子在玄都洞外,不敢擅入。等候一會,只見玄都大法師出宮外,看見赤精子,問曰:「道友到此,有甚麼大事?」赤精子打稽首,曰稱:「道兄!今無甚事,也不敢擅入。只因姜子牙魂魄遊蕩的事……」細說一番:「特奉師命,來見老爺。敢煩通報。」玄都大法師聽說,忙入宮,至蒲團前行禮,啟曰:「赤精子宮門外聽候法旨。」老子曰:「招他進來。」赤精子入宮,倒身下拜:「弟子願老師萬壽無疆!」老子曰:「你等犯了此劫,『落魂陣』姜尚有愆,吾之寶『落魂陣』亦遭此厄,都是天數。汝等謹受法戒。」叫玄都大法師:「取太極圖來。」付與赤精子。「將吾此圖……如此行去,自然可救姜尚。你速去罷。」赤精子得了太極圖,離了大羅宮,一時來至西岐。武王聞說赤精子回來,與眾將迎迓至殿前。武王忙問曰:「老師那裏去來?」赤精子曰:「今日方救得子牙。」眾將聽說,不覺大喜。楊戩曰:「老師,還到甚時候?」赤精子曰:「也到三更時分。」諸弟子專等至三更來請,赤精子隨即起身。出城行至十陣門前,捏土成遁,駕在空中,只見姚天君還在那裏拜伏。赤精子將老君太極圖打散抖開,──此圖乃老君劈地開天,分清理濁,定地、水、火、風,包羅萬象之寶。化了一座金橋,五色毫光,照耀山河大地,護持著赤精子往下一墜,一手正抓住艸人!望空就走。姚天君見赤精子二進「落魂陣」來,大叫曰:「好赤精子!你又來搶我艸人!甚是可惡!」忙將一斗黑砂望上一潑。赤精子叫一聲:「不好!」把左手一放,將太極圖落在陣裏,被姚天君所得。且說赤精子雖是把艸人抓出陣來,反把太極圖失了,嚇得魂不附體,面如金紙,喘息不定,在土遁內,幾乎失利;落下遁光,將艸人放下,把葫蘆取出,收了子牙二魂六魄,裝在葫蘆裏面,往相府前而來。只見眾弟子正在此等候,遠遠望見赤精子忻然而來,楊戩上前請問曰:「老師!師叔魂魄可曾取得來麼?」赤精子曰:「子牙事雖完了,吾將掌教大老爺的奇寶失在「落魂陣」,吾未免有陷身之禍!」眾將同進相府。武王聞得取子牙魂魄已至,不覺大喜。赤精子至子牙臥榻,將子牙頭髮分開,用葫蘆口合住子牙泥丸宮,連把葫蘆敲了三四下,其魂魄依舊入竅。少時,子牙睜開眼,口稱:「好睡!」急至看時,臥榻前武王、赤精子、眾門人。子牙躍身而起。武王曰:「若非此位老師費心,焉得相父今生再面?」這會子牙方纔醒悟,便問:「道兄何以知之,而救不才也?」赤精子把「『十絕陣』內有一『落魂陣』,姚斌將你魂魄拜入艸人,腹內止得一魂一魄,天不絕你,魂遊崑崙,我為你趕入玉虛宮,討你魂魄;復入大羅宮,蒙掌教大老爺賜太極圖救你;不意失在『落魂陣』中。」子牙聽畢,自悔根行甚淺,不能具知始末:「太極圖乃玄妙之珍,今日誤陷,奈何?」赤精子曰:「子牙今且調養身體,待平復後,共議破陣之策。」武王回駕,子牙調養數日,方纔痊癒。
      翌日陞殿,赤精子與諸人共議破陣之法,赤精子曰:「此陣乃左道旁門,不知深奧。既有真命,自然安妥。」言未畢,楊戩啟子牙:「二仙山麻姑洞黃龍真人到此。」子牙迎接至銀安殿,行禮畢,分賓主坐下。子牙曰:「道兄今到此,有何事見諭?」黃龍真人曰:「特來西岐,共破十絕陣。方今吾等犯了殺戒,輕重有分;眾道友咫尺即來。此處凡俗不便,貧道先至,與子牙議論。可在西門外,搭一蘆篷蓆殿,結綠懸花,以便三山五嶽道友齊來,可以安歇。不然,有褻眾聖,甚非尊賢之理。」子牙傳令:「著南宮适、武吉起造蘆篷,安放蓆殿。」又命楊戩:「在相府門首,但有眾老師至,隨即通報。」赤精子對子牙曰:「吾等不必在此商議,候造篷工完,篷上議事可也。」話非一日,武吉來報工完。子牙同二位道友、眾門人,都出城來聽用,止留武成王掌府事。話說子牙上了蘆篷,鋪氈佃地,懸花結綵,專候諸道友來至。大抵武王為應天順人,仙聖自不絕而來,先來的是:
        九仙山桃園洞廣成子,
        太華山雲霄洞赤精子,
        二仙山麻姑洞黃龍真人,
        狹龍山飛雲洞懼留孫──後入釋成佛,
        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
        崆峒山元陽洞靈寶大法師,
        五龍山雲霄洞文殊廣法天尊──後成文殊菩薩,
        九功山白鶴洞普賢真人──後成普賢菩薩,
        普陀山落伽洞慈航道人──後成觀世音大士,
        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

        金庭山玉屋洞道行天尊,
        青峰山紫陽洞清虛道德真君。
      子牙逕往迎接,上篷坐下。內有廣成子曰:「眾位道友,今日前來,興廢可知,真假自辨。子牙公幾時破十絕陣?吾等聽從指教。」子牙聽得此言,魂不附體,欠身言曰:「列位道兄,料不才不過四十年毫末之功,豈能破得此十絕陣!乞列位道兄憐姜尚才疏學淺,生民塗炭,將士水火,敢煩那一位道兄,與吾代理,解君臣之憂煩,黎庶之倒懸,真社稷生民之福矣。姜尚不勝幸甚!」廣成子曰:「吾等自身難保無虞,雖有所學,不能克敵此左道之術。」彼此互相推讓。正說間,只見半空中有鹿鳴,異香滿地,遍處氤氳。不知是誰來至,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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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9-9-29 17:44 |

    第四十五回 燃燈議破十絕陣

      詩曰:
        「天絕陣」中多猛烈,若逢「地烈」更離堪。秦完湊數皆天定,袁角遭誅是性貪。雷火燒殘今已兩,綑仙縛去不成三。區區十陣成何濟,贏得「封神榜」上談。
      話說眾人正議破陣主將,彼此推讓,只見空中來了一位道人,跨鹿乘雲,香風襲襲。怎見得他相貌稀奇,形容古怪?真是仙人班首,佛祖流源。有詩為證:
        一天瑞彩光搖曳,五色祥雲飛不徹。鹿鳴空內九皋聲,紫芝色秀千層葉。中門現出真人相,古怪容顏原自別。神舞虹霓透漢霄,腰懸寶錄無生滅。靈鷲山下號燃燈,時赴蟠桃添壽域。
      眾仙知是靈鷲山元覺洞燃燈道人,齊下篷來,迎接上篷,行禮坐下。燃燈曰:「眾道友先至,貧道來遲,幸勿以此介意。方今十絕陣甚是凶惡,不知以何人為主?」子牙欠身打躬曰:「專候老師指教。」燃燈曰:「吾此來,實與子牙代勞,執掌符印;二則眾友有厄,特來解釋;三則了吾念頭。子牙公請了!可將符印交與我。」子牙與眾人俱大喜曰:「道長之言,甚是不謬。」隨將符印拜送燃燈。燃燈受印符,謝過眾道友,方打點議破十陣之事。正是:
        雷部正神施猛力,神仙殺戒也難逃。
    話說燃燈道人安排破陣之策,不覺心上咨嗟:「此一劫必損吾十友。」
      且說聞太師在營中請十天君上帳,坐而問曰:「十陣可曾完全?」秦完曰:「完已多時。可著人下戰書,知會早早成功,以便班師。」聞太師忙修書,命鄧忠往子牙處來下戰書。有哪吒見鄧忠來至,便問曰:「有何事至此?」鄧忠答曰:「來下戰書。」哪吒報與子牙:「鄧忠下書。」子牙命:「接上來。」書曰:
        「征西大元戎太師聞仲書奉丞相姜子牙麾下:古云:『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今無故造反,得罪於天下,為天下所共棄者也。屢奉天討,不行悔罪,反恣肆強暴,殺害王師,致辱朝廷,罪亦罔赦。今擺此十絕陣已完,與爾共決勝負。特著鄧忠將書通會,可准定日期,候爾破敵。戰書到日,即此批宣。」
      子牙看罷書,原書批回:「三日後會戰。」鄧忠回見聞太師:「三日後會陣。」聞太師乃在大營中設席,款待十天君,大吹大擂飲酒。飲至三更,出中軍帳,猛見周家蘆篷裏,眾道人頂上現出慶雲瑞彩,或金燈貝葉,瓔珞垂珠,似簷前滴水,涓涓不斷。十天君驚曰:「崑崙山諸人到了!」眾皆駭異,各歸本陣,自去留心。不覺便是三日。那日早晨,成湯營裏砲響,喊聲齊起,聞太師出營,在轅門口,左右分開隊伍,乃鄧、辛、張、陶四將;十陣主各按方向而立。只見西岐蘆篷裏,隱隱旛飄,靄靄瑞氣,兩邊擺三山五嶽門人,只見頭一對是哪吒、黃天化出來;二對是楊戩、雷震子;三對是韓毒龍、薛惡虎;四對是金吒、木吒。怎見得,有詩為證:
        玉磬金鐘聲兩分,西岐城下吐祥雲。從今大破十絕陣,雷祖英名萬載聞。
      話說燃燈掌握元戎,領眾仙下篷,步行排班,緩緩而行。只見赤精子對廣成子;太乙真人對靈寶大法師;道德真君對懼留孫;文殊廣法天尊對普賢真人;慈航道人對黃龍真人,玉鼎真人對道行天尊;十二位上仙,齊齊整整擺出;當中梅花鹿上坐燃燈道人;赤精子擊金鐘;廣成子擊玉磬。只見「天絕陣」內一聲鐘響,陣門開處,兩桿旛搖,見一道人,怎生模樣:面如藍靛,髮似硃砂,騎黃斑鹿出陣。但見:
        蓮子箍,頭上著;絳綃衣,繡白鶴。手持四楞黃金鐧,暗帶擒仙玄妙索。蕩三山,遊東嶽,金鰲島內燒丹藥。只因煩惱共嗔痴,不在高山受快樂。
      且說「天絕陣」內秦天君飛出陣來。燃燈道人看左右,暗思:「並無一個在劫先破此陣之人……」正話說未了,忽然空中一陣風聲飄飄,落下一位仙家,乃玉虛宮第五位門人鄧華是也;拎一根方天畫戟。見眾道人,打個稽首,曰:「吾奉師命,特來破「天絕陣。」燃燈點頭自思道:「數定在先,怎逃此厄!」尚未回言,只見秦天君大呼曰:「玉虛教下誰來見吾此陣。」鄧華向前言曰:「秦完慢來,不必持強,自肆猖獗!」秦完曰:「你是何人,敢出大言?」鄧華曰:「業障!你連我也認不得了?吾乃玉虛宮門下鄧華是也。」秦完曰:「你敢來會我此陣否?」鄧華曰:「既奉敕下山,怎肯空回!」提畫戟就刺。秦完催鹿相還,步鹿交加,殺在「天絕陣」前,怎見得:
        這一個輕移道步,那一個兜轉黃斑。輕移道步,展動描金五色旛;兜轉黃斑,金鐧使開龍擺尾。這一個道心退後惡心生;那一個那顧長生真妙訣。這一個藍臉上殺光直透三千丈,那一個粉臉上惡氣沖破五雲瑞。一個是雷部天君施威仗勇;一個是日宮神聖氣概軒昂。正是:
        封神臺上標名客,怎免誅身戮體災。
      話說秦天君與鄧華戰未及三五回合,空丟一,往陣內就走。鄧華隨後趕來;見秦完走進陣門去了,鄧華也趕入陣內。秦天君見鄧華趕急,上了板臺,──臺上有几案,案上有三首旛。秦天君將旛執在手,左右連轉數轉,將旛往下一擲,雷聲交作,只見鄧華昏昏慘慘,不知南北西東,倒在地下。秦完下板臺,將鄧華取了首級,拎出陣來,大呼曰:「崑崙教下,誰敢再觀吾「天絕陣」也!」燃燈看見鄧華首級,不覺咨嗟:「可憐數年道行,今日結果!又見秦完復來叫陣,乃命文殊廣法天尊先破此陣,燃燈吩咐務要小心!」文殊曰:「知道。領法牒。」作歌出曰:
        「欲試鋒芒敢憚勞,凌霄寶匣玉龍號。手中紫氣三千丈,頂上凌雲百尺高。
        金闕曉臨談道德,玉京時去種蟠桃。奉師法旨離仙府,也到紅塵走一遭。」
      文殊廣法天尊問曰:「秦完,你截教無拘無束,原自快樂;為何擺此「天絕陣」陷害生靈。我今既來破陣,必開殺戒。非是我等滅卻慈悲,無非了此前因。你等勿自後悔!」秦完大笑曰:「你等是閑樂神仙,怎的也來受此苦惱。你也不知吾所陣中無盡無窮之妙。非我逼你,是你等自取大厄!」文殊廣法天尊笑曰:「也不知是誰取絕命之愆!」秦完大怒,執鐧就打。天尊道:「善哉!」將劍攩架招隔。未及數合,秦完敗走進陣。天尊趕到「天絕陣」門首,見裏風颯颯寒霧,蕭蕭悲風,也自遲疑不敢擅入。只聽得後面金鐘響處,只得要進陣去。天尊把手往下一指,平地有兩朵白蓮而出。天尊足踏二蓮,飄飄而進。秦天君大叫曰:「文殊廣法天尊!縱你開口有金蓮,垂手有白光,也出不得吾「天絕陣」也。」天尊笑曰:「此何難哉!」把口一張,有斗大一個金蓮噴出;左手五指裏有五道白光垂地倒往上捲;白光頂上有一朵蓮花;花上有五盞金燈引路。且說秦完將三首旛,如前施展,只見文殊廣法天尊頂上有慶雲昇起,五色毫光內有纓絡垂珠掛將下來,手托七寶金蓮,現了化身。怎見得:
        悟得靈臺體自殊,自由自在法難拘。蓮花久已朝元海,纓絡垂絲頂上珠。
      話說秦天君把旛搖了數十搖,也搖不動廣法天尊。天尊在光裏言曰:「秦完!貧道今日放不得你,要完吾殺戒!」把遁龍樁望空中一撒,將秦天君遁住了。此樁按三才,上下有三圈,將秦完縛得逼直。廣法天尊對崑崙打個稽首曰:「弟子今日開此殺戒!」將寶劍一劈,取了秦完首級,拎將出「天絕陣」來。聞太師在墨麒麟上,一見秦完被斬,大叫一聲:「氣殺老夫!」催動坐騎,大叫:「文殊休走!吾來也!」天尊不理,麒麟來得甚急,似一陣黑煙滾來。怎見得,後人有詩讚曰:
        怒氣凌空怎按摩,一心只要動干戈。休言此陣無贏日,縱有奇謀俱自訛。
      且說燃燈後面黃龍真人乘鶴飛來,阻住聞太師,曰:「秦完「天絕陣」壞吾鄧華師弟,想秦完身亡,足以相敵。今十陣方纔破一,還有九陣未見雌雄;原是鬥法,不必持強,你且暫退!」
      只聽得地烈陣一聲鐘響,趙江在梅花鹿上,作歌而出:
        「妙妙妙中妙,玄玄玄更玄。動言俱演道,默語是神仙。
        在掌如珠異,當空似月圓。功成歸物外,直入大羅天。」
      趙天君大呼曰:「廣法天尊既破了「天絕陣」,誰敢會我「地烈陣」麼?」衝殺而來。燃燈道人命韓毒龍:「破『地烈陣』走一遭。韓毒龍躍身而出,大呼曰:「不可亂行!吾來也!」趙天君問曰:「你是何人,敢來見我?」韓毒龍曰:「道行天尊門下,奉燃燈師父法旨,特來破你『地烈陣』。」趙江笑曰:「你不過毫末道行,怎敢來破吾陣,空喪性命!」提手中劍飛來直取。韓毒龍手中劍赴面交還,劍來劍架,猶如紫電飛空,一似寒冰出谷。戰有五六回合,趙江揮一劍,望陣內敗走。韓毒龍隨後趕來,趕至陣中。趙天君上了板臺,將五方旛搖動,四下裏怪雲捲起,一聲雷鳴,上有火罩,下上交攻,雷火齊發。可憐韓毒龍,不一時身體成為虀粉。──一道靈魂往封神臺來,有清福神祇引進去了。且說趙天君復上梅花鹿,出陣大呼:「闡教道友,別著個有道行的來見此陣,毋得使根行淺薄之人至此枉送性命!誰敢再來會吾此陣?」燃燈道人曰:「懼留孫去走一番。」懼留孫領命,作歌而來:
        「交光日月煉金英,二粒靈珠透室明。擺動乾坤知道力,逃移生死見功成。

        逍遙四海留蹤跡,歸在玄都立姓名。直上五雲雲路穩,紫鸞朱鶴自來迎。」
    懼留孫躍步而出,見趙天君縱鹿而來。怎生粧束,但見:
        碧玉冠,一點紅;翡翠袍,花一叢。絲絛結就乾坤樣,足下常登兩朵雲。太阿劍,現七星,誅龍虎,斬妖精。九龍島內真靈士,要與成湯立大功。
      懼留孫曰:「趙江,你乃截教之仙,與吾輩大不相同,立心險惡,如何擺此惡陣,逆天行事!休言你胸中道術,只怕你封神臺上難逃目下之災!」趙天君大怒,提劍飛來直取。懼留孫執劍赴面交還。未及數合,依前走入陣內。懼留孫隨後趕至陣前,不敢輕進;只聽得後有鐘聲催響,只得入陣。趙天君已上板臺,將五方旛如前運用。懼留孫見勢不好,先把天門開了,現出慶雲,保護其身,然後取綑仙繩,命黃巾力士將趙江拿在蘆篷,聽候指揮。但見:
        金光出手萬仙驚,一道仙風透體生。「地烈陣」中施妙法,平空拎去上蘆蓬。
      話說懼留孫將綑仙繩命黃巾力士拎往蘆篷下一摔,將趙江跌的三昧火七竅中噴出,遂破了「地烈陣」。懼留孫徐徐而回。聞太師又見破了「地烈陣」,趙江被擒,在墨麒麟背上,聲若巨雷,大叫曰:「懼留孫莫走!吾來也!」時有玉鼎真人曰:「聞兄不必這等,我輩奉玉虛宮符命下世,身惹紅塵,來破十陣;纔破兩陣,尚有八陣未見明白。況原言過鬥法,何勞聲色,非道中之高明也。」把聞太師說得默默無言。燃燈道人命:「暫且回去。」聞太師亦進老營,請八陣主帥,議曰:「今方破二陣,反傷二位道友,使我聞仲心下實是不忍!」董天君曰:「事有定數。既到其間,亦不容收拾。如今把吾『風吼陣』定成大功。」與聞太師共議。不題。
      且說燃燈道人回至篷上,懼留孫將趙江提在篷下,來啟燃燈。燃燈曰:「將趙江吊在蘆篷上。」眾仙啟燃燈道人:「『風吼陣』明日可破麼?」燃燈道:「破不得。這『風吼陣』非世間風也。此風乃地、水、火之風。若一運動之時,風內有萬刀齊至,何以抵當?須得先借得定風珠,治住了風,然後此陣方能破得。」眾位道友曰:「那裏去借定風珠?」內有靈寶大法師曰:「吾有一道友,在九鼎鐵叉山八寶雲光洞,度厄真人有定風珠,弟子修書,可以借得。子牙差文官一員,武將一員,速去借珠;『風吼陣』自然可破。」子牙忙差散宜生、晁田──文武二名,星夜往九鼎鐵叉山八寶雲光洞來取定風珠。二人離了西岐,逕往大道。非止一日,渡了黃河。又過數日,到了九鼎鐵叉山。怎見得:
        嵯峨矗矗,峻險巍巍。嵯峨矗矗沖霄漢;峻險巍巍礙碧空。怪石亂堆如坐虎,蒼松斜掛似飛龍。嶺上鳥啼嬌韻美,崖前梅放異香濃。澗水潺潺流出冷,巔雲黯淡過來凶。又見飄飄霧,凜凜風,咆哮餓虎吼山中。寒鴉揀樹無棲處,野鹿尋窩沒定蹤。可歎行人難進步,皺眉愁臉抱頭蒙。
      話說宜生、晁田二騎上山,至洞門下馬,只見有一童子出洞。宜生曰:「師兄,請煩通報老師:西周差官散宜生求見。」童子進裏面去;少時童子道:「請。」宜生進洞,見一道人坐於蒲團之上。宜生行禮,將書呈上。道人看書畢,對宜生曰:「先生此來,為借定風珠。此時群仙聚集,會破十絕陣,皆是定數;我也不得不允。況有靈寶師兄華札,只是一路去須要小心,不可失誤!」隨將一顆定風珠付與宜生。宜生謝了道人,慌忙下山,同晁田上馬,揚鞭急走,不顧巔危跋涉。沿黃河走了兩日,卻無渡船。宜生對晁田曰:「前日來,到處有渡船;如今卻無渡船者何也?」只見前面有一人來,晁田問曰:「過路的漢子,此處如何竟無渡口?」行人答曰:「官人不知:近日新來兩個惡人,力大無窮,把黃河渡口俱被他趕個罄盡。離此五里,留個渡口,都要從他那裏過,盡他掯勒渡河錢。人不敢拗他,要多少就是多少。」宜生聽說:「有如此事,數日就有變更!」速馬前行,果見兩個大漢子,也不撐船,只用木筏,將兩條繩子,左邊上筏,右邊拽過去;右邊上筏,左邊拽過來。宜生心下也甚是驚駭:「果然力大;且是爽利。」心忙意急,等晁田來同渡。只見晁田馬至面前,他認得是方弼、方相兄弟二人,在此盤河。晁田曰:「方將軍!」方弼看時,認得是晁田,方弼曰:「晁兄,你往那裏去來?」晁田曰:「煩你渡吾過河。」方弼隨將筏牌同宜生、晁田渡過黃河上岸。方弼、方相相見,敘其舊日之好。方弼問曰:「晁兄往那裏去來?」晁田將取定風珠之事說了一遍。方弼又問:「此位是何人?」晁田曰:「此是西岐上大夫散宜生。」方弼曰:「你乃紂臣,為甚事同他走?」晁田曰:「紂王失政,吾已歸順武王。如今聞太師征伐西岐,擺下十絕陣。今要破『風吼陣』,借此定風珠來。今日有幸得遇你昆玉。」方弼自思:「昔日反了朝歌,得罪紂王,一向流落;今日得定風珠搶去,將功贖罪,卻不是好,我兄弟還可復職。」因問曰:「散大夫怎麼樣的就叫做定風珠?借吾一看,以長見識。」宜生見方弼渡他過河,況是晁田認得,忙忙取出來遞與方弼。方弼打開看過了,把包兒往腰裏面一塞:「此珠當作過河船資。」遂不答話,逕往正南大路去了。晁田不敢阻攔。──方弼、方相身高三丈有餘,力大無窮,怎敢惹他!把宜生嚇得魂飛魄散,大哭曰:「此來跋涉數千里程途,今一旦被他搶去,怎生是好!將何面見姜丞相諸人!」抽身往黃河中要跳。晁田把宜生抱住,曰:「大夫不要性急。吾等死不足惜,但姜丞相命我二人取此珠破『風吼陣』,急如風火;不幸被他劫去。吾等死於黃河,姜丞相不知信音,有誤國家大事,是不忠也;中途被劫,是不智也。我和你慨然見姜丞相,報知所以,令他別作良圖。寧死刀下,庶幾減少此不忠、不智之罪。你我如今不明不白死了,兩下耽誤,其罪更甚。」宜生歎曰:「誰知此處遭殃!」二人上馬往前,加鞭急走。行不過十五里,只見前面兩桿旗旛,飛出山口;後聽糧車之聲。宜生馬至跟前,看見是武成王黃飛虎催糧過此。宜生下馬。武成王下騎,曰:「大夫往那裏來?」宜生哭拜在地。黃飛虎答禮,問晁田曰:「散大夫有甚事,這等悲泣?」宜生把取定風珠渡黃河遇方弼搶去的事說了一遍。黃飛虎曰:「幾時劫去?」宜生曰:「去而不遠。」飛虎曰:「不妨。吾與大夫取來。你們在此略等片時。」飛虎上了神牛,──此騎兩頭見日,走八百里。──撒開轡頭,趕不多時,已自趕上。只見弟兄二人在前面愰愰蕩蕩而行。黃千歲大叫曰:「方弼、方相慢行!」方弼回頭,見是武成王黃飛虎,多年不見,忙在道旁跪下,問武成王曰:「千歲那裏去?」飛虎大喝曰:「你為何把散宜生定風珠都搶了來?」方弼曰:「他與我作過渡錢,誰搶他的的?」飛虎曰:「快拿來與我!」方相雙手獻與黃飛虎。飛虎曰:「你二人一向在那裏?」方弼曰:「自別大王,我兄弟盤河過日子,苦不堪言。」飛虎曰:「我棄了成湯,今歸周國。武王真乃聖主,仁德如堯、舜,三分天下,已有二分。今聞太師在西岐征伐,屢戰不能取勝。你既無所歸,不若同我歸順武王御前,亦不失封侯之位。不然,辜負你兄弟本領。」方弼曰:「大王若肯提拔,乃愚兄弟再生之恩矣,有何不可。」飛虎曰:「既如此,隨吾來。」二人隨著武忙王,飛騎而來,霎時即至。宜生、晁田見方家兄弟跟著而來,嚇的魂不附體。武成王下騎,將定風珠付與宜生:「你二位先行,吾帶方弼、方相後來。」且說宜生、晁田星夜趕至西岐篷下,來見子牙。子牙問:「取定風珠的事如何?」宜生把渡黃河被劫之事說了一遍。子牙大喝:「宜生!倘然是此珠,若是國璽,也被中途搶去了!且帶罪暫退!」子牙將定風珠上篷,獻與燃燈道人。眾仙曰:「既有此珠,明日可破『風吼陣』。」不知勝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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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9-9-29 17:45 |

    第四十六回 廣成子破金光陣

      詩曰:
        仙佛從來少怨尤,只因煩惱惹閑愁,恃強自棄千年業,用暴須拚萬劫修。幾度看來悲往事,從前思省為誰讎,可憐羽化封神日,俱作南柯夢裏遊。
      話說燃燈道人次日與十二弟子排班下篷,將金鐘、玉磬頻敲,一齊出陣。只見成湯營裏一聲砲響,聞太師乘騎早至轅門,看子牙破「風吼陣」。董天君伯歌而來;騎八叉鹿,提兩口太阿劍。歌曰:
        「得到清平有甚憂,丹爐乾馬配坤牛;從來看破紛紛亂,一點雲臺只自由。」
      話說董天君鹿走如飛,陣前高叫。燃燈觀左右無人可先入「風吼陣」;忽然見黃飛虎領方弼、方相來見子牙,稟曰:「末將催糧,收此二將,乃紂王駕下鎮殿大將軍方弼、方相兄弟二人。」子牙大喜,猛然間,燃燈道人看見兩個大漢,問子牙曰:「此是何人?」子牙曰:「黃飛虎新收二將,乃是方弼、方相。」燃燈歎曰:「天數已定,萬物難逃!就命方弼破「風吼陣」走一遭。」子牙遂令方弼破「風吼陣」。可憐!方弼不過是俗子凡夫,那裏知道其中幻術,便應聲:「願往!」持戟拽步如飛,走至陣前。董天君一見大漢,高三丈有餘,面如重棗,一部落腮髭髯,四隻眼睛,甚是兇惡。董天君看罷,著實駭然,怎見得,有讚為證,讚曰:
        三叉冠,烏雲蕩漾,鐵掩心,砌就龍鱗,翠藍袍,團花燦爛;畫桿戟,烈烈征雲。四目生光真顯耀,臉如重棗像蝦紅;一步落腮飄腦後,平生正直最英雄。曾反朝歌保太子,盤河渡口遇宜生,歸周未受封官爵:「風吼陣」上見奇功。只因前定垂天象,顯道封神久注名。
      話說方弼見董天君大呼曰:「妖道慢來!」就是一戟。董天君那裏招架的住,只是一合,便往陣裏去了。子牙命左右擂鼓,方弼耳聞鼓聲響,拖戟趕來,至「風吼陣」門前,逕衝將進去。他那裏知道陣內無窮奧妙,只見董天君上了板臺,將黑旛搖動,黑風捲起,有萬千兵刃,殺將下來。只聽得一聲響,方弼四肢已為數段,跌倒在地。──一道靈魂往封神臺,清福神柏鑑引進去了。董天君命士卒將方弼屍首拖出陣來,董全催鹿,復至陣前,大呼曰:「玉虛道友!爾等把一凡夫誤送性命,汝心安乎!既是高明道德之士,來會吾陣,便見玉石也。」燃燈乃命慈航道人:「你將定風珠拿去,破此『風吼陣』。」慈航道人領法旨,乃作歌曰:
        「自隱玄都不記春,幾回蒼海變成塵。玉京金闕朝元始,紫府丹霄悟妙真。喜集化成千歲鶴,閑來高臥萬年身,吾今已得長生術,未肯輕傳與世人。」
      話說慈航道人謂董全曰:「道友,吾輩逢此殺戒,爾等最是逍遙,何苦擺此陣勢,自取滅亡!當時僉押『封神榜』,你可曾在碧遊宮,聽你掌教師尊說有兩句偈言,帖在宮門:『靜誦「黃庭」緊閉洞,如染西土受災殃。!』」董天君曰:「你闡教門下,自倚道術精奇,屢屢將吾輩藐視,我等方纔下山。道友,你是為善好樂之客,速回去,再著別個來,休惹苦惱!」慈航曰:「連你一身也顧不來,還要顧我!」董全大怒,執寶劍望慈航直取。慈航架劍,口稱:「善哉!」方纔用劍相還。來往有三五回合,董天君往陣中便走,慈航道人隨後趕來,到得陣門前,亦不敢擅入裏面去;只聽得腦後鐘聲頻催,乃徐徐而入,只見董天君上了板臺,對黑旛搖動,黑風捲起,猶如壞方弼一般。慈航道人頂上有定風珠,此風焉能得至。不知此風不至,刀刃怎麼得來,慈航將清淨琉璃瓶祭於空中,命力士將瓶底朝天,瓶口朝地。只見瓶中一道黑氣,一聲響,將董全吸在瓶中去了。慈航命力士將瓶口轉上,帶出「風吼陣」來,只見聞太師坐在黑麒麟上,專聽陣中消息,只見慈航道人出來,對聞太師曰:「『風吼陣』已被吾破矣。」命黃巾力士將瓶傾下來,只見:
        絲絛道服麻鞋在,渾身皮肉化成膿。
    董全一道靈魂往封神臺來,清福神柏鑑引進去了。聞太師見而大呼曰:「氣殺吾也!」將黑麒麟磕開,提金鞭衝殺過來,有黃龍真人乘鶴急止之曰:「聞太師你十陣力破三陣,何必動無明,來亂吾班次!」只聽得「寒冰陣」主大叫:「聞太師,且不要爭先,待吾來也!」乃信口作歌曰:
        「玄中奧妙人少知,變化隨機事事奇,九轉功成爐內寶,從來應笑世人痴。」
      話說聞太師只得立住。那「寒冰陣」內袁天君歌罷,大叫:「闡教門下,誰來會吾此陣?」燃燈道人命道行天尊門徒薛惡虎:「你破「寒冰陣」走一遭。」薛惡虎領命,提劍蜂擁而來。袁天君見是一個道童,乃曰:「那道童速自退去,著你師父來!」薛惡虎怒曰:「奉命而來,豈有善回之理!」執劍砍來,袁天君大怒,將劍來迎;戰有數合,便走入陣內去了。薛惡虎隨後趕入陣來,只見袁天君上了板臺,用手將黑旛搖動,上有冰山,──即似刀山一樣,往下磕來;下有冰塊,──如狼牙一般,往上湊合。任你是甚麼人,湯之即為虀粉。薛惡虎一入其中,只聽得一聲響,磕成肉泥,──一道靈魂逕往封神臺去了。陣中黑氣上昇,道行天尊歎曰:「門人兩個,今絕於二陣之中!」又見袁天君跨鹿而來,便叫:「你們十二位之內,乃是上仙名士,有誰來會吾此陣?乃令此無甚道術之人來送性命!」燃燈道人命普賢真人走一遭,普賢真人作歌而來,歌曰:
         「道德根源不敢忘,寒冰看破火消霜,塵心不解遭魔障,堪傷!眼前咫尺失天堂。」
      普賢真人歌罷,袁天君怒氣紛紛,持劍而至。普賢真人曰:「袁角,你何苦作孽,擺此惡陣!貧道此來入陣時,一則開吾了殺戒,二則你道行功夫一旦失卻,後悔何及!」袁天君大怒,仗劍直取。普賢真人將手中劍架住,口稱:「善哉!」二人戰有三五合,袁角便走入陣中去了。普賢真人隨即走進陣來,袁天君上了板臺,將黑旛招動,上有冰山一座打將下來。普賢真人用指上放一道白光如線,長出一朵慶雲,高有數丈;上有八角;角上乃是金燈,瓔珞垂珠,護持頂上;其冰見金燈自然消化,毫不能傷。有一個時辰,袁天君見其陣已破,方欲抽身;普賢真人用吳鉤劍飛來,將袁天君斬於臺下。──袁角一道靈魂被清福神引進封神臺去了。普賢收了雲光,大袖迎風,飄飄而出。聞太師又見破了「寒冰陣」,欲為袁角報讎,只見「金光陣」主,乃金光聖母,撒開五點斑豹駒,厲聲作歌而來,歌曰:
        「真大道,不多言,運用之間恆自然,放開二目見天元,此即是神仙。」
      話說金光聖母騎五點斑豹駒,提飛金劍,大呼曰:「闡教門人誰來破吾『金光陣』?」燃燈道人看左右無人先破此陣;正沒計較,只見空中飄然墜下一位道人,面如傅粉,唇似丹硃。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道服先天氣蓋昂,竹冠麻履異尋常,絲絛腰下飛鸞尾,寶劍鋒中起燁光。全氣全神真道士,伏龍伏虎仗仙方,袖藏奇寶欽神鬼:「封神榜」上把名揚。
      話說眾道人看時,乃是玉虛宮門下蕭臻。蕭臻對眾仙稽首曰:「吾奉師命下山,特來破『金光陣』。」只見金光聖母大呼曰:「闡教門下誰來會吾此陣?」言未畢,蕭臻轉身曰:「吾來也!」金光聖母認不得蕭臻,問曰:「來者是誰?」蕭臻笑曰:「你連我也認不得了!吾乃下虛門下蕭臻的便是。」金光聖母曰:「爾有何道行,敢來會吾此陣?」執劍來取,蕭臻撒步,赴面交還,二人戰未及三五合,金光聖母撥馬往陣中飛走。蕭臻大叫:「不要走!吾來了!」逕趕入金光陣內。至一臺下,金光聖母下駒上臺,將二十一根桿上弔著鏡子,──鏡子上每面有一套,套住鏡子,──聖接將繩子拽起,其鏡現出,把手一放,明雷響處,振動鏡子,連轉數次,放出金光,射著蕭臻,大叫一聲。可憐!正是:
        百年道行從今滅,衣袍身體影無蹤。
    蕭臻一道靈魂,清福神柏鑑引進封神臺去。金光聖母復上了斑豹駒,走至陣前曰:「蕭臻已絕。誰敢會吾此陣?」燃燈道人命廣成子:「你去走一遭。」廣成子領命,作歌曰:
        「有緣得悟本來真,曾在終南遇聖人。指出長生千古秀,生成玉蕊萬年新。渾身是口難為道,大地飛塵別有春,吾道了然成一貫,不明一字最艱辛。」

      話說金光聖母見廣成子飄然而來,大呼曰:「廣成子,你也敢會吾此陣?」廣成子曰:「此陣有何難破,聊為兒戲耳!」金光聖母大怒,仗劍來取。廣成子執劍相迎,戰未及三五合,金光聖母轉身往陣中走了。廣成子隨後趕入「金光陣」內,見臺前有旛桿二十一根,上有物件掛著,金光聖母上臺,將繩子攬住,拽起套來,現出鏡子,發雷振動,金光射將下來。廣成子忙將八卦仙衣打開,連頭裹定,不見其身。金光總有精奇奧妙,侵不得八卦紫壽衣。有一個時辰,金光不能透入其身,雷聲不能振動其形。廣成子暗將番天印往八卦仙衣底下打將下來,一聲響,把鏡子打碎了十九面。金光聖母著慌,忙拿兩面鏡子在手,方欲搖動,急發金光來照廣成子;早被廣成子復祭番天印打將來,金光聖母躲不及,正中頂門,腦漿迸出。──一道靈魂早進封神臺去了。廣成子破了「金光陣」,方出陣門,聞太師得知金光聖母已死,大叫曰:「廣成子休走!吾與金光聖母報讎!」麒麟走動如飛,只見「化血陣」內孫天君大叫曰:「聞兄不必動怒,待吾擒他與金光聖母報讎。」孫天君面如重棗,一部短髯,戴虎頭冠,乘黃斑鹿,飛滾而來。燃燈道人顧左右,並無一人去得;偶然見一道人,慌忙而至,與眾人打稽首,曰:「眾位道兄請了!」燃燈曰:「道者何來?高姓,大名?」道人曰:「衲子乃五夷山白雲洞散人喬坤是也。聞十絕陣內『化血陣』,吾當協助子牙。」言未了,孫天君叫曰:「誰來會吾此陣?」喬坤抖擻精神曰:「吾來了!」仗劍在手,向前問曰:「爾等雖是截教,總是出家人,為何起心不良,擺此惡陣?」孫天君曰:「爾是何人,敢來破我『化血陣』?快快回去,免遭枉死!」喬坤大怒,罵曰:「孫良,你休誇海口,吾定破爾陣,拿你梟首,號令西岐。」孫天君大怒,縱鹿仗劍來取,喬坤赴面交還,未及數合,孫天君敗入陣,喬坤隨後趕來入陣中,孫天君上臺,將一片黑砂往下打來,正中喬坤。正是:
        砂沾袍服身為血,化作津津遍地紅。
    喬坤一道靈魂已進封神臺去了。孫天君復出陣前,大呼曰:「燃燈道友,你著無名下士來破吾陣,枉喪其身!」燃燈命太乙真人:「你去走一遭。」太乙真人作歌而來。歌曰:
        「當年有志學長生,今日方知道行精:運動乾坤顛倒理,轉移日月互為明。蒼龍有意歸離臥,白虎多情覓坎行,欲煉九還何處是,震宮雷動望西成。」
      太乙真人歌罷,孫天君曰:「道兄,你非是見吾此陣之士。」太乙真人笑曰:「道友休誇大口,吾進此陣如人無人之境耳。」孫天君大怒,催鹿仗劍直取。太乙真人用劍相還,未及三五合,孫天君便往陣中去了。太乙真人聽腦後金鐘催響,至陣門,將手往下一指,地現兩朵青蓮,真人腳踏二花,騰騰而入。真人用左手一指,指上放出一道白光,高有一二丈;頂上現有一朵慶雲,旋在空中,護於頂上。孫天君在臺上抓一把黑砂打將下來。其砂方至頂雲,如雲見烈焰一般,自滅無蹤。孫天君大怒,將一斗黑砂往下一潑,其砂飛揚而去,自滅自消。孫天君見此術不應,抽身逃遁,太乙真人忙將九龍神火罩祭於空中,孫天君合該如此,將身罩住。真人雙手一拍,只見現出九條火龍,將罩盤繞,頃刻燒成灰燼,──一道靈魂往封神臺去了。聞太師在老營外,見太乙真人又破了「化血陣」,大叫曰:「太乙真人休回去!吾來了!」只見黃龍真人乘鶴而至,立阻聞太師曰:「大人之語,豈得失信!十陣方纔破六,爾且暫回,明日再會,如今不必這等恃強,雌雄自有分定。」聞太師氣沖斗牛,神目光輝,鬢髮皆豎,回進老營,忙請四陣主入帳,太師泣對四天君曰:「吾受國恩,官居極品,以身報國,理之當然。今日六友遭殃,吾心何忍!四位請回海島,待吾與姜尚決一死戰,誓不俱生!」太師道罷,淚如雨下。四天君曰:「聞兄且自寬慰,此是天數。吾等各有主張。」俱回本陣去了。
      且說燃燈與太乙真人回至蘆篷,默坐不言。子牙打點前後。
      話說聞太師獨自尋思,無計可施,忽然想起峨嵋山羅浮洞趙公明,心下躊躕:「若得此人來,大事庶幾可定。」忙喚吉立、余慶:「好生守營,我上峨嵋山去來。」二人領命。太師隨上黑麒麟,掛金鞭,借風雲,往羅浮洞來。正是:
        神風一陣行千里,方顯玄門道術高。
    霎時到了峨嵋山羅浮洞,下了麒麟,太師觀看其山,真清幽僻淨:鶴鹿紛紜,猿猴來往,洞門前懸掛藤蘿,太師問:「有人否?」少時有一童兒出來,見太師三隻眼,問曰:「老爺那裏來的?」太師曰:「你師父可在麼?」童兒答曰:「在洞裏靜坐。」太師曰:「你說商都聞太師來訪。」童兒進來,見師父報曰:「有聞太師來拜訪。」趙公明聽說,忙出洞迎接,見聞太師大笑曰:「聞道兄,那一陣風吹你到此?你享人間富貴,受用金屋繁華,全不念道門光景,清淡家風!」二人攜手進洞,行禮坐下。聞太師長吁了一聲,未及開言,趙公明問曰:「道兄為何長吁?」聞太師曰:「我聞仲奉詔征西,討伐叛逆,不意崑崙教下姜尚,善能謀謨,助惡者眾,朋黨作奸。屢屢失機,無計可施。不得已,往金鰲島,邀秦完等十友協助,乃擺十絕陣;指望擒獲姜尚,孰知今破其六,反損六位道友,無故遭殃,實為可恨!今日自思,無門可投,忝愧到此,煩兄一往,不知道兄尊意如何?」公明曰:「你當時怎不早來?今日之敗,乃自取之也,既然如此,兄且先回,吾隨後即至。」太師大喜,辭了公明,上騎,借風雲回營,不表。且說趙公明喚門徒陳九公、姚少司:「隨我往西岐去。」兩個門徒領命。公明打點起身,喚童兒:「好生看守洞府,吾去就來。」帶兩個門人,借土遁往西岐。正行之間,忽然下來,是一座高山。正是:
        異景奇花觀不盡,分明生就小蓬萊。
      趙公明正看山中景致,猛然山腳下一陣狂風大作,捲起灰塵,分明看時,只見一隻猛虎來了。笑曰:「此去也無坐騎,跨虎登山,正是好事。」只見那虎剪尾搖頭而來,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咆哮踴躍出深山,幾點英雄汗血斑,利爪如鉤心膽壯,鋼牙似劍勢兇頑。未曾行處風先動,纔作奔騰草自扳,任是獸群應畏服,敢攖威猛等閒間。
      話說趙公明見一黑虎而來,喜不自勝:「正用得著你!」掉步向前,將二指伏虎在地,用絲絛套住虎項,跨在虎背上,把虎頭一拍;用符印一道畫在虎項上。那虎四足就起風雲,霎時間來到成湯營,轅門下虎,眾軍大叫:「虎來了!」陳九公曰:「不妨!乃是家虎,快報與聞太師:趙老爺已至轅門。」太師聞報,忙出營迎迓,二人至中軍帳坐下,有四陣主來相見,共談軍務之事。趙公明曰:「四位道兄,如何擺十絕陣,反損了六位道友?此情真是可恨!」正說間,猛然抬頭,只見子牙蘆篷上弔著趙江,公明問曰:「那篷上弔的是誰?」白天君曰:「道兄,那就是『地烈陣』主趙江。」公明大怒:「豈有此理!三教原來總一般,彼將趙江如此凌辱,吾輩體面目何存!待吾也將他的人拿一個來弔著,看他意下如何!」隨上虎提鞭,聞太師同四陣主出營,看趙公明來會姜子牙。不知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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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皮卡丘 Lv:100
     樓主| 發表於 2009-9-29 17:45 |

    第四十七回 公明輔佐聞太師

      詩曰:
        異寶雖多莫炫奇,須知盈滿有參差。西山此際多誇勝,狹路應思失意悲。
        跨虎有成終屬幻,降龍無術轉當時。堪嗟紂日西山近,無奈匡君欠所思。
      話說趙公明乘虎提鞭,出營來大呼曰:「著姜尚快來見我!」哪吒聽說,報上篷來:「有一跨虎道者,請師叔答話。」燃燈謂子牙曰:「來者乃峨嵋山羅浮洞趙公明是也,你可見機而作。」子牙領命下篷,乘四不相,左右有哪吒、雷震子、黃天化、楊戩、金、木二吒擁護。只見杏黃旗招展,黑虎上坐一道人,怎見得:
        天地玄黃修道德,洪荒宇宙煉元神。虎龍嘯聚風雲鼎,烏兔周旋卯酉晨。五遁三除閑戲耍,移山倒海等閑論。掌上曾安天地訣,一雙草履任游巡。五氣朝元真罕事,三花聚頂自長春。峨嵋山下聲名遠,得到羅浮有幾人。
      話說子牙見公明,向他施禮,口稱:「道友是那一座名山?何處洞府?」公明曰:「吾乃峨嵋山羅浮洞趙公明是也。你破吾道友六陣,倚仗你等道術,壞吾六友,心實痛切!又把趙江高弔蘆篷,情俱可恨!姜尚!我知你是玉虛宮門下。我今日下山,必定與你見個高低!」提鞭縱虎來取子牙,子牙仗劍急架忙還。二獸相交。未及數合,公明祭鞭在空中,神光閃灼如電,其實驚人。子牙躲不及,被一鞭打下鞍鞽。哪吒急來,使火尖鎗敵住公明。金吒救回姜子牙。子牙被鞭打傷後心,死了。哪吒使開鎗法,戰未數合,又被公明一鞭打下風火輪來。黃天化看見,催開玉麒麟,使兩柄鎚抵住公明。又飛起雷震子,展開黃金棍,往下打來。楊戩縱馬搖鎗,將趙公明裹在垓心。好殺!只殺得:
        天昏地慘無光彩,宇宙渾然黑霧迷。
    趙公明被三人裹住了。雷震子是上三路,黃天化是中三路,楊戩暗將哮天犬放起,形如白象。怎見得好犬:
        仙犬修成號細腰,形如白象勢如梟。銅頭鐵頸難招架,遭遇兇鋒骨亦消。
      話說楊戩暗放哮天犬,趙公明不防備,早被哮天犬一口把頸項咬傷,將袍服扯碎,只得撥虎逃歸進轅門。聞太師見公明失利,慌忙上前慰勞。趙公明曰:「不妨。」忙將葫蘆中仙藥取出搽上,即時痊癒。不表。
      且說子牙被趙公明一鞭打死,抬進相府。武王知子牙打死,忙同文武眾官至相府來看子牙;只見子牙面如白紙,合目不言,不覺點首歎曰:「名利』二字,俱成畫餅!」著實傷悼。正歎之間,報:「廣成子進相府來看子牙。」武王迎接至殿前,武王曰:「道兄,相父已亡,如之奈何?」廣成子曰:「不妨。子牙該有此厄。」叫取水一盞。道人取一粒丹,用手撚開,口撬開,將藥灌下十二重樓。有一個時辰,子牙大叫一聲:「痛殺吾也!」二目睜開,只見武王、廣成子俱站於臥榻之前。子牙方知中傷已死。正欲掙起身來致謝,廣成子搖手曰:「你好生調理,不要妄動。吾去蘆篷照顧,──恐趙公明猖獗。」廣成子至篷上,回了燃燈的話:「已救回子牙還生,且在城內調養。」不表。
      話說趙公明次日上虎,提鞭出營,至篷下,坐名要燃燈答話。哪吒報上篷來。燃燈遂與眾道友排班而出;見公明威風凜凜,眼露兇光,非道者氣象。燃燈打稽首,對趙公明曰:「道兄請了!」公明回答曰:「道兄,你等欺吾教太甚!吾道你知;你道吾見。你聽吾道來:
        混沌從來不記年,各將妙道補真全。當時未有星河斗,先有吾黨後有天。
    道兄,你乃闡教玉虛門下之士;我乃截教門人。你師,我師,總是一師秘授,了道成仙,共為教主。你們把趙江弔在篷上,將吾道藐如灰土。弔他一繩,有你半繩,道理不公。豈不知:
        翠竹黃鬚白筍芽,儒冠道履白蓮花。紅花白藕青荷葉,三教原來總一家。」
      燃燈答曰:「趙道兄,當時僉押『封神榜』,你可曾在碧遊宮?」趙公明曰:「吾豈不知!」燃燈曰:「你既知道,你師曾說神中之姓名,三教內俱有彌封無影,死後見明。爾師言得明明白白,道兄今日至此,乃自昧己心,逆天行事,是道兄自取。吾輩逢此劫數,吉兇未知。吾自天皇修成正果,至今難脫紅塵。道兄無束無拘,卻要強爭名利。你且聽我道來:
        盤古修來不計年,陰陽二氣在先天。煞中生氣肌膚換,精裏含精性命團。
        玉液丹成真道士,六根清淨產胎仙。扭天拗地心難正,徒費工夫落塹淵。」
      趙公明大怒曰:「難道吾不如你,且聽我道來:
        能使須彌翻轉過,又將日月逆週旋。後來天地生吾後,有甚玄門道德仙!」
    趙公明道罷。黃龍真人跨鶴至前,大呼曰:「趙公明,你今日至此,也是『封神榜』上有名的,合該此處盡絕!」公明大怒,舉鞭來取。真人忙將寶劍來迎。鞭劍交加。未及數合,趙公明將縛龍索祭起,把黃龍真人平空拿去。赤精子見拿了黃龍真人,大呼:「趙公明少得無禮!聽吾道來:
        會得陽仙物外玄,了然得意自忘筌。應知物外長生路,自有逍遙不老仙。
        鉛與汞,產先天,顛倒日月配坤乾。明明指出無生妙,無奈凡心不自捐。」
      話說赤精子執劍來取公明。公明鞭法飛騰。來往有三五合,公明取出一物,名曰定海珠,珠有二十四顆──。此珠後來興於釋門,化為二十四諸天。──公明將此寶祭於空中,有五色毫光。縱然神仙,觀之不明,瞧之不見,一刷下來,將赤精子打了一交。趙公明正欲用鞭復打赤精子頂上,有廣成子岔步大叫:「少得傷吾道兄!吾來了!」公明見廣成子來得兇惡,急忙迎架廣成子。兩家交兵,未及一合,又祭此珠,將廣成子打倒塵埃。道行天尊急來抵住公明。公明連發此寶,打傷五位上仙……玉鼎真人,靈寶大法師五位敗回蘆篷。趙公明連勝回營。至中軍,聞太師見公明得勝大喜。公明將黃龍真人也弔在旛桿上。把黃龍真人泥丸宮上用符印壓住元神,輕容易不得脫逃。營中聞太師一面吩咐設酒,四陣主陪飲。且說燃燈回上蘆篷坐下,五位上仙俱著了傷,面面相覷,默默不語。燃燈問眾位道友曰:「今日趙公明用的是何物件打傷眾位?」靈寶大法師曰:「只知著人甚重,不知是何寶物,看不明切。」五人齊曰:「只見紅光閃灼,不知是何物件。」燃燈聞言,甚是不樂;忽然抬頭,見黃龍真人弔在旛桿上面,心下越覺不安。眾道者歎曰:「是吾輩逢此劫厄不能擺脫。今黃龍真人被如此厄難,我等此心何忍!誰能解他愆尤方好。」玉鼎真人曰:「不妨。至晚間再作處治。」眾道友不言。不覺紅輪西墜,玉鼎真人喚楊戩曰:「你今夜去把黃龍真人放來。」楊戩聽命。至一更時分,化作飛蟻,飛在黃龍真人耳邊,悄悄言曰:「師叔,弟子楊戩奉命,特來放老爺。怎麼樣陽神便出?」真人曰:「你將吾頂上符印去了,吾自得脫。」楊戩將符印揭去。正是:
        天門大開陽神出,去了崑崙正果仙。
      真人來至蘆篷稽首,謝了玉鼎真人。眾道人大喜。且說趙公明飲酒半酣,正歡呼大悅,忽鄧忠來報:「啟老爺:旛上不見了道人了!」趙公明掐指一算,知道是楊戩救去了。公明笑曰:「你今日去了,明日怎逃!」彼時二更席散,各歸寢榻。
      次日,陞中軍,趙公明上虎,提鞭,早到篷下,坐名要燃燈答話。燃燈在篷上見公明跨虎而來,謂眾道友曰:「你們不必出去,待吾出丟會他。」燃燈乘鹿,數門人相隨,至於陣前。趙公明曰:「楊戩救了黃龍真人來了,他有變化之功,叫他來見我。」燃燈笑曰:「道友乃斗筲之器,此事非是他能,乃仗武王洪福,姜尚之德耳。」公明大怒曰:「你將此言惑亂軍心,甚是可恨!」提鞭就打。燃燈口稱:「善哉!」急忙用劍來招架。未及數合,公明將定海珠祭起。燃燈借慧眼看時,一派五色毫光,瞧不見是何寶物。看看落將下來,燃燈撥鹿便走;不進蘆篷,望西南上去了。公明追將下來,往前趕有多時,至一山坡。松下有二人下棋,一位穿青,一位穿紅,正在分局之時,忽聽鹿蹄響亮,二人回顧,見是燃燈道人,二人忙問其故?燃燈把趙公明伐西岐事說了一遍。二人曰:「不妨。老師站在一邊,待我二人問他。」且說趙公明虎走如飛馳電驟,倏忽而至。二人作歌曰:
        「可憐四大屬虛名,認破方能脫死生。慧性猶如天際月,幻身卻是水中冰。
        撥迴關捩頭頭著,看破虛空物物明。缺行虧功俱是假,丹爐火起道難成。」
      且說趙公明正趕燃燈,聽得歌聲古怪,定目觀之,見二人各穿青、紅二色衣袍,臉分黑、白。公明問曰:「爾是何人?」二人笑曰:「你連我也認不得,還稱你是神仙!聽我道來:
        堪笑公明問我家,我家原住在煙霞。眉藏火電非閑說,手種金蓮豈自誇。
        三尺焦桐為活計,一壺美酒是生涯。騎龍遠出遊蒼海,夜靜無人玩物華。
    吾乃五夷山散人蕭升、曹寶是也。俺弟兄閑對一局,以遣日月。今見燃燈老師被你欺逼太甚,強逆天道,扶假滅真,自不知己罪,反恃強追襲,吾故問你端的。」趙公明大怒:「你好大本領,焉敢如此!」發鞭來打。二道人急以寶劍來迎。鞭來劍去,宛轉抽身。未及數合,公明把縛龍索祭起來拿兩個道人。蕭升一見此索,笑曰:「來得好!」急忙向豹皮囊取出一個金錢,有翅,名曰:「落寶金錢」,也祭起空中。只見縛龍索跟著金錢落在地上。曹寶忙將索收了。趙公明見收了此寶,大呼一聲:「好妖孽,敢收吾寶!」又取定海珠祭起於空中,只見瑞彩千團打將下來。蕭升又發金錢。定海珠隨錢而下。曹寶忙忙搶了定海珠。公明見失了定海珠,氣得三尸神暴跳,急祭起神鞭。蕭升又發金錢,──不知鞭是兵器,不是寶,如何落得!正中蕭升頂門,打得腦漿迸出,做一場散淡閑人,只落得封神臺上去了。曹寶見道兄已死,欲為蕭升報仇。燃燈在高阜處觀之,歎曰:「二友棋局歡笑,豈知為我遭如此之苦!待吾暗助他一臂之力。」忙將乾坤尺祭起去。公明不曾提防,被一尺打得公明幾乎墜虎,大呼一聲,撥虎往南去了。燃燈近前,下鹿施禮:「深感道兄施術之德。堪憐那一位穿紅的道人遭迍,吾心不忍!二位是那座名山?何處洞府?高姓?大名?」道者答曰:「貧道乃五夷山散人蕭升、曹寶是也;因閑無事,假此一局遣興。今遇老師,實為不平之忿;不期蕭兄絕於公明毒手,實為可歎!」燃燈曰:「方纔公明祭起二物欲傷二位,貧道見一金錢起去,那物隨錢而落,道友忙忙收起,果是何物?」曹寶曰:「吾寶名為『落寶金錢』,連落公明二物,不知何名。」取出來與燃燈觀看。燃燈一見定海珠,鼓掌大呼曰:「今日方見此奇珍,吾道成矣!」曹寶忙問其故。燃燈曰:「此寶名『定海珠』,自元始以來,此珠曾出現光輝,照耀玄都;後來杳然無聞,不知落於何人之手。今日幸逢道友,收得此寶,貧道不覺心爽神快。」曹寶曰:「老師既欲見此寶,必是有可用之處,老師自當收去。」燃燈曰:「貧道無功,焉敢受此?」曹寶曰:「一物自有一主,既老師可以助道,理當受得。弟子收之無用。」燃燈打稽首,謝了曹寶,二人同往西岐,至蘆篷。眾道人起身相見。燃燈把遇蕭升一事說了一遍。燃燈又對眾人曰:「列位道友被趙公明打傷撲跌在地者,乃是『定海珠』。」眾道人方悟。燃燈取出,眾人觀看,一個個嗟歎不已。
      不說燃燈得寶,話說趙公明被打了一乾坤尺,又失了定海珠、縛龍索,回進大營。聞太師接住,問其追燃燈一事。公明長吁一聲。聞太師曰:「道兄為何這等?」公明大叫曰:「吾自修行以來,今日失利。正趕燃燈,偶逢二子,名曰蕭升、曹寶,將吾縛龍索、定海珠收去。吾自得道,仗此奇珠。今被無名小輩收去,吾心碎矣!」公明曰:「陳九公、姚少司,你好生在此,吾往三仙島去來。」聞太師曰:「道兄此去速回,免吾翹首。」公明曰:「吾去速回。」遂乘虎駕風雲而起,不一時來至三仙島下虎,至洞府前,咳嗽一聲。少時,──童兒出來:「原來是大老爺來了。」忙報與三位娘娘:「大老爺至此。」三位娘娘起身,齊出洞門迎接,口稱:「兄長請入裏面。」打稽首坐下。雲霄娘娘曰:「大兄至此,是往那裏去來?」公明曰:「聞太師伐西岐不能取勝,請我下山,會闡教門人,連勝他幾番;後是燃燈道人會我,口出大言,吾將定海珠祭起,燃燈逃遁,吾便追襲。不意趕至中途,便遇散人蕭升、曹寶兩個無名下士,把吾二物收去。自思:闢地開天,成了道果,得此二寶,方欲煉性修真,在羅浮洞中以證元始;今一旦落於兒曹之手,心甚不平。特到此間,借金蛟剪也罷,或混元金斗也罷,拿下山去,務要復回此二寶,吾心方安。」雲霄娘娘聽罷,只是搖頭,說道:「大兄,此事不可行。昔日三教共議,僉押『封神榜』,吾等俱在碧遊宮。我們截教門人,『封神榜』上頗多,因此禁止不出洞府,只為此也。吾師有言,『彌封名姓,當宜謹慎。』宮門又有兩句貼在宮外:
        緊閉洞門,靜誦『黃庭』三兩卷;身投西土,『封神榜』上有名人。
    如今闡教道友犯了殺戒,吾截教實是逍遙,昔日鳳鳴岐山,今生聖主,何必與他爭論閑非。大兄,你不該下山。你我只等子牙封過神,纔見神仙玉石。大兄請回峨嵋山,待平定封神之日,吾親自往靈鷲山,問燃燈討珠還你。若此時要借金蛟剪、混元金斗,妹子不敢從命。」公明曰:「難道我來借,你也不肯?」雲霄娘娘曰:「非是不肯,恐怕一時失了,追悔何及!總來兄請回山,不久封神在邇,何必太急。」公明歎曰:「一家如此,何況他人!」遂起身作辭,走出洞門,十分怒色。正是:
        他人有寶他人用,果然開口告人難。
      三位娘娘聽公明之言,內有碧霄娘娘要借,奈姐姐雲宵不從。且說公明跨虎離洞,行不上一二里,在海面上行,腦後有人叫曰:「趙道兄!」公明回頭看時,一位道姑,腳踏風雲而至。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髻挽青絲殺氣浮,修真煉性隱山丘。爐中玄妙超三界,掌上風雷震九州。
        十里金城驅黑霧,三仙瑤島運神飆。若還觸惱仙姑怒,翻倒乾坤不肯休。
      趙公明看時,原來是菡芝仙。公明曰:「道友為何相招?」道姑曰:「道兄那裏去?」趙公明把伐西岐失了定海珠的事說了一遍:「……方纔問俺妹子借金蛟剪,去復奪定海珠,他堅執不允,故此往別處借些寶貝,再作區處。」菡芝仙曰:「豈有此理!我同道兄回去。一家不借,何況外人!」菡芝仙把公明請將回來,復至洞門下虎。童兒稟三位娘娘:「大老爺又來了。」三位娘娘復出洞來迎接。只見菡芝仙同來入內,行禮坐下,菡芝仙曰:「三位姐姐,道兄乃你三位一脈,為何不立綱紀。難道玉虛宮有道術,吾等就無道術。他即收了道兄二寶,理當為道兄出力。三位姐姐為何不允!這是何故?倘或道兄往別處借了奇珍,復得西岐燃燈之寶,你姊妹面上不好看了。況且至親一脈,又非別人。今親妹子不借,何況他人哉!連我八卦爐中煉的一物,也要協助聞兄去,怎的你到不肯!」碧霄娘娘在傍,一力贊助:「姐姐,也罷,把金蛟剪借與兄長去罷。」雲霄娘娘聽罷,沈吟半晌,無法可處;不得已,取出金蛟剪來。雲霄娘娘曰:「大兄!你把金蛟剪拿去,對燃燈說:『你可把定海珠還我,我便不放金蛟剪;你若不還我寶珠,我便放金蛟剪,那時月缺難圓。』他自然把寶珠還你。大兄,千萬不可造次行事!我是實言。」公明應諾;接了金蛟剪,離卻三仙島。菡芝仙送公明曰:「吾爐中煉成奇珍,不久亦至。」彼此作謝而別。公明別了菡芝仙,隨風雲而至成湯大營。旗牌報進營中:「啟太師爺:趙老爺到了。」聞太師迎接入中軍坐下。正是:
        入門休問榮枯事,觀見容顏便得知。
      太師問曰:「道兄往那裏借寶而來?」公明曰:「往三仙島吾妹子處,那裏借他的金蛟剪來。明日務要復奪吾定海珠。」聞太師大喜,設酒款待,四陣主相陪。當日席散。次早,成湯營中炮響,聞太師上了墨麒麟,左右是鄧、辛、張、陶。趙公明跨虎臨陣,專請燃燈答話。哪吒報上蘆篷。燃燈早知其意──「今公明已借金蛟剪來。」──謂眾道友曰:「趙公明已有金蛟剪,你們不可出去。吾自去見他。」遂上了仙鹿,自臨陣前。公明一見燃燈,大呼曰:「你將定海珠還我,萬事干休;若不還我,定與你見個雌雄!」燃燈曰:「此珠乃佛門之寶,今見主必定要取,你那左道旁門,豈有福慧壓得住他!此珠還是我等了道證果之珍,你也不必妄想。」公明大叫曰:「今日你既無情,我與你月缺難圓!」燃燈道人見公明縱虎衝來,只得催鹿抵架。不覺虎鹿交加,往來數合。趙公明將金蛟剪祭起。不知燃燈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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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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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9-9-29 17:49 |

    第四十八回 陸壓獻計射公明

      詩曰:
        周家開國應天符,何怕區區定海珠。陸壓有書能射影;公明無計庇頭顱。
        應知幻化多奇士,誰信凶殘活獨夫。聞仲扭天原為主,忠肝留向在龍圖。
      話說公明祭起金蛟剪──此剪乃是兩條蛟龍,採天地靈氣,受日月精華,起在空中,挺折上下,祥雲護體,頭交頭如剪,尾交尾如股,不怕你得道神仙,一閘兩段。──那時起在空中,往下閘來。燃燈忙棄了梅花鹿,借木遁去了。──把梅花鹿一閘兩段。公明怒氣不息,暫回老營。不提。且說燃燈逃回蘆篷,眾仙接著,問金蛟剪的原故。燃燈搖頭曰:「好利害!起在空中,如二龍絞結;落下來,利刃一般。我見勢不好,預先借木遁走了。可惜把我的梅花鹿一閘兩段!」眾道人聽說,俱各心寒,共議將何法可施。正議間,哪吒上篷來:「啟老師:有一道者求見。」燃燈道:「請來。」哪吒下篷對道人曰:「老師有請。」這道人上得篷來,打稽首曰:「列位道兄請了!」燃燈與眾道人俱認不得此人。燃燈笑容問曰:「道友是那座名山?何處洞府?」道人曰:「貧道閑遊五嶽,悶戲四海,吾乃野人也。吾有歌為證,歌曰:
        貧道乃是崑崙客,石橋南畔有舊宅。修行得道混元初,纔了長生知順逆。休誇爐內紫金丹,須知火裏焚玉液。跨青鸞,騎白鶴,不去蟠桃飱壽樂,不去玄都拜老君,不去玉虛門上諾。三山五嶽任我遊,海島蓬萊隨意樂。人人稱我為仙癖,腹內盈虛自有情。陸壓散人親到此,西岐要伏趙公明。
    貧道乃西崑崙閑人,姓陸,名壓,因為趙公明保假滅真,又借金蛟剪下山,有傷眾位道兄。他只知道術無窮,豈曉得玄中更妙?故此貧道特來會他一會。管教他金蛟剪也用不成,他自然休矣。」當日道人默坐無言。
      次日,趙公明乘虎,篷前大呼曰:「燃燈,你既有無窮妙道,如何昨日逃回?可速來早決雌雖!」哪吒報上篷來。陸壓曰:「貧道自去。」道人下得篷來,逕至軍前。趙公明忽見一矮道人,帶魚尾冠,大紅袍,異相長鬚,作歌而來,歌曰:
        「煙霞深處訪玄真,坐向沙頭洗幻塵。七情六欲消磨盡,把功名付水流,任逍遙,自在閑身。尋野叟同垂釣,覓騷人共賦吟。樂醄醄別是乾坤。」
      趙公明認不得,問曰:「來的道者何人?」陸壓曰:「吾有名,是你也不認得我。我也非仙,也非聖,你聽我道來。歌曰:
        性似浮雲意似風,飄流四海不定蹤。或在東洋觀皓月,或臨南海又乘龍。三山虎豹俱騎盡,五嶽青鸞足下從。不富貴,不簪纓,玉虛宮裏亦無名。玄都觀內桃子樹,自酌三杯任我行。喜將棋局邀玄友,悶坐山岩聽鹿鳴。閑吟詩句驚天地,靜裏瑤琴樂性情。不識高名空費力,吾今到此絕公明。」
    貧道乃西崑崙散人陸壓是也。」趙公明大怒:「好妖道!焉敢如此出口傷人,欺吾太甚!」催虎提鞭來取。陸壓持劍赴面交還。未及三五合,公明將金蛟剪祭在空中。陸壓觀之,大呼曰:「來的好!」化一道長虹而去。公明見走了陸壓,怒氣不息,又見蘆篷上燃燈等昂然端坐,公明切齒而回。且說陸壓逃歸,此非是會公明戰,實看公明形容,今日觀之罷了。
        千年道行隨流水,絕在釘頭七箭書。
      且說陸壓回篷,與諸道友相見。燃燈問:「會公明一事如何?」陸壓曰:「衲子自有處治,此事請子牙公自行。」子牙欠身。陸壓揭開花籃,取出一幅書,書寫明白,上有符印口訣:「……依此而用,可往岐山立一營;營內築一臺。紮一草人;人身上書『趙公明』三字,頭上一盞燈,足下一盞燈。自步罡斗,書符結印焚化,一日三次拜禮,至二十一日之時,貧道自來午時助你,公明自然絕也。」
      子牙領命,前往岐山,暗出三千人馬,又令南宮适、武吉前去安置。子牙後隨軍至岐山,南宮适築起將臺,安排停當,紮一草人,依方製度。子牙披髮仗劍,腳步罡斗,書符結印,連拜三五日,把趙公明只拜得心如火發,意似油煎,走投無路,帳前走到帳後,抓耳撓腮。聞太師見公明如此不安,心中甚是不樂,亦無心理論軍情。且說「烈焰陣」主白天君進營來,見聞太師,曰:「趙道兄這等無情無緒,恍惚不安,不如且留在營中,吾將『烈焰陣』去會闡教門人。」聞太師欲阻白天君,白天君大呼曰:「十陣之內無一陣成功,如今若坐視不理,何日成功!」遂不聽太師之言,轉身出營,走入『烈焰陣』內。鐘聲響處,白天君乘鹿大呼於篷下。燃燈同眾道人下篷排班,方纔出來,未曾站定,只見白天君大叫:「玉虛教下,誰來會吾此陣?」燃燈顧左右,無一人答應。陸壓在傍問曰:「此陣何名?」燃燈曰:「此是『烈焰陣』。」陸壓笑曰:「吾去會他一番。」道人笑談作歌,歌曰:
        「煙霞深處運元功,睡醒茅蘆日已紅。翻身跳出塵埃境,肯把功名付轉篷。受用些明月清風。人世間,逃名士;雲水中,自在翁;跨青鸞遊遍山峰。」
      陸壓歌罷。白天君曰:「爾是何人?」陸壓曰:「你既設此陣,陣內必有玄妙處。我貧道乃是陸壓,特來會你。」天君大怒,仗劍來取。陸壓用劍相還。未及數合,白天君望陣內便走。陸壓不聽鐘聲,隨即趕來,白天君下鹿,上臺,將三首紅旛招展。陸壓進陣,見空中火、地下火、三昧火,三火將陸壓圍裹居中。他不知陸壓乃火內之珍,離地之精,三昧之靈。三火攢遶,共在一家,焉能壞得此人。陸壓被三火燒有兩個時辰,在火內作歌,歌曰:
        「燧人曾煉火中陰,三昧攢來用意深。烈焰空燒吾秘授,何勞白禮費其心?」
      白天君聽得此言,著心看火內,見陸壓精神百倍,手中托著一個葫蘆。葫蘆內有一線毫光,高三丈有餘;上邊現出一物,長有七寸,有眉有目;眼中兩道白光反罩將下來,釘住了白天君泥丸宮。白天君不覺昏迷,莫知左右。陸壓在火內一躬:「請寶貝轉身!」那寶物在白光頭上一轉,白禮首級早已落下塵埃。──一道靈魂往封神臺上去了。陸壓收了葫蘆,破了「烈焰陣」,方出陣時,只見後面大呼曰:「陸壓休走!吾來也!」「落魂陣」主姚天君跨鹿持鐧,面如黃金,海下紅髯,巨口獠牙,聲如霹靂,如飛電而至。燃燈命子牙曰:「你去喚方相破『落魂陣』走一遭。」子牙急令方相:「你去破『落魂陣』,其功不小。」方相應聲而出,提方天畫戟,飛步出陣曰:「那道人,吾奉將令,特來破你『落魂陣」!」更不答語,一戟就刺。方相身長力大。姚天君招架不住,掩一鐧,望陣內便走。方相耳聞鼓聲,隨後追來。趕進「落魂陣」內,見姚天君已上板臺,把黑砂一把灑將下來。可憐方相那知其中奧妙,大叫一聲,頃刻而絕。──一道靈魂往封神臺去了。姚天君復上鹿出陣。大叫曰:「燃燈道人,你乃名士,為何把一俗子凡夫枉受殺戮?你們可著道德清高之士來會吾此陣。」燃燈命赤精子:「你當去矣。」赤精子領命,提寶劍作歌而來。歌曰:
        「何幸今為物外人,都因夙世脫凡塵。了知生死無差別,開了天門妙莫論。
        事事事通非事事,神神神徹不神神。目前總是常生理,海角天涯都是春。」
      赤精子歌罷,曰:「姚斌,你前番將姜子牙魂魄拜來,吾二次進你陣中,雖然救出子牙魂魄,今日你又傷方相,殊為可恨。」姚天君曰:「太極圖玄妙也只如此,未免落在吾囊中之物。你玉虛門下神通總高不妙。」赤精子曰:「此是天意,該是如此。你今逢絕地,性命難逃,悔之無及。」姚天君大怒,執鐧就打。赤精子口稱:「善哉!」招架閃躲,未及數合,姚斌便進「落魂陣」去了。赤精子聞後面鐘聲,隨進陣中,這一次乃三次了,豈不知陣中利害,赤精子將頂上用慶雲一朵現出,先護其身;將八卦紫壽仙衣明現其身;光華顯耀,使黑砂不粘其身,自然安妥。姚天君上臺,見赤精子進陣,忙將一斗黑砂往下一潑。赤精子上有慶雲,下有仙衣,黑砂不能侵犯。姚天君大怒,見此術不應,隨欲下臺,復來戰爭。不妨赤精子暗將陰陽鏡望姚斌劈面一愰。姚天君便撞下臺來。赤精子對東崑崙打稽首曰:「弟子開了殺戒!」提劍取了首級。──姚斌一道靈魂往封神臺去了。赤精子破了「落魂陣」,取回太極圖,送還玄都洞。
      且言聞太師因趙公明如此,心下不樂,懶理軍情,不知二陣主又失了機。太師聞報,破了兩陣,只急得三尸神暴跳,七竅內生煙,頓足歎曰:「不期今日吾累諸友遭此災厄!」忙請二陣主張、王兩位天君。太師泣而言曰:「不幸奉命征討,累諸位道兄受此無辜之災。吾受國恩,理當如此;眾道友卻是為何遭此慘毒,使聞仲心中如何得安!」又見趙公明昏亂,不知軍務,只是睡臥,嘗聞鼻息之聲。古云『神仙不寢』,乃是清淨六根,如何今日六七日只是昏睡!且不說湯營亂紛紛計議不一。且說子牙拜掉了趙公明元神散而不歸,──但神仙以元神為主,遊八極,任逍遙,今一旦被子牙拜去,不覺昏沉,只是要睡。聞太師心下甚是著忙,自思:「趙道兄為何只是睡而不醒,必有凶兆!」聞太師愈覺鬱鬱不樂。且說子牙在岐山拜了半月,趙公明越覺昏沉,睡而不醒人事。太師入內帳,見公明鼻息如雷,用手推而問曰:「道兄,你乃仙體,為何只是酣睡?」公明答曰:「我並不曾睡。」二陣主見公明顛倒,謂太師曰:「聞兄,據我等觀趙道兄光景,不是好事,想有人暗算他的,取金錢一卦,便知何故。」聞太師曰:「此言有理。」便忙排香案,親自拈香,搜求八卦。聞太師大驚曰:「術士陸壓將釘頭七箭書,在西岐山要射殺趙道兄,這事如何處?」王天君曰:「既是陸壓如此,吾輩須往西岐山,搶了他的書來,方能解得此厄。」太師曰:「不可。他既有此意,必有準備,只可暗行,不可明取。若是明取,反為不利。」聞太師入後營,見趙公明,曰:「道兄,你有何說?」公明曰:「聞兄,你有何說?」太師曰:「原來術士陸壓將釘頭七箭書射你。」公明聞得此言,大驚曰:「道兄,我為你下山,你當如何解救我?」聞太師這一會神魂飄蕩,心亂如麻,一時間走頭無路。張天君曰:「不必聞兄著急,今晚命陳九公、姚少司二人借土遁暗往岐山,搶了此書來,大事方纔可定。」太師大喜。正是:
        天意已歸真命主,何勞太師暗安排。
    話說陳九公二位徒弟去搶箭書。不表。
      且說燃燈與眾門人靜坐,各運元神。陸壓忽然心血來潮,道人不語,搯指一算,早解其意。陸壓曰:「眾位道兄,聞仲已察出原由,今著他二門人去岐山,搶此箭書。箭書搶去,吾等無生。快遣能士報知子牙,須加防備,方保無虞。」燃燈隨遣楊戩、哪吒二人:「速往岐山去報子牙。」哪吒登風火輪先行;楊戩在後。風火輪去而且快,楊戩的馬慢便遲。且說聞太師著趙公明二位徒弟陳九公、姚少司去岐山,搶釘頭七箭書。二人領命,速往岐山來。時已是二更,二人駕著土遁,在空中果見子牙披髮仗劍,步罡踏斗於臺前,書符念咒而發遣,正一拜下去,早被二人往下一坐,抓了箭書,似風雲而去。子牙聽見響,急抬頭看時,案上早不見了箭書。子牙不知何故,自己沉吟,正憂慮之間,忽見哪吒來至。南宮适報入中軍。子牙急令進來。問其原故。哪吒曰:「奉陸壓道者命,說有聞太師遣人來搶箭書,此書若是搶去,一概無生。今著弟子來報,令師叔預先防禦。」子牙聽罷,大驚曰:「方纔吾正行法術,只見一聲響,便不見了箭書,原來如此。你快去搶回來!」哪吒領命,出得營來,登風火輪便起,來趕此書。不表。且說楊戩馬徐徐行至,未及數里,只見一陣風來,甚是古怪。怎見得好風:
        嗗㖨㖨如同虎吼,滑喇喇猛獸咆號。揚塵播土逞英豪,攪海翻江華嶽倒。
        損林木如同劈砍,響時節花草齊凋。催雲捲霧豈相饒,無影無形真個巧。
      楊戩見其風來得異怪,想必是搶了箭書來。楊戩下馬,忙將土草抓一把,望空中一灑,喝一聲:「疾!」坐在一邊。──正是先天秘術,道妙無窮,保真命之主,而隨時響應。且說陳九公、姚少司二人搶了書來大喜,見前面是老營,落下土遁來。見鄧忠巡外營,忙然報入。二人進營,見聞太師在中軍帳坐定。二人上前回話,太師問曰:「你等搶書一事如何?」二人回曰:「奉命去搶書,姜子牙正行法術,等他拜下去,被弟子坐遁,將書搶回。」太師大喜,問二人:「將書拿上來。」二人將書獻上。太師接書一看,放於袖內,便曰:「你們後邊去回復你師父。」二人轉身往後營正走,只聽得腦後一聲雷響,急回頭不見大營,二人站在空地之上。二人如痴如醉。正疑之間,見一人白馬長鎗,大呼曰:「還吾書來!」陳九公、姚少司大怒,四口劍來取。楊戩鎗大蟒一般。夤夜交兵,只殺得天慘地昏,鎗劍之聲,不能斷絕。正戰之際,只見空中風火輪響,哪吒聽得兵器交加,落下輪來,搖鎗來戰。陳九公、姚少司那裏是楊戩敵手,況又有接戰之人。哪吒奮勇,一鎗把姚少司刺死;楊戩把陳九公脅下一鎗,──二人靈魂俱往封神臺去了。楊戩問哪吒曰:「岐山一事如何?」哪吒曰:「師叔已被搶了書去,著吾來趕。」楊戩曰:「方纔見二人駕土遁,風聲古怪,吾想必是搶了書來;吾隨設一謀,仗武王洪福,把書誆設過來;又得道兄協助,可喜二人俱死。」楊戩與哪吒復往岐山,來見子牙。二人行至岐山,天色已明。有武吉報入營中。子牙正納悶時,只見來報:「楊戩、哪吒來見。」子牙命入中軍,間其搶書一節,楊戩把誆設一事,說與子牙。子牙獎諭楊戩曰:「智勇雙全,奇功萬古!」又諭哪吒:「協助英雄,赤心輔國。」榻戩將書獻與子牙,二人回蘆篷。不表。且說子牙日夜用意隄防,驚心提膽,又恐來搶。
      且說聞太師等搶書回來報喜,等得第二日巳時,不見二人回來;又令辛環去打聽消息。少時辛環來報:「啟太師:陳九公、姚少司不知何故,死在中途。」太師拍案大叫曰:「二人已死,其書必不能返!」搥胸跌足,大哭於中軍。只見二陣主進營,來見太師,見如此悲痛,忙問其故。太師把前事說了一遍,二天君不語,同進後營,來見趙公明。公明鼻息之聲如雷。三位來至榻前,太師垂淚叫曰:「趙道兄!」公明睜目見聞太師來至,就問搶書一事。太師實對公明說曰:「陳九公、姚少司俱死。」趙公明將身坐起,二目圓睜,大呼曰:「罷了!悔吾早不聽吾妹之言,果有喪身之禍!」聞太師只嚇得渾身汗出,無計可施。公明歎曰:「想吾在天皇時得道,修成玉肌仙體,豈知今日遭殃,反被陸壓而死。真是可憐!聞兄,料吾不能再生,今追悔無及!但我死之後,你將金蛟剪連吾袍服包住,用絲絛縛定,我死,必定雲霄諸妹看吾之屍骸。你把金蛟剪連袍服遞與他。吾三位妹妹見吾袍服,如見親兄。」道罷,淚流滿面,猛然一聲大叫曰:「雲霄妹子!悔不用你之言,致有今日之禍!」言罷,不覺哽咽,不能言語。聞太師見趙公明這等苦切,心如刀絞,只氣得怒髮沖冠,鋼牙剉碎。當有「紅水陣」主王變見如此傷心,忙出老營,將「紅水陣」排開,逕至篷下,大呼曰:「玉虛門下誰來會吾『紅水陣也』也?」哪吒、楊戩纔在篷上,回燃燈、陸壓的話,又聽得「紅水陣」開了,燃燈只得領班下篷,眾弟子分開左右。只見王天君乘鹿而來。好凶惡!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一字青紗頭上蓋,腹內玄機無比賽。「紅水陣」內顯其能,修煉惹下誅身債。
      話說燃燈命:「曹道友,你去破陣走一遭。」曹寶曰:「既為真命之主,安得推辭。」忙提寶劍出陣,大叫:「王變慢來!」王天君認得是曹寶散人,王變曰:「曹兄,你乃閑人,此處與你無干,為何也來受此殺戮?」曹寶曰:「察情斷事,你們扶假滅真,不知天意有在,何必執拗。想趙公明不順天時,今一旦自討其死。十陣之間,已破八九,可見天心有數。」王天君大怒,仗劍來取。曹寶劍架忙迎。步鹿相交,未及數合,王變往陣中就走。曹寶隨後跟來,趕入陣中。王天君上臺,將一葫蘆水往下一摔。葫蘆振破,紅水平地擁來。一點粘身,四肢化為血水。曹寶被水粘身,可憐!只剩道服絲絛在,四肢皮肉化為津。──一道靈魂往封神臺去了。王天君復乘鹿出陣,大呼曰:「燃燈甚無道理!無辜斷送閑人!玉虛門下高明者甚多,誰敢來會吾此陣?」燃燈命道德真君:「你去破此陣。」不知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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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9-9-29 17:51 |

    第四十九回 武王失陷紅沙陣

      詩曰:
        一煞真元萬事休,無為無作更無憂。心中白璧人難會,世上黃金我不求。
        石畔溪聲談梵語,澗邊山色咽寒流。有時七里灘頭坐,新月垂江作釣鉤。
      話說道德真君領燃燈命,作罷歌,提劍而來。真君曰:「王變!你等不諳天時,指望扭轉乾坤,逆天行事,只待喪身,噬臍何及。今爾等十陣已破八九,尚不悔悟,猶然恃強狂逞!」王天君聽得道德真君如此之語,大怒,仗劍來取。道德真君劍架忙還。來往數合,王變進本陣去了。道德真君聞金鐘擊響,隨後趕進陣中。王變上臺,也將葫蘆如前一樣打將下來,只見紅水滿地。真君把袖一抖,落下一瓣蓮花;道德真君雙腳踏在蓮花瓣上。任憑紅水上下翻騰,道德真君只是不理。王天君又拿一葫蘆打下來。真君頂上現出慶雲,遮蓋上面,無水粘身;下面紅水不能粘其步履,如一葉蓮舟相似。正是:
        一葉蓮舟能解厄,方知闡教有高人。
      道德真君腳踏蓮舟,有一個時辰,王變情知此陣不能成功,方欲抽身逃走;道德真君忙取五火七禽扇一搧。──此扇有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三昧火、人間火,五火合成此寶;扇有鳳凰翅、有青鸞翅、有大鵬翅、有孔雀翅、有白鶴翅、有鴻鵠翅、有梟鳥翅;七禽翎上有符印、有秘訣。後人有詩單道此扇好處,有詩為證:
        五火奇珍號七翎,授人初出乘離熒。逢山怪石成灰燼,遇海煎乾少露泠。
        克木克金為第一,焚樑焚棟暫無停。王變縱有神仙體,遇扇搧時即滅形。
      道德真君把七禽扇照王變一搧。王變大叫一聲,化一陣紅灰,逕進封神臺去了。道德真君破了「紅水陣」。燃燈回蘆篷靜坐。且說張天君報入中軍:「啟太師:『紅水陣』又被西岐破了。」聞太師因趙公明有釘頭七箭書事,鬱鬱不樂,納悶心頭,不曾理論軍情;又聽得破了一陣,更添愁悶。
      且說子牙在岐山拜了二十日,七篇書已拜完;明日二十一日,要絕公明,心下甚歡喜。再說趙公明臥於後營,聞太師坐於榻前看守。公明曰:「聞兄,我與你止會今日。明日午時,吾命已休!」太師聽罷,泣而言曰:「吾累道兄遭此不測之殃,使我心如刀割!」張天君進營來看趙公明,正是有力無處使,只恨釘頭七箭書。把一個大羅神仙只拜得如俗子病夫一般,可憐講甚麼五行遁術,說不起倒海移山,只落得一場虛話!大家相看流淚。且說子牙至二十一日巳牌時分,武吉來報:「陸壓老爺來了。」子牙出營迎接,入帳行禮。序坐畢,陸壓曰:「恭喜!恭喜!趙公明定絕今日!且又破了『紅水陣』,可謂十分之喜!」子牙深謝陸壓:「若非道兄法力無邊,焉得公明絕命。」陸壓笑吟吟揭開花籃,取出小小一張桑枝弓、三隻桃枝箭,遞與子牙:「今日午時初刻,用此箭射之。」子牙曰:「領命。」二人在帳中等至午時,不覺陰陽官來報:「午時牌!」子牙淨手,拈弓,搭箭。陸壓曰:「先中左目。」子牙依命,先中左目。──這西岐山發箭射草人,成湯營裏趙公明大叫一聲,把左眼閉了。聞太師心如刀割,一把抱住公明,淚流滿面,哭聲甚慘。──子牙在岐山,二箭射右目,三箭劈心一箭,三箭射了草人。──公明死於成湯營裏。有詩為證:
        悟道原須滅去塵,塵心不了怎成真。至今空卻羅浮洞,封受金龍如意神。
      聞太師見公明死於非命,放聲大哭;用棺槨盛殮,停於後營。鄧、辛、張、陶四將心驚膽戰:「周營有這樣高人,如何與他對敵!」營內只因死了公明,彼此驚亂,行伍不整。且言子牙同陸壓回篷,與眾道友相見,俱說:「若不是陸壓兄之術,焉能使公明如此命絕!」燃燈甚是稱羨。
      且說張天君開了「紅沙陣」,裏面連催鐘響,燃燈聽見,謂子牙曰:「此『紅沙陣』乃一大惡陣,必須要一福人方保無虞。若無福人去破此陣,必須大損。」子牙曰:「老師用誰為福人?」燃燈曰:「若破『紅沙陣」,須是當今聖主方可。若是別人,凶多吉少。」子牙曰:「當今天子體先王仁德,不善武事,怎破得此陣?」燃燈曰:「事不宜遲,速請武王,吾自有處。」子牙著武吉請武王。少時,武王至篷下。子牙迎迓上篷。武王見眾道人下拜。眾道人答禮相還。武王曰:「列位老師相招,有何吩咐?」燃燈曰:「方今十陣已破九陣,止得一『紅沙陣』,須得至尊親破,方保無虞。但不知賢王可肯去否?」武王曰:「列位道長此來,俱為西土禍亂不安,而發此惻隱。今日用孤,安敢不去。」燃燈大喜:「請王解帶,寬袍。」武王依其言,摘帶,脫袍。燃燈用中指在武王前後胸中用符印一道,完畢,請武王穿袍,又將一符印塞在武王蟠龍冠內。燃燈又命哪吒、雷震子,保武王下篷。只見「紅沙陣」內有位道人,戴魚尾冠,面如凍綠,頷下赤髯,提兩口劍,作歌而來。歌曰:
        「截教傳來悟者稀,玄中大妙有天機:先成爐內黃金粉,後煉無窮白玉霏。
        紅沙數片人心落,黑霧瀰漫膽骨飛。今朝若會龍虎地,便是神仙絕魄歸。」
      紅沙陣主張紹大呼曰:「玉虛門下誰來會吾此陣?」只見風火輪上哪吒提火尖鎗而來。又見雷震子保有一人,戴蟠龍冠,身穿黃服。張紹曰:「來者是誰?」哪吒答曰:「此吾之真主武王是也。」武王見張天君猙獰惡狀,凶暴猖獗,諕得戰驚驚,坐不住馬鞍鞽上。張天君縱開梅花鹿,仗劍來取。哪吒登開風火輪,搖鎗赴面交還。未及數合,張天君往本陣便走。哪吒、雷震子保定武王逕入「紅沙陣」中。張天君見三人趕來,忙上臺,抓一片紅沙往下劈面打來。武王被紅沙打中前胸,連人帶馬撞下坑去。哪吒踏住風火輪就昇起空中。張紹又發三片沙打將下來,也把哪吒連輪打下坑內。雷震子見事不好,欲起風雷翅,又被紅沙數片打翻下坑。故此「紅沙陣」困住了武王三人。且說燃燈同子牙見「紅沙陣」內,一股黑氣往上沖來,燃燈曰:「武王雖是有厄,然百日可解。」子牙問其詳細:「武王怎不見出陣來?」燃燈曰:「武王、雷震子、哪吒三人俱該受困此陣。」子牙慌問:「老師,幾時出來?」燃燈曰:「百日方能出得此厄。」子牙聽罷,頓足歎曰:「武王乃仁德之君,如何受得百日之苦,那時若有差訛,奈何?」燃燈曰:「不妨。天命有在,周主洪福,自保無事。子牙何必著忙。暫且回篷,自有道理。」子牙進城,報入宮中。太姬、太姙二后忙令眾兄弟進相府來問。子牙曰:「當今不妨,只有百日災難,自保無虞。」子牙出城,復上篷見眾道友,閑談道法。不題。話表張天君進營對聞太師曰:「武王、雷震子、哪吒俱陷『紅沙陣』內。」聞太師口雖慶喜,心中只是不樂。──止為公明混悶而死。──張天君在陣內,每日常把紅沙灑在武王身上,如同刀刃一般。多虧前後符印護持其體,──真命福人,焉能得絕。
      且不說張紹困住武王,只說申公豹跨虎往三仙島來報信與雲霄娘娘姐妹三人。及至洞門,光景與別處大不相同。怎見得:
        煙霞嬝嬝,松柏森森。煙霞嬝嬝瑞盈門,松柏森森青繞戶。橋踏枯槎木,峰巔繞薜蘿,鳥啣紅蕊來雲壑,鹿踐芳叢上石苔。那門前時催花發,風送香浮,臨堤綠柳轉黃鸝,傍岸夭桃翻粉蝶。雖然別是洞天景,勝似蓬萊閬苑佳。
      話說申公豹行至洞中下虎,問:「裏面有人否?」少時,一女童出來,認得申公豹,便問:「老師往那裏來?」公豹曰:「報你師父,說我來訪。」童兒進洞:「啟娘娘:申老爺來訪。」娘娘道:「請來。」申公豹入內相見,稽首坐下。雲霄娘娘問曰:「道兄何來?」公豹道:「特為令兄的事來。」雲霄娘娘曰:「吾兄有甚麼事敢煩道兄?」申公豹笑曰:「趙道兄被姜尚釘頭七箭書射死岐山,你們還不知道?」只見瓊霄、碧霄聽罷,頓足曰:「不料吾兄死於姜尚之手,實為痛心!」放聲大哭。申公豹在旁又曰:「令兄把你金蛟剪借下山,一功未成,反被他人所害。臨危對聞太師說:『我死以後,吾妹必定來取金蛟剪。你多拜上三位妹子:吾悔不聽雲霄之言,反入羅網之厄。見吾道服,絲絛,如見我親身一般!』言之痛心,說之酸鼻!可憐千年勤勞修煉一場,豈知死於無賴之手!真是切骨之仇!」雲霄娘娘曰:「吾師有言:『截教門中不許下山;如下山者:「封神榜」上定是有名。』故此天數已定。吾兄不聽師言,故此難脫此厄。」瓊霄曰:「姐姐,你實是無情!不為吾兄出力,故有此言。我姊妹三人就是『封神榜』上有名也罷,吾定去看吾兄骸骨,不負同胞。」瓊霄、碧霄娘娘怒氣沖沖,不由分說,瓊霄忙乘鴻鵠,碧霄乘花翎鳥出洞。雲霄娘娘暗思:「吾妹妹此去,必定用混元金斗亂拿玉虛門人,反為不美。惹出事來,怎生是好!吾當親去執掌,還可在我。」娘娘吩咐女童:「好生看守洞府,我去就來。」娘娘跨青鸞,也出洞府;見碧霄、瓊霄飄飄跨異鳥而來。雲霄娘娘大叫曰:「妹妹慢行!吾也來了!」二位娘娘道:「姐姐,你往那裏去?」雲霄曰:「我見你們不諳事體,恐怕多事,同你去,見機而作,不可造次。」三人同行,只見後面有人呼曰:「三位娘娘慢行!吾也來了!」雲霄回頭看時──「原來是菡芝仙妹子。」問道:「你從那裏來?」菡芝仙曰:「同你往西岐去。」娘娘大喜。纔待前行,又有人來叫曰:「少待!吾來也!」及看時,乃彩雲仙子,打稽首曰:「四位姐姐往西岐去;方纔遇著申公豹約我同行,正要往聞道兄那裏去,恰好過著大家同行。」五位女仙往西岐來,頃刻,駕遁光即時而至。正是:
        群仙頂上天門閉,九曲黃河大難來。
      話說五位仙姑來至營門,命旗門官通報。旗門官報入中軍。聞太師出營迎請至帳內,打稽首坐下。雲霄曰:「前日吾兄被太師請下羅浮洞來,不料被姜尚射死。我姊妹特來收吾兄骸骨。如今卻在那裏?煩太師指示。」聞太師悲咽泣訴,淚雨如珠,曰:「道兄趙公明不幸遭蕭升、曹寶收了定海珠去。他往道友洞府借了金蛟剪來,就會燃燈;交戰時便祭此剪。燃燈逃遁,其坐下一鹿閘為兩段。次日有一野人陸壓會令兄,又祭此剪。陸壓化作長虹而走。然後兩下不曾會戰。數日來,西岐山姜尚立壇行術,咒詛令兄,被吾算出。彼時令兄有二門人──陳九公、姚少司,令他去搶釘頭七箭書,又被哪吒殺死。令兄對吾說:『悔不聽吾妹雲霄之言,果有今日之苦。』他將金蛟剪用道服包定,留與三位道友,見服如見公明。」聞太師道罷,放聲掩面大哭。五位道姑齊動悲聲。太師起身,忙取袍服所包金蛟剪放於案上。三位娘娘展開,睹物傷情,淚不能乾。瓊霄切齒,碧霄面發通紅,動了無明三昧。碧霄曰:「吾兄棺槨在那裏。」太師曰:「在後營。」瓊霄曰:「吾去看來。」雲霄娘娘止曰:「吾兄既死,何必又看?」碧霄曰:「既來了,看看何妨?」二位娘娘就走,雲霄只得同行。來到後營,三位娘娘見了棺木,揭開一看,見公明二目血水流津,心窩裏流血,不得不怒。瓊霄大叫一聲,幾乎氣倒。碧霄含怒曰:「姐姐不必著急,我們拿住他,也射他三箭,報此仇恨!」雲霄曰:「不管姜尚事,是野人陸壓,弄這樣邪術!一則也是吾兄數盡,二則邪術傾生,吾等只拿陸壓,也射他三箭,就完此恨。」又見「紅沙陣」主張天君進營,與五位仙姑相見。太師設席與眾位共飲數盃。次日,五位道姑出營。聞太師掠陣;又命鄧、辛、張、陶護衛前後。雲霄乘鸞來至篷下,大呼曰:「傳與陸壓,早來會吾!」左右忙報上篷來:「有五位道姑欲請陸老爺答話。」陸壓起身曰:「貧道一往。」提劍在手,迎風大袖飄飄而來。雲霄娘娘觀,看陸壓雖是野人,真有些仙風道骨,怎見得:
        雙抓髻,雲分瑞彩;水合袍,緊束絲絛。仙風道骨氣逍遙,腹內無窮玄妙。四海野人陸壓,五嶽到處名高。學成異術廣,懶去赴蟠桃。
      雲霄對二妹曰:「此人名為閑士,腹內必有胸襟。看他到了面前怎樣言語,便知他學識淺深。」陸壓徐徐而至,念幾句歌詞而來:
        「白雲深處誦『黃庭』,洞口清風足下生。無為世界清虛境,脫塵緣萬事輕。歎無極天地也無名。袍袖展,乾坤大;杖頭挑,日月明。只在一粒丹成。」
      陸壓歌罷,見雲霄把個稽首。瓊霄曰:「你是散人陸壓否?」陸壓答曰:「然也。」瓊霄曰:「你為何射死吾兄趙公明?」陸壓答曰:「三位道友肯容吾一言,吾便當說;不容吾言,任你所為。」雲霄曰:「你且道來!」陸壓曰:「修道之士,皆從理悟;豈仗逆行。故正者成仙,邪者墮落。吾自從天皇悟道,見過了多少逆順。歷代以來,從善歸宗,自成正果。豈意趙公明不守順,專行逆,助滅綱敗紀之君,殺戮無辜百姓,天怒民怨。且仗自己道術,不顧別人修持。此是只知有己,不知有人,便是逆天。從古來逆天者亡,吾今即是天差殺此逆士,又何怨於我!吾勸道友,此地居不久,此處乃兵山火海,怎立其身?若久居之,恐失長生之路。吾不知忌諱,冒昧上陳。」雲霄沉吟,良久不語。瓊霄大喝曰:「好孽障!焉敢將此虛謬之言,簧惑眾聽!射死吾兄,反將利口強辯!料你毫末之道,有何能處。」瓊霄娘娘怒沖霄漢,仗劍來取。陸壓劍架忙迎。未及數合,碧霄將混元金斗望空祭起。陸壓怎逃此斗之厄!有詩為證:
        此斗開天長出來,內藏天地按三才。碧遊宮裏親傳授,闡教門人盡受災。
      碧霄娘娘把混元金斗祭於空中,陸壓看見,卻待逃走;其如此寶利害,只聽得一聲響,將陸壓拿去,望成湯老營一摔。陸壓總有玄妙之功,也摔得昏昏默默。碧霄娘娘親自動手,綁縛起來;把陸壓泥丸宮用符印鎮住,縛在旛桿上;與聞太師曰:「他會射吾兄,今番我也射他!」傳長箭手,令五百名軍來射。箭發如雨,那箭射在陸壓身上;一會兒,那箭連箭桿與箭頭都成灰末。眾軍卒大驚。聞太師觀之,無不駭異。雲霄娘娘看見如此,碧霄曰:「這妖道將何異術來惑我等!」忙祭金蛟剪。陸壓看見,叫聲:「吾去也!」化道長虹,逕自走了;來到篷下,見眾位道友。燃燈問曰:「混元金斗把道友拿去,如何得返?」陸壓曰:「他將箭來射我,欲與其兄報仇。他不知我根腳;那箭射在我身上,箭咫使成為灰末。復放金蛟剪時,吾自來矣。」燃燈曰:「公道術精奇,真個可羨!」陸壓曰:「貧道今日暫別,不日再會。」不表。
      且說次日,雲霄共五位道姑齊出來會子牙。子牙隨帶領諸門人,乘了四不相,眾弟子分左右。子牙定睛看雲霄跨青鸞而至。怎見得:
        雲髻雙蟠道德清,紅袍白鶴頂朱纓,絲絛束定乾坤結,足下麻鞋瑞彩生。
        劈地開天成道行,三仙島內煉真形。六氣三尸俱拋盡,咫尺青鸞離玉京。
      話說子牙乘騎向前,打稽首曰:「五位道友請了!」雲霄曰:「姜子牙,吾居三仙島,是清閑之士,不管人間是非;只因你將吾兄趙公明用釘頭七箭書射死。他有何罪,你下此絕情,實為可惡!你雖是陸壓所使,但殺人之兄,人亦殺其兄,我等不得不問罪與你。況你乃毫末道行,何足為論。就是燃燈道人知吾姊妹三人,他也不敢欺忤我。」子牙曰:「道友此言差矣!非是我等尋事作非,乃是令兄自取惹事。此是天數如此,終不可逃。既逢絕地,怎免災殃!令兄師命不遵,要往西岐,是自取死。」瓊霄大怒曰:「既殺吾親兄,還借言天數,吾與你殺兄之仇,如何以巧言遮飾!不要走,吃吾一劍!」把鴻鵠鳥催開雙翅,將寶劍飛來直取。子牙手中劍急架相還。只見黃天化縱玉麒麟,使兩柄銀鎚衝殺過來。楊戩走馬搖鎗,飛來截殺。這壁廂碧霄怒發如雷:「氣殺我也!」把花翎鳥二翅飛騰。雲霄把青鸞飛開,也來助戰。彩雲仙子把葫蘆中戳目珠抓在手中,要打黃天化下麒麟。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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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9-9-29 17:52 |

    第五十回 三姑計擺黃河陣

      詩曰:
        黃河惡陣按三才,此劫神仙盡受災。九九曲中藏造化,三三灣內隱風雷。
        謾言閬苑修真客,誰道靈臺結聖胎。遇此總教重換骨,方知左道不堪媒。
      話說彩雲仙子把戳目珠望黃天化劈面打來,──此珠專傷人目。──黃天化不及隄防,被打傷二目,翻下玉麒麟。有金吒速救回去。子牙把打神鞭祭起,正中雲霄,弔下青鸞。有碧霄急來救時,楊戩又放起哮天犬,把碧霄肩膀上一口,連皮帶服扯了一塊下來。且言菡芝仙見勢不好,把風袋打開,好風!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能吹天地暗,善刮宇宙昏。裂石崩山倒,人逢命不存。
      菡芝仙放出黑風。子牙急睜眼看時,又被彩雲仙子一戳目珠打傷眼目,幾乎落騎。瓊霄發劍衝殺,幸得楊戩前後救護,方保無虞。子牙走回蘆篷,閉目不睜。燃燈下篷看時,乃知戳目珠傷了;忙取丹藥療治,一時而愈。子牙與黃天化眼目好了,黃天化切齒咬牙,終是懷恨,欲報此珠之讎。
      且說雲霄被打神鞭打重了;碧霄被哮天犬咬了。三位娘娘曰:「吾到不肯傷你,你今番壞吾!罷,罷,罷!妹子,莫言他玉虛門下人,你就是我師伯,也顧不得了!」正是:
        不施奧妙無窮術,那顯仙傳秘授功。
      話說雲霄服了丹藥,謂聞太師曰:「把你營中大漢子選六百名來與吾,有用處。」太師令吉立去,即時選了六百大漢前來聽用。雲霄三位娘娘同二位道姑往後營,用白土畫成圖式:何處起,何處止。內藏先天秘密,生死機關;外按九宮八卦,出入門戶,連環進退,井井有條。人雖不過六百,其中玄妙不啻百萬之師。縱是神仙入此,則神消魄散。其陣,眾人也演習半月有期,方纔走熟。那一日,雲霄進營來見聞太師,曰:「今日吾陣已成,請道兄看吾會玉虛門下弟子。」太師問曰:「不識此陣有何玄妙?」雲霄曰:「此陣內按三才,包藏天地之妙;中有惑仙丹、閉仙訣,能失仙之神、消仙之魄、陷仙之形、損仙之氣、喪神仙之原本、損神仙之肢體。神仙入此而成凡,凡人入此而即絕。九曲曲中無直,曲盡造化之奇,抉盡神仙之秘。任他三教聖人,遭此亦難逃脫。」太師聞說大喜,傳令:「左右,起兵出營! 」聞太師上了墨麒麟,四將分於左右。五位道姑齊至篷前,大呼曰:「左右探事的!傳與姜子牙,看他親自出來答話。」探事的報上篷來:「湯營有眾女將討戰。」子牙傳令,命眾門人排班出來。雲霄曰:「姜子牙,若論二教門下,俱會五行之術。倒海移山,你我俱會。今我有一陣,請你看。你若破得此陣,我等盡歸西岐,不敢與你拒敵。你若破不得此陣,吾定為吾兄報仇。」楊戩曰:「道兄,我等同師叔看陣,你不可乘機暗放奇寶暗器傷我等。」雲霄曰:「你是何人?」楊戩答曰:「我是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門下楊戩是也。」碧霄曰:「我聞得你有八九元功,變化莫測。我只看你今日也用變化來破此陣,我斷不像你等暗用哮天犬而傷人也。快去看了陣來,再賭勝負!」楊戩等各忍怒氣,保著子牙來看陣圖。及至到了一陣,門上懸有小小一牌,上書:「九曲黃河陣」,士卒不多,只有五六百名,旗旛五色。怎見得,有讚為證,讚曰:
        陣排天地,勢擺黃河。陰風颯颯氣侵人,黑霧瀰漫迷日月。悠悠蕩蕩,杳杳冥冥。慘氣沖霄,陰霾徹地。消魂滅魄,任你千載修持成畫餅;損神喪氣,雖逃萬劫艱辛俱失腳。正所謂:神仙難到,盡削去頂上三花;那怕你佛祖厄來,也消了胸中五氣。逢此陣劫數難逃;遇他時真人怎躲?
      話言姜子牙看罷此陣,回見雲霄。雲霄曰:「子牙,你識此陣麼?」子牙曰:「道友,明明書寫在上,何必又言識與不識也。」碧霄大喝楊戩曰:「你今日再放哮天犬來?」楊戩倚了胸襟,仗了道術,催馬搖鎗來取。瓊霄在鴻鵠鳥上執劍來迎。未及數合,雲霄娘娘祭起混元金斗,楊戩不知此斗利害,只見一道金光,把楊戩吸在裏面,往「黃河陣」裏一摔。不怕你:
        七十二變俱無用,怎脫「黃河陣」內災!
      卻說金吒見拿了楊戩,大喝曰:「將何左道拿吾道兄!」仗劍來取。瓊霄持寶劍來迎。金吒祭起綑龍樁。雲霄笑曰:「此小物也!」托金斗在手,用中指一指,綑龍樁落在斗中。二起金斗,把金吒拿去,摔入「黃河陣」中。正是此斗:
        裝盡乾坤併四海,任他寶物盡收藏。
      話說木吒見拿了兄長去,大呼曰:「那妖婦將何妖術敢欺吾兄!」這道童狼行虎跳,仗劍且凶,望雲霄一劍劈來。雲霄急架忙迎。未及三合,木吒把肩膀一搖,吳鉤劍起在空中。雲霄一見,笑曰:「莫道吳鉤不是寶,吳鉤是寶也難傷吾!」雲霄用手一招,寶劍落在斗中。瓊霄再祭金斗,木吒躲不及,一道金光,裝將去了,也摔在「黃河陣」中。雲霄大怒,把青鸞一縱二翅飛來,直取子牙。子牙見拿了三位門人去,心下驚恐,急架雲霄劍時,未及數合,雲霄把混元金斗祭起來拿子牙。子牙忙將杏黃旗招展。旗現金花,把金斗敵住在空中,只是亂翻,不得落將下來。子牙敗回蘆篷,來見燃燈等。燃燈曰:「此寶乃是混元金斗。這一番方是眾位道友逢此一場劫數。你們神仙之體有些不祥。入此陣內,根深者不妨,根淺者只怕有些失利。」
      且說雲霄娘娘回進中營。聞太師見一日擒了三人入陣,太師問雲霄曰:「此陣內拿去的玉虛門人怎生發落?」雲霄曰:「等我會了燃燈之面,自有道理。」聞太師營中設席款待。張天君「紅沙陣」困著三人,又見雲霄這等異陣成功,聞太師爽懷樂意。正是:
        屢勝西岐重重喜,只怕蒼天不順情。
      且說聞太師歡飲而散。次日,五位道姑齊至篷前,坐名請燃燈答話。燃燈同眾道人排班而出。雲霄見燃燈坐鹿而出。怎見得,有讚為證,讚曰:
        雙抓髻,乾坤二色;皂道服,白鶴飛雲。仙丰併道骨,霞彩現當身。頂上靈光千丈遠,包羅萬象胸襟。九返金丹全不講,修成聖體徹靈明。靈鷲山上客,元覺道燃燈。
      且說燃燈見雲霄,打稽首,曰:「道友請了!」雲霄曰:「燃燈道人,今日你我會戰,決定是非。吾擺此陣,請你來看陣。只因你教下門人將吾道污衊太甚,吾故此纔有念頭。如今月缺難圖。你門下有甚高明之士,誰來會吾此陣?」燃燈笑曰:「道友此言差矣!僉押『封神榜』,你親自在宮中,豈不知循環之理,從來造化,復始週流。趙公明定就如此,本無仙體之緣,該有如此之劫。」瓊霄曰:「姐姐既設此陣,又何必與他講甚麼道德。待吾拿他,看他有何術相抵!」瓊霄娘娘在鴻鵠鳥上仗劍飛來。這壁廂惱了眾門下。內有一道人作歌曰:
        「高臥白雲山下,明月清風無價。壺中玄奧,靜裏乾坤大。夕陽看破霞,樹頭數晚鴉。花陰柳下,笑笑逢人話;剩水殘山,行行到處家。憑咱茅屋任生涯,從他金階玉露滑。」
      赤精子歌罷,大呼曰:「少出大言!瓊霄道友,你今日到此,也免不得『封神榜』上有名。」輕移道步,執劍而來。瓊霄聽說,臉上變了兩朵桃花,仗劍直取。步鳥飛騰,未及數合,雲霄把混元金斗望上祭起,一道金光,如電射目,將赤精子拿住,望「黃河陣」內一摔,跌在裏面,如醉如痴,即時把頂上泥丸宮閉塞了。──可憐千年功行,坐中辛苦,只因一千五百年逢此大劫,乃遇此斗,裝入陣中,總是神仙也沒用了。廣成子見瓊霄如此逞凶,大叫:「雲霄休小看吾輩,有辱闡道之仙,自恃碧遊宮左道!」雲霄見廣成子來,忙催青鸞,上前問曰:「廣成子,莫說你是玉虛宮頭一位擊金鐘首仙,若逢吾寶,也難脫厄。」廣成子笑曰:「吾已犯戒,怎說脫厄?定就前因,怎違天命。今臨殺戒,雖悔何及!」仗劍來取。雲霄執劍相迎。碧霄又祭金斗。只見金斗顯耀,目觀不明,也將廣成子拿入「黃河陣」內。──如赤精子一樣相同,不必煩敘。此混元金斗,正應玉虛門下徒眾該削頂上三花;天數如此,自然隨時而至,總把玉虛門人俱拿入「黃河陣」,閉了天門,失了道果。只等子牙封過神,再修正果,返本還元。此是天數。話說雲霄將混元金斗拿文殊廣法天尊,拿普賢真人,拿慈航道人、道德真君,拿清微教主太乙真人,拿靈寶太法師,拿懼留孫,拿黃龍真人:把十二弟子俱拿入陣中;止剩的燃燈與子牙。且說雲霄娘娘又倚金斗之功,無窮妙法,大呼曰:「月缺今已難圓,作惡到底!燃燈道人,今番你也難逃!」又祭混元金斗來擒燃燈,燃燈見事不好,借土遁化清風而去。三位娘娘見燃燈走了,暫歸老營。聞太師見「黃河陣」內拿了玉虛許多門人,十分喜悅,設席賀功。雲霄娘娘雖是飲酒而散,默坐自思:「事已做成,怎把玉虛門下許多門人困於陣中,……此事不好處,使吾今日進退兩難。」
      且說燃燈逃回篷上,只見子牙上篷相見,坐下。子牙曰:「不料眾道兄俱被因於「黃河陣」中,吉凶不知如何?」燃燈曰:「雖是不妨,可惜了一場功夫虛用了。如今我貧道只得往玉虛宮走一遭。子牙,你在此好生看守,料眾道友不得損身。」燃燈彼時離了西岐,駕土遁而行,霎時來至崑崙山麒麟崖;落下遁光,行至宮前,又見白鶴童兒看守九龍沉香輦。燃燈向前問童兒曰:「掌教師尊往那裏去?」白鶴童兒口稱:「老師,老爺駕往西岐,你速回去焚香靜室,迎鸞接駕。」燃燈聽罷,火速忙回至篷前,見子牙獨坐,燃燈曰:「子牙公,快焚香結綵,老爺駕臨!」子牙忙淨潔其身,秉香道傍,迎迓鸞輿。只見靄靄香煙,氤氳遍地。怎見得,有歌為證,歌曰:
        混沌從來道德奇,全憑玄理立玄機。太極兩儀併四象,天開於子任為之。
        地丑人寅吾掌教:「黃庭」兩卷度群迷。玉京金闕傳徒眾,火種金蓮是我為。
        六根清靜除煩惱,玄中妙法少人知。二指降龍能伏虎,目運祥光天地移。
        頂上慶雲三萬丈,遍身霞遶彩雲飛。閑騎逍遙四不相,默坐沉檀九龍車。
        飛來異獸為扶手,喜托三寶玉如意。白鶴青鸞前引道,後隨丹鳳舞仙衣。
        羽扇分開雲霧隱,左右仙童玉笛吹。黃巾力士聽敕命,香煙滾滾眾仙隨。
        闡道法揚真教主,元始天尊離玉池。
      話說燃燈、子牙聽見半空中仙樂,一派嘹喨之音,燃燈秉香,軹道伏地曰:「弟子不知大駕來臨,有失遠迎,望乞恕罪。」元始天尊落了沉香輦,南極仙翁執羽扇隨後而行。燃燈、子牙請天尊上蘆篷,倒身下拜。天尊開言曰:「爾等平身。」子牙復俯伏啟曰:「三仙島擺「黃河陣」,眾弟子俱有陷身之厄,求老師大發慈悲,普行救拔。」元始曰:「天數已定,自莫能解,何必你言。」元始默言靜坐。燃燈、子牙侍於左右。至子時分,天尊頂上現慶雲,有一畝田大;上放五色毫光,金燈萬盞,點點落下,如簷前滴水不斷。且說雲霄在陣中,猛見慶雲現出,雲霄謂二妹子曰:「師伯至矣!妹子,我當初不肯下山,你二人堅執不從。我一時動了無明,偶設此陣,把玉虛門人俱陷在裏面,使我又不好放他,又不好壞他。今番師伯又來,怎好相見,真為掣肘。」瓊霄曰:「姐姐此言差矣!他又不是吾師,尊他為上,不過看吾師之面。我不是他教下門人,任憑我為,如何怕他?」碧霄曰:「我們見他,尊他。他無聲色,以禮相待;如他有自尊之念,我們那認他甚麼師伯!既為敵國,如何遜禮。今此陣既已擺了,說不得了,如何怕得許多!」話說元始天尊次日清晨命南極仙翁:「將沉香輦收拾,吾既來此,須進『黃河陣』走一遭。」燃燈引道,子牙隨後,下篷行至陣前。白鶴童兒大呼曰:「三仙島雲霄快來接駕!」只見雲霄等三人出陣,道傍欠身,口稱:「師伯,弟子甚是無禮,望乞恕罪!」元始曰:「三位設此陣,乃我門下該當如此。只是一件,你師尚不敢妄為,爾等何苦不守清規,逆天行事,自取違教之律!爾等且進陣去,我自進來。」三位娘娘先自進陣,上了八卦臺,看元始進來如何。且說天尊拍著飛來椅,逕進陣來;沉香輦下四腳離地二尺許高,祥雲托定,瑞彩飛騰。天尊進得陣來,慧眼垂光,見十二弟子橫睡直躺,閉目不睜。天尊歎曰:「只因三尸不斬,六氣未吞,空用功夫千載。」天尊道心慈悲,看罷方欲出陣。八卦臺上彩雲仙子見天尊回身,抓一把戳目珠打來。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奇珠出手焰光生,燦爛飛騰太沒情。只說暗傷元始祖。誰知此寶一時傾。
      話說元始天尊看罷「黃河陣」方欲出陣,彩雲仙子將戳目珠從後面打來。那珠未到天尊跟前,已化作灰塵飛去。雲霄見而失色。且說元始出陣,上篷坐下。燃燈曰:「老師進陣內,眾道友如何?」元始曰:「三花削去,閉了天門,已成俗體,即是凡夫。」燃燈又曰:「方纔老師入陣,為何不破此陣,將眾道友提援出來,大發慈悲。」元始笑曰:「此教雖是貧道掌,尚有師長,必當請問過道兄,方纔可行。」言未畢,聽空中鹿鳴之聲,元始曰:「八景宮道兄來矣。」忙下篷迎迓。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鴻濛剖破玄黃景,又在人間治五行。度得軒轅昇白晝,函關施法道常明。
      話說老子乘牛從空而降,元始遠迓,大笑曰:「為周家八百年事業,有勞道兄駕臨!」老子曰:「不得不來。」燃燈明香引道上篷,玄都大法師隨後。燃燈參拜,子牙叩首畢,二位天尊坐下。老子曰:「三仙童子設一「黃河陣」,吾教下門人俱厄於此,你可曾去看?」元始曰:「貧道先進去看過,正應垂象,故候道兄。」老子曰:「你就破了罷,又何必等我?」二位天尊默坐不言。且說三位娘娘在陣,又見老子頂上現一座玲瓏塔於空中,毫光五色,隱現於上。雲霄謂二妹曰:「玄都大老爺也來了,怎生是好?」碧霄娘娘道:「姐姐,各教各授,那裏管他?今日他再來,吾不是昨日那樣待他,那裏怕他?」雲霄搖頭:「此事不好。」瓊霄曰:「但他進此陣,就放金蛟剪,再祭混元金斗,何必懼他?」且說次日,老子謂元始曰:「今日破了「黃河陣」早回,紅塵不可久居。」元始曰:「道兄之言是也。」命南極仙翁收拾香輦;老子上了板角青牛,燃燈引道,遍地氤氳,異香馥道,滿散紅霞。行至「黃河陣」前,玄都大法師大呼曰:「三仙姑快來接駕!」裏面一聲鐘響,三位娘娘出陣,立而不拜。老子曰:「你等不守清規,敢行忤慢!爾師見吾且躬身稽首,你焉敢無狀!」碧霄曰:「吾拜截教主,不知有玄都。上不尊,下不敬,禮之常耳。」玄都大法師大喝曰:「這畜生好膽大,出言觸犯天顏!快進陣!」三位娘娘轉身入陣。老子把牛領進陣來,元始沉香輦也進了陣。白鶴童兒在後,齊進「黃河陣」來。不知三位娘娘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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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皮卡丘 Lv:100
     樓主| 發表於 2009-9-29 17:52 |

    第五十一回 子牙劫營破聞仲

      詩曰:
        昔日行兵誇首相,今逢時數念應差。風雷陣設如奔浪,龍虎營排似落花。
        縱有「黃河」成個事,其如蒼赤更堪嗟。勸君莫待臨龍地,同向靈臺玩物華。
      話說二位天尊進陣。老子見眾門人似醉而未醒,沉沉酣睡,呼吸有鼻息之聲。又見八卦臺上有四五個五體不全之人,老子歎曰:「可惜千載功行,一旦俱成畫餅!」且說瓊霄見老子進陣來觀望,便放起金蛟剪去,那剪在空中挺折如剪,頭交頭,尾交尾,落將下來。老子在牛背上看見金蛟剪落下來,把袖口望上一迎,那剪子如芥子落於大海之中,毫無動靜。碧霄又把混元金斗祭起;老子把風火蒲團往空中一丟,喚黃巾力士:「將此斗帶上玉虛宮去!」三位娘娘大呼曰:「罷了!收吾之寶,豈肯干休!」三位齊下臺來,仗劍飛來直取。──難道天尊與他動手,──老子將乾坤圖抖開,命黃巾力士:「將雲霄裹去了,壓在麒麟崖下!」力士得旨,將圖裹去。不題。且言瓊霄仗劍而來。元始命白鶴童子把三寶玉如意祭在空中,正中瓊霄頂上,打開天靈。──一道靈魂往封神臺去了。碧霄大呼曰:「道德千年,一旦被你等所傷,誠為枉修功行!」用一口飛劍來取元始天尊,被白鶴童子一如意,把飛劍打落塵埃。元始袖中取一盒,揭開蓋,丟起空中,把碧霄連人帶鳥裝在盒內;不一會化為血水。──一道靈魂也往封神臺去了。有詩為證:
        修道千年島內成,慇懃日夜煉無明。無端排下「黃河陣」,氣化清風損七情。
      話說三位娘娘已絕。菡芝仙同彩雲仙子還在八卦臺上,看二位天尊。元始既破「黃河陣」,眾弟子都睡在地上。老子用中指一指,地下雷鳴一聲,眾弟子猛然驚醒;連楊戩、金、木二吒齊齊躍起,拜伏在地。老子乘牛轉出,回至篷上。眾門人拜畢。元始天尊曰:「今日諸弟子削了頂上三花,消了胸中五氣,遭逢劫數,自是難逃。況今姜尚有四九之驚,爾等要往來相佐;再賜爾等縱地金光法,可日行數千里。」又問:「爾等鎮洞之寶?」「俱裝在混元金斗內。」命:「取來還你等。如今留南極仙翁破『紅沙陣』,我同道兄暫回玉虛宮。白鶴童子,陪你師父同回。」遂命:「返駕!」眾門人排班送二位天尊回駕。
      且說彩雲仙子怒氣不息。菡芝仙見破了「黃河陣」,退老營來見聞太師,太師已知陣破,玉虛門人都救回去了,心下十分不安,忙具表遣官往朝歌求救;又發火牌,調三山關總兵官鄧九公往麾下聽用。
      且說燃燈在篷上與眾道者默坐。南極仙翁打點破「紅沙陣」。子牙到九十九日上,來見燃燈,口稱:「老師,明日正該破陣。」次日,眾仙步行排班,南極仙翁同白鶴童兒至陣前,大呼曰:「吾師來會『紅沙陣』主!」張天君從陣裏出來,甚是凶惡,跨鹿提劍,殺奔前來。抬頭見是南極仙翁,張紹曰:「道兄,你是為善最樂之士,亦非破陣之流,此陣只怕你:
        可惜修就神仙體,若遇紅沙頃刻休!」
      話說南極仙翁曰:「張紹,你不必多言。此陣今日該是我破。料你也不能久立於陽世。」張天君大怒,縱鹿衝來,把劍往仙翁頂上就劈。傍有白鶴童子將三寶玉如意赴面交還。來往未及數合,張天君掩一劍,望陣中就走。白鶴童子隨後跟來。南極仙翁同入陣內。張紹下鹿,上臺,把紅沙抓了數片,望仙翁打來。南極仙翁將五火七翎扇把紅沙一搧,紅沙一去,影跡無蹤。張天君掇起一斗紅沙望下一潑。仙翁把扇子連搧數搧,其沙去無影向。南極仙翁曰:「張紹今日離逃此厄!」張紹欲待逃遁,早被白鶴童子祭起玉如意,正中張紹後心,打翻跌下臺來。白鶴童子手起一劍,即時血染衣襟。正是:
        未曾破陣先數定,怎脫封神臺下來。
      且說南極仙翁破了「紅沙陣」,白鶴童子見三穴內有人。南極仙翁發一雷,驚動哪吒、雷震子,俱將身一躍,睜開眼看見南極仙翁,知是崑崙山師尊來救護。哪吒急來扶武王,武王已是死了。坐下逍遙馬,百日都壞了。燃燈在外面見破了「紅沙陣」,子牙催騎入陣,來看武王時,已是死了。子牙哭聲不止。燃燈曰:「不妨,前日入陣時,有三道符印護其前後心體;武王該有百日之災,吾自有處治。」命雷震子背負武王屍骸,放在篷下,用水沐浴。燃燈將一粒丹藥用水研化,灌入武王口內。有兩個時辰,武王睜眼觀看,方知迴生;見子牙眾門人立於左右,王曰:「孤今日又見相父也!」子牙差左右聽用官,送武王回宮。
      且說燃燈與眾道者曰:「列位道友,貧道今破十陣,與子牙代勞已完,眾位各歸府。只留廣成子,你去桃花嶺阻聞仲,不許他進佳夢關;又留赤精子,你去燕山阻聞仲,不許他進五關。二位速去!又留慈航道人在此,以下請回。」眾道人方纔出篷欲去,忽雲中子至。──燃燈請上篷,──打稽首曰:「列位道兄請了!」眾道者曰:「雲中子乃福德之仙也,今不犯『黃河陣』,真乃大福之士。」雲中子曰:「奉敕煉通天神火柱,絕龍嶺等候聞太師。」燃燈曰:「你速去,不可遲。」雲中子去了。燃燈把印劍交與子牙。燃燈曰:「我貧道也往絕龍嶺,助雲中子一臂之力。吾今去也!」止留慈航同子牙在篷上。子牙傳令:「把麾下眾將調來。」南宮适等齊至篷前,見姜子牙行禮畢,立於兩傍。子牙傳:「明日開隊,與聞太師共決雌雌。」眾將得令。不題。
      且說聞太師見十絕陣俱破,只等朝歌救兵;又望三山關鄧九公來助;與彩雲仙子、菡芝仙共議。二仙曰:「不料三仙遭厄,兩位師伯下山,故有今日之挫。把吾截教不如灰草。」聞太師長吁一聲。忽聽得周營砲響,喊聲大震,來報曰:「姜子牙請太師答話。」聞太師大怒曰:「吾不速拿姜尚報讎,誓不俱生!」遂遣鄧、辛、張、陶,分於左右;二女仙齊出轅門。太師跨墨麒麟,如煙火而來。子牙曰:「聞太師,你征戰三年有餘,雌雄未見。你如今再擺十絕陣否?」傳令:「把弔著的趙江斬了!」武吉把趙江斬在陣前。聞太師大叫一聲,提鞭衝殺過來。有黃天化催開玉麒麟,用兩柄銀鎚攩住聞太師。菡芝仙在轅門,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縱步舉寶劍,來助聞太師。這壁廂楊戩縱馬搖鎗,前來敵住了菡芝仙。彩雲仙子見楊戩敵住了菡芝仙,仗劍衝殺過來。哪吒大喝一聲:「休衝吾陣!」腳登風火輪,戰住了彩雲仙子。鄧、辛、張、陶四將齊出。這壁廂武成王黃飛虎、南宮适、武吉、辛甲四將來迎。兩家這場大戰:
        兩陣咚咚擂戰鼓,五色旛搖飛霞舞,長弓硬弩護轅門,鐵壁銅牆齊隊伍。太師九雲冠上火焰生;黃天化金鎖甲上霞光吐。女仙是大海波中戲水龍;楊戩似萬仞山前爭食虎。搜搜刀舉,好似金睛怪獸吐征雲;幌幌長鎗,一似巨角龍蛟龍爭戲水。鞭來鎚架,銀花響喨迸寒光;鎗去劍迎,玉焰生風飄瑞雪。刀劈甲,甲中刀,如同山前猛虎鬥狻猊;鎗刺盔,盔中鎗,一個深潭玉龍降水獸。使斧的天邊皓月皎光輝;使鐧的萬道長虹飛紫電。使鎗的紫氣照長空,使刀的慶雲離頂上。有詩為證:
        大戰一場力不加,亡人死者亂如麻。只為君王安社稷,不辨賢愚血染沙。
      且說子牙大戰聞太師。菡芝仙把風袋抖開,一陣黑風捲起。不知慈航道人有定風珠,隨取珠將風定住,風不能出。子牙忙祭起打神鞭,正中菡芝仙頂護,打得腦漿迸出,死於非命。──一道靈魂往封神臺去了。彩雲仙子聽得陣後有響聲,回頭看時,早被哪吒一鎗,刺中肩甲,倒翻在地;後加一鎗,結果了性命。──也往封神臺去了。武成王大戰張節,黃飛虎鎗法如神,大吼一聲,把張節一鎗刺於馬下。──一靈也往封神臺去了。聞太師力戰黃天化,又見折了三人,無心戀戰,掩一鞭,暫回老營。止有鄧忠、辛環、陶榮三將;見今日又損了張節,四將中少了一人,十分不悅。
      且言子牙全勝回兵,慈航作辭回山。子牙進城,陞銀安殿,傳令:「眾將用過午飯,上殿聽點。」眾將領令。子牙進內室,寫柬帖,只至午末未初,銀安殿上打聚將鼓響,眾將上殿,參謁聽令。子牙令黃天化領柬帖、令箭;又命哪吒領柬帖、令箭;雷震子也領柬帖、令箭:「你們三路行,只須……如此如此。」子牙令:「黃飛虎等領兵五千衝左哨;南宮适等領兵五千衝右哨。」又令:「金吒、木吒、龍鬚虎衝轅門;四賢、八俊隨於後隊接應。辛甲、辛免、太顛、閎夭、祁恭、尹籍領三千人馬,大呼曰:『歸順西岐有德之君,坐享安康;扶助成湯無道之主,滅倫絕紀。早歸周地,不致身亡!』先散開成湯人馬,以孤其勢。大功只在今晚可成。」又令:「楊戩領三千人馬,先燒彼之糧草。彼軍不戰自亂。你如燒了糧草,截戰後,再往絕龍嶺助雷震子成功。」楊戩領令去訖。正是:
        挖下戰坑擒虎豹,滿天張網等蛟龍。
      不表子牙前來劫營,且言聞太師損兵折將,在帳中獨坐無言。猛然當中神目看見,西岐一股殺氣直衝中軍,太師笑曰:「姜尚今日得勝,乘機劫吾大寨。」急令:「鄧忠、陶榮在左哨;辛環在右哨;吉立、余慶領長箭手守後營糧草。吾在中軍,看誰進轅門!」太師準備夜戰。當時天晚,日落西山。將近一鼓時分,子牙把眾將調出,四面攻營。人馬暗暗到了成湯大轅門,左右有燈籠為號,一聲信炮,三軍吶喊,鼓聲大振,殺聲齊起。怎見得這場夜戰:
        征雲籠四野,殺氣鎖長空。天昏地暗交兵,霧慘雲愁廝殺。初時戰鬥,燈籠火把相迎;次後交攻,劍戟鎗刀亂刺。離宮不朗,左右軍卒亂奔;坎地無光,前後將兵不正。昏昏沉沉,月朦朧,不辨誰家宇宙;渺渺漫漫,燈慘淡,難分那個乾坤。征雲緊護,拚命士卒往來相持;戰鼓忙敲,捨死將軍紛紛對敵。東西混戰,劍戟交加;南北相持,旌旗掩映。狼煙火炮,似雷聲霹靂驚天;虎節龍旂,如閃電翻騰上下。搖旗小校,夤夜裏戰戰兢兢;擂鼓兒郎,如履冰俱難措手。周兵勇猛,紂卒奔逃。只見:滔滔流血坑渠滿,疊疊橫屍數里平。有詩為證:
        劫營功業妙無窮,三路衝營建大功。只為武王洪福廣,名垂青史羨姜公。
      話說子牙督前軍,衝開了七層圍子,吶一聲喊,殺進大轅門。聞太師忙上了墨麒麟,提鞭衝來,大呼曰:「姜尚,今番與你定個雌雄!」提鞭來取。子牙仗劍交還。金吒在左,木吒在右,龍鬚虎發手放出石頭打將來,如飛蝗驟雨。成湯軍卒如何招架得開,多是著傷。聞太師酣戰在中軍。黃飛虎殺進左營,有鄧忠、陶榮大喝曰:「黃飛虎慢來!」黃家父子兵把二將困在左營。鄧忠抖精神,使開板斧,陶榮顯本事,雙鐧忙輪,二將大戰在左營。南宮适衝進右營,只見辛環大叫:「南宮适休走!」把肉翅飛來。西岐數將戰住辛環。燈毬火把,照耀如同白晝。黃昏廝殺,黑夜交兵,慘慘陰風,咚咚戰鼓。聞太師正征戰之間,子牙祭起打神鞭。聞太師當中神目看見,疾忙躲時,早中左肩臂。龍鬚虎發石亂打,三軍駐劄不定;大隊一亂,周兵吶喊,四面圍裹上來。聞太師如何抵攩得住。黃飛虎有四子黃天祥等,年少勇猛,勢不可當,展鎗如龍擺尾,轉換似蟒翻身。陶榮躲不及,早被一鎗刺於馬下。鄧忠攩不住,只得敗走。辛環見周兵勢甚大,不敢戀戰,知鋒銳已挫,料不能取勝;又見後營火起,楊戩燒了糧草,軍兵一亂,勢不可解。只見火焰沖天,金蛇亂舞,周軍鑼鳴鼓響,只殺得鬼哭神號。聞太師大兵已敗,又聽得周兵四處大叫曰:「西岐聖主,天命維新。紂王無道,陷害萬民。你等何不投西岐受享安康!何苦用力而為獨夫,自取滅亡!」成湯軍士在西岐日久,又見八百諸侯歸周者甚眾,兵亂不由主將,吶一聲喊,走了一半。聞太師有力也無處使,有法也無處用。只見歸降者漫散而去,不降者且戰且走。且說周兵趕殺成湯敗卒,怎見得:
        趕上將連衣剝甲,逞著勢順手奪鎗。鐧敲鼻凹,鎚打當胸。鐧敲鼻凹,打的眉眼張開;鎚打當胸,洞見心肝肺腑。連肩拽背著刀傷,肚腹分崩遭斧剁。鎚打的利害,鎗刺的無情。著箭的穿袍透鎧,遇彈子鼻凹流紅。逢叉俱喪魄,遇鞭碎天靈。愁雲慘慘黯天關,急急逃兵尋活路。
      聞太師兵敗,且戰且走。辛環飛在空中,保讓太師,鄧忠催住後隊。一夜敗有七十餘里,至岐山腳下。子牙嗚金收隊。正是:
        三軍踴躍聲悅,姜相成功奏凱還。
      話說聞太師敗至岐山,收住敗殘人馬,點視,止三萬有餘。太師又見折了陶榮,心中悶悶不語。鄧忠曰:「太師,如今兵回那裏?」聞太師問:「此處往那裏去?」辛環曰:「此處往佳夢關去。」太師道:「就往佳夢關去。」催動人馬前進,可憐兵敗將亡,其威甚挫,著實沒興。一路上人人歎息,個個吁嗟。人馬正行間,只見桃花嶺上一首黃旛,旛下有一道人,乃是廣成子。聞太師向前問曰:「廣成子,你在此有甚麼事?」廣成子答曰:「特為你,在此等候多時。你今違天逆命,助惡滅仁,致損生靈,害陷忠良,是你自取。我今在此,也不與你為讎,只不許你過桃花嶺。任憑你往別處去便罷。」聞太師大怒曰:「吾今不幸,兵敗將亡;敢欺吾太甚!」催開墨麒麟,提鞭就打。廣成子撒步向前,用寶劍急架相還。未及三五合,廣成子取番天印祭於空中。太師一見,知印利害,撥轉麒麟望西便走。鄧忠跟著太師退回。辛環曰:「太師方纔怎的怕他,便自退兵?」太師曰:「廣成子番天印,吾等招架不住。若中此印,倘或無生,如何是好!且自避他。只如今不得過此嶺,卻往那裏去?」鄧忠曰:「不若進五關往燕山去。」太師只得調轉人馬,往燕山大路而來。太師曉行夜住,不一日,人馬行至燕山。猛然抬頭,見太華山上豎一首黃旛,赤精子立於旛下。太師催麒麟至前。赤精子曰:「來者乃聞太師。你不必往此燕山去。此處非汝行之地。吾奉燃燈命,在此阻你,不許你進五關。原是那裏來,還是那裏去。」太師只氣得三尸魂暴躁,七竅內生煙,大呼曰:「赤精子,吾乃截教門人,總是一道,何得欺吾太甚!我雖兵敗,拚得一死,定與你做一場,豈肯擅自干休!」將麒麟一夾,四蹄登開,使開金鞭,神光燦爛。赤精子抖動麻鞋,揮開寶劍,鞭劍相交。未及五七合,赤精子取陰陽鏡出來。不知聞太師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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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9-9-29 17:54 |

    第五十二回 絕龍嶺聞仲歸天

      詩曰:
        幾回奏捷建奇功,紂主荒淫幸女紅。入國已無封諫表,到山應有淚江楓。
        豈知魂夢烽煙絕,且聽哀猿夜月空。縱有丹心成往事,年年杜宇泣東風。
      話說聞太師見赤精子拿出陰陽鏡,把麒麟一磕,跳出圈子外,往燕山下退去。赤精子也不來趕。太師氣得面黃氣喘,默默無言。辛環曰:「太師,兩條路既不容行,不若還往黃花山,進青龍關去罷。」太師沉吟良久,曰:「吾非不能遁回朝歌見天子,再整大兵,以圖恢復。只人馬累贅,豈可捨此身行。」只得把人馬調回,往青龍關大路而行。未及半日,見前邊一支人馬駐劄咽喉之處。聞太師傳令:「安營,不意前有伏兵。」營不曾安定,只聽得一聲砲響,兩杆紅旗展動,哪吒腳踏風火輪,撚火尖鎗,大呼曰:「聞太師休想回去!此處乃是你歸天之地!」太師大怒,急得三隻眼中射出金光,罵曰:「姜尚欺吾太甚!此處埋伏著不堪小輩,欺藐天朝大臣!」提鞭,縱麒麟飛來直取。哪吒火尖鎗急架相還。鞭鎗併舉,一場大戰。只見:
        陰霾迷四野,冷氣逼三陽。這壁廂旌旗耀彩,反令日月無光;那壁廂戈戟騰輝,致使兒郎喪膽。金鞭叱咤閃威風;神鎗出沒施妙用。聞太師忠心;三太
        子赤膽。只殺得空中無鳥過,山內虎狼奔,飛沙走石乾坤黑,播土揚塵宇宙昏。
      話說聞太師與鄧忠、辛環、吉立、余慶把哪吒裹在垓心。哪吒那裏懼他,使開一條鎗,怎見得利害,有讚為證,讚曰:
        鎗是邠州鐵,鍊成一段鋼,落在能工手,造成丈八長。刺虎穿胸連樹倒,降魔鋒利似秋霜,大將逢之翻下馬,衝營屣陳士俱亡。展放光芒天地暗,吐吞寒霧日無光。
      哪吒抖擻神威,酣戰五將,大叫一聲,把吉立刺於馬下;忙把風火輪登出陣來,取乾坤圈祭在空中,正中鄧忠肩甲,翻下鞍鞽,被哪吒復一鎗,結果了性命,──二道靈魂俱往封神臺去了。聞太師見又折了鄧忠、吉立二將,十分懊惱,不覺失措,無心戀戰,奪路而走。哪吒大殺一陣,截斷後面一半人馬:「願降者免死!」眾兵齊告曰:「願歸明主。」哪吒得獲全勝,回西岐報功。不表。且說聞太師兵敗前行,至晚點劄殘兵,不足一萬餘人。太師陞帳坐下,愧赧無地。自思曰:「吾自征伐,未嘗挫銳。今日西征,致有片甲無存之辱。」辛環在側曰:「太師且請寬慰,『勝負乃兵家之常』,何必掛心。俟回朝再整大隊人馬,以復此仇未遲。太師還當自己保重。」次日,起人馬望黃花山進發。行至巳牌時候,猛見前面紅旗招展,號砲喧天,見一將金甲紅袍,坐玉麒麟上,使兩柄銀鎚,刺斜而來,大呼曰:「奉姜丞相令,等候多時!今兵敗將亡,眼見獨力難支,天命已定。此處不降,更待何時!」聞太師見黃天化阻住去路,大怒,罵曰:「好反叛逆賊,敢出此言欺吾!」催開墨麒麟,單騎力戰。黃天化鞭鎚相架,戰在山前。但見:
        兩陣鳴鑼擊鼓,三軍吶喊搖旗。紅旛招展振天雷,畫戟輕翻豹尾。這一個捨命衝鋒扶社稷;那一個拚生慣戰定華夷。不是你生我死不相離,只殺得日月無光天地迷。
      話說二人交鋒,約有二三十合,有辛環氣沖牛斗,余慶怒髮沖冠,二將來助太師。黃天化見二將來助戰,把玉麒麟跳出陣外就走。余慶不知好歹,隨後追來。黃天化掛下雙鎚,取火龍標回首一標,打下落馬而死。──一魂進封神臺去了。辛環見余慶落馬,大叫一聲:「吾來了!」肉翅飛來,鎚鑽往頂上打來。辛環是上三路,黃天化鎚是短兵器,招架上三路不好攩抵,把玉麒麟跳出圈子就走。──這玉麒麟乃是道德真君坐騎,足有風雲,速如飛電。──辛環不見機,趕來。被黃天化將攢心釘發出,正中肉翅。辛環在空中弔將下來。聞太師見辛環失利,忙催動殘兵,望東南敗走。黃天化連勝二陣,也不追趕,領兵回西岐報功去了。且言聞太師見後無襲兵,領人馬徐徐而行;又見折了余慶,辛環帶傷,太師十分不樂,一路上思前想後。人馬行至晚間,有一座高山在前,但見山景淒涼,太師坐下,不覺兜底上心,自己吟詩嗟歎。詩曰:
        「回首青山兩淚垂,三軍悽慘更堪悲。當時只道旋師返,今日方知敗
        卒疲。可恨天時難預料,堪嗟人事竟何之!眼前顛倒渾如夢,為國丹心總不移。」
      話說聞太師作罷詩,神思不寧。三軍造飯,辛環整理,次日回兵。將至二更,只聽得山頂上響聲大振,砲發如雷。聞太師出帳觀看,見山上是姜子牙同武王在馬上飲酒,左右諸將用手指曰:「山下聞太師敗兵在此。」太師聽說,性如烈火,上了墨麒麟,提鞭殺上山來。只見一聲雷響,一人也不見了。聞太師乃是神目,左右觀看,又不見影跡。太師咬牙深恨,立騎尋思。忽然山下一聲砲響,人馬勢如雲集,圍困山下,只叫「休走了聞太師!」太師大怒,催騎殺下山來;及自至山下,一軍一卒俱無。太師喘息不定,方欲算卜,又見山頂上大砲響,子牙與武王拍手大笑而言曰:「聞太師今日之敗,把數年英雄盡喪於此,有何面目再返朝歌!」聞太師厲聲大罵:「姬發匹夫,焉敢如此!」縱騎復殺上山來。將至半山凹裏,猛然飛起雷震子。好凶惡!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兩翅飛騰起怪風,髮紅臉靛勢如熊。終南秘授神仙術,輔佐姬周立大功。
      聞太師只顧山上,未防山凹裏飛起雷震子,一棍照聞太師打來。太師措手不及,叫聲「不好!」將身一閃,讓個空。不防那金棍正中墨麒麟後胯上,打得此獸竟為兩段。太師跌下地來,隨借土遁去了。辛環大呼曰:「雷震子不要走!吾來了!」肉翅飛起,來戰雷震子。不防楊戩暗祭起哮天犬,一口把辛環的腿咬住了。雷震子一棍,正打著辛環頂門,死於非命。──也往封神臺去了。雷震子獲功回西岐去了。且說聞太師失了坐騎,自思:「不好歸國。想吾三十萬人馬西征,大戰三年有餘,不料失機,止存敗殘人馬數千,致有片甲無存之誚。連吾坐騎俱死,門人、副將俱絕……」又見辛環已死,隻影單形。太師落下土遁,默坐沉吟;半晌,仰天歎曰:「天絕成湯!當今失政,致天心不順,民怨日生。臣空有赤膽忠心,無能回其萬一。此豈臣下征伐不用心之罪也!」太師坐到天明,復起身招集敗殘士卒,迤邐而行。又無糧草,士卒疲敝乏甚,俱有饑色。猛然見一村舍,有簇人家。太師沉吟,饑不可行,乃命士卒:「向前去借他一頓飯,你等充饑。」眾人向前觀看,果然好個所在。怎見得,有讚為證,讚曰:
        竹籬密密,茅屋重重。參天野樹迎門,曲水溪橋映戶。道傍楊柳綠依依,園內花開香馥馥。夕照西沉,處處山林喧鳥雀;晚煙出灶,條條道徑轉牛羊。正是那:食飽雞豚眠屋角,醉酣鄰叟唱歌來。
      話說軍士來至莊前,問:「裏面有人麼?」忽然走出一位老叟,見是些殘敗軍卒,忙問:「眾位至小莊有何公幹?」士卒曰:「吾等非是別人,乃是跟成湯聞太師老爺,因奉敕伐周,與姜尚交兵,失機而回;借你一飯充饑,後必有補。」那老人聽罷,忙道:「快請太師老爺來。」眾軍士回去,稟太師曰:「前有一老人,專請老爺。」太師只得緩步行至莊前。老人忙倒身下拜,口稱:「太師,小民有失迎迓,望乞恕罪。」太師亦以禮相答。老人忙躬身迎請太師裏面坐。太師進裏面坐下。老人急收拾飯,擺將出來。聞太師用了一餐,方收拾飯與眾士卒吃了。歇宿一宵。次日,太師辭老叟,問曰:「你們姓甚麼?昨日攪擾你家,久後好來謝你。」老人曰:「小民姓李,名吉。」聞太師吩咐左右記了。離了此間,同些士卒望青龍關大路而來,不覺迷蹤失徑。太師命軍士站住,觀看東、南、西、北。忽聽林中伐木之聲,見一樵人。太師忙令士卒,向前問那樵子。士卒向前問曰:「樵子,借問你一聲。」樵子棄斧在地,上前躬身,口稱:「列位有何事呼喚?」士卒曰:「我等是奉敕征西的;如今要往青龍關去。借問那條路近些?」樵子用手一指:「往西南上不過十五里,過白鶴墩,乃是青龍關大路。」士卒謝了樵子,來報與聞太師。太師命眾人往西行,迤望前而走。──不知道這樵子乃是楊戩變化的,指聞太師往絕龍嶺而來。
      且說聞太師行過有二十里,看看至絕龍嶺來。好險峻!但見:
        巍巍峻嶺,崒嵂峰巒。溪深澗陡,石梁橋天生險惡;壁峭崖懸,虎頭石長就雄威。奇松怪柏若龍蟠;碧落丹楓如翠蓋。雲迷霧障,山巔直透九重霄;瀑布奔流,潺湲一瀉千百里。真個是鴉雀難飛,漫道是人行避跡。煙嵐障目,採藥仙童怕險;荊榛塞野,打柴樵子難行。胡羊野馬似穿梭,狡兔山牛如布陣。正是:草迷四野有精靈,奇險驚人多惡獸。
      話說聞太師行至絕龍嶺,方欲進嶺,見山勢險峻,心下甚是疑惑。猛抬頭,見一道人穿水合道服,認的是終南山玉柱洞雲中子。聞太師慌忙上前問曰:「道兄在此何幹?」雲中子曰:「貧道奉燃燈命,在此候兄多時。此處是絕龍嶺,你逢絕地,何不歸降?」聞太師大笑曰:「雲中子,你把我聞仲當作稚子嬰兒。怎言吾逢絕地,以此欺吾。你我莫非五行之術,在道通知。你今如此戲我,看你有何法治我!」雲中子曰:「你敢到這個所在來?」太師就行。雲中子用手發雷,平地下長出八根通天神火柱,高有三丈餘,長圓有丈餘,按八卦方位:乾、坎、艮、震、巽、離、坤、兌。聞太師站立當中,大呼曰:「你有何術,用此柱困我?」雲中子發手雷鳴,將此柱震開,每一根柱內現出四十九條火龍,烈焰飛騰。聞太師大笑曰:「離地之精,人人會遁;火中之術,個個皆能。此術焉敢欺吾!」搯定避火訣,太師站於裏面。怎見得好火,有火讚為證,讚曰:
        此火非同凡體,三家會合成功。英雄獨占離地,渾同九轉旋風。煉成通中火柱,內藏數條神龍,口內噴煙吐焰,爪牙動處通紅。苦海煮乾到底,逢山燒得石空,遇木即成灰燼,逢金化作長虹。燧人初出定位,木裏生來無蹤。石中電火稀奇寶,三昧金光透九重。在天為日通明帝,在地生煙活編氓,在人五臟為心主,火內玄功大不同。饒君就是神仙體,遇我難逃眼下傾。
      話說聞太師搯定避火訣,站於中間,在火內大呼曰:「雲中子!你的道術也只如此!吾不久居,我去也!」往上一昇,駕遁光欲走。不知雲中子預將燃燈道人紫金缽盂磕住,渾如一蓋蓋定。聞太師那裏得知,往上一沖,把九霄烈焰冠撞落塵埃,青絲髮俱披下。太師大叫一聲,跌將下來。雲中子在外面發雷,四處有霹靂之聲,火勢凶猛。可憐成湯首相,為國捐軀!──一道靈魂往封神臺來,有清福神祇用百靈旛來引太師。──太師忠心不滅,一點真靈借風逕至朝歌,來見紂王,申訴其情。此時紂王正在鹿臺與妲己飲酒,不覺一陣昏沉,伏几而臥。忽見太師立於傍邊,諫曰:「老臣奉敕西征,屢戰失利,枉勞無功,今已絕於西土。願陛下勤修仁政,求賢輔國;毋肆荒淫,濁亂朝政,毋以祖宗社稷為不足重,人言不足信,天命不足畏,企反前愆,庶可挽回。老臣欲再訴深情,恐難進封神臺耳。臣去也!」逕往封神臺來。──柏鑑引進其魂,安於臺內。且說紂王猛然驚醒曰:「怪哉!異哉!」妲己曰:「陛下有何驚異?」紂王把夢中事說了一遍。妲己曰:「夢由心作。賤妾常聞陛下憂慮聞太師西征,故此有這個驚兆。料聞太師豈是失機之士。」紂王曰:「御妻之言是矣。」隨時就放下心懷。且說子牙收兵,眾門人都來報功。雲中子收了神火柱,與燃燈二人回山去。不表。
      再講申公豹知聞太師絕龍嶺身亡,深恨子牙;往五嶽三山,尋訪仙客伐西岐,為聞太師報讎。一日游至夾龍山飛龍洞,跨虎飛來,忽見山崖上一小童兒跳耍。申公豹下虎來看,此童兒卻是一個矮子:身不過四尺,面如土色。申公豹曰:「那童兒,你是那家的?」土行孫見一道人叫他,上前施禮曰:「老師那裏來?」申公豹曰:「我往海島來。」土行孫曰:「老師是截教,是闡教?」申公豹曰:「是闡教。」土行孫曰:「是吾師叔。」申公豹問曰:「你師是誰?你叫甚名字?」土行孫答曰:「我師父是懼留孫。弟子叫做土行孫。」申公豹又問曰:「你學藝多少年了?」土行孫答曰:「學藝百載。」申公豹搖頭曰:「我看你不能了道成仙,只好修個人間富貴。」土行孫問曰:「怎樣是人間富貴?」申公豹曰:「據我看,你只好披蟒腰玉,受享君王富貴。」土行孫曰:「怎得能夠?」申公豹曰:「你肯下山,我修書薦你,咫尺成功。」土行孫曰:「老師指我往那裡去?」申公豹曰:「薦你往三山關鄧九公處去,大事可成。」土行孫謝曰:「若得寸進,感恩非淺。」申公豹曰:「你胸中有何本事?」土行孫曰:「弟子善能地行千里。」申公豹曰:「你用個我瞧。」土行孫把身子一扭,即時不見。道人大喜。忽見土行孫往土裏鑽上來。公豹又曰:「你師父有綑仙繩,你要去帶下兩根去,也成的功。」土行孫曰:「吾知道了。」土行孫盜了師父懼留孫的綑仙繩、五壺丹藥,逕往三山關來。不知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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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9-9-29 17:55 |

    第五十三回 鄧九公奉敕西征

      詩曰:
        渭水滔滔日夜流,西岐征戰幾時休。漫言虎豹纔離穴,又見貔貅樹敵樓。修德每愁糜白
        骨,荒淫反自詠金甌。豈知天意多顛倒,取次干戈不斷頭。
      話說申公豹說反了土行孫下山,他又往各處去了。
      且說當日絕龍嶺逃回軍士進汜水關,報與韓榮,說知聞太師死於絕龍嶺,隨修表報進朝歌。有微子看報,忙進偏殿,見紂王行禮稱臣。王曰:「朕無旨,皇伯有何奏章?」微子把聞太師的事奏啟一遍,紂王大驚:「孤數日前,恍惚之中明明見聞太師在鹿臺奏朕,言在絕龍嶺失利;今日果然如此!」紂王著實傷感。王問左右文武曰:「太師新亡,點那一員官,定要把姜尚拿解朝歌,與太師報讎。」眾官共議未決;有上大夫金勝出班奏曰:「三山關總兵官鄧九公,前日大破南伯侯鄂順,屢建大功;若破西岐,非此人不克成功。」紂王傳旨:「速發自旄、黃鉞,得專征伐。差官即往,星夜不許停留。」使命官王貞,持詔往三山關來,一路上馬行如箭,心去如飛,秋光正好,和暖堪行。怎見得:
        千山水落蘆花碎,幾樹風揚紅葉醉。路途煙雨故人稀,黃菊芬菲山色麗,水寒荷破人憔悴。白蘋紅蓼滿江干,落霞孤鶩長空墜。依稀黯淡野雲飛,玄鳥去,賓鴻至,嘹嘹嚦嚦驚人寐。
      話說天使所過府、州、縣、司,不止一日。其日到了三山關,驛內安歇。次日,到鄧九公帥府前。鄧九公同諸將等焚香接旨,開讀。詔曰:
        「天子征伐,原為誅逆救民。大將專閫外之寄,正代天行拯溺之權。茲爾元戎鄧九公,累功三山關,嚴出入之防,邊烽無警;退鄂順之反叛,奏捷甚速;懋績大焉。今姬發不道,納亡招叛,大肆猖獗。朕累勤問罪之師,彼反抗軍而樹敵;致王師累辱,大損國威,深為不法,朕之惡心。特敕爾前去,用心料理,相機進勦;務擒首惡,解闕獻俘,以正國典。朕決不惜茅土,以酧有功。爾其欽哉,毋負朕托重至意。故茲爾詔。」
      鄧九公讀畢,待天使,等交代。王貞曰:「新總兵孔宣就到。」不一日,孔宣已到。鄧九公交代完畢,點將祭旗,次日起兵。忽報:「有一矮子來下書。」鄧九公令進帥府。見來人身不過四尺長,至滴水簷前行禮,將書呈上。鄧九公拆書,觀看來書,知申公豹所薦,乃是「土行孫效勞麾下」。鄧九公見土行孫人物不好:「欲待不留,恐申道友見怪;若要用他,不成規矩。……」沈吟良久:「……也罷,把他催糧應付三軍。」鄧九公曰:「土行孫,既申道兄薦你,吾不敢負命。後軍糧草缺少,用你為五軍督糧使。」命太鸞為正印先行;子鄧秀為副印先行;趙昇、孫焰紅為救應使;隨帶女孩兒鄧嬋玉,隨軍征伐。鄧元帥調人馬離了三山關,往西進發。一路上旗旛蕩蕩,殺氣騰騰。怎見得:
        三軍踴躍,將士熊羆。征雲并殺氣相浮,劍戟共旗旛耀日。人雄如猛虎,馬驟似飛龍。弓彎銀漢月,箭穿虎狼牙。袍鎧鮮明如繡簇,喊聲大振若山崩。鞭梢施號令,渾如開放三月桃花;馬擺閃鑾鈴,恍似搖錠九秋金菊。威風凜凜,人人咬碎口中牙;殺氣騰騰,個個睜園眉下眼。真如猛虎出山林,恰似大王離北闕。
      話說鄧九公人馬在路,也行有個月。一日來到西岐。哨探馬報入中軍:「啟元帥:前面乃西岐東門,請令定奪。」鄧九公傳令:「安營。」怎見得:
        營安八卦,旛列五方。左右擺攢簇簇軍兵;前後排密密層層將佐。拐子馬緊挨鹿角;連珠砲密護中軍。正是:刀鎗白映三冬雪,砲響聲高二月雷。
    鄧九公安了行營,放砲吶喊。
      且說西岐子牙自從破了聞太師,天下諸侯響應。忽探馬報入相府:三山關鄧九公人馬駐劄東門。」子牙聞報,謂諸將曰:「鄧九公其人如何?」黃飛虎在側,啟曰:「鄧九公,將才也。」子牙笑曰:「將才好破,左道難破。」且言鄧九公次日傳令:「那員戰將先往西岐見頭陣走遭?」帳下先行官太鸞應聲:「願往。」調本部人馬出營,排開陣勢,立馬橫刀,大呼搦戰。探事馬報入相府:「有將請戰。」子牙問左右:「誰見頭陣?」有南宮适領令,提刀上馬,吶喊搖旗,衝出城來;見對陣一將,面如活蟹,海下黃鬚,坐烏騅馬。怎見得,有讚為證:
        頂上金冠飛雙鳳,連環寶甲三鎖控。腰纏玉帶如團花,手執鋼刀寒光迸。錦囊暗帶七星鎚,鞍鞽又把龍泉縱。大將逢時命即傾,旗開拱手諸侯重。三山關內大先行,四海聞名心膽痛。
      話說南宮适大呼曰:「來者何人?」太鸞答曰:「吾乃三山關總兵鄧麾下,正印先行太鸞是也;今奉敕西征討賊。爾等不守臣節,招納叛亡,無故造反,恃強肆暴,壞朝廷之大臣,藐天朝之使命,殊為可恨。特命六師,勦除叛惡。爾等可下馬受縛,解往朝歌,盡成湯之大法,免生民之倒懸。如再執迷,悔之無及。」南宮适笑曰:「太鸞,你知聞大師、魔家四將、張桂芳等只落得焚身,斬首,片甲不歸。料爾等米粒之珠,吐光不大;蠅翅飛騰,去而不遠。速速早回,免遭屠戮。」太鸞大怒,催開紫驊騮,手中刀飛來直取。南宮适縱騎,合扇刀急架相還。兩馬相交,一場大戰。來往衝突,擂破花腔戰鼓,搖碎錦繡旗旛。來來往往,有三十回合。南宮适馬上逞英雄,展開刀勢,抖擻精神,倍加氣力。太鸞怒發,環眼雙睜,把合扇刀賣一個破錠,叫聲:「著!」一刀劈將下來。南宮适因小覷了太鸞,不曾在意,見一刀落將下來,南宮适著忙,叫聲「不好!」將身急閃過,那刀把護肩甲吞頭削去半邊,絨繩割斷了數肘,把南宮适諕得魂飛天外,大敗進城。太鸞趕殺周兵,得勝回營,見鄧九公,曰:「今逢南宮适大戰,被末將刀劈護肩甲吞頭,不能梟首,請令定奪。」鄧九公曰:「首功居上;雖不能斬南宮适之首,已挫周將之銳。」且說南宮适進城,至相府,回見子牙,且言失利,幾乎喪師辱命。子牙曰:「『勝敗軍家之常』,為將務要見機,進則可以成功,退則可以保守無虞,此乃為將之急務也。」次日鄧九公傳令,調五方隊伍,大壯軍威,砲聲如雷,三軍踴躍,喊殺振天,來至城下,請姜子牙答話。探子馬報入相府。子牙吩咐辛甲:「先調大隊人馬出城,吾親會鄧九公。」西岐連珠砲響,兩扇門開,一簇人馬踴出。鄧九公定睛觀看,只見兩杆大紅旗,飄飄而出,引一隊人馬,分為前隊;有穿紅周將壓住陣腳。怎見得人馬雄偉,有詩為證,詩曰:
        旗分離位列前鋒,朱雀迎頭百事凶。鐵騎橫排衝陣將,果然人馬似蛟龍。
    二聲號砲,又見兩杆青旗,飛揚而出,引一隊人馬,立於左隊;有穿青周將壓住陣腳。怎見得人馬鷹揚,有詩為證,詩曰:
        青龍旗展震宮旋,短劍長矛次第先。更有衝鋒窩裏砲,追風須用火攻前。
    三聲砲響,只見兩杆白旗,飄揚而出,引一隊人馬,立於右隊;有穿白周將壓住陣腳。怎見得人馬勇猛,有詩為証,詩曰:
        旗分兌位虎為頭,戈戟森森列敵樓。硬弩強弓遮戰士,中藏遁甲鬼神愁。
      鄧九公對諸將曰:「姜尚用兵,真個紀律嚴明,甚得形勢之分,果有將才。」再看時,又見兩杆皂旗,飛舞而出,引一隊人馬,立於後隊;有穿黑周將壓住陣腳。怎見得人馬齊整,有詩為証,詩曰:
        坎宮玄武黑旗旛,鞭鐧抓鎚襯鐵轈。左右救應為第一,鳴金擊鼓任頻敲。
      又見中央擺列杏黃旗在前,引著一大隊人馬,攢簇五方八卦旗旛,眾門人一對對排鴈翅而出;有二十四員戰將,俱是金盔、金甲、紅袍、畫戟,左右分十二騎;中間四不相上,端坐子牙,甚是氣概軒昂,兵威嚴肅。怎見得,有詩為証,詩曰:
        中央戊己號中軍,寶纛旗開五色雲。十二牙門排將士,元戎大帥此中分。
      話說鄧九公看子牙兵按五方而出,左右顧盻,進退舒徐,紀律嚴肅,井井有條,兵威甚整,真堂堂之陣,正正之旗,不覺點首嗟歎:「果然話不虛傳!無怪先來將士損兵折將,真勁敵也!」乃縱馬向前言曰:「姜子牙請了!」子牙欠身答曰:「鄧元帥,卑職少禮。」鄧九公曰:「姬發不道,大肆猖獗。你乃是崑崙山明士,為何不知人臣之禮,恃強叛國,大敗綱常,招亡結黨,法紀安在!及至天子震怒,興師問罪,尚敢逆天拒敵,爾必有大敗之愆;不守國規,自有戮身之苦。今天兵到日,急早下馬受縛,以免滿城生靈塗炭。如抗吾言,那時城破被擒,玉石碎焚,悔之晚矣。」子牙笑曰:「鄧將軍,你這篇言詞,真如痴人說夢。今天下歸周,人心效順,即數次主帥,俱兵亡將擄,片甲無回。今將軍將不過十員,兵不足二十萬,真如群羊鬥虎,以卵擊石,未有不敗者也。依吾愚見,不若速回兵馬,轉達天聽,言姬周並未有不臣之心,各安邊境,真是美事。若是執迷不悟,恐蹈聞太師之轍,那時噬臍何及!」鄧九公大怒,謂諸將曰:「似此賣麵編小人,敢觸犯天朝元宰,不殺此村夫,怎消此恨!」縱馬舞刀,飛來直取。子牙左有武成王黃飛虎催開五色神牛,大呼:「鄧九公不得無禮!」鄧九公見黃飛虎,大罵曰:「好反賊!敢來見吾!」二騎交加,刀鎗並舉。黃飛虎鎗法如龍;鄧九公刀法似虎。二將相交,一場大戰。怎見得,有讚為証:
        二將恃強無比賽,各守名利誇能會:一個赤銅刀舉盪人魂;一個銀蟒鎗飛驚鬼怪。一個衝營斬將勢無倫;一個捉虎擒龍誰敢對。生來一對惡凶神,大戰西岐爭世界。
      話說鄧九公戰住黃飛虎。左哨哪吒見黃飛虎戰鄧九公不下,忍不得登開風火輪,搖鎗助戰。成湯營中鄧九公長子鄧秀縱馬衝來;這壁廂黃天化催開玉麒麟截戰。太鸞舞刀衝來;武吉搖鎗抵住。趙昇使方天戟殺來;這裏太顛攩住。成湯營孫焰紅衝殺過來;有黃天祿接住。兩家混戰,好殺!只殺得天昏地暗,旭日無光,嗗㖨㖨戰鼓忙敲,咭叮噹兩家兵器。怎見得有賦為証,賦曰:
        二家混戰,士卒奔騰。衝開隊伍勢如龍,砍倒旗旛雄似虎。兵對兵,將對將,各分頭目使深機;鎗迎鎗,箭迎箭,兩下交逢乘不意。你往我來,遭著兵刃命隨傾;顧後瞻前,錯了心神身不保。只殺得征雲黯淡,兩家將佐眼難明;那裏知怪霧彌漫,報效兒郎尋隊伍。正是:英雄惡戰不尋常,棋逢敵手難分解。
      話說兩家大戰西岐城下。哪吒使開火尖鎗,助黃飛虎協戰鄧九公。九公原是戰將,抖擻神威,展開大刀,精神加倍。哪吒見鄧九公勇猛,暗取乾坤圈打來,正中九公左臂上,打了個帶斷皮開,幾乎墜馬。周兵哪吒得勝,吶了一聲喊,殺奔過來。太顛不防趙昇把口一張,噴出數尺火來,燒得焦頭爛額,險些兒落馬。兩家混戰一場,各自收兵。且說九公敗進大營,聲喚不止,痛疼難禁,晝夜不安。且言子牙進城,回至相府,見太顛帶傷,命去調養。不表。
      且言鄧九公在營,晝夜不安,有女嬋玉見父著傷,心下十分懊惱。次日,問過父安,稟:「爹爹且自調理,待女孩兒為父親報讎。」鄧九公曰:「吾兒須要仔細。」小姐隨點本部人馬,至城下請戰。子牙坐在銀安殿,正與眾將議事,忽報:「成湯營有一女將討戰。」子牙聽報,沉吟半晌。傍有武成王言曰:「丞相千場大戰未嘗憂懼;今聞一女將,為何沉吟不決?」子牙曰:「用兵有三忌:道人、頭陀、婦女。此三等人非是左道,定有邪術。彼仗邪術,恐將士不提防,誤被所傷,深為利害。」哪吒應聲出曰:「弟子願往。」子牙吩咐:「小心!」哪吒領命,上了風火輪,出得城來,果見一女將滾馬而至。怎見得,有讚為証,讚曰:
       紅羅包鳳髻,繡帶扣瀟湘。一瓣紅蕖挑寶鐙,更現得金蓮窄窄;兩灣翠黛拂秋波,越覺得玉溜沉沉。嬌姿嬝娜,慵拈針指好輪刀;玉手菁蔥,懶傍粧臺騎劣馬。桃臉通紅,羞答答通名問姓;玉粳微狠,嬌怯怯奪利爭名。漫道佳人多猛烈,只因父子出營來。有詩為証,詩曰:
        甲冑無雙貌出奇,嬌羞嬝娜更多姿。只因誤落凡塵裏,至使先行得結褵。
      哪吒大呼曰:「女將慢來!」鄧嬋玉問曰:「來將是誰?」哪吒答曰:「吾乃是姜丞相麾下哪吒是也。你乃五體不全婦女,焉敢陣前使勇!況你係深閨弱質,不守家教,露面拋頭,不識羞愧。料你總會兵機,也難逃吾之手;還不回營,另換有名上將出來。」嬋玉大怒:「你就是傷吾父親讎人,今日受吾一刀!」切齒面紅,縱馬使雙刀來取。哪吒火尖鎗急架相還。二將往來,戰未數合,鄧嬋玉想:「吾先下手為強。」把馬一撥,掩一刀就走:「吾不及你!」哪吒點頭歎曰:「果然是個女子,不耐大戰。」竟往下趕來。趕未及三五射之地,鄧嬋玉扭頸回頭,見哪吒趕來,掛下刀,取五光石掌在手中,回手一下,正中哪吒臉上。正是:
        發手五光出掌內,縱是仙凡也皺眉。
      話說鄧嬋玉回手一石,正打中哪吒面上,只打得傳粉臉青紫,鼻眼皆平,敗回相府。子牙看見哪吒面上著傷,乃問其故。哪吒曰:「弟子與女將鄧嬋玉戰未數合,那賤人就走;弟子趕去,要拿他成功;不防他回首一道光華,卻是一個石頭,正中臉上,打得如此狼狽。」子牙曰:「追趕必要小心。」傍有黃天化言曰:「為將之道:身臨戰場,務要眼觀四處,耳聽八方。難道你一塊石頭也不會招架,被他打傷;今恐土星打斷,就破了相,一生俱是不好。」把哪吒氣得怒沖牛斗,今日失機著傷,又被黃天化一場取笑。
      且說鄧嬋玉進營,見父親回話,說打傷哪吒一事。鄧九公聞言雖是觀喜,其如疼痛難禁。次日,嬋玉復來搦戰。探馬報入相府。子牙問:「誰去走一遭?」黃天化曰:「弟子願往。」子牙曰:「須要仔細。」天化領令,上了玉麒麟,出城列陣。鄧嬋玉馬走如飛,上前問曰:「來將何名?」黃天化曰:「吾乃開國武成王長男黃天化是也。你這賤人,可是昨日將石打傷吾道兄哪吒?是你麼?不要走!」舉鎚就打。女將雙刀劈面來迎。二人鎚刀交架,未及數合,撥馬就走。嬋玉高聲叫曰:「黃天化,你敢來趕我?。」天化在坐騎上思想:吾若不趕他,恐哪吒笑話我。」只得催開坐騎,往前趕來。鄧嬋玉聞腦後有聲,掛下雙刀,回手一石。黃天化急待閃時,已打在臉上,比哪吒分外打得狠,掩面遽回,進相府來回令。子牙見黃天化臉著重傷,仍問其故:「你如何不提防?」天化曰:「那賤人回馬就是一石,故此未及防備。」子牙曰:「且養傷痕。」哪吒在後,聽得黃天化失機,從後走出言曰:「為將要眼觀四處,耳聽八方。你連一女將如何也失手與他,被他打斷山根,一百年還是晦氣!」黃天化大怒曰:「你為何還我此言!我出於無心,你為何記其小忿!」哪吒亦怒:「你如何昨日辱我!」彼此爭論,被子牙一聲喝:「你兩個為國,何必如此!」二人各自負愧,退入後寨。不題。
      且說鄧嬋玉得勝回營,見父親,言:「打了黃天化,敗進城去了。」鄧九公雖見連日得勝,但臂膊疼痛,度日如年。次日,鄧嬋玉又來城下請戰。探馬報入相府曰:有嬋玉在城下搦戰。」子牙曰:「誰去走遭?」楊戩在傍,對龍鬚虎曰:「此女用石打人,師兄可往;吾當掠陣。」龍鬚虎曰:「弟子願往;榻戩壓陣。」子牙許之。二人出城。鄧嬋玉一見城裏跳出一個東西來,自不曾見的。怎見得,有詩為証:
        發石如飛實可誇,龍生一種產靈芽。運成雲水歸周主,煉出奇形助子牙。手似鷹隼足似虎,身如魚滑鬢如蝦。「封神榜」上無名姓,徒建奇功與帝家。
      話說鄧嬋玉見城內跳出個古怪東西來,諕得魂不附體,問曰:「來的甚麼東西?」龍鬚虎大怒:「好賤人!吾乃姜丞相門徒龍鬚虎便是。」嬋玉又問:「你來做甚麼?」龍鬚虎曰:「今奉吾師之命,特來擒你。」鄧嬋玉不知龍鬚虎發手有石,只見龍鬚虎把手一放,照著鄧嬋玉打來,有磨盤大小的石頭;兩隻手齊放,便如飛蝗一般,只打得遍地灰土迸起,甚如霹靂之聲。嬋玉馬上自思:「此石來得利害!若不仔細,便打了馬也是不好。」撥回馬就走。龍鬚虎趕來。嬋玉回頭一看,見龍鬚虎趕來,嬋玉回手一石打來。龍鬚虎見石光打來,把頭往下一躲,頸子長,彎將過來,正中頸子窩兒骨,把龍鬚虎打的扭著頸子跑。嬋玉復又一石,龍鬚虎獨足難立,打了一交。鄧嬋玉勒轉馬來,要取龍鬚虎首級。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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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Master]伴壇終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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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9-9-29 17:56 |

    第五十四回 土行孫立功顯耀

      詩曰:
        征西將士有奇才,縮地能令濁土開。劫寨偷營如掣電,飛書走檄若轟雷。貪趨相府幾亡命,恐失佳期被所媒。縭是君明天自愛,英謀奇略盡成灰。
      話說楊戩見鄧嬋玉回馬飛來要殺龍鬚虎。楊戩大呼曰:「少待傷吾師兄!」馬走如飛,搖鎗來刺。嬋玉只得架鎗。兩馬相交,未及數合,嬋玉便走。楊戩隨後趕來。嬋玉又發一石,正中楊戩,打得臉上火星迸出,往下愈趕得緊了。他不知楊戩有無限騰挪變化。嬋玉見馬勢趕得甚急,忙發一石,又中楊戩臉上;只當不知。嬋玉正是著忙,楊戩祭起哮天犬,把鄧嬋玉頸子上一口,連皮帶肉咬去了一塊。嬋玉負痛難忍,幾乎落馬,大敗進營,叫痛不止。鄧九公又見女兒著傷,心下十分不爽,納悶在帳,切齒深恨哪吒。且說楊戩救了龍鬚虎,回見子牙。子牙見龍鬚虎又著石傷,雖然楊戩哮天犬傷了鄧嬋玉,子牙心上也自不悅。
      當日鄧九公父子著傷,日夜煎熬。四將在營商議:「今主帥帶傷,不能取勝西岐,奈何?」正議論間,報:「有督糧官土行孫等令。」內帳傳出:「令來。」土行孫上帳,不見主帥,間其原故,太鸞備言其事。土行孫進帳來,見鄧九公問安。九公說:「被哪吒打傷肩臂,筋斷骨折,不能痊癒;今奉旨來征西岐,誰知如此!」土行孫曰:「主將之傷不難,末將有藥。」忙取葫蘆裏一粒金丹,用水研開,將鳥翎搽上,真如甘露沁心,立時止痛。土行孫又聽得帳後有婦女嬌怯悲慘之聲,土行孫問曰:「裏面是何人呻吟?」九公曰:「是吾女嬋玉,也被著傷。」土行孫又取出一粒金丹,如前取水研開,扶出小姐,用藥敷上,立時止痛,鄧九公大喜;至晚,帳內擺酒待土行孫,眾將共飲。土行孫請問鄧九公:「與姜子牙見了幾陣?」九公曰:「屢戰不能取勝。」土行孫笑曰:「當時主將肯用吾征時,如今平服西岐多時了。」九公暗想:「此人必定有些本事。他無有道術,申公豹決不薦他。也罷,不若把他改作正印先行。」彼時酒散。次早陞帳,九公謂太鸞曰:「將軍今把先行印讓土行孫掛了,使他早能成功,回師奏凱,共享皇家天祿,無使遷延日月,何如?」太鸞曰:「主帥將令,末將怎敢有違?況土行孫早能建功,豈不是美事。情願讓位。」忙將正印交代。土行孫當時掛印施威,領本部人馬,殺奔西岐城下,厲聲大呼曰:「只叫哪吒出來答話!」子牙正與諸將商議,忽報:「湯營有將搦戰,坐名要哪吒答話。」子牙命哪吒出城。哪吒登風火輪來至陣前,只管瞧,不見將官,只管望營裏看。──土行孫其身止高四尺有餘,哪吒不曾往下看。土行孫叫曰:「來者何人?」哪吒方往下一看,原來是個矮子,身不過四尺,拖一根賓鐵棍。哪吒問曰:「你是甚麼人,敢來大張聲勢?」土行孫曰:「吾乃鄧元帥麾下先行官土行孫是也。」哪吒曰:「你來作何事?」土行孫曰:「奉令特來擒你。」哪吒大笑不止,把鎗往下一戳,土行孫把棍往上迎來。哪吒登風火輪,使開鎗,展不開手。土行孫矮,只是前後跳,把哪吒殺出一身汗來。土行孫戰了一回,跳出圈子,大叫曰:「哪吒!你長我矮,你不好發手,我不好用功。你下輪來,見個輸贏。」哪吒想一想:「這矮匹夫自來取死。」哪吒從其言,忙下輪來,把鎗來挑。土行孫身子矮小,鑽將過去,把哪吒腿上打了一棍。哪吒急待轉身,土行孫又往後面,又把哪吒胯子上又打兩棍。哪吒急了,纔要用乾坤圈打他,不防土行孫祭起綑仙繩,一聲響,把哪吒平空拿了去,望轅門下一擲,把哪吒縛定,怎能得脫此厄,正是:
        飛龍洞裏仙繩妙,不怕蓮花變化身。
      話說土行孫得勝回營,見鄧九公回報:「生擒哪吒。」鄧九公令:「來。」只見軍卒把哪吒抬來,放在丹墀下。鄧九公問曰:「如何這等拿法?」土行孫曰:「各有秘傳。」鄧九公想一想,意欲斬首,但思:「奉詔征西,今獲大將,解往朝歌,使天子裁決,更尊天子之威,亦顯邊戍元戎之勇。」傳令:「把哪吒拘於後營。」令軍政司上土行孫首功。營中治酒慶功。
      且說報馬進相府,報說哪吒被擒一事。子牙驚問報馬:「如何擒去?」掠陣官啟曰:「只見一道金光,就平空的拿去了。」子牙沉吟:「又是甚麼異人來了?」心下鬱鬱不樂。次日,報:「土行孫請戰。」子牙曰:「何人會土行孫?」階下黃天化應聲而出:「願往。」子牙許之。天化上了玉麒麟,出城看土行孫,大喝曰:「你這縮頭畜生,焉敢傷吾道兄!」手中鎚分頂門打來。土行孫賓鐵棍左右來迎。鎚打棍,寒風凜凜;棍迸鎚:殺氣騰騰。戰未及數合,土行孫盜了懼留孫師父綑仙繩,在這裏亂拿人,不知好歹,又祭起綑仙繩,將黃天化拿了;如哪吒一樣,也拘在後營。哪吒一見黃天化也如此拿將進來,就把黃天化激得三尸神暴跳,大呼曰:「吾等不幸,又遭如此陷身!」哪吒曰:「師兄不必著急。命該絕地,急也無用;命若該生,且自寧耐。」話說子牙又聞得拿了黃天化,子牙大驚,心下不樂。相府兩邊亂騰騰的議論。不表。
      且言土行孫得了兩功,鄧元帥治酒慶賀,夜飲至二更,土行孫酒後狂談,自恃道術,誇張曰:「元帥若早用末將,子牙已擒,武王早縛,成功多時矣。」鄧九公見土行孫連勝兩陣,擒拿二將,故此深信其言。酒至三更,眾將各回寢帳。獨土行孫還吃酒。九公失言曰:「土將軍,你若早破西岐,吾將弱女贅你為婿。」土行孫聽得此言,滿心歡喜,一夜躊躕不睡。且言次日鄧九公令土行孫:「早早立功,旋師奏凱,朝賀天子,共享千鍾。」土行孫領命,排開陣勢,坐名要姜子牙答話。報馬報進相府來。子牙隨即出城,眾將在兩邊,見土行孫跳躍而來,大呼曰:「姜子牙,你乃崑崙之高士,吾特來擒你,可早早下馬受縛,無得使我費手。」眾將官那裏把他放在眼裏,齊聲大笑。子牙曰:「觀你形貌,不入衣冠之內,你有何能,敢來擒吾?」土行孫不由分說,將鐵棍劈面打來。子牙用劍架隔,只是撈不著他。如此往來,未及三五合,土行孫祭起綑仙繩,子牙怎逃此厄,綑下騎來。土行孫士卒來拿,這邊將官甚多,齊奮勇衝出,一聲喊,把子牙搶進城去了。惟有楊戩在後面,看見金光一道,其光正而不邪,嘆曰:「又有些古怪!」且說眾將搶了子牙進相府,來解此繩解不開,用刀割此繩,且陷在肉裏,愈弄愈緊。子牙曰:「不可用刀割。」早已驚動武王,親自進相府來看,問相父安;看見子牙這等光景,武王垂淚言曰:「孤不知得有何罪,天子屢年征伐,竟無寧宇,民受倒懸,軍遭殺戮,將逢陷穽,如之奈何!相父今又如此受苦,使孤日夜惶悚不安!」楊戩在傍,仔細看這繩子,卻似綑仙繩,自己沈吟:「必是此寶。」正慮之間,忽報:「有一道童要見丞相。」子牙道:「請進來。」原來是白鶴童子,至殿前見子牙,口稱:「師叔,老爺法牒,送符印將此繩解去。」童兒把符印在繩頭上,用手一指,那繩即時落將下來。子牙忙頓首崑崙,拜謝老師慈憫。白鶴童子回宮。不表。且說楊戩對子牙曰:「此繩是綑仙繩。」子牙曰:「豈有此理!難道懼留孫反來害我,決無此說!」正疑惑之間。次日,土行孫又來請戰。楊戩應聲而出:「弟子願往。」子牙吩咐:「小心!」楊戩領令上馬,提鎗出得城來。土行孫曰:「你是何人?」楊戩道:「你將何術綑吾師叔?不要走!」搖鎗來取。土行孫發棍來迎。鎗棍交加。楊戩先自留心看他端的。未及五七合,土行孫祭綑仙繩來拿楊戩,只見光華燦爛,楊戩已被拿了。土行孫令士卒抬著楊戩,纔到轅門,一聲響,抬塌了,弔在地下,及至看時,乃是一塊石頭。眾人大驚。土行孫親自觀見,心甚驚疑。正
      沉吟不語,只見楊戩大呼曰:「好匹夫!焉敢以此術惑吾!」搖鎗來取。土行孫只得復身迎戰。兩家殺得長短不一。楊戩急把哮天犬祭在空中。土行孫看見,將身子一扭,即時不見。楊戩觀看,便駭然大驚曰:「成湯營裏若有此人,西岐必不能取勝。」凝思半晌,面有憂色。回進相府,來見子牙。看見楊戩這等面色,問其故。楊戩曰:「西岐又添一患。土行孫善有地行之術,奈何!這到不可不防。這事是件沒有遮攔的。若是他暗進城來,怎能準備!」子牙曰:「有這樣事!」楊戩曰:「他前日拿師叔,據弟子看,定是綑仙繩。今日弟子被他綑著,我留心著意,仔細定睛,還是綑仙繩,分毫不差。待弟子往夾龍山飛龍洞去探問一番,何如?」子牙曰:「此慮甚遠,且防他目下進城。」楊戩亦不敢再說。
      且說土行孫回營來見鄧九公,問曰:「今日勝了何人?」土行孫把擒楊戩之事說了一遍。九公曰:「但願早破西岐,旋師奏凱,不負將軍得此大功也。」土行孫暗想:「不然今夜進城,殺了武王,誅了姜尚,眼下成功,早成姻眷,多少是好!」土行孫上帳言曰:「元帥不必憂心,末將今夜進西岐,殺了武王、姜尚,找二人首級回來,進朝報功;西岐無首,自然瓦解。」九公曰:「怎得入城?」土行孫曰:「昔日吾師傳我有地行之術,可行千里。如進城,有何難事?」鄧九公大喜,治酒與土將軍賀功,晚間進西岐,行刺武王、子牙。不表。
      且言子牙在府,慮土行孫之事;忽然一陣怪風刮來,甚是利害。怎見得,有讚為證:
        淅淅蕭蕭,飄飄蕩蕩。淅淅蕭蕭飛落葉,飄飄蕩蕩捲浮雲。松柏遭摧折,波濤盡攪渾。山鳥難棲,海魚顛倒。東西舖閣,難保門窗脫落;前後屋舍,怎分戶牖傾欹。真是:無蹤無影驚人膽,助怪藏妖出洞門。
      子牙在銀安殿上,見大風一陣,刮得來,響一聲,把寶纛旛一折兩段。子牙大驚;忙取香案,焚香爐內,將八卦搜求吉凶。子牙鋪下金錢,便知就裏,大驚拍案曰:「不好!」命左右:「忙傳請武王駕至相府!」眾門人慌問其故。子牙曰:「楊戩之言大是有理!方纔風過甚凶,主土行孫今晚進城行刺。」命:「府前大門懸三面鏡子,大殿上懸五面鏡子,今晚眾將不要散去,俱在府內嚴備看守,須弓上弦,刀出鞘,以備不虞。」少時,諸將披執上殿。只見門官報入:「武王駕至。」子牙忙率眾將接駕至殿內,行禮畢。武王曰:「相父請孤,有何見諭?」子牙曰:「老臣今日訓練眾將六韜,特請大王筵宴。」武王大喜:「難得相父如此勤勞,孤不勝感激。只願兵戈寧息,與相父共享安康也。」子牙忙令左右安排筵宴,侍武王飲宴;只是談笑軍國重務,不敢說土行孫行刺一節。且說鄧九公飲酒至晚,時至初更。土行孫辭鄧九公、眾將,打點進西岐城。鄧九公與眾將立起,看土行孫把身子一扭,杳然無跡無蹤。鄧九公撫掌大笑曰:「天子洪福,又有這等高人輔國,何愁禍亂不平!」且說土行孫進了西岐,到處找尋。來至子牙相府,只見眾將弓上弦,刀出鞘,侍立兩傍。土行孫在下面立等,不得其便,只得伺候。且說楊戩上殿來,對子牙悄悄道了幾句;子牙許之。子牙先把武王安在密室,著四將保駕。子牙自坐殿上,運用元神,保護自己。不提。且言土行孫在下面久等,不能下手,心中焦躁起來,自思:「也罷!我且往宮裏殺了武王,再來殺姜子牙不遲。」土行孫離了相府,來尋皇城,未走數步,忽然一派笙簧之音,猛抬頭看時,已是宮內。只見武王同嬪妃奏樂飲宴。土行孫見了大喜。正所謂: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話說土行孫喜不自勝,輕輕襯在底下等候。只見武王曰:「且止音樂。況今兵臨城下,軍民離亂,收了筵席,且回宮安寢。」兩邊宮人隨駕入宮。武王命眾宮人各散,自同宮妃解衣安寢;不一時,已有鼻息之聲。土行孫把身子鑽將上來,此時紅燈未滅,舉室通明。行孫提刀在手,上了龍床,揭起帳幔,搭上金鉤,──武王合眼朦朧,酣然熟睡──土行孫只一刀,把武王割下頭來,往床下一擲。只見宮妃尚閉目,齁睡不醒。土行孫看見妃子臉似桃花,異香撲鼻,不覺動了慾心,乃大喝一聲:「你是何人,兀自熟睡?」那女子醒來,驚問曰:「汝是何人,夤夜至此?」土行孫曰:「吾非別人,乃成湯營中先行官土行孫是也。武王已被吾所殺。爾欲生乎,欲死乎?」宮妃曰:「我乃女流,害之無益,可憐赦妾一命,其恩非淺。若不棄賤妾貌醜,收為婢妾,得侍將軍左右,銘德五內,不敢有忘。」土行孫原是一位神祇,怎忘愛慾,心中大喜:「也罷,若是你心中情願,與我暫效魚水之歡,我便赦你。」女子聽說,滿面堆下笑來,百般應喏。土行孫不覺情逸,隨解衣上床,往被裏一鑽,神魂飄蕩,用手正欲抱摟女子,只見那女人雙手反把土行孫摟住一束,土行孫氣兒也歎不過來,叫道:「美人,略鬆著些!」那女子大喝一聲:「好匹夫!你把吾當誰!」叫左右:「拿住了土行孫!」三軍吶喊,鑼鼓齊鳴。土行孫及至看時,原來是楊戩。土行孫赤條條的,不能展掙,已被楊戩擒住。──此是楊戩智擒土行孫。──楊戩將土行孫夾著走,不放他沿著地,若是沿著地,他就走了。土行孫自己不好看相,只是閉著眼。且說子牙在銀安殿,只聞金鼓大作,殺聲振地,問左右:「那裏殺聲?」只見門官報進相府:「啟丞相:楊戩智擒了土行孫。」子牙大喜。楊戩夾著土行孫在府前聽令。子牙傳令:「進來。」楊戩把土行孫赤條條的夾到簷前來。子牙一見,便問楊戩曰:「拿將成功,這是如何光景?」楊戩夾著土行孫答曰:「這人善能地行之術,若放了他,沿了地就走了。」子牙傳令:「拿出去斬了!」楊戩領令,方出府;子牙批行刑箭出。楊戩方轉換手來用刀,土行孫往下一掙,楊戩急搶時,土行孫沿土去了。楊戩面面相覷,來回子牙曰:「弟子只因換手斬他,被他掙脫,沿土去了。」子牙聽說,默然不語。此時丞相府吵嚷一夜。不表。且說土行孫得生,回至內營,悄悄的換了衣裳,來至營門聽令。鄧九公傳令:「令來。」土行孫至帳前。鄧九公問曰:「將軍昨晚至西岐,功業如何?」土行孫曰:「子牙防守嚴緊,分毫不能下手,故此守至天明空回。」
      鄧九公不知所以原故,也自罷了。且說楊戩上殿,來見子牙曰:「弟子往仙山洞府,訪問土行孫是如何出處,將綑仙繩問個下落。」子牙曰:「你此去,又恐土行孫行刺;你不可遲誤,事機要緊!」楊戩曰:「弟子知道。」楊戩領令,離了西岐,往夾龍山來。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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