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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川天音的否定公式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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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發表於 2011-6-30 22:27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趁著與領域休戰的短暫時刻,長月學園裡正準備著校慶,漸入佳境。瑛子對天音宣告「慶功宴上要向雪道告白」。天音的心情雖然複雜,但還是決定要支持瑛子。正好此時天音接到在世界各地發現了虛構式碎片的報告,她瞭解到,自己在這裡停留的時間已經不長。但在慶功宴時,禦堂姊妹策動攻擊,將整個長月學園捲入,雪道等人也被捲入戰鬥之中。願望的化身‧伊皮米修斯的意圖到底為何?然後,雪道跟天音身上所擁有的「永遠」與「終焉」,這代表世界上所有根源之『式』,將會把兩人引導向意想不到的命運——
    葉村哲
    生在廣島縣,長在廣島縣,現在也住在廣島縣。
    不過我不喜歡吃廣島風的什錦燒,也沒有去過廣島市民球場和原爆圓頂。
    這樣一寫出來,感覺我就像個宅在家裡的宅男一樣。不過我的興趣之一是散步,剩下的興趣是看書和睡午覺。
    ほんたにかなえ
    隶属于SAGA PLANETS的原稿画家、插画家。代表作为『Coming X Humming!!』。
    兴趣是听卡通歌和打电动。
    一直过得很懒散~~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1-6-30 22:28 | 顯示全部樓層
    序章 銀天使睜開眼睛

      新學期,夏天已經接近尾聲,天氣變得挺舒服的,某個週末在在長月學園裡。
      「就這樣,校慶的時候決定舉辦角色扮演吃茶店唷。雖然各種角色都會準備,不過主要還是女僕唷,這也是我決定的。」
      早上的導師時間一開始,導師工藤老師就一如往常地穿著整齊的女性套裝,以完全不搭軋的沒力表情說道。
      的確,月底就校慶了,也差不多該決定班上要舉行什麼活動……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太強了,居然沒問任何一個學生的意見就擅自決定。」
      坐在教室後方的雪道,喃喃地說出了全班的心聲。
      但讓全班傻住,靜成一片的工藤老師卻絲毫不在意。
      「好了……首先是天川。」
      她以一如往常無力的視線看向天音,嘴裡咬著沒點火的香煙。
      「啊,是……叫我嗎?」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天音,有點困惑地歪著頭。像尾巴般的長髮,微微搖晃著。
      「當天接待客人主要就交給你囉。還有,校慶之前要先找幾個人烤一些餅乾儲存,你就負責統籌一切吧。」
      工藤老師很輕鬆地就把工作交到了天音頭上,瞬間,她那金色的眼睛開始遊移。
      那眼神,正是在想要找什麼理由拒絕才好。
      「嗯,烤餅乾之類的小事,對你來說應該是輕而易舉的吧。因為,就連我也會作啊。」
      老師的說法,讓天音根本沒辦法拒絕。其他的同學們,也對天音投向充滿期待的視線。應該是因為,沒有人認為天音會拒絕吧。
      差不多就是這樣,在學校裡的天音,不但品行端正,並且才色兼備,是個完美的女學生……大家都是這麼想的。其實她根本就很遜,料理手藝講好聽的是外行人,老實說的話根本就是糟到不行。
      天音像是要確認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一般,環顧了教室四周,隨即又看向工藤老師。
      她的臉上露出完美的裝高雅微笑。
      「雖然我不太擅長作菜,但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話,我非常樂意幫忙。」
      這實在是太謙虛了——知道天音真面目的雪道,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只要知道天音的廚藝如何,恐怕你連泡面也不會想要叫她沖。
      「……這絕對,是光看外表選的喵。」
      坐在雪道旁邊的白子,戴著一如往常的貓耳朵帽,真正的耳朵藏在帽子下動啊動的,喃喃說道。
      「嗯嗯……大概是吧,不,一定是這樣子的。」
      雪道也小聲地回應,兩人不自覺地互看了一眼。
      白子那虹膜異色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露出安慰雪道的眼神,覺得有點尷尬的雪道別過頭去。
      「要我賭也行啊喵,天音喵一定會哭著來求雪道喵的喵。」
      「那真是超討厭的,不過最起碼我無法否定。」
      那畫面鮮明地在雪道腦海裡浮現,就像是藍光光碟一樣。
      「那,接下來……長月,你也……」
      工藤老師可能是打算以這樣的氣勢,在眾人沒有異議的情況下繼續進攻下去,因此她把視線投向瑛子。
      「老師。」
      瑛子很有禮貌地站起身,打斷了老師的話。她那黑色的長髮在腦後晃啊晃的,淡淡地飄散著一股夏日花朵的香味。
      「非常抱歉,我受學生會及戲劇社所托,所以時間上不太方便參加班上的活動。」
      瑛子很慎重,但很果斷地拒絕。工藤老師咬著煙草的嘴巴微微一歪,小聲地念道。
      「我瞭解你的狀況,但能不能——」
      「呃呃,老師,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像是要庇護瑛子似地,雪道舉手發問。
      「嗯,怎麼啦,葦原。你對角色扮演吃茶店有什麼不滿嗎?」
      一如往常懶洋洋的表情,工藤老師覺得很無趣似地開口。
      「啊?嗯,呃呃,就是那個呢。」
      雪道在喉嚨深處呻吟著,硬是擠出了一句話。
      「準備衣服不是很麻煩嗎?要租的話也要花錢,要做也很花時間耶。」
      被這麼一說,工藤老師咬著沒有點火的香煙的嘴巴,嘴角微微揚起,露出有點微妙的豔麗笑容。
      「放心吧,我已經準備好了。」
      「等一下,你準備得也太快了吧!」
      「我很難得地衝勁十足呢。」
      「為什麼這時候你就衝勁十足呢,老師!」
      「當然是因為我想要這麼做啊!」
      「話說回來,為什麼會想到要舉行角色扮演吃茶店這種東西啊?」
      「因為我想要看到現役高中生角色扮演啊。」
      「這不是一個身為老師應該要講的話吧啊啊啊啊啊!你是喜歡性騷擾的中年大叔嗎啊啊啊啊啊啊?」
      雪道不禁對老師全力吐槽。
      啪!
      突然,工藤老師握緊拳頭往講桌上一敲。
      「沒辦法啊,當然會想看嘛啊啊啊啊啊啊!」
      像是被雪道感染一樣,工藤老師也大叫。
      「天川跟淺闇,還有不怎麼引人注意的長月,這個班上整體來說水準很高的美少女很多耶,所以當然會想看啊!」
      雪道被工藤老師的氣勢震攝住,閉上了嘴巴。
      然後,啪啪啪地掌聲響起。
      一開始三三兩兩,最後掌聲已經大到連教室外都聽得到了。
      「老師!我要一輩子跟著老師!」
      「老師靈魂的怒吼,強烈地傳到了我們的心裡!」
      「老實說,一直以來我們都看輕了老師!老師才是老師中的老師啊!」
      「我重新迷上了老師!」
      「應該是說,早就迷上了老師啊!」
      男生們不知道為什麼,一副很感動的表情,站起來看著工藤老師,對她投以熱情的掌聲。
      「……你們。」
      工藤老師露出前所未見的柔和笑容,擦拭著眼角。
      「我能夠擁有你們這樣的好學生,真是太幸福了。」
      「老師!」
      超感動的男生們,眼睛發亮地站在自己的位子上。
      「……我實在是不懂,是我不對嗎?是我錯嗎?」
      明明就是早上的導師時間,但雪道卻覺得在眾人一片朝著夕陽跑去的氣氛之中,只有自己被留了下來,他不解地抱著頭。
      女生們向雪道投以充滿同情的視線。
      天音金色眼睛的眼神充滿憐憫,瑛子黑色眼睛的眼神充滿安慰,而雪道身旁的白子則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雪道喵應該是沒錯的啦喵。」
      「謝謝。」
      雪道一早就露出疲累的表情,無力地回答。

      同一時間,她們人在距離長月學園隔海遙遠國度的沙漠。
      一個穿著白衣,將亂翹的頭髮隨意綁著的女人,戴著樸素的眼鏡,從白衣下牛仔褲裡露出的腳上,有蛇的刺青。
      她的名字是禦堂葉流,別名「天才級天災」。
      另一個站在她身後,宛如影子般的女生,是她的妹妹『鋏姬』禦堂瑞佳。
      像是幽靈般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她,穿著祖母綠的改造女僕服,靜靜地站在姐姐葉流的半步之後。
      沒有表情的她,拿著一把大大的陽傘,在耀眼的沙漠日照下,保護著自己跟姐姐。
      為什麼這兩個人會在這呢?她們的眼前,有一座跟沙漠一點都不搭的銀天使像。
      巨大的天使像約有高樓大廈般那麼高聳,漂亮的五官,宛如沉睡般地閉著眼睛。
      「……真是的。任何時候來沙漠,都是熱到不行呢。」
      陽傘下,葉流歎了一口氣,擦著額頭上的汗。
      「也稍微站在要來這種地方的我們立場想想嘛。」
      葉流抬頭看著天使像。
      「對吧,原出演算裝置『銀天使』,不,是三賢狂次席『銀天使』阿爾巴特=阿爾巴特。」
      像是回應葉流的呼喚,銀色天使像睜開了眼睛。
      「好久不見了,葉流、瑞佳。」
      仿佛音樂盒的聲音響起。
      葉流露出毒蛇般的笑容,彈了一下手指。
      「戰鬥的時間到了,阿爾巴特。為了禦堂葉流的願望——禦堂葉流要使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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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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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1-6-30 22:2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愛慕與她的決心

      決定天音要做餅乾的那天中午,一如往常,雪道四人在學生會的辦公室裡圍著桌子吃飯——除了瑛子之外,其他人都是吃雪道做的便當——這時。
      「所以啦,雪道,請多指教。」
      天音慢慢地宣告。
      「……我大概知道了,再跟你確認一次。你是要我代替你做餅乾對嗎?」
      坐在天音對面的雪道,用手上筷子的前端按著太陽穴,歎了一口氣說道。
      同桌的瑛子跟白子,也都停下了筷子,看著一副很了不起,挺起平胸宣告的天音。兩人的視線都有點冷。
      「明明做不到還要答應……天音喵,你是不是很笨啊喵?」
      「唔唔……沒辦法嘛。現場就是一副『理所當然我會做』的氣氛啊。」
      「這次我也覺得實在是太大意了。」
      「不要這麼說嘛,瑛子。其實我超沮喪的耶。」
      「你這個遜爆的女生。」
      「居然說我是遜爆的女生……完了,我這次真的沒辦法反駁耶,對不起唷,雪道。」
      天音一副超丟臉的表情垂著頭。
      雪道的良心不免感到些許疼痛。
      「真是拿你沒轍耶,我會幫你的啦。」
      雪道受不了地說道。瑛子跟白子不知為何都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笨蛋。」
      「雪道喵還得再稍微學一下呢喵。」
      「啊?」
      他不解地歪著頭。
      天音慢慢抬起頭,雪道馬上知道瑛子跟白子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我就喜歡雪道這種好說話的個性。」
      嘿嘿嘿,天音露出笑臉貓一般的笑容。
      「我快要因為天川而對女性產生不信任感了啦,可惡!」
      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了,被天音所騙的雪道自暴自棄地大叫。
      「既然如此,那我就要認真面對了,特訓!我要特訓天川,讓她可以像個一般人一樣烤出餅乾!」
      「啊?好麻煩唷!」
      「你也稍微有點幹勁好不好!」
      「有什麼關係,你只要事先烤好大量的餅乾,然後當作是我烤的帶去學校就好啦!」
      「這我絕對不要!」
      「什麼嘛!不必那麼用力地拒絕吧!?」
      「聽好囉,我雖然不想承認,不過你一般來說,不,是在學校裡超有人氣的。」
      「是啊,不是我要說,我還真有人氣呢!」
      一瞬間宛如驕傲的天狗一樣,天音搖晃著雙馬尾,挺起平胸說道。雪道無視於她的反應繼續說:
      「想像一下那些你的粉絲吃著我所做的餅乾,卻以為是你做的,這不是很悲哀嗎?」
      被這麼一說,在場的所有人同時想像著那畫面。
      「……悲慘。」瑛子靜靜地搖搖頭。
      「……悲哀啊喵。」白子的虹膜異色眼眸流露出無比的憐憫。
      「……我不禁想要道歉耶……」天音低垂著金色的眼睛。
      「對吧,很悲哀吧?」
      「嗯……該怎麼說呢,真的是讓人覺得很抱歉我被生下來了的感覺耶!」
      天音低垂著眼睛,輕輕地搖搖頭,雙馬尾的長髮也跟著搖晃。
      「好,雪道!」
      金色的眼睛燃起熊熊火焰,天音慢慢站起身。
      「我會努力的!」
      「喔喔,說不定這是天川第一次這麼有衝勁呢!」
      被天音的氣勢一帶,雪道也站起身。
      「嗯,難得這麼有衝勁!今天放學後就馬上來做吧!」
      「好!今天放學後就交給我了!」
      突然,雪道想起了瑛子,他看向她。
      瑛子早就停下了手邊的動作,黑色眼睛直盯著雪道瞧。
      「瑛子也要一起來嗎?」
      瑛子搖搖頭,黑髮搖晃著。
      「我要去幫忙戲劇社排練話劇。」
      「是喔,真可惜。」
      「……葦原,加油。我也知道天音的廚藝有多糟。」
      「……我會努力的。」
      「練習結束之後,我可以去看一下嗎?」
      瑛子一問,雪道露出有點微妙的笑容。
      「當然囉,運氣好的話,還可以請你嘗嘗天川親手做的美味餅乾呢!」
      「我會不抱著任何期待的。」
      「喂,這樣說不會對我太過分嗎?真的不會超過分的嗎?」
      不管天音說什麼,雪道又再度裝作沒聽到。
      「白子呢?」
      白子的貓耳帽動啊動的,只有她一個人自顧自地在吃便當。
      「不去了喵,我有點事情喵。」
      白子的嘴巴大口大口地咀嚼,但還是很清楚明瞭地回答。
      雪道皺著眉,往白子臉頰上一伸手。
      「全部吞下去之後再講話啦,這樣很沒禮貌耶。你看,臉上黏到飯粒囉!」
      「嗯喵?」
      他拿下黏在白子臉上的米粒,然後直接吃掉。
      瞬間,白子的臉紅得像是剛煮熟的章魚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太過動搖,她那虹膜異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貓耳帽上的耳朵也激烈地搖晃著。
      「唔,唔喵……」
      「……你還真的是。」
      「………………」
      不知道為什麼,連天音跟瑛子也都害羞地紅著臉頰。
      「嗯?我做了什麼嗎?」
      罪魁禍首的雪道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不解地歪著頭。
      「嗯嗯,算了、算了,沒什麼。」
      「白費力氣。」
      天音沒轍地說道。瑛子也嘟噥了一聲。
      「唔唔?」
      雪道又再度不解地歪著頭,他沒有再多想什麼……應該是說,他心裡在想的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天川做料理啊……」
      他以宛如哲學家的表情看向自己的便當,用筷子夾起煎蛋。
      天音跟料理——實在是不由得讓人覺得,這是最糟的組合了。
      結果,雪道就這樣心神不寧地度過了下午的課。
      白子說有事,放學時的導師時間一結束,馬上就消失了。送定了要去參加話劇練習的瑛子,雪道跟天音分別離開了學校。
      走下沿著街道的長坡,雪道在超市的門口等天音,而不是平常去的商店街。
      此時正好是準備晚餐的時間,帶著小孩的主婦、像是大學生的男女同伴接連地經過雪道身邊進去了超市。可能因為是週末的關係,令人意外地,人還挺多的。
      天空淡淡地染上了夕陽的顏色,雪道抬頭看著天空,背靠在入口的玻璃牆壁上,等了一會兒,熟悉的雙馬尾女生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之中。
      「喔,你來啦!」
      輕喘著氣,短裙裙襬搖曳,長長的雙馬尾就像是尾巴一樣跳躍著,天音小跑步地出現。
      「久等了,雪道。」
      「沒什麼,我沒有等很久。」
      雪道輕揮著手,迎接出現的天音。
      「是嗎?那我們趕快走吧。」
      不知道為什麼,天音一副忍不住哼著歌曲的樣子,心情好像很好。她抓住了雪道的手,雙馬尾跟裙襬一起飛揚,兩人一起走進了超市里。
      「我知道我知道,不要拉我啦。你還挺興奮的嘛!」
      「嗯,不知道為什麼耶?」
      天音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的樣子,金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頭微微地歪著。
      雪道的視線追著天音搖晃的雙馬尾看,輕輕地聳了聳肩。
      「算了,這不重要,走吧。」
      天音還是一樣很興奮地拉著雪道的手,另一隻手拿起籃子走進賣場。
      兩個人牽著手,雪道很自然地把天音手上的籃子接過來。
      「那,買了做餅乾的材料之後就回去吧!」
      「……雪道你啊。」
      「嗯?我怎麼啦?」
      站在身旁的天音,金色眼睛直盯著雪道看。
      可能是因為牽著手的關係,兩個人的距離近得很微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空氣中飄著一股像是香甜牛奶,屬於天音的味道。
      因為天音沒有開口,因此雪道覺得很不可思議地看著天音的臉。
      她發著愣,仿佛看著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而出神。
      「天川?喂,天川?你怎麼啦?」
      「啥?啊,呃呃,嗯,沒什麼,沒什麼啦~」
      天音回過神來,用力地搖搖頭。雙馬尾也一起搖來搖去,拍打著雪道的身體。
      「沒什麼嗎……你從剛剛就有點奇怪耶,臉也很紅,是感冒嗎?」
      碰,雪道將自己的額頭貼上天音的額頭。
      因為雙手都有東西,所以只有這個方法。
      天音的臉已經比蘋果還紅,金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整個人完全僵住了。
      超市特有的聲音,廣播今日特賣品的聲音,走過身旁的客人及購物車。
      天音有將近十秒鐘的時間,就像是冷凍的蘋果一樣僵直著。
      「看起來好像沒發燒耶。」
      「啊唔……啊唔,啊唔…………沒、沒什麼。」
      很明顯地一定有什麼,但擋在路中間拖拖拉拉的也很礙事。
      沒辦法,雪道只好牽著怪怪的天音往前走。
      走在他半步之後的天音保持沉默,讓雪道覺得怪怪的。
      為了掩蓋過這怪怪的感覺,雪道開口說:
      「話說回來,好久沒跟你單獨在一起了呢!」
      「……是、嗎?」
      看著雪道的背部,天音小聲地說道。
      兩人單獨在一起。
      這句話,在天音的心裡掀起了很大的漣漪。
      突然,她的心臟噗通噗通眺得很快。
      雪道自己一個人好像還在說些什麼,但天音因為心跳聲太吵而聽不到。
      就這樣牽著手,慢慢地逛著,天音突然想起剛剛雪道說她很興奮。
      雖然她沒有自覺,不過也許自己真的很興奮也不一定。
      平常總是還有瑛子跟白子在,兩個人真的很久沒有單獨在一起了。
      突然,天音思考起為什麼只要兩個人單獨在一起,自己就會如此興奮——
      「天川。」
      雪道的聲音打斷了天音的思考。
      天音回過神來,雪道在乳製品區停下了腳步看著她。
      冷藏櫃散出了冷氣,但天音的臉上還熱熱的。
      「可以幫我拿一下奶油嗎?就是那個無鹽奶油。」
      「啊?奶、奶油?啊,嗯,我知道了。那種東西你不會自己拿啊?」
      天音的大腦一片混亂,回答雪道的話也支離破碎的。
      「呃呃,你要我自己拿我也沒辦法啊!」
      雪道瞄了自己手上的籃子一眼。
      然後,他又輕舉起另一隻手,那只手上牽著天音。
      「我兩隻手都沒空啊!」
      「啊哈哈,是、是喔!嗯,說得也是耶!」
      天音感覺到牽著雪道的手好熱好熱,乾笑地說道。
      「——對了,你到底要牽人家的手到什麼時候啊!」
      天音勉強自己恢復平常的樣子,大聲說道。她一如往常地想要踢倒雪道,用手抬起他的臉。
      她跟雪道面對面。
      「……你這個笨蛋。」
      她以腳尖輕輕地踢了雪道的小腿肚。
      「真的是笨蛋耶!」
      雪道手上的籃子落下,在超市的地板上彈跳著。
      「天川……你到底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啊?還是因為等一下要做料理,所以大腦的回路出狀況了?又或者是得了謎樣的病症嗎?」
      雪道放開剛剛還牽著一起的手,抓住天音的身體不停地搖晃著。
      「平常那個已經到達粗暴領域的天川到底去哪裡了啊?空手道社可能會來勸誘、以全身體重加持的強烈飛踢到哪裡去了啊?振作點,天川!」
      天音也知道,雪道是真的在擔心她。
      她也很清楚,雪道對她的印象是怎樣的。
      突然,她的心跳聲靜了下來。
      腦髓也變得很冷靜,天音露出了微笑。
      「是嗎?你要是這麼想被踢的話——」
      腳確實地踩在超市地上,天音旋腰準備起腳。
      「那我就讓你實現願望吧,」
      加上一句裝好心的臺詞,天音瞬間踢出一腳。
      制服的短裙飛揚,畫出漂亮的弧線。天音使出了迴旋踢,長馬尾也畫出了同樣的弧線。
      雪道清楚地看著天音的每個動作。如果想逃的話,應該躲得過吧!
      「你這個笨蛋啊啊啊啊啊啊!」
      感覺到莫名的安心感,雪道就這樣讓天音踢中了他的側腹部。
      「真是的,你這個笨蛋!笨蛋!笨蛋!」
      跟剛剛不同的理由讓天音又紅了臉頰,她金色的眼睛宛如吵架的貓咪一樣往上吊,雙手交抱在胸前,挺著單薄的胸部。
      雪道被踢到側腹部,雖然身體搖搖晃晃的,但還沒倒下,他露出安心的笑容。
      「唉呀呀,我果然還是被踢了啊,真是完全搞不懂。」
      動作像是在演戲一樣,講的話也像是戲裡的臺詞,雪道聳聳肩。
      「算了,天川能夠恢復正常是最重要的。」
      「是——啊。」
      天音鼓著一張臉,撿起雪道掉在地上的空籃子。
      「對了,你剛剛是要拿無鹽奶油嗎?」
      「嗯嗯,還有雞蛋跟麵粉。如果想要偷懶一點的話,也可以使用松餅粉。」
      天音將籃子遞給雪道,雪道接過去之後,又聳了聳肩。
      周遭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們身上。
      某個層面來說,這真是個可愛的畫面——在旁人看來。只覺得是感情好的兩個人在拌嘴而已——莫名地,大家都對他們投以溫柔的視線。
      順利買好做餅乾的材料後,兩人回到了茜堂。
      兩人在二樓房間裡的廚房都太小,又沒有烤箱,因此便跟房東借了一樓的廚房。
      「好了……要來做餅乾囉!」
      他們在制服上穿上圍裙,站在廚房裡,看著流理臺上的材料跟器具。
      「一聽到『做甜點』,可能會覺得很困難,但其實只要器具一應俱全的話,其實沒有那麼困難。確切地量好分量,照著步驟來做,其實做甜點算是很簡單的。」
      「喔,是唷?」
      天音很佩服地點點頭。
      「好,那一開始先量五十公克的奶油吧。」
      「沒問題!」
      天音一把抓起奶油。
      「好,這樣差不多有五十公克了。」
      她就這樣硬生生地抓下一把奶油。
      「聽人家說啊,你這個白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雪道不禁一掌從天音的後腦勺拍下去。碰的一聲,挺大聲的。
      「你、你在做什麼啊?」
      「確切地量好分量!不要直接用手抓奶油!你到底是有多粗枝大葉啊!」
      「好,我知道了。」
      淚眼汪汪的天音,有點鬧脾氣似地嘟著嘴巴,這回可就乖乖地量了五十公克。
      雪道瞞著天音,偷偷地歎了一口氣。
      該說是正如他所預想的還是怎麼著……沒用的女生果然就是沒用的女生,他的腦海裡,鮮明地浮現出前途多舛的未來預想圖。
      實際上,是也沒錯。
      「好,打個蛋。分開蛋黃跟蛋白,使用蛋殼接住蛋黃,讓蛋白流下就好,就像這樣。」
      「……唔,好像很難的樣子耶。呃呃…………」天音緊張地握著蛋。
      喀嚓。
      「啊……」
      「……打蛋之前就先把蛋給捏爆,這點老實說連我也沒想到耶!」
      「在融化的奶油裡加入砂糖跟蛋黃,用打蛋器攪拌均勻。就像這樣,用手腕的力量畫個圓。不是要打鮮奶油,所以不用很用力唷!」
      「交給我吧!這我應該可以做得到!」
      啪嚓。
      「……對不起。」
      「居然用力到盆子裡所有的東西都飛了出去……你偶爾還真厲害啊!」
      「好,我重新做好囉,現在要將麵粉一邊過篩一邊加進去。」
      「瞭解——哈啾!」
      聲音雖然很可愛,但超大的噴嚏讓麵粉飛了滿天。
      身旁的雪道當然也吸了進去。
      「咳咳,咳咳,唔,糟了,麵粉跑到鼻子裡……」
      「啊,啊嗚,雪道你沒事,啊嗚,眼睛。」
      腳步一個不穩,天音搖搖晃晃的,腳不知道鉤住了什麼東西。
      「嗚啊!」
      天音不禁發出慘叫聲。麵粉袋跟篩子一起離開了天音的手。她的手肘撞到桌子,盆子跟打蛋器之類的都飛上了空中。
      搖晃的天音尋找可以支撐的東西,她揮動著手,碰的一聲,撞上像是柱子般的東西。她反射性地想要用手抵著那個東西支撐身體,雖然最後沒有跌倒,但因為麵粉跑進了眼睛裡,所以金色的眼睛啪眨啪眨地流出眼淚,看不到前面。
      「你沒受傷吧?」身旁的雪道問著。
      「嗯,算是沒有吧。」
      天音揉著眼睛回答。終於,眼淚沖走了麵粉,眼睛雖然還很痛,但畢竟已經恢復了視力。
      「那,不好意思,可以請你離開我了嗎?」
      天音眼前就是雪道的臉。
      也就是說,天音抓著那個支撐身體的東西,就是雪道。
      天音正好撲進了雪道的懷裡。
      突然,天音滿臉通紅。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在做什麼啊!」
      「冷靜點,我才想問你呢!是你自己飛撲到我這裡來的耶!」
      雪道一副覺得很煩的樣子說道,其實他自己也很慘。
      盆子就像帽子一樣蓋在他頭上。當然,裡面的東西淋了他一身,還沒加入麵粉的蛋糊搞得他全身黏答答的。
      天音因為正好躲過,所以只有沾到一點麵粉而已。
      「唔唔,對不起。」
      離開雪道的懷裡,天音沮喪地低著頭。
      雪道想要摸摸天音的頭,但注意到自己的手也黏答答的,便聳了聳肩。
      「今天你一直在道歉呢!」
      「沒辦法啊……我總覺得怪怪的。」
      天音低垂著金色眼睛,像個鬧脾氣的孩子,忸怩地動著指尖。
      雪道露出溫柔的微笑,輕聲笑著。
      「不用介意啦。說要教你料理的時候,我就有覺悟會變成這樣的了。」
      看著麵粉、調理器具、蛋糊等等東西散亂一地,雪道環顧著廚房,又聳了聳肩。
      「今天就先這樣吧。明天再做一次。幸好不用去上課。」
      「嗯,我知道了。」天音點點頭。
      「抱歉,可以請你整理一下嗎?我要去浴室,把這身黏答答的東西處理一下。」
      天音又點點頭,雪道走進了浴室。
      天音很遺憾地看著雪道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人了才喃喃說道:
      「我真的是……到底是怎麼了呢?超奇怪的耶!」
      一想到雪道,她的心裡就激起一陣漣漪。
      天音像是要把這一切甩開似地用力搖頭,長長的馬尾也跟著甩啊甩的。
      「嗯,照平常,照平常來就好。」
      她拍拍自己的臉頰,給自己加油打氣。首先,天音先把掉在地上的調理器具撿起來。
      不一會兒,結束話劇練習的瑛子出現了。
      她的腳步聲靜悄悄的,黑色長髮晃啊晃地進入了廚房。
      看到一個人在整理的天音,她面無表情,一副覺得不可思議似地歪著頭。
      「天音。」瑛子出聲叫她。
      「啊,辛苦了,瑛子。話劇順利嗎?」
      把調理器具放在水槽裡,打開水龍頭放水。天音拿著濕抹布在擦桌子。
      因為天音的笑容有點不自然,因此瑛子眯起了黑色眼睛。
      「還算順利,你呢?」
      「我……嗯嗯,就是你看到的這樣囉!」
      嘿嘿嘿,天音像是要蒙混過去似的,微笑地搔搔頭,指著廚房裡。
      「是嗎?不過,要說是在預想之中也不為過。」
      「嗚哇,你的這句話真直接,超狠的耶。」
      「不過,是事實。」
      「這我的確是不能否認。」
      兩個人互看一眼,天音輕輕地聳聳肩。
      「對了,葦原呢?」
      「他頭上淋到了餅乾的蛋糊,現在在……浴室。」
      「是嗎?那我來幫你吧。」
      「嗯,謝謝你,瑛子。」
      「不用客氣。」
      話說完,瑛子卷起制服的袖子,走向流理台,迅速地洗起了調理用具。
      隨意擦拭桌子的天音停下手,站到了洗東西的瑛子身邊,一副很佩服的表情看著。
      「瑛子你……明明是千金小姐,卻會做家事耶!」
      「以前我念國中的時候,葦原教我的。」
      「喔,是喔?」
      「我離家出走,在葦原那裡住了半個月左右,那時候他教我的。」
      瑛子淡淡地說道。
      「……這算是很嚴重的事情吧!」
      「很嚴重。我父母到現在還很討厭葦原,他如果接近我家的話,可能就會報警吧!」
      嘴裡這麼說著,瑛子的嘴角露出微笑。
      「我就是從那之後開始做家事的。」
      「是喔……你也是雪道教你做家事的。那我也得多學些做家事的事情才行。」
      剛好,瑛子洗好了用具,關上了水龍頭。
      她看向天音,黑色的眼睛直盯著金色眼睛看。
      「怎、怎麼啦,瑛子?」
      被這麼一看,天音的心臟不知道為什麼加速了跳動,這跟碰到雪道身體時的感覺不同。她總覺得不太舒服,背後直冒冷汗。
      瑛子的眼神,就像是要看透她心底一樣。
      「天音。」
      瑛子冷冷的手,撫摸著天音的兩頰。
      「瑛……子?」
      臉好接近。
      天音的雙馬尾跟瑛子的黑髮微微搖晃。
      宛如香甜牛奶的天音香味,跟宛如夏日花朵般的瑛子香氣。
      這時刻,天音真的覺得瑛子很美。
      瑛子紅潤的嘴唇慢慢地張開。
      「我,喜歡葦原——從我認識他以來,就一直喜歡著他。」
      宛如將水注入大地一樣,瑛子的話,一字一句地傳進了天音耳裡。
      天音吸了一口氣,聽進了瑛子的話,輕輕地點頭。
      「嗯……我知道啊,怎麼了,瑛子?」
      瑛子更加靠近天音。
      近到幾乎要親到她的距離。
      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香氣的距離。
      近到甚至連彼此心跳都聽得到的距離。
      瑛子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黑色與金色的眼睛互看著彼此。

      「我要告白,在文化祭結束的後夜祭上。」(編注:在學園祭等活動最終夜,舉辦含有閉幕意味的節目。)
      瞬間,天音的大腦裡一片空白。就像是猛烈的強風接連吹倒砂堡一樣,天音講不出話來。
      「是……嗎?」
      終於,她只冒出了這句話。
      預感到有東西要崩塌了的樣子,金色眼睛裡滾出了淚珠。
      「我說,天音你對葦原——」
      瑛子的話講到一半。
      脫下上半身制服的雪道,就站在廚房的出入口。應該是只洗了頭吧,他的頭髮濕濕的,脖子上還掛著毛巾。
      「呃呃,怎麼啦?」
      看到兩人的距離近得可以接吻,雪道感到非常困惑地說道。
      天音突然將瑛子推開,逃離現場。
      「啊,喂,天川?」
      天音嚏嚏嚏地跑上二樓,沖進自己位於二樓的房間裡。
      雪道來回看著搖晃靠在桌邊的瑛子跟跑掉的天音,顯得很迷惘。
      「……沒事吧,瑛子?應該是說,發生什麼事情了嗎?你們吵架囉?」
      雪道看著瑛子說道。
      瑛子一直以黑色的眼睛看著天音消失的背影。
      她面無表情,就連認識多年的雪道,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她撩起黑色長髮,走到雪道身邊,伸出食指堵住還想繼續追問的雪道嘴巴。
      「這是女生之間的談話。有雞婆、確認,跟一點惡意。」
      應該是不期待雪道回應吧,她放開手,繼續說道:
      「對了,你明天也要跟天音一起做餅乾嗎?」
      「應該是吧。不過沒有材料了,得再出去買。」
      雪道看著那抬頭看他的黑色眼睛。
      「是喔。」
      「你呢?如果有空的話,我希望你可以跟我們一起做呢!」
      「我明天也要練習話劇。」
      「是喔……真可惜耶!」
      雪道歎了一口氣,天音的樣子看起來還是很奇怪。一想到明天一天又要兩個人獨處,他就覺得心情沉重。
      「今天我先回去了。」
      黑色長髮略微搖晃一下之後,經過了雪道身邊。
      「要我送你嗎?」
      瑛子搖搖頭。
      「晚安,葦原。明天見。」
      「……嗯,晚安。」
      直到看不到瑛子的背影,雪道才歎了一口氣搖搖頭。
      天音打翻的蛋糊香味還留在廚房裡。
      他知道天音跟瑛子的樣子怪怪的。
      但除此之外,雪道什麼也不知道。
      雪道去到天音的房間,敲了敲門。
      「天川,你在裡面吧?」
      沒有回答。雪道交疊著雙手,唔地嘟噥了一聲。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怎麼了喵?」
      「嗯,天川的情緒不穩定,瑛子又有點奇怪……」
      「嗯,女生也有各式各樣的狀況嘛喵。」
      「這種事啊……我不知道啊。」
      雪道皺著臉搔了搔後腦勺,然後突然停止動作。
      「…………喂,白子,不要不出聲音就站在人家背後啦!很恐怖耶!」
      不知不覺中,白子已經站到了身後。
      他一回頭,看到穿著制服的白子,貓耳帽上的耳朵一如往常地動著,露出了壞壞的笑容。
      「喵喵喵,神出鬼沒啊喵。」
      「真是的。你已經辦好事了嗎?」
      「辦好了喵。然後,喵要找一下天音喵。」
      雪道用指甲敲敲天音房間的門。
      「她關在裡面。理由是……最起碼我不知道。」
      雪道打從心底感到很困惑似的,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白子動著她貓耳帽上的耳朵,虹膜異色的眼睛微微眯著。
      「那、喵談完事情後順便幫忙問一下吧喵。」
      「……也是呢,說不定都是女生會比較瞭解。」
      雪道面有難色地點點頭,他讓出門前的路給白子。
      「抱歉,天川的事就麻煩你了。」
      「好好好,交給喵吧。」
      白子露出苦笑,敲了敲天音的房門。
      「天音喵,我要進去囉喵。」
      不等天音回答,白子就旋開了門把。看起來沒有上鎖。
      白子開門,天音的房間裡甚至沒有開電燈,一片黑暗。
      天音逃走似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像是個害怕暴風雨的孩子一樣,把被子蓋在自己頭上,縮成一團。
      她沒有開燈,拉上窗簾的房間裡有點昏暗。因為雪道常常來打掃,所以剛搬進來時的垃圾堆已經消失,變得還挺乾淨的。
      「真是的……討厭,我完全搞不懂耶!」
      她以幾乎要哭出來的聲音喃喃說道。
      她無法控制自己,只是在雪道身邊就會讓她變得好奇怪。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胸口——
      「好痛喔……救我。」
      金色的眼睛緊緊閉著。
      「救我……救我,父親大人。」
      她的眼皮裡浮現出父親穿著白衣的背影。手裡拿著父親給她的刀,將父親傳承給她的『式』放在心裡,遵循著父親的話,天音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然後——她遇見了雪道。
      眼皮裡的父親回過頭來。
      「………………………………雪道。」
      兩個人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這就是開關。
      宛如走到第五十九秒的秒針回歸零一樣,某個東西恰好重疊在一起。
      「啊?父親大人……跟雪道……咦?可是,雪道他……」
      天音睜開眼睛,看著黑暗的房間裡。雖然不能說是一塵不染,但也算是整理得很乾淨,不像剛入住時垃圾堆積如山的樣子。
      再要更進一步說的話,洗衣服、吃飯這些跟生活有關的事情,幾乎都是雪道在幫忙她。她依賴雪道,雪道也縱容她這麼做。
      真要說的話,說不定比起當研究者的父親,雪道陪伴她的時間還要更多。
      全部整理之後,天音瞭解了自己的感情。
      「……像、父親大人一樣……咦?等、等一下。」
      雪道=父親大人——這奇妙的公式浮現在天音的腦海裡。
      「也、也就是說,我非常,喜歡雪道?」
      嘴巴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天音頓時滿臉通紅。
      為了讓激動的心臟冷靜下來,天音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慢慢說出口。
      「不對、不對,不是這樣子的吧!?!?我的確是喜歡雪道,但那是因為雪道就像父親大一樣溫柔嘛!也就是說,我只是把雪道跟父親大人的印象重疊在一起囉?嗯,這我就可以接受了,所以,就是那個我聽到瑛子告白的時候,才會有點動搖囉?不愧是我耶,這理論真是太完美了——」
      天音突然將蓋在頭上的被子一口氣掀開,站了起來。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丟臉唷喔喔喔喔喔喔!我到底在做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到底要用什麼臉去見雪道啊?」
      像是受不了自己的丟臉一樣,天音抱著頭不停地搖著。在黑暗的房間之中,天音的長馬尾不停地轉。看是要在床上滾來滾去呢,還是乾脆在房間裡掙扎呢,一想到這,腦海裡又自然地出現雪道的臉。天音臉上更紅了,她嘴角放鬆,露出撒嬌似的笑容;一自覺到自己的行為,她又覺得丟臉搖頭,長馬尾也跟著搖晃。
      「你自己一個人在那邊表情那麼多是做什麼啊喵?」
      突然被這麼一說,天音嚇了一大跳。
      在黑暗的房間之中,清楚地浮現兩種不同顏色的炫目光輝。
      「呀啊——」
      天音不禁想要發出慘叫聲——就在那之前,有一隻手搗住了天音的嘴巴。
      「真是麻煩耶喵。應該是說,不要每次驚嚇就要尖叫好不好喵。」
      沒有什麼,進到房間裡來的是白子。
      有如貓一般的虹膜異色雙眼在黑暗的房間裡閃閃發亮罷了。
      白子打開燈,房間裡的黑暗一掃而空,她把手拿開天音的嘴巴,聳了聳肩。
      「所以啦,怎麼了喵?」
      「呃呃……那個…………」
      天音一臉困擾地搔了搔臉頰。
      要說自己喜歡像父親一樣的雪道很疼愛她嗎——這怎麼可能解釋得清楚呢?應該是說,她不想解釋。太丟臉了。
      白子眯起虹膜異色的眼睛,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算了,你不想說的話就不用說。」
      突然,白子變換了語氣,整個氣氛也為之一變。
      「情報有兩個,『領域』跟『虛構式』。」
      白子的聲音很冷。天音吸了一口氣,被白子影響,她的表情也變得很緊繃。一聽到『領域』這個名字,剛剛還很興奮的天音頭腦馬上冷靜了下來。
      「首先是『領域』那邊,雖然做了不少蠢事,但準備還是有確實地在進行之中。」
      以葦原雪道個人為對象,有關原始式的調查。
      「……大概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全部結束呢?」
      「大概是這個月底吧。派系之間為了『原始式』回收後所牽扯不清的對戰,大概在那時候也會結束吧。都是群自我感覺良好的傢伙,他們都覺得自己已經贏了呢!」
      白子聳了聳肩。
      「畢竟領頭的是禦堂葉流,會這樣也是不難理解的。單純以戰力來說的話,幾乎沒有人可以跟那對姐妹相提並論。」
      「月底啊……那就是說,差不多文化祭的時候囉?應該是不會在文化祭時打過來吧……在那前後,不,應該是之後吧。他們應該不想太過刺激表面的世界。」
      「這個可能性挺高的。」
      天音跟白子互相肯定地點點頭。
      「還有一個,『虛構式』呢?」
      天音催促著。這也是天音原本來到這個地方的理由。
      她之前已經打倒了虛構式的碎片——分身跟『妖精』泰坦妮亞。
      「又是『妖精』。」
      「什麼?」
      白子貓耳帽上的耳朵垂了下來。
      「我發誓,這回可不是我唷!現在我的『全自動交響樂團』壞掉了,是不可能駕馭妖精的。」
      「這我相信你。因為你不是『領域』的夥伴,也不是我的夥伴……而是雪道個人的夥伴嘛!」
      所以,白子才會像鹿沼一樣,將『領域』的情報告訴天音。
      「那、地點在哪裡?該不會又是這裡了吧?」
      白子虹膜異色的雙眼往上吊,動著貓耳帽上的耳朵,諷刺地微笑著。
      「在世界各地。最起碼也有八十七個地方,日本這裡就有四個地方。這裡也已經確認過有了。」
      「你開玩笑的吧?」
      「是真的。最起碼有八十七隻的妖精,都有虛構式碎片的反應。」
      「什麼跟什麼嘛,光是回收就要花多久的時間啊……『領域』應該也會採取行動吧?」
      天音聽到這麼多的數量,不禁皺起眉頭。
      「怎麼辦?」白子問道。
      「什麼怎麼辦?」
      「我是問你,要不要現在馬上就去回收?」
      「為什麼?我——」
      「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對吧?天川天音,你行動最初的目的是什麼?」
      被這麼一問,天音瞬間語塞。父親要她來回收碎片,會到這裡來、停留在這裡也是因為這個理由。
      「我是無所謂唷!反正『領域』不可能大剌剌地跑來挑起戰爭,要的話,頂多也是夜襲或清晨暗殺之類的吧。那反而是我擅長的項目。」
      白子虹膜異色的眼睛直盯著天音看。她別過頭去回答。
      「文化祭之後,我也會跟你一起對戰『領域』調查團……之後,再去回收。」
      不想離開這裡——但是非走不可。
      天音的答案裡混雜著兩種思緒,讓她的聲音聽起來有如玻璃般地顫抖。
      白子的表情看起來對天音的心情一點興趣也沒有,她點點頭。
      「是嗎?我懂了。我要說的就是這樣。」
      「嗯,謝謝,說真的,你實在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天音還是一樣別過臉去道謝,白子哼了一聲。
      「我可不是為了你,一切都是為了主人。」
      白子轉身走向房門,一副已經沒有我的事了的態度。
      「儘管如此,還是謝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
      天音抬起臉,對著白子的背影說道。
      白子又再冷哼了一次,手放上門把的她轉過身。
      「老實的你真噁心耶,你的樣子怪到連主人都在擔心你了喔!趕快回到平常粗暴的你。」
      「你、你說誰粗暴啊!真失禮耶!」
      天音金色眼睛往上一吊大吼。
      白子眯起虹膜異色的眼睛,露出笑容。
      「看起來狀況好一點了。跟主人見面也沒問題了嗎?」
      「唔……這個嘛、那個、有一點、嗯嗯、尷尬……」
      天音乖得不得了,指尖忸怩著,一臉害羞的表情。
      白子看著老實到真的很思心的天音搖搖頭。
      「我會隨便幫你打混過去的,趕快睡吧!」
      「…………好。」
      天音的聲音小到不行。白子打開門走了出去。
      房裡只剩下天音一個人,她一屁股坐在被子上。
      制服的裙襬披在大腿上,她一伸手,拿起枕頭,緊緊地抱在略嫌單薄的胸前。
      「……雪道那個笨蛋。」
      把頭埋進枕頭裡的天音說道。
      天一亮,天音就打開門。
      「早安,天川。」
      在走廊的另一端,雪道靠著牆壁說道。
      噗通,天音的心臟大大地跳了一下,她看到雪道跟父親的身影重疊。
      這心跳聲一定是意味著她把對父親的思念投射在雪道身上了——所以……
      「早安啊,雪道。」
      天音一如往常地微笑以對。
      「你什麼時候來的啊?」
      「一整晚……我是想這麼回答啦,不過途中我離開過幾次。」
      他沒說謊。不過不知道雪道睡不著的天音,一定以為這是在開玩笑的吧。她輕聲地笑了。
      「昨天真抱歉耶!做餅乾做到一半就放棄了……喂,你那是什麼眼神嘛?」
      雪道對天音投以孤疑的視線,天音眯起金色的眼睛瞪著雪道。
      「呃呃,因為你挺微妙的,既然那麼老實嘛……嗯,算了,你現在的眼神超像平常的你,所以我很安心啦!」
      「……你到底把我想成是什麼了啊?」
      「……是什麼?不就是裝有自動發火裝置的無用女嗎?」
      「我要踢你唷!」
      「如果是平常的話,你早就踢下去了吧。」
      天音微笑。腰一沉,把腳往後一放,擺出準備踢人的姿勢。
      雪道臉部的肌肉微妙抽搐著,像是要蒙混過去似地露出苦笑。
      「真抱歉耶,開你的玩笑開過頭了。」
      「算了,這次就饒了你。」
      天音收回腳,哼哼哼得意地挺起平胸。
      「那可真是謝謝你了。早餐做好了,你要吃吧?」
      「早餐!」
      天音金色的眼睛閃耀出光芒,她露出向日葵般的笑容。
      「要吃、要吃,當然要吃啦!」
      「好、好,請用、請用。」
      雪道聳聳肩,帶天音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的房間裡還是一樣,幾乎什麼都沒有。窗外射入的朝陽照在唯一的傢俱小方桌上,窗框上放著一個小小的——某個洋娃娃留下來的——玻璃戒指,反射著光芒閃閃發亮。
      天音感覺刺眼地眯著眼睛,盯著戒指看。不一會兒就像是失去了興趣般的坐在小方桌前。雪道進到房間裡的小廚房,隨即端出早餐。
      天音乖乖地坐著等,味噌跟高湯的香味誘惑著她的食欲。再過一會兒,傳出烤魚,特別是魚皮的焦香味更是誘人。
      剛煮好的白飯,配上烤好的竹夾魚、蔥豆腐味噌湯,跟少許的燙菠菜跟燉煮羊棲菜。純和風的早餐並列在天音面前。
      「吃飯、吃飯、吃飯!」
      天音金色的眼睛閃耀著光芒,隨著音節搖晃身體,打著節拍等待。她的手上已經握著筷子,就像是在蛋糕前無法克制的小孩子一樣。
      最後,雪道拿下兩人份的茶來,在天音對面坐下。
      他看著小孩子般的天音,嘴角的肌肉放鬆露出微笑。
      「吃了飯之後,要做餅乾囉?」
      「好……咦?材料不是應該已經用完了嗎?」
      「我趁晚上時去買了,最近的超市都是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呢,我很少去所以不知道,白子跟我說的。」
      「喔,真厲害耶。對了,白子呢?」
      「在睡覺。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她好像很累的樣子。」
      因為她自己一個人去收集了『領域』的情報,所以應該很累吧。
      「算了,冷掉之前先吃吧。」
      雪道也拿起筷子,兩個人一起說出『我要開動了』。
      天音用筷子很俐落地撥開魚肉,淋上醬油後放在飯上,跟還冒著白煙的飯一起放進嘴巴裡咀嚼。吞下去之後,天音看著雪道的臉。
      「我啊,在吃你做的飯時覺得最幸福了。」
      正如她所說的,現在的她表情超幸福的。
      旁邊看的人都不禁會覺得開心,天音的表情是那麼地純潔無暇,讓雪道不禁停下了筷子。
      他不禁看傻了。
      突然,雪道覺得好丟臉,像是要掩飾過去似地趕緊動筷子。
      雪道雖然還是覺得天音有點怪,但不可思議地說,他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吃完飯後,雪道洗好碗,吃飽的天音則是在榻榻米上滾啊滾的,像曬太陽的貓咪一樣發呆。
      「……吃完飯馬上睡覺的話,會變成小豬喔!」
      「可是很舒服嘛!」
      話說完,天音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她完全就像只貓咪似的,現在的她比白子更像只貓。
      雪道歎了一口氣,坐在天音身邊。
      「你啊,距離文化祭時間已經不多,沒時間讓你再這麼輕鬆了吧,你應該要多少……」
      嘴巴上雖然這麼說,但一看到天音那舒服的表情,雪道也漸漸覺得算了。
      「一小時後開始做吧!」
      不管怎麼說,雪道還是很溺愛天音的。
      然後,一個小時之後,兩個人在一樓的廚房開始做餅乾。
      穿上圍裙,將材料放在身後的餐桌上.兩個人並肩站在流理台前。
      「首先先做到昨天結束的部分,還記得嗎?」雪道開口問。
      「當然啦!」
      天音哼哼哼,得意地挺起平胸,從餐桌上拿了蛋跟盆子就放在流理臺上。
      「呃呃,首先先打蛋,將蛋黃跟蛋白分開……」
      儘管動作不太自然,但天音還是將蛋黃跟蛋白分開打在盆子裡。
      「然後,接下來是奶油跟砂糖呢!」
      「喔喔,你都記得啊?」
      天音把奶油給融了,加入砂糖眼蛋黃,用打蛋器攪拌均勻。雪道很佩服地看著她。
      雖然還是不太自然,有時候也會有蛋糊跑到盆子外,但都還在可以容忍的範圍之中。
      「好,最後了。」
      金色的眼睛認真盯著看,一臉緊張的天音伸手拿了麵粉。
      「使用篩子,將麵粉過篩之後加進去,對吧?」
      「沒錯,然後加進去之後,再攪拌一次。」
      昨天因為麵粉的關係搞得很慘,雪道也屏氣凝神地看著天音的動作。
      「沒問題。」
      在一旁看的雪道應該有話要說,但他還是把話吞了進去。
      「好,攪好了。」
      「那,這樣麵團就完成了。」
      「啊?已經完成了嗎?」
      天音用指尖將飛到臉上的麵團擦掉,金色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盆內。硬要說的話,只不過是將蛋黃、奶油、砂糖跟麵粉攪拌在一起而已。
      「嗯嗯,現在把這個麵團倒在保鮮膜上,然後放進冰箱裡冰,讓它變硬,之後再切成適當的大小後用烤箱烤就完成了。」
      「這挺簡單的嘛。」
      「這麼簡單的東西,昨天卻造成超級嚴重的失敗啊!」
      「昨、昨天我還沒進入狀況嘛,都是因為你!」
      「我又做了什麼啊?」
      「唔,那、那個……就是有很多原因嘛!」
      不知道想起什麼,天音滿臉通紅,指尖忸怩地不停搓揉著。
      「嗚哇,根本無法溝通嘛!」
      雪道沒轍地說道。天音鬧脾氣似地抬頭瞪著他。
      咳一聲清喉嚨後,雪道修正了軌道。
      「嗯,算了,繼續吧。」
      「好。」
      雖然還有一點鬧脾氣的感覺,但天音算是重新面對面團。
      她把保鮮膜鋪在流理台的砧板上,然後用刮杓把麵團均勻地平鋪在上面。
      雖然有點微妙地凹凸不平,但天音還是勉強將麵團都鋪平了。
      「大、大概是像這樣子吧?」
      「嗯嗯,應該沒問題。那,放進冰箱裡等一會兒吧?」
      天音不安地詢問。雪道點點頭後,天音將麵團放進了冰箱。
      在冰箱裡放十分鐘左右後,再把麵團拿出來放在砧板上。
      「接下來,只要適當地切一切,放進烤箱裡烤就好了。如果有模型會比較好……不過買那種不常用的東西也沒意義啦!」
      「只要把這個切一切……就好了嗎?」
      天音用力地握緊刀子,一直瞪著麵團。
      「首先先放輕鬆……『風鳴』那種刀你都可以輕易地揮來揮去了,一把菜刀而已,不用那麼緊張啦!」
      「沒辦法嘛,我很怕這種比較細碎的工作耶!」
      天音嘟起嘴巴碎碎念,但多少有放輕鬆一點了。
      她緊張地眯起金色眼睛,用菜刀將麵團切成四角形。
      在一旁看著的雪道也很緊張,等到天音大致上都切好了,才重重地呼了一口氣。就像是看女兒第一次工作的父親一樣。
      「切好了……嗯嗯,不過有點歪歪的耶?」
      「手工做的多少就會這樣。那,把這個放進預熱一百八十度的烤箱裡烤吧!」
      天音在烤箱的烤盤裡放上烤紙,然後將切好的餅乾麵團排上去,最後再輕輕地塗上蛋白,放進預熱的烤箱裡。
      不知道是不是很在意完成作品,直到烤好之前,天音都一直盯著烤箱看。
      然後,終於——
      「餅乾完成了!」
      打開烤箱的同時,烤好的餅乾香味——奶油跟砂糖烤過之後的甜美香味,在廚房裡散開。
      天音金色的眼睛閃閃發亮,一副興奮到快要跳起來的表情,用指尖拿了一塊餅乾。
      「喔、喂,很燙吧!」
      「好燙!」
      果不出所料,剛烤好的餅乾非常地燙。天音只好把餅乾在手裡拋來拋去。
      「一直到最後一部分,你都還是弄得手忙腳亂耶!」
      雪道露出苦笑。天音以像是害羞又像是生氣的表情瞪著雪道。
      「囖、囉嗦。什麼嘛,你這個笨蛋!啊,好燙!」
      「唉,放回去烤箱裡啦!」
      「………………那是個盲點啦!」
      天音聽話地把餅乾放回去烤箱裡,等餅乾冷卻之後再拿出來。
      「來,雪道張開嘴巴。」
      天音用指尖捏著還有點餘熱的餅乾遞到雪道嘴邊。
      雪道來回看著眼前的餅乾跟一臉興奮看著他的天音。
      「我可以吃嗎?你做的餅乾應該你第一個吃啊!」
      「你可以吃啦!」
      天音大叫之後,好像很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去。緊接著,她以連她自己都聽不到的小音量喃喃說道:
      「……我希望,做好之後能夠讓你第一個吃啊!」
      「嗯,如果你不在意的話,那我就吃囉?」
      「好,嘴巴張開。」
      「嘴巴張開喔……這樣很丟臉耶。」
      天音纖細的指尖拿著餅乾,送進了雪道的嘴巴裡。只有一瞬問,天音的指尖碰到了雪道的嘴唇。噗通一聲,天音的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
      閉上眼睛,雪道品嘗著天音的餅乾。
      有點粉粉的,可能是攪得不夠均勻吧,還有些麵糊沒攪開。
      雪道睜開眼睛,露出微笑。
      「很好吃唷!」
      「真的嗎?」
      「嗯嗯,真的啊。再來就是要技術純熟囉,只要練習了之後,就能夠更簡單就做好囉。」
      「嗯,嗯!我會努力的!」
      天音的臉上,綻放出就像是吃雪道做的料理時所展現的開心笑容。那笑容,仿佛就像是向日葵一樣。
      好可愛的笑容。雪道很自然地伸出手,摸了摸天音的頭。
      「嗯嗯,加油吧。這樣的話,你一定也可以做其他料理的。」
      「……嗯。」
      天音突然緊緊地抱住雪道,將頭埋在他的懷裡。
      雪道雖然沒看到,不過天音的臉紅通通的,就像是一隻快樂的小貓一樣,很舒服的樣子。
      「…………再多摸我一下。」
      「像這樣嗎?」
      摸摸摸。雪道觸摸著天音柔軟地交纏在他指間的頭髮。
      金色的眼睛開心地眯起。天音隨即閉上眼睛。
      有雪道的味道。天音感受到雪道的心跳聲,有一種好懷念的感覺。
      「跟你在一起啊~」
      「跟我在一起?」摸摸摸。
      「就好像跟父親大人在一起一樣呢,好安心。」
      「所以,再多摸我一下。」——我溫柔的父親大人,天音在心中呼喊著。
      「我們是同學年耶!」
      雪道苦笑著,但還是配合天音所望繼續摸她的頭。
      過了一個週末,星期一,長月學園的午休。
      天音跟瑛子在學生會辦公室——雪道跟白子去買喝的東西,所以不在——兩個人面對面地坐著,互相對望。
      要向雪道告白——瑛子說過,聽到這句話的天音逃離了現場。
      瑛子一直沒有再提起,就像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似的,撩起了黑色長髮。
      天音從桌子底下的包包裡,拿出了包裝得很漂亮的餅乾。
      「對了,瑛子。這是餅乾,我做好了,你吃吃看。」
      天音雙手捧著餅乾,遞給了瑛子。
      瑛子看著天音遞給她的餅乾,眨了好幾次眼睛後,又看向天音。
      天音金色眼睛裡浮現出的眼神很平穩。
      「我可以打開嗎?」
      瑛子收下餅乾問道。
      確認了天音點頭之後,瑛子打開了包裝。裡面是很多切成不規則四角形的餅乾。雖然已經散熱了,但還是留有些微的奶油香味。
      瑛子黑色的眼睛眯起,拿了一個餅乾放進嘴巴裡。
      酥酥脆脆的,餅乾在嘴裡輕輕碎裂,頓時有一種溫和的甜味擴散開來。
      「很好吃。」
      瑛子靜靜地說道。又拿了一個餅乾放進嘴巴裡。
      老實說,只抱了兩天的佛腳就可以做出這樣還算不錯。雖然很樸實沒有什麼裝飾,但有一種熟悉的味道,簡單來說,就是家庭式的風味。
      「我啊,很喜歡瑛子喔!」
      天音說道,她露出柔和的微笑。
      就連同性的瑛子都會為之吸引,仿佛四月太陽般的笑容。
      「……是嗎?」
      「我也喜歡雪道。」
      瑛子皺起眉頭。
      「所以,如果你們幸福的話,我會很開心。」
      天音露出柔和的微笑說道,然後,她向瑛子伸出右手。
      「我會幫你加油的,我想,雪道一定也喜歡你的。」
      「……謝謝你,天音。」
      話說完,她握住天音伸出來的手。
      跟天音一樣,瑛子的臉上也浮現出柔和的微笑。
      她們看著彼此的臉,微笑地慢慢放開手。
      「對了,雪道好慢唷!」
      「話說回來,的確是很慢呢!走到自動販賣機應該沒有那麼遠才對。」
      「算了,反正等一下他就會回來了。對了,你不是去幫忙話劇社嗎?狀況如何?」
      「沒什麼特別的問題。」
      「話說回來,你演什麼角色啊?」
      「……公主。」
      「哇,超夢幻的……對了,那是去幫忙的人該演的角色嗎?」
      「是第一女配角……」瑛子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去幫忙的演第一女配角,感覺這出話劇大家沒什麼幹勁耶?」
      「比起演技,他們對舞臺美術有興趣的社員比較多,他們哭著來求我,沒辦法,我只好答應了。」
      在兩人閒聊之際,學生會的門打開了。
      「讓你們久等啦,我們買飲料來囉。」
      「買回來了喵。」
      「啊,歡迎回、來……」
      一看到雪道他們兩個人走進來,天音驚訝得目瞪口呆。
      「你們、在做什麼?」
      瑛子靜靜地問道。
      雪道肩膀上扛著白子。白子纖細的腳交纏在雪道的脖子上。
      還要再說的話,白子那平平的,應該是說,幾乎沒有起伏的胸部緊緊地壓在雪道身上。她整個人牢牢地抓著雪道。
      「……你們、在做什麼?」
      瑛子又再問了一次。那冰凍般的聲音,黑色眼睛直盯著兩人瞧,身後仿佛還可以看到激烈的怒火。
      「不要問我。」
      雪道很疲累地說道。
      「都是因為天音喵週末獨佔雪道喵做餅乾,所以喵才會很不滿地叛亂啊喵。」
      「等一下!沒辦法嘛,都是為了文化祭啊!」
      天音不禁大叫地站起身。
      「一直跟雪道撒嬌黏來黏去,光看我都想要吐砂了喵。」
      白子眯起虹膜異色的眼睛,諷刺地說道。
      「我才沒有那麼做呢!誰誰誰誰誰誰誰誰有跟雪道撒嬌啊……」
      跟雪道撒嬌……不知道是不是自覺到有這麼一回事,天音漸漸地氣勢變弱了。
      「天音?」
      瑛子的聲音聽起來好可怕。因害羞而忸怩的天音不禁別過頭去。
      「天音,之後我再請你說明。」
      「唔……呃呃,那個……………好。」
      毫不在意兩人對話的雪道將買來的飲料放在桌子上。在坐上椅子前,他抬頭看了白子一眼。
      「喂,白子,你也差不多該下來了吧?」
      「親一下喵就下來喔喵。」
      明明是在回答雪道的話,不知道為什麼,白子的視線卻看向瑛子。
      瑛子的黑色眼睛對上白子的虹膜異色雙眼,激起了火花。
      「……饒了我吧。」
      不知道雪道的話有沒有傳到兩人耳裡,瑛子跟白子還是一樣看著對方。
      「把喵跟天音喵歸為一類的話,喵會很困擾的喵。」
      「……是嗎?」
      兩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但眼睛都沒有笑意。
      雪道不知道為什麼,背上感受到了寒意。天音覺得很可憐地看著雪道,長馬尾輕晃著,微微搖了搖頭。
      同一時間,跨越海洋佇立在遙遠國家沙漠裡的銀色天使像——內部。
      禦堂姐妹走在仿佛中世紀城堡的黑暗走廊上。
      換算成人體的話,她們應該正好在連接到心臟的大動脈位置。葉流走在彎彎曲曲的通路上,白衣的衣擺輕晃著。在她身後半步之遙的位置,瑞佳穿著祖母綠的改造女僕服,宛如幽鬼般無聲地跟從著。
      「哼,調查團終於全員到齊了嗎?」
      「是的,姐姐大人。」
      一邊走,葉流難得以抱怨的口吻說道。
      瑞佳回答的聲音還是一樣不帶絲毫感情。
      「嗯,算了……對手是『原始式』,就讓他們好好地打一場吧!」
      「是的,姐姐大人。再追加一個報告。」
      葉流停下腳步,只有頭向後轉看著瑞佳。
      「『虛構式』碎片的『妖精』大量出現了。」
      「『妖精』?淺暗白子……應該不是吧。『全自動交響樂團』還是壞掉的嗎?」
      「是的,姐姐大人。我想這是自然產生的。」
      「那就先放著吧,那種事之後再說。還是說——」
      葉流露出毒蛇般的笑容。
      「那是你搞的鬼嗎?伊皮米修斯。」
      葉流的視線越過瑞佳,看向她身後的黑暗。
      仿佛從黑暗的通路裡浮現出來似的。
      伊皮米修斯全身包裹著繃帶,手上拿著拐杖,身穿燕尾服。
      「也許是,也許也不是。」
      被繃帶包裹住的臉,只有一個缺口,露出歪斜的嘴巴。伊皮米修斯淡淡地笑了。
      「但,如果這個問題是你的願望,那我就回答你吧。」
      「你就像是個影子一樣呢,伊皮米修斯。跟你對話,就像是跟鏡子裡的禦堂葉流對話一樣,一點意義也沒有。」
      白衣衣擺一翻,葉流轉身面向伊皮米修斯。瑞佳祖母綠的改造女僕服也微微翻動,她無聲地靠在牆邊,像是把路讓出來似的。
      沒有那麼寬廣的大動脈通路,葉流露出毒蛇般的笑容跟伊皮米修斯對峙。
      伊皮米修斯以很誇張,像小丑一樣的動作低下頭。
      「是的。這句話非常正確。或者,這正是身為『願望式』的我——」
      「囉嗦,閉嘴。」
      葉流留下一句話。她從白衣的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
      手掌大小的白色長方形,有著獨特光澤的一個普通橡皮擦。
      「否定公式○○三七七.消失現象——」
      葉流的正面展開一個白色魔法陣,腳邊掀起的逆轉風吹動著她的短髮,白衣有如翅膀一樣地翻動。
      「『神隱』。」
      葉流肆意地揮動橡皮擦。
      緊接著一瞬間,像是從看不見的斷頭臺落下刀子一般,伊皮米修斯的頭掉在了通路上。
      但葉流卻只是覺得很煩似地咂了咂舌。
      「只要你還有願望——」
      掉落的頭那繃帶切口處的嘴巴歪曲微笑著。
      「——就無法殺掉身為願望的我。」
      「……哼,浪費時間嗎?」
      葉流覺得很無趣地冷哼了一聲,一副對伊皮米修斯一點興趣也沒有的態度,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瑞佳理所當然地跟在她身後。最後,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她們一消失,伊皮米修斯就撿起掉在地上的頭,放回自己的脖子上。
      他就只做了這麼一件事,然後頭就若無其事地回復原狀。
      不,有別的聲音響起。
      「真是太慘了……現在是叫做『伊皮米修斯』嗎?真爛的名字呢!」
      聽起來像是完全調好音律的樂器聲音說道。
      伊皮米修斯的視線投向黑暗的天花板。
      聲音的主人——一隻『妖精』,浮在上頭。
      大量出現的妖精之一,看起來就跟白子以前操縱的妖精一樣大約有三十公分高,是金髮少女的模樣,纖薄的翅膀閃亮亮地散發著光粒飄浮在空中。
      但,妖精卻沒有說出謎樣的戲言。她的眼睛跟之前的妖精不同,浮現出充滿知性的光芒。
      「真是令人懷念,我的老朋友啊——或者,以現象而言,我應該稱呼你為『虛構式』呢?」
      伊皮米修斯舉著大禮帽的邊緣,很誇張地鞠躬行禮。
      妖精一副覺得很無趣的樣子回答:
      「是啊。這名字最適合我了。如同他是『等待者』,她是『終焉』一樣,我也只是『虛構』而已啊!」
      正如伊皮米修斯是『願望式』,這妖精正是『虛構式』嗎?
      妖精——『虛構』露出跟少女的模樣不協調的諷刺笑容。
      「但正好啊,伊皮米修斯。我將能作為我眼睛的碎片灑到世界上的每個角落,就是找不到那重要的兩個人,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呢!」
      「是的,我的老朋友。你也是為了看『等待者』跟『終焉』的結局而出現的吧?」
      「然後,如果我說我是來看你最初那個願望的結果,你會笑我嗎?」
      「我的老朋友啊,身為『願望式』的我,到底有什麼願望呢?」
      「兩千年前,在成為『願望式』之前,你也是有願望的。」
      伊皮米修斯什麼也沒回答。
      她或者是他,縮了縮小妖精的肩膀。
      「算了,總而言之,重點是他們。我會暫時跟在你身邊一會兒。」
      話說完,妖精灑出光粒,飛舞降臨在伊皮米修斯的肩膀上。
      「是的——既然如此,在時間跟場所等條件湊齊之前,我的老朋友,你就跟另一半好好度過這無所事事的日子吧。」
      「無所事事啊。呵呵呵,你可能不相信,但我至今還是把你跟『等待者』、『終焉』當成是朋友呢。」
      「是的。也許有這個可能,但或者也可能不是如此。」
      肩膀上的妖精捉弄著伊皮米修斯。
      而伊皮米修斯的嘴巴露出深深的裂痕——愉快地笑了。
      那群妖精們從黑暗的大動脈通路宛如虛幻一般地消失了。

    [ 本帖最後由 blat490 於 2011-6-30 22:4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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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1-6-30 22:2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文化祭與她的告白,然後——
      回過神來才發現,明天就是文化祭了。
      文化祭的前一天大家都在準備,所以儘管已經夕陽西沉,學校裡還是一堆學生熱鬧滾滾,看起來就像是白天一樣嘈雜。由於周遭都被山林圍繞,所以倒也不用擔心會有人來抗議。
      不過,也不可能待在學校裡熬夜,所以再怎麼吵鬧,頂多也再兩個小時左右吧。
      雪道班上的——由導師暴虐地決定——女僕風角色扮演咖啡店,麻煩的部分已經大都準備好了。天音這一組已經烤出堆成小山的餅乾,主要為男生的另一組人也佈置好教室了。
      終於到了現在——試穿角色扮演服裝的重要時刻。
      「……那時候,要是我出剪刀就好了。」
      走在昏暗走廊上的雪道,一個人提著滿是兩公升裝寶特瓶的超商塑膠袋。
      他猜拳猜輸,一個人到山腳下的便利商店去買東西回來。
      喀、喀,走廊的另一頭傳來高跟鞋踩地的腳步聲。
      「嗯?」
      雪道凝神注視腳步聲的主人。
      一瞬間,他還分不清楚是誰。
      那個女生身後一襲黑色長髮,腳上穿著銀色的高跟鞋。
      全身上下穿的是宛如公主裝扮般的白色禮服,禮服有著蓬蓬的大裙子跟大開到胸前的衣襟,從獨特的光澤看來,恐怕是舞臺裝吧。
      「……瑛子?」
      「……葦原?」
      他們看著彼此之後,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哇。」
      雪道驚歎一聲,一副很稀奇的樣子上下打量著瑛子的禮服。
      瑛子則是很害羞的樣子,雙手抱胸轉過身去。在昏暗的走廊上雖然有點看不清楚,但還是可以看得出她臉紅了。
      「不要一直看我啦,我會不好意思的。」
      「啊,嗯嗯,抱歉。呃,不過,挺適合你的喔。」
      「……謝謝。」
      瑛子看起來更害羞了,她別過頭去。雪道一臉苦笑。
      「那是明天話劇表演的衣服嗎?」
      「嗯。」瑛子點點頭。
      「看起來做得很不錯呢!」
      「話劇社裡有很多想要擔任舞臺美術的人,所以小道具等等也都做得很好。」
      「是喔,我沒記錯的話,你是演公主吧?」
      「是啊,而且還有吻戲呢!」
      「等一下,我現在馬上去找他們,叫他們重改劇本。」
      「開玩笑的。」
      「…………什麼嘛,開玩笑的喔?」
      雪道本來認真地要往話劇社跑去,這時有點尷尬地別過頭。
      不知道為什麼,瑛子一副很開心似地,呵呵呵地笑了。
      「算了,怎麼啦,練習結束了嗎?」
      「最後的完全彩排剛結束。接下來我要去學生會換衣服,然後回班上。」
      「原來如此,那一起走吧。我在學生會辦公室門口外面等你換好衣服。」
      「這樣你要繞路耶,可以嗎?」
      瑛子看著雪道手上裝滿東西的超商塑膠袋。
      「我無所謂啊。就算回去也沒有什麼事情要做。」
      雪道輕輕地聳聳肩說道。
      「是嗎?既然如此——」
      瑛子伸出戴著白色手套的手,牽起雪道的手。
      「那一起去吧!」
      她漾出楚楚可憐、令人陶醉的微笑。
      那微笑,宛如一朵悄悄盛開的小花一樣。
      光是這麼看著,雪道就覺得心裡充滿了溫暖。
      「嗯嗯,走吧。」
      充滿了溫暖,但卻不知道為什麼帶點悲傷。
      紅色眼睛的男生,想起了一枚便宜的玻璃戒指。
      雪道像是要蒙混什麼過去似地握住瑛子的手,感受著她的熱度。
      正當雪道跟瑛子前往學生會辦公室的時候,教室裡被微妙的熱氣所包圍。
      簡而言之就是在看到角色扮演的女生們之後,男生們超興奮的。
      拿手機起來拍照的還算是客氣了,有的傢伙像猴子一樣兩手不停地拍打桌子,還有些人站在椅子上,把外套脫了拿起來甩,有人則把紙箱裡佈置教室的紙花拿出來灑,甚至還有人不知道從哪里弄了拉炮來。
      「呀喝,女僕耶!有女僕耶!」
      「女僕!護士!還有旗袍啊啊啊啊啊啊,呀喝!」
      「這裡,請看這裡!」
      「活著真好啊,謝謝上帝!」
      「媽媽咪呀!媽媽咪呀!」
      「夏巴搭巴度!夏巴搭巴度!」
      講日文啊!
      這些吵死人的叫聲,加上像是鼓聲之類種種的聲音和喀嚓喀嚓的手機相機快門聲交織在一起,讓夜晚的教室變得很熱鬧。文化祭前一天晚上可以在學校裡待這麼晚,讓大家都很興奮。
      精心打扮的少女們之中,有兩個人特別醒目——貓耳帽本來就很有特色的白子,跟像是從畫裡走出來似地,帶著優雅微笑的天音。
      裝可愛裝得很徹底的微笑版的天音,穿著正統的女僕服。
      頭上戴著白色蕾絲,胸前穿的是雪白圍裙,下半身是純樸的長裙,要說是正統,換句話說就是樸素的女僕服。
      但天音光是穿著,看起來就像是什麼特別的衣服一樣。
      「大家看起來好像都很開心的樣子呢!」
      她輕聲微笑,看著那些騷動的男生們。
      她就像是在尋找著誰一樣地看著,比如說,說不定就是那個出去買東西還沒有回來的人。

      「該說是很開心呢……還是根本就是笨蛋嘛!」
      站在一旁穿著女僕服的女生順著天音的話喃喃自語。她穿的女僕服是咖啡店常用的那種粉紅色基調加上迷你裙。
      順帶一提,工藤老師帶來的角色扮演服裝中,就屬女僕服最多,其他則是各式各樣都有——數量甚至有班上女生人數的三倍之多。
      很明顯地,身為一個教育者,她所著眼的地方不太一樣。
      此外,工藤老師不在這裡,是因為她正在校長室裡被訓話。
      「的確是有點騷動,因為是難得的慶典嘛!」
      天音還是很優雅地應對著。
      穿著粉紅色女僕服的女生苦笑。
      「天川同學,你的心胸真寬廣耶!做餅乾的手藝也很好呢!」
      臨時抱佛腳學的那件事,就當作是秘密了。
      「相較之下,男生們真的都是些笨蛋呢!」另一個穿著女僕服的女生說道。
      「只不過是角色扮演就這麼開心啊?」
      「簡直就像是回到遠古的猴子一樣。」
      扮演護士、巫女的女生們,也都發表了同意的言論。
      但話裡聽起來雖然覺得很無奈,她們的表情可是露出了非常滿意的態度。
      在特別教室大樓裡學生會辦公室前的走廊上,雪道看著那些在文化祭前日還忙著準備的教室燈光。與很暗的特別教室大樓相較之下,夜裡的一般教室大樓顯得特別明亮。
      特別教室大樓主要是展出社團的展覽,跟一般教室大樓相比,有很多危險或貴重物品,因此文化祭的前一天晚上禁止準備工作。
      雖然這不是絕對的理由,但雪道總覺得兩棟大樓看起來似乎離得很遠。
      這裡沒有對面那些人聲鼎沸或明亮的燈光,有的只是宛如墓地般的寧靜。
      「看得到什麼嗎?」
      換好衣服後,瑛子悄悄地站到雪道身旁。
      夜空很暗,只有微微的星月之光,另一邊的光亮傳不到這裡來,因此兩個人的身後連影子都沒有。
      「……沒有,沒看到什麼。」
      雪道看著另一邊說著。
      「是嗎?」
      沒特別說什麼,兩個人就這樣看著遠遠的燈光好一會兒。
      只屬於兩人獨處的時間靜靜流逝,身旁只剩下寂靜與夜。
      好像暫時又回到了遇見天音之前。
      那時候,他們總是兩個人在一起。
      雪道突然看向瑛子的側臉。
      仿佛要融入夜空中的黑色長髮、修長的黑色眼睛、白皙的臉頰以及紅色的嘴唇。
      瑛子注意到他的視線,以眼角餘光看著雪道。
      「怎麼了?」
      「……沒什麼。」
      雪道又突然看回窗子另一邊的燈光。
      「葦原,你很奇怪呢!」
      瑛子覺得很有趣似的,微微牽動紅色嘴角,呵呵呵笑著。
      雪道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用指尖搔了搔自己的臉頰。
      「差不多該回去了吧?」
      「嗯。」
      瑛子點點頭。雪道拿起腳邊裝有剛買的那些東西的超商塑膠袋。
      雪道轉身往前走。
      「等一下。」
      瑛子輕輕地抓住了雪道的衣袖。
      雪道轉頭。
      瑛子的表情是他從沒見過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她看起來臉部有點僵硬。
      「明天的文化祭,我要負責話劇跟學生會的工作,所以沒什麼自由時間。」
      「沒辦法啊,雖然我也想跟你一起逛,不過真的很可惜。」
      瑛子點點頭,然後就低下了頭。
      「所以……」
      瑛子靜靜地深呼吸,然後下定決心似地抬起頭。
      她那黑色的眼睛直盯著雪道看,雪道也看著她,兩人互相凝望著。
      黑暗的走廊上,仿佛時間停止了般安靜,等著瑛子說出下一句話。
      「所以,我想要跟你一起度過後夜祭的時間。」
      只要天空有多一點點光芒,或只要這裡再亮一點點的話,也許雪道就會發現瑛子的眼神多麼地堅決。也許,他就會發現瑛子的臉頰泛紅;又或者,他就會注意到瑛子的身體室微微顫抖。
      她要在後夜祭時告白。
      沒錯。瑛子跟天音說過的話,現在在她自己的腦海裡不停地重複。
      完全沒發現瑛子的真正心意,雪道只露出溫柔的微笑說道:
      「知道了,那就一起吧!」
      他大概完全不明白事情有多重要。
      因為一直在一起,瑛子也明白這一點。
      「謝謝。」
      只說了這麼一句話,瑛子露出了有點寂寞的表情。
      教室裡一開始只有男生在興奮,不知不覺中,連女生也變得很興奮。
      「主人,歡迎回來……嗚哇,好丟臉唷!」
      有的人扮演女僕。
      「惡靈退散!開玩笑的啦!」
      巫女拿著小道具的禦幣擺出姿勢。
      「啊……呃呃,我也要嗎?」
      打扮成女僕的天音顯得很困擾。
      順帶一提的是,最興奮的就是白子了。
      「耶!喵!」
      她穿著鮮紅的旗袍站在椅子上,頭上貓耳帽的耳朵不停地晃動,形成大大的勝利V字。
      少女感覺的白子,加上可以清楚表現出身體曲線的鮮紅旗袍,醞釀出不平衡的魅力。觸感良好的旗袍開衩到大腿,每當白子纖細漂亮的腿一動的時候,就可以約略窺探二一。
      白子周遭聚集了一票男生舉著手鼓噪。
      簡直就是白子的舞臺,如果有麥克風的話,她應該會馬上唱歌吧。
      「一號,淺暗白子,為了振興景氣而唱喵!」
      訂正,沒有麥克風她也照唱。
      重點是,目的很奇怪吧。
      「白子!白子!白子!」
      現場響起呼喚白子的歡呼聲。
      白子將麥克筆當成是麥克風,兩手握著拿到嘴邊。
      「踩到貓咪了,踩到貓咪了!」
      她真的開始唱起來了。
      貓耳帽上的耳朵動啊動的,她的頭左右搖晃,穿著旗袍在唱歌……看起來真有點奇怪呢。
      不,最重要的是選曲很奇怪吧,這是在開玩笑嗎?
      應該是說,誰來阻止她啊!?
      「看起來還真熱鬧呢……這到底是什麼情形啊?」
      雪道看著教室的窗戶零星地開著,他手提裝滿了東西的超商塑膠袋,身旁站著換好制服的瑛子。
      突然,白子停止了唱歌。跟著她瘋鬧了的那些學生也都停下動作,教室裡一片寂靜。
      雪道雖然不是故意的,但就像是他潑了大家一盆冷水一樣,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教室裡的樣子。
      為了明天的文化祭,教室裡用紙花裝飾著,大家把幾張桌子並在一起,排成幾個大桌子,其中一張大桌子上,正站著穿著旗袍的白子。
      其他女生也都換好了角色扮演的衣服,微妙地露出沒轍的表情。
      其中最醒目的——就是穿著女僕服的天音。
      「……啊。」
      一看到雪道,天音一瞬間變回私底下的天音。沒有人注意到,她只有那一瞬間露出像是看到好久沒回家的父親,因此很快樂的女兒一樣的表情。
      就連本人也沒注意到。
      「雪道喵!」
      突然,白子大叫,打破了沉默。
      同時她從桌子上跳了下來。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怎麼覺得之前好像也有發生過同樣的事情啊!」
      白子貓耳帽上的耳朵不停動啊動的,白髮搖曳,穿著鮮紅旗袍的她在教室裡跳來跳去。
      雪道放下超商塑膠袋,伸出兩手想要接住白子。
      伸出的雙手接住白子小小的身體,雪道緊緊地抱住白子,用自己的懷抱壓抑住她的興奮,讓她冷靜下來。
      「好晚回來唷喵,等好久了喵。」
      一把抱住雪道的白子在雪道懷裡撒嬌,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還磨蹭著臉頰。
      「好好好,我很感謝你這麼開心,不過我的心臟不太好,別再跳了啦!」
      「好的,喵。」
      白子抬起頭,露出率直的笑容看著雪道。



      然後,她就維持這樣的笑容瞄了身旁站著的瑛子一眼。
      「嘿嘿,喵。」
      完全顯示出扭曲本性的勝利笑容。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瑛子的背後燃燒起憤怒的火焰。
      虹膜異色的眼睛跟黑色眼睛互瞪。
      一觸即發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轉,而且膨脹成幾乎要馬上爆發一樣。
      但因為沒有預想到的第三勢力出現而沉靜下來。
      碰—有東西丟向雪道。那是裝飾教室剩下的紙花。
      剛剛才很興奮的其中一名男生,突如其來毫無理由地將紙花丟向雪道。
      然後,很自然地,其他男生也跟著丟。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啊?為什麼大家要丟我花哩?這是歡迎還是攻擊,我完全搞不懂啊!」
      雪道感到很困惑,他自然地躲到瑛子身後尋求庇護,單手扶著白子。白子很俐落地將快要擊中她的紙花打下。
      瑛子跟白子,左右逢源——因為表現出這樣的感覺嗎?男生們又再度爆發。
      「敵人!你是敵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是你這種傢伙,就是有你這種傢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去死!切腹去死吧!」
      「聖戰!現在這瞬間就是聖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接二連三的紙花飛來。
      「等一下、等一下!我到底做了什麼事啊?」
      這一句話,雪道根本沒有注意到根本是在火上加油。
      五分鐘後,看不下去的女生從角落開始一個個往男生的頭敲下去,等男生都恢復正常後,文化祭前一夜的特別競技『丟葦原雪道紙花大會(命名:白子)』才結束。
      「……我好慘唷!」
      雪道喃喃說道。剛剛丟他花的男生紛紛經過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抱歉啊,葦原,去死吧!」
      「對啊,葦原。大家只不過是文化祭前一天有點太興奮、暴走罷了,去死吧!」
      「總而言之,葦原去死吧!」
      大家真的有恢復正常嗎?
      「好好好,男生們到此結束啦。都已經準備完成,也差不多到該解散的時間了,要不然老師會生氣唷!」
      「不要、不要,這是賭上我們所有男生的尊嚴——」
      女生開口阻止,但男生還是不肯甘休。
      緊接著,天音開口說道:
      「很遺憾呢,我本來打算接下來跟大家一起乾杯的說。」
      「沒問題啊!既然天川同學都這麼說了的話!」
      男生們馬上爽快地答應。
      裝可愛的天音真可怕。
      天音悄悄地向雪道眨了眨眼睛。
      被幫忙當然要率直地道謝,因此雪道稍微點了點頭。
      但知道天音真面目的他,儘管剛剛才被班上同學那麼殘酷地對待,這時還是覺得大家很可憐。
      穿著女僕裝的天音站在教室中央,班上同學圍在她的身邊。
      大家的手裡都拿著裝有果汁的紙杯。
      天音輕輕地舉起紙杯,像是暗號一樣。
      她金色的眼睛看向教室四周。
      跟雪道、瑛子、白子的目光相接。
      微微露出笑容之後,天音說道:
      「那麼,就讓我們祈求明天文化祭活動成功——」
      「乾杯!」
      男生女生全員一起,將空了的紙杯拋向空中。
      就這樣,文化祭前一天的夜晚結束了。
      第二天,文化祭開始。
      雪道的班上要簡單以一句話來說的話,就是盛況空前。
      才開始營業不到一個小時,店外就已經排出一條人龍了。
      「非常抱歉,目前店內客滿,請再稍等一下。」
      在出入口對來消費的客人說明,並且整理排隊人潮的,​​是做服務生打扮的雪道。順帶一提,他只有把制服上衣換成黑色、加上蝴蝶結而已。導師工藤老師的意見是——『我對男生的衣服沒興趣』。
      「……為什麼那種人會成為老師呢?」
      雪道困惑地喃喃自語。話說回來,這位導師正在店裡隨意地拿著相機四處拍照。雖然她還是一如往常地叼著沒有點火的香煙,但跟平常不同的是,她的眼神閃亮亮的,就像是看著喇叭想買的少年一樣。
      說什麼畢業紀念冊的時候要用,絕對是她個人的興趣罷了吧?
      雪道覺得很煩地歎了一口氣,看著自己眼前的人龍。
      沒什麼好奇怪的,眼前的客人幾乎都是男生,儘管在教室外大排長龍,但卻沒有人想要離開。
      理由很簡單,因為從窗外可以看到教室裡——那些角色扮演女服務生的女生們。
      真是太好理解了,超可悲的,這大概就是男生的本性吧。
      話是這麼說,但雪道看著這些專注看著教室裡的男生們,還是覺得很空虛。
      「謝謝您的光臨!」
      結完帳,送走了三位客人之後,雪道又帶領著接下來的客人進到教室裡。
      女服務生的其中一人(護士打扮)小跑步過來迎接客人,露出有點不自然的營業用笑容。
      「歡迎光臨。讓我來幫您帶位。」
      只不過是進到店裡而已,就露出了超幸福表情的客人,馬上被帶到位子上。
      又有幾個客人離開,雪道帶新的客人進坐,然報有女服務生來迎接。這次的女服務生——
      「歡迎光臨,那麼,由我來為您帶位唷!」
      是超會裝可愛,而且裝得還很像,正統女僕打扮的天音。
      每每看到穿著女僕服裝可愛的天音,雪道就覺得好像看到用兩隻腳走路的貓一樣,都會露出很微妙的表情,但大部分的男生眼睛都變成愛心形狀,骨頭都快酥了。
      這次也不例外,雪道受不了地偷偷歎了一口氣。
      「……真可憐。」
      知道天音本性的雪道只能這麼喃喃自語。
      天音一瞬間瞄了雪道一眼,雪道嚇了一跳,但天音應該沒有聽到他的喃喃自語才是。
      適合我嗎?
      金色眼睛傳來了這樣的訊息。
      雪道輕輕點頭。
      天音很滿足,嘴角露出淺淺的微笑,帶客人到座位上。
      「這個是功能表,決定好了之後請再叫我喔!」
      天音用手指著桌上的菜單。
      看著女僕打扮的天音都快要看傻了的客人,看向桌上的菜單。
      「呃呃……這個手工餅乾是?」
      「是,這是我們用心烤出來的餅乾唷!非常好吃,如果有興趣的話,請一定要點喔!」
      天音的臉上露出既完美又燦爛的營業用笑容。
      「啊?也就是說,這個,天川同學也有烤嗎?」
      「是的,當然囉!雖然不是很拿手,但我很努力地烤了呢!」
      天音害羞地說道。
      不知道為什麼,教室裡一片寂靜。
      其他的客人也在注​​意天音——應該是說,在注意她的發言內容。
      「我、我、我也要點手工餅乾!」
      自從天音回答了發問的客人之後,其他的客人也接二連三地開口:
      「這,這裡也要點三人份!」
      「那我們這桌要點五人份!」
      「麻煩你,我們要七人份!」
      客人接連舉手點菜。
      「不要瞧不起我啊!我要十人份!不,全部都拿來吧!」
      「你本來就不是客人,是導師吧!」
      連工藤老師都開口了,雪道不禁開口吐槽。
      「呃呃……那,麻煩大家照順序點菜唷!」
      想要讓現場冷靜下來的天音,露​​出有點困擾的表情說道。
      這樣困擾的天音也充滿了魅力,客人、就連工藤老師也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餅乾還有很多,請不要急啊。」
      等到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之後,天音露出了微笑。
      「好,知道了。」
      客人跟工藤老師同聲回答。看著他們,雪道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個學園,沒問題嗎……」
      看起來好像很有問題的樣子啊!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左右,雪道輪值結束,到了自由時間。
      天音還在店裡忙,沒辦法跟她搭話。雪道前往設在特別教室大樓裡當成休息室的某間教室,歸還黑上衣跟蝴蝶結。
      一打開門。
      「喵喵喵,等好久了喵。雪道喵。」
      已經換好旗袍的自子,坐在一張桌子上。
      貓耳帽上的耳朵不停抖動,笑得賊賊的。
      雪道把蝴蝶結拿了下來,進到教室裡,黑色的上衣也脫掉放在桌子上。
      「是喔,接下來換你了嗎?」
      「嗚喵?喵是下午才有輪班唷喵!」
      白子不解地歪著頭。話說回來,距離下午還有兩個小時左右。
      「那你為什麼換上旗袍了呢?還真是帶勁耶!」
      話說著,雪道披上了制服外套。
      「嗯,就說是在等你了喵。」
      「……為什麼?」
      雪道睜大眼睛,不解地歪著頭。
      白子眯起虹膜異色的眼睛,露出像是在看本世紀最大的笨蛋一樣的眼神,很誇張地聳聳肩。
      「雪道喵,老實說喵,你是不是很微妙地沒有在聽喵講話呢喵?」
      「……抱歉。」
      「唔。」
      白子鬧脾氣似地嘟起嘴巴,鼓著一張臉。坐在桌子上的她,兩條腿晃啊晃啊。
      「喵特別要等這個時機的理由,除了想要跟你一起逛文化祭活動以外,當然就沒別的丫喵!瑛子喵去演話劇,天音喵在店裡,這個沒有人打擾的超棒狀況,喵怎麼可能錯過呢喵!」
      雪道雖然心想,為什麼天音跟瑛子算是打擾呢?但他沒有說出口,只是點點頭。
      「可是,我等一下要去看瑛子的話劇表演耶?」
      「你沒在聽喵講話,肯定就是因為這個理由啦喵!踢你唷喵?喵會以不輸給天音喵的氣勢踢你唷喵!神應該也會原諒喵的吧喵。」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白子露出貓咪威嚇人的樣子,嘴角揚起,虹膜異色的眼睛閃閃發亮。
      雪道不禁往後退。
      「等一下、等一下,冷靜點!知道了,一起去吧!一起看完瑛子的舞臺之後,我會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白子的威嚇瞬間停住。
      「真的嗎喵?」
      「真的啦!」
      「那就原諒你喵。」
      白子一下子變得很開心。
      就像是小貓咪一樣的笑容,讓雪道看了也跟著微笑。
      「既然這麼決定了的話,那就馬上走吧喵。」
      白子從桌子上跳下來,飛撲進雪道的懷裡,緊緊抱住他。
      雪道的手上感受到微微的胸部觸感,白子的肌膚有肥皂的香味。
      屬於『領域』、使用『式』的人,同時以前也是雪道所飼養的貓。對雪道而言,白子就像是盛開的蒲公英。
      蒲公英楚楚可憐,但卻是生命力很強韌的花。
      「怎麼了喵?趕快走吧喵。」
      白子抬頭看著往下看的雪道,不解地歪著頭。
      「嗯,啊啊,不好意思…………」
      「真是的,你整個人都在發呆,反正一定是在想瑛子喵的事情吧喵。」
      白子鬧脾氣似地嘟起嘴巴。
      「不,我是在想你的事情。」
      「唔,唔喵……這麼直接的話,會讓人不好意思的喵。」
      貓耳帽的耳朵動了一下,紅著臉的白子低下頭,走在前面不停地拉著雪道的手。
      「趕快走了喵……都是因為你突然冒出那麼害羞的臺詞,才讓人很困擾啦喵!」
      低著頭的她,臉上露出微笑。話聽起來雖然有點鬧脾氣,但看起來卻很開心的樣子。
      「害羞?唔,我完全沒有那個意思耶!」
      雪道看著牽著他手的白子那小小的背影說道。
      白子也很可愛,跟天音還有瑛子的感覺不同,而且給人一種很安穩的感覺。
      雪道為了看瑛子的舞臺,跟白子一起去了體育館。體育館裡排了很多折疊椅,舞臺的幕是落下的。兩個人坐在前面數來第三排中間等待演出開始。
      距離開演還有一點時間,雪道在看剛剛在外面拿的節目表。話劇之後還有樂團演奏,看起來是很認真的同學設計的活動。
      「瑛子喵是演公主的角色喵?」
      坐在旁邊椅子的白子隔著節目表探頭過來看。
      她把下巴放在雪道的肩膀上,甜膩地黏在一起。
      「好像是呢。詳細情形我不知道……白子,不要這麼黏啦!」
      「你會害羞嗎喵?」
      虹膜異色的眼睛閃閃發亮,白子露出像小惡魔一般的笑容說道。
      雪道害羞地別過頭去。
      「才不是那樣的呢!」
      「嗯,害羞嗎喵?害羞嗎喵?」
      白子非常興奮地纏住雪道的脖子,又貼得更緊。
      透過旗袍的質料,雪道可以感受到白子的體溫跟心跳聲,以及混雜著肥皂香味、白子身上的味道。
      「雪道喵真可愛啊喵。」
      白子的話在他耳邊響起,讓雪道的背後一震。
      可能是因為心裡想到奇怪的事情,雪道的心跳聲變得很快。
      「……冷靜點、冷靜點。這是個陷阱,沒錯,這一定是陷阱。因為,難道不是嗎?這種發展之後,我就會被天川踢或瑛子的心情就會變得很差,不是都是這樣的嗎——我要冷靜下來,要冷靜!我是冷靜的人!」
      冷靜。
      「……雪道喵真是辛苦啊喵。」
      白子不知道是不是覺得雪道有點可憐,她身體往後退了一點,歎了一口氣。
      「呼……算了,畢竟是三個女生加上我一個男生嘛!而且跟天音、瑛子還有白子,不是感情都很好嗎?我們又不是情侶。是我擔心東擔心西——」
      「去死吧,給你一拳!」
      「噗啊喔!」
      白子突然給了雪道一拳。
      「你、你在做什麼啊?」
      「嗯,因為你的話聽起來根​​本就不瞭解狀況,讓人聽了很生氣。所以喵不禁反射性地給了你一記正義之拳喵。」
      白子認真地說道。
      「什麼叫做不瞭解狀況啊……呃呃,沒事、沒事。」
      發現到自子的眼睛沒帶任何笑意,雪道頭上冒出冷汗,閉起嘴巴。
      「真的是喔—真的是喔~雪道喵實在是太遲鈍還是太沒用啊,世道沒那麼好混,總有一天你會被刺死的啦喵!」
      「……這種說法太過分了吧!我不遲鈍,也不是沒用的人。」
      不,絕對就是遲鈍又沒用。
      「算了……瑛子的舞臺快要開始了,我們就安靜地等吧。」
      「瞭解喵——算了,你本來一定想說瑛子喵要上臺表演前一定會很緊張,所以要去跟她加油打氣吧?至少阻止了你這個行動,那就好了。
      「原來你在想這種事情啊?」
      「喵喵喵。」
      雪道跟白子玩鬧的時候,體育館裡已經眾集了要來看話劇的學生,還有校外人士跟家長們,大約有八成的座位都滿了。
      體育館窗戶的窗簾都已經拉下​​,門關上,觀眾席的燈光也暗了。
      終於,旁白開始講述故事內容,舞臺上的幕拉開,話劇開始了。
      這是一個以中世紀為舞臺的騎士與公主的愛情故事。
      瑛子的角色是女主角的情敵,另一個國家的公​​主。
      黑色的波浪長髮披在背上,白色禮服的胸前有很大的開襟,她還穿著跟很高的銀色高跟鞋。
      在舞臺上燈光的照射下,白色禮服宛如裝點了寶石般地閃閃發亮,圓圓大大的蓬蓬裙隨著瑛子的動作而裙擺飄動。
      仿佛就像是真正的公主站在眼前似的吸引著眾人的目光。
      雪道跟白子都閉上嘴巴,仔細地看著舞臺。
      第一女配角,就如之前瑛子對天音說過的一樣,她在舞臺上除了偶爾去換衣服之外,出現的頻率很高。
      有時候頭上戴著皇冠,有時候是跟隨從一起,然後有時候腰際又帶著劍,有時候一個人站在舞臺上。
      所有的燈光打在她一個人身上,其他的一切都沉寂在黑暗之中。
      瑛子站在舞臺中央,看著什麼都沒有的黑暗。
      戴著白色長手套的手拔起了劍。
      鏗——拔劍的聲音在安靜的觀眾席上聽來特別清楚。
      假的寶劍在燈光的反射下閃閃發亮。
      白色禮服在黑暗中閃爍著光芒,映照出瑛子的身影。
      這種閃耀的美麗,正是因為黑暗而動人。
      「甜言蜜語我已經聽膩了——」
      她的聲音凜然響起。
      「話語中的真實,就如同沉到水底的一粒金砂。」
      群擺如微風般擺蕩著,瑛子在舞臺上劃出了一道道弧線。
      像是在跳舞似的,寶劍前端畫出光的軌跡。
      「我想要在話語之中閃耀的東西。」
      慢舞的瑛子突然像是一陣風似地俐落翻身。
      但沒有人知道那是劇本上沒有的動作。
      「如果陷於永劫無法閃耀的話——愛啊,就請刺穿拿著劍的我的胸膛吧!」
      帶著鬼氣逼人的冷漠熱情,瑛子將寶劍指向觀眾席。
      坐在觀眾席上的雪道,有種劍好像刺進了自己的脖子一樣的錯覺,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無視於舞臺與觀眾席之間的距離,異國公主的黑色眼睛像是一直看著他似的。
      或許,正是如此。
      雪道也看著舞臺上的瑛子。
      坐在身旁的白子看著雪道的側臉。
      雪道沒注意到白子的視線,像是忘了時間般地看著瑛子。
      白子緊緊地咬著牙齒。
      「我果然還是討厭你啊……長月瑛子。」
      換了講話的口氣,白子以別人聽不到的聲音喃喃詛咒著。
      虹膜異色的眼睛往上吊,白子瞪著舞臺上的瑛子。貓耳帽下也散發著怒氣般,她的貓耳朵尖挺著。
      舞臺上,瑛子被突然出現的一群士兵給帶走了。
      直到話劇結束,幕拉下的那一瞬間,雪道都很熱衷地看著舞臺。
      白子則一直看著注視舞臺的雪道。
      就算,雪道沒有發現她的眼神。
      布幕降下,雪道熱情地鼓掌之時,白子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
      「喵的肚子餓了,去吃點東西吧喵!」
      「啊?呃呃,好是好,可是在那之前,我想先跟瑛子打聲招呼——」
      白子虹膜異色的眼睛浮現出令人背後產生寒意的危險光芒。
      雪道不禁沉默。
      「別管那麼多了,走吧喵。」
      實在難以想像小小的身軀會有那麼大的力量,雪道勉強地站起身,就這​​樣被白子拖著走。
      「等、等、等一下啦!我的小腿從剛剛就一直撞到椅子耶!」
      「現在要儘快離開這裡才是最重要的喵!」
      「為什麼要講那種好像被追殺一樣的話啊!」
      白子無視於雪道的抗議沖出了體育館,直到她一腳將門踢上後,這才停下了腳步。
      一轉身,不知道為什麼,白子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好,那麼,雪道喵想吃什麼呢喵?」
      「……你想吃的都可以啊!」
      雪道摸著剛剛被白子拖著走,一直撞到椅子的小腿,忍著痛只回答了這麼一句。
      啪,白子的臉亮了起來。
      看著那宛如小貓一樣的可愛臉孔,雪道有不好的預感。
      然後,他不好的預感果然中了。
      食欲魔人白子降臨。
      一到了攤販並排陳列的操場,白子就牽著雪道的手,從角落開始制霸。
      「麻煩來章魚燒十人份喵!」
      「十人份?你是多會吃啊?」
      「付錢請找這邊的雪道喵!」
      「什麼啊,太可怕了吧!」
      「喵還要繼續吃下去唷喵!這邊的大阪燒也麻煩來個五人份喵!」
      「等一下、等一下,這個章魚燒要我拿嗎?啊?那裡的大阪燒也是?而且真的要我付錢啊?這是在欺負赤貧的苦學生嗎?」
      「有四成左右的原因是在欺小​​啊喵!嘿嘿,真麻煩耶喵,那個烤花枝跟串燒、還有燒面,合計來個八人份吧喵!」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會破產的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雪道慘痛的叫聲回蕩在操場上。
      但不僅如此——
      「突然打擾很抱歉,我們是長月學園放送社!」
      一個陌生的女生突然手拿麥克風,出現在兩人面前。
      及肩的羽毛剪,臉上露出怪異的爽朗笑容的她——好像是放送社社員——麥克風湊到雪道面前。
      順帶一提的是,她的身後有個拿著攝影機的男生在攝影。
      「……有放送社這種社團啊?」
      雪道抱著像一堆小山般的食物被推擠著,有點怕怕地小聲說道。
      「哇喔!連學園裡的學生也這麼對我們,雖然我有點想哭,但充滿著雜草魂的放送社是不會認輸的。現在我們要請你協助我們這單元『享受文化祭』將感情好的情侶真面目一一攤在陽光下,嫉妒的火焰燃燒吧!『接受採訪』」
      「誰要幫你們啊,這麼不吉利的單元名稱!燃燒熱情偏了方向也得有個底限吧!而且,我們又不是情侶!」
      「喔,男生說你們不是情侶唷,這是為了掩飾害羞的心情嗎?那我們請女生來回答,這邊這位戴著貓耳帽的可愛女生,其實你們是甜蜜蜜的情侶吧?」
      「喂,聽我說話啊!」
      「正是甜蜜蜜的情侶喵!」
      面對麥克風的白子,爽快地回答。
      「啊啊啊啊啊!等、等一下!」
      根本沒有人要聽雪道的呐喊。
      「果然只是單純的掩飾害羞嗎?說得也是。就算再表現出如何駑鈍的樣子,但有張生來就是要搭訕女性的天生愛情騙子臉呢!」
      「嗚喵,說得沒錯,真是令人困擾呢喵!不過,也有優點唷喵。」
      「炫耀啊!馬上就出現了炫耀啊!露出笑容在一旁聽的我,其實是心如刀割啊!詛咒世界上的情侶們吧!」
      「不要一臉笑容講出這種亂七八糟的臺詞啦!啊啊,真是的,走吧,白子。不要再跟這種人糾纏下去了!」
      「好的唷。那,先走囉喵。」
      「啊啊,請等一下。訪問還沒有結束啊,最起碼讓我們拍張照——」
      「絕對.不.要!」
      雪道雙手抱著食物,快步地從放送社社員面前逃走。
      白子輕輕地向放送社的人揮揮手,笑得賊賊地跟在雪道身後。
      總而言之,得想個辦法解決這雙手上的食物,雪道找尋著可以坐下來的地方。
      但老是找不到,最後終於找到了一般教室大樓跟特別教室大樓中間的中庭角落,一個不起眼的木制長椅。
      「啊啊……好重喔。」
      在長椅上坐下後,雪道把食物放好。
      「喵喵喵,辛苦了喵。」
      白子隔著食物也在長椅上坐下,並且以驚人的速度打開包裝,開始吃起了還在冒煙的小吃。
      看著白子吃到兩邊臉頰都鼓鼓的塞滿了食物的模樣,雪道一邊覺得驚訝,一邊又覺得她很可愛,因而露出了苦笑。
      他靠在長椅的椅背上,仰天歎了一口氣。
      萬里晴空只有一點點風吹在臉頰上,很舒服。
      「真的超辛苦的呢。還被當成是情侶……饒了我吧!」
      「你不喜歡嗎?主人。」
      白子的語氣變了。
      雪道不禁看著白子的臉。
      白子一邊將烤花枝送進嘴巴裡,虹膜異色的雙眼看著雪道。
      平時那幼稚的舉動已經完全消失,眼前的人是真正的白子。
      「……貓吃了花枝的話,好像就會嚇一跳的樣子耶!」
      這掩飾的話也說得太差了。
      「我覺得這只是貓會做的事情而已啊!」
      像肉食獸一樣的白子張大嘴巴,將整串花枝咬下。
      吞下花枝、吐出竹簽,她笑得有點賊。
      「真抱歉呢。不過我並不特別討厭,只是不太清楚而已。所謂那些戀愛之類的,就算被這麼說我也沒有任何真實感。」
      雪道露出苦笑,歎了一口氣。
      「是啊,面對人偶的物件,一樣也是感到很困惑呢!」
      呵呵呵,白子笑了。
      雪道想起了玻璃戒指,也想起了沉睡在自己體內那個紅眼睛的男人。一瞬間,他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
      白子的臉就在他面前。
      「……什麼事?」
      「就算你不理解愛,我也還是一樣愛著你唷——我的主人。」
      虹膜異色的雙眼微微眯起,露出混雜著悲傷的笑容。
      白子將她的嘴唇湊近。
      「——!」
      雪道睜開眼睛。
      白子嘴唇溫柔的觸感,還有跟眼前畫面不搭軋的醬汁味道。
      雪道理解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感到一頭混亂地用力眨著眼睛。
      他想逃,但白子用手圈住他的脖子,讓他逃不了。
      大約經過了三十秒左右,白子才放開了他。
      「呵呵呵。」
      她露出跟稚嫩臉龐不協調的妖豔笑容。白子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滿臉通紅的雪道發出呻吟聲。



      「真的,饒了我吧……在各個層面來說,這都對我的心臟很不好耶!」
      「這正是我想要的。我可不覺得自己會輸給天川天音或長月瑛子喔!」
      「為什麼這時候會提到天川跟瑛子呢?」
      「都是因為她說了那種話,我才會這麼做的。」
      「……我聽不懂耶?」
      雪道不解地歪著頭,白子聳聳肩。
      「算了,我不在意——重要的是!」
      白子咳了一聲,清了清喉嚨。
      「我本來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講,不過還是先說吧。覬覦主人的『領域』已經開始行動,請把這次的文化祭當成是最後的休息。」
      「是嗎?」
      「主人還真是意外地冷靜呢!」
      「嗯,因為我本來就覺得有一天會這樣,所以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不愧是我的主人。以我來說,本來是想要讓主人有心理準備所以才說的,現在看來我是杞人憂天了。」
      虹膜異色的眼睛,靜靜地看著雪道。
      白子心想,要是雪道知道文化祭結束後,打倒了『調查團』。天音就會為了追『虛構式』而離開這裡,到底他會怎麼想呢?天音應該是打算什麼都不說就離開吧。
      「怎麼了?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雪道不可思議地摸摸自己的臉頰,白子輕輕地搖搖頭。結果,她還是沒辦法對雪道說出天音要離開的事情。
      「沒事,主人。」
      白子靜靜地站起身,背對著雪道往前走。
      「……白子?」
      被這麼一叫,她轉過頭來。
      「喵要回去班上當女服務生了喵。」
      白子露出向日葵般的純真笑容說道。
      貓耳帽上的耳朵輕晃著,她開玩笑似地敬了個禮。
      「所以,喵要先走囉喵。」
      「啊,嗯嗯。」
      留下目瞪口呆的雪道,白子很快地跑走了。
      雪道沒有看到跑掉的白子臉頰泛紅……果然,白子也覺得有點害羞呢!
      「……真是奇怪的傢伙。」
      雪道瞄了一眼身旁留下的小吃說道。
      還剩很多。
      他一把拿起白子吃到一半的烤花枝咬下去。
      還挺好吃的。如果兩個人一起吃的話,應該會覺得更好吃吧。
      結果,他把吃不完的東西打包,拎著在校園裡晃。
      要找個地方好好地坐下來吃呢,還是碰到認識的人就塞給他呢?雪道在還沒有決定的情況之下,走進了充滿學生跟校外人士的擁擠走廊。
      乾脆回到自己班上好了,他也有這麼想,可是現在跟白子碰面的話,挺尷尬的呢……
      他不禁想起嘴唇上柔軟的感觸,還有白子的香味。
      「……真是的。」
      為了掩飾害羞的感覺,雪道不禁蒙住臉歎了一口氣。
      「葦原?」
      突然聽到瑛子的聲音,雪道轉過頭來。
      瑛子就在雪道身後距離不遠的地方。她身上穿著在舞臺上看到的白色禮服,外面還披著外套,腳上穿著銀色的鞋子,手臂上戴著有『學生會』字樣的臂章。
      第二場的公演在下午,所以她才會穿著這樣不相稱的衣服。
      瑛子穿過人群,走到雪道身邊。
      「瑛、瑛子……啊啊,對了,嗯,話劇很棒唷!」
      「謝謝。葦原,真的很棒嗎?」
      「特別是公主最棒了。」
      雪道聳聳肩說道。
      飾演公主的瑛子露出淺淺微笑。
      不知道是不是對自己剛剛說出口的話感到丟臉,雪道又聳了聳肩。
      「你在到處逛嗎?」
      「嗯嗯,目前是以學生會的工作身分在四處巡視,對了,那是什麼?」
      瑛子以黑色眼睛看著雪道拎著的東西。
      「就是章魚燒、大阪燒等等的小吃。我吃不完,不介意的話,你要不要一起吃呢?」
      雪道把手上的東西提高到視線的高度。
      「可以嗎?」
      「反正只有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啊!」
      「……為什麼要買那麼多?」
      「啊,就是白子隨便亂買的啊!」
      話剛說出口的瞬間,瑛子的黑色眼睛就眯起來了。
      雪道馬上就發現自己踩到了地雷——沒有理由——他就是知道。
      糟了!就在他這麼想的瞬間——
      「來了、來了,我們又來打擾啦!我們是長月學園的放送社!」
      剛剛才碰到的放送社又出現了。
      及肩的羽毛剪,臉上露出怪異的爽朗笑容,手上還拿著麥克風,絕對就是剛剛的那個放送社社員。
      雪道反射性地想逃,但卻被放送社社員抓住衣領。
      「大家已經對我們很熟了,我們這單元就是『享受文化祭,將感情好的情侶真面目一一攤在陽光下.嫉妒的火焰燃燒吧!』。謝謝你剛剛跟戴著貓耳帽的可愛女朋友一起接受我們的訪問。」
      「我才沒有接受訪問呢!還有,放開我!」
      雪道掙扎地說道。放送社的女社員比外表看起來還要有力氣,讓他根本逃不掉。
      一開始目瞪口呆的瑛子,像是終於理解了放送社社員的發言,嘴角露出淡淡的冷笑。
      順道一提的是,負責攝影的男生都把這一切用攝影機拍了下來。
      「好,我們就是對愛與正義及幸福的戀人充滿嫉妒的放送社!」
      「前書也太長了吧!報導要中立,這種精神到哪裡去了啊?」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剛剛還是戴著貓耳帽的女朋友,接著又跟黑髮的冷豔美女——而且,還是剛剛在體育館的話劇扮演公主的人——走在一起?這莫非就是所謂劈腿決定性的瞬間,還是這個女朋友才是你的真命天女呢?老實說,這是我進放送社以來最興奮的一次報導呢!」
      「你太差勁了!絕對是最差勁的!下地獄去吧!」
      放送社社員完全無視于雪道的大叫,將麥克風遞給瑛子。
      「好像有風聲很吵的樣子呢,但我們別在意,想要聽聽你的意見。」
      「風的聲音?那才是我想說的吧!喂,不要無視於我的存在!最起碼把手放開啊!」
      雪道完全被無視,而且還逃不掉,真的是很慘。
      不過,這也是他自作自受。
      「白子——那個戴貓耳帽的女生我也認識,是我的朋友。」
      「天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朋友耶!這個男生居然跟女朋友的朋友劈腿!簡直就是鬼畜邪道人生的愛情騙子了!最起碼要劈腿毫不相干的人啊,簡直就是人類之中的垃圾嘛!」
      「誤會!不,是曲解!」
      「攝影師,請貼近放大這個垃圾的臉!善良的觀眾一看到他的話,就向他丟石頭吧!這是善良觀眾的義務……喔,莫非,這位冷酷的美女,是理事長的孫女嗎?」
      「沒錯。」
      「太驚人了,居然還敢劈腿理事長的孫女。這是表示被退學也在所不惜嗎?真是太令人神往了,就稱呼你為長月學園的情聖吧!」
      「我要哭囉!我真的要哭囉!」
      雪道真的超想哭的。
      突然,瑛子拉住雪道的手,把他拉向自己。
      「瑛、瑛子?」
      「我們又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應該要光明正大才對。」
      「呃呃,我就說不是那樣子了——」
      被瑛子黑色眼睛一瞪,雪道把話又吞了進去。
      他的背後開始冒冷汗。
      然後,眼前又出現了麥克風堵在嘴邊。
      放送社的女社員,眼神充滿了好奇心跟惡意。
      「好,到底哪個是你的真命天女呢?是戴貓耳帽的可愛女朋友,還是理事長孫女的冷豔美人?既然是男子漢的話,就該乖乖地下定決心選一個人吧!」
      「唔,唔唔唔唔……」
      眼前有麥克風的壓力,旁邊還有瑛子的視線。
      雪道不只是背後,連臉上都冒出冷汗。
      啪,他的大腦裡有根神經斷了。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是清白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粗暴地揮手掙脫,迅速逃走。
      「我們不會讓你逃走的。這麼有趣的玩具,我是說,是有趣的取材對象可是很少見的呢!攝影師,我們追吧!以上就是理事長孫女的精彩畫面,告辭了!」
      放送社社員跟攝影師追了上去。
      瑛子看著他們穿越人群,進行追趕跑跳碰。
      「葦原的女朋友…​​…」
      她喃喃說道,繼續執行學生會的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想太多,但她的腳步看起來很輕盈,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為了逃離放送社社員的魔爪,雪道跑到了特別教室大樓。
      「……這樣的話,應該可以躲在那裡吧。」
      雪道的目的地是做餅乾用的家政科教室。工藤老師要他們萬一當天的餅乾不夠的話,就在這裡準備。他拼命地跑,甩開放送社社員,順勢打開門,跑進家政科教室裡。隨即馬上關門上鎖,躲在門的下方屏息以待。
      「……」
      門的另一側,傳來兩個腳步聲。
      「唔,追丟了嗎?奇怪。沒辦法,在這附近再找一下吧!」
      放送社社員遺憾的聲音傳來,隨即腳步聲便遠離了。
      等到腳步聲完全消失之後,雪道才安心地松了一口氣。
      「真是的……終於逃離了。」
      「……你做了什麼事啊?」
      「嗚哇啊啊啊啊啊——」
      突然被人這麼一喊,雪道不禁想要大叫出聲,趕緊用手搗住自己的嘴巴。
      一轉身,他看到穿著正統女僕服的天音。
      「什、什麼啊,原來是天川你啊!」
      「什麼嘛,這樣講話很失禮耶!」
      可能是在這裡休息吧,坐在椅子上的天音把長馬尾撩起來說道。
      「呃呃,有點事啦……我被放送社的人追。」
      「為什麼會被那種人追啊……雪道,那是什麼?」
      天音訝異地眯起金色眼睛,看著雪道手上提著的東西。
      「章魚燒啊、大阪燒之類的,嗯嗯,就是食物囉!」
      剛剛拼命逃跑,雪道甚至忘了手上還拿著東西。
      「食物?」
      天音開口的瞬間,咕嚕咕嚕,肚子就響了。
      「……啊哈哈哈哈哈!」
      天音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按著肚子。
      「怎麼了?你肚子餓了嗎?」
      話說著,雪道在天音身旁坐下。
      「沒辦法啊,我很忙,一直在動來動去嘛!就算是休息時間也在準備東西,根本沒得休息。」
      所以才特別跑來家政科教室休息啊!
      「你那麼忙啊?叫我的話,我可以幫忙啊!」
      「嗯,因為客人都是為了角色扮演的服務生來的,所以叫你這個男生來也沒什麼用啊!」
      「說得也是。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吃呢?已經冷了就是。」
      「嗯,我要吃、我要吃。」
      雪道輕舉起東西示意,天音很開心地點點頭。
      就這樣,天音將椅子更靠近雪道,然後靠在雪道身上。
      「……天川?」
      雪道覺得很不可思議地低頭看著突然緊貼著他的天音。

      金色眼睛露出撒嬌的神情,抬頭看著雪道。
      「什麼事?」
      「呃呃,那個。」
      肩膀上是天音柔軟的臉頰,透過制服的布料可以感受到她的體溫。
      「沒什麼……」
      雪道眼神看向遠方,深覺今天真的是被女生搞得團團轉啊。
      「嘿嘿嘿,不管怎樣都對我很好的雪道,我最喜歡了。」
      天音露出向父親撒嬌的女兒笑容。
      那像是小貓一樣的笑容很可愛,雪道不禁別過頭去。
      「好好好,是嗎?好了啦,趕快吃。還有,不要靠我太近。」
      「幹嘛,你在害羞啊?害羞嗎?雪道這部分還真是可愛呢!」
      天音又把身體湊得更近了,雪道發現自己的臉都紅了。
      「我才沒有害羞呢!」
      「好好好,是嗎?」
      天音學雪道的口吻說道,露出笑臉貓似的賊笑。
      她開心得幾乎要哼起歌來,打開雪道帶來的東西。
      「唉呀……這可真是太慘了。」
      雪道不禁喃喃說道。剛剛跑來跑去的,裡面都亂七八糟了。章魚燒甚至跑到了大阪燒上。
      「嗯,這樣子我不在意的啦!」
      啪,天音拔開免洗筷,將大阪燒送入口中。
      「嗯,雖然不難吃,不過還是輸給雪道你的料理呢!」
      「謝謝啦。我會教你的,除了餅乾之外,希望你也會做點其他的菜。」
      「這樣也不錯呢!」
      「……真的嗎?」
      「嗯,實際上做了之後,還挺開心的呢——」
      天音只短暫地一瞬間露出寂寞的表情。
      「不過,大概沒有時間吧!」
      「如果是時間的話,應該有很多吧?」
      在世界各地被觀測到的『虛構式』碎片妖精正在等待天音。
      等文化祭結束,跟『領域』的戰鬥結束……然後,天音就會離開。離別的預感刺痛著天音的胸口。
      「天川?為什麼突然沉默啦?」
      「嗯,沒什麼。你也吃一點吧!你看,有章魚燒耶,嘴巴張開,啊~
      天音用筷子夾了一個章魚燒湊到雪道嘴邊。
      她坐在雪道膝上,轉身以金色眼睛抬頭看他。
      比起章魚燒的醬汁味道,雪道更清楚地聞到了有如甜美牛奶的天音香味。
      「……嘴巴張開。」
      他突然意識到身邊的天音,為了掩飾過去,他張大嘴巴吃下了章魚燒。
      「好吃嗎?」
      「嗯嗯……很普通。」
      「這種時候就算是說謊,也要說非常好吃。啊!真是的,要是瑛子對你厭倦了,我可不管唷!」
      「為什麼這時候會提到瑛子啊?」
      「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啦!」
      「完全聽不懂。」
      「相對來說,只要瑛子不對你感到厭倦的話,你就安泰了呢!高興吧,像她那麼好的女生可不多了呢!」
      「嗯嗯,我知道瑛子是個好女生,不過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雪道放棄爭論地聳聳肩。
      天音的長馬尾輕輕地碰到了他的指尖。
      輕飄飄出,就像是想要抓住,卻逃走的水面之月一般,雪道的手穿過了天音的長髮。
      
      跟天音一起度過的稍早午餐時間結束了。
      天音回到班上,繼續裝可愛扮演女服務生。
      白子也在班上工作,瑛子則是忙著下午的舞臺跟學生會的工作。
      雪道除了再看一次瑛子的舞臺表演之外,並沒有其它什麼事特別要做。
      他一個人走在學生們跟校外人士、家長們喧鬧的長月學園裡。
      「真糟糕……超寂寞的。」
      仔細一想,平常身邊大概都會有人在。
      在無意識的情形之下,他很自然地尋找著天音、瑛子或是白子的身影。
      宛如想要逃避這喧鬧一樣,雪道找了一個安靜的地方。
      
      終於,太陽西沉,文化祭也接近了尾聲。
      夜幕低垂,空中只有一彎明月與星光。
      操場中央燃起熊熊烈火,照耀著黑暗的天空,為了文化祭所做的各式各樣的東西——裝飾品、或是看板、展示品——全部都燒了。
      啪滋、啪滋,隨著火花彈跳的聲音,白煙冉冉地在空中升起。
      長月學園的學生跟老師們圍著火。
      他們的眼神裡,帶有祭典結束後那特有的一抹寂寞。
      為了掩飾這份寂寞,音樂開始響起,後夜祭——土風舞開始了。
      不管是圍成圈圈一起跳,還是跟誰兩個人一起跳,或者不跳也無所謂。只要在現場,就能感受到跟大家在一起的一體感。
      穿著制服的天音跟白子,在距離火堆稍微有點距離的地方,在黑暗中兩個人不停地轉著跳舞。
      天音的長馬尾畫出弧線搖晃,白子的雪色短髮也微微搖晃,兩個人的裙擺隨著舞蹈翻動。
      兩個人一邊跳,一邊看著屋頂。
      「瑛子……沒問題吧?」
      「以喵來說的話,沒問題比較好呵喵。」
      瑛子以及雪道都在屋頂上。
      
      雪道從柵欄的縫隙之中,往下看著操場。
      這裡是喧鬧的文化祭之中,唯一一個沒有任何人的地方,所以他一直在這裡。
      操場中央的小小火堆,在燃燒著了文化祭的眾多雜物之後,漸漸地變大。
      從上面看下去,就像是一朵非常緩慢盛開的花朵。
      突然,他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
      拿起來一看,是瑛子傳來的簡訊,內容很簡短。
      『想在屋頂上碰面。』
      只有這樣,雪道也簡短地回信。
      『知道了,我等你。』
      回信之後,雪道又低頭看著操場。
      火燒著、煙上升、土風舞的音樂響著。
      背後響起重重的開門聲。
      雪道慢慢地回頭。
      瑛子就站在那裡,沐浴在些微的月光之下。
      夜風吹動她的長髮翻飛,染上夜色的外套搖晃著。
      喀、喀、喀,小小的腳步聲響起,瑛子走近雪道。
      每走一步,她的長髮就隨風飄逸。
      「……讓你久等了。」
      瑛子站在雪道面前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冷,瑛子挺著肩膀,忍著顫抖。
      儘管太陽西沉,但氣溫並不是很低,說不定她是因為緊張。
      「別在意。對了,什麼事啊?還特別要到屋頂上來。」
      「我有話要跟你說。」
      「有話要跟我說?」
      瑛子黑色的眼睛直盯著雪道,她的眼裡看得出來有著不安。
      到底是要說什麼呢?雪道不解地歪著頭。
      但瑛子卻一直沒有開口。
      土風舞——以色列水舞的音樂宣告著時間流逝。
      「瑛子?」
      「再、再等……一下。」
      瑛子低著頭,把手放在胸前,深呼吸了好幾次。
      像是要下定什麼決心,或找尋好不容易擠出來的勇氣一樣,她需要很長的時間。
      一曲開始到結束,花了這麼一段時間,瑛子終於抬頭了。
      「已經可以了嗎?」
      「已經、可以了。」
      「是嗎?」
      「我有話要說——」
      瑛子紅色的嘴唇慢慢張開。
      月光照射在她白色的臉頰上,她抬起頭,黑色的眼睛裡映出月亮。
      映照出的月亮裡有——影子。
      影子愈來愈大。
      「喂,那是什麼啊?」
      操場上有人大叫。
      瑛子不禁看向月亮。
      雪道也轉過頭去看月亮。
      操場上的所有人都看向月亮。
      沭浴在月光下,像是從月光中浮現而出一般,那個東西出現了。
      銀色的光芒。
      手裡拿劍的銀天使。
      比高樓大廈還要巨大的東西飛在空中。
      由人所創造的銀色天使像。
      裡面載著人,甚至能夠穿越海洋,『否定領域』的移動城堡。
      
      「原始演算裝置……『銀天使』。」天音小聲地喃喃說道。
      
      「上吧,阿爾巴特。」禦堂葉流向銀天使下達命令。
      
      「解開——」有如音樂盒的聲音響起,同時,銀天使舉起劍。
      
      「什麼……啊、啊啊,所有人都趴下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白子大叫。
      
      「否定公〇〇〇八一——」揮起的劍,前方出現一個覆蓋住整個學園的巨大魔法陣。
      
      「那是什麼?」瑛子一臉呆滯。
      
      然後……
      「雷槌現象『米奧爾尼爾』。」
      銀天使的劍砍下。
      
      「瑛子!」
      雪道反射性地抱住瑛子,就在緊接的瞬間……
      在天空畫出的魔法陣,落下了幾道雷。
      不論在街上的什麼地方,一定都會注意到的龐大光芒,輝映著長月學園。
      就像是白天只降臨了這個地方一般,無數的落雷閃爍著。
      壓倒性的熱量跟衝擊波蹂躪而過。
      長月學園被燒得精光。
      當然——在場的人也無一倖免。

    [ 本帖最後由 blat490 於 2011-6-30 22:4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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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1-6-30 22:32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黑風與她的死
      
      銀天使內部——心臟的房間——正如其名,這房間位於心臟部位。
      照明很昏暗,只有裝置在牆壁上用來顯示外部畫面的螢冪光線微微地照亮著房間裡。
      房間中央有一個巨大的圓桌,圓桌周圍坐著的是打扮、年代、性別都不同的人。
      他們的共通點,只有都是屬於『領域』的『式』之使用者。
      這些人是來調查『原始式』的『領域』調查團。
      他們一起盯著螢幕看。
      螢幕裡顯示出來的是經歷落雷後的長月學園。
      不,應該說是之前的長月學園。
      因為落雷的衝擊,讓校舍化成瓦礫山丘,到處都冒出火光。
      比後夜祭的火焰還要大上好幾倍的高聳火焰,燃燒染紅了夜空。
      從山裡的學園延燒至大規模的森林火災,怕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這、這個……再怎麼說——」
      「……唔呵呵呵,也太超過了吧!」
      「進行這麼大規模的破壞行動,幾乎是不可能掩飾的。到底是怎麼打算啊?」
      「要求說明——」
      對圍著圓桌坐的這些調查團成員來說,這個行動也是在預想之外。
      大家以困惑的眼神,看向圓桌的一席——下令銀天使攻擊的她。
      『天才級天災』禦堂葉流。
      身穿長的白衣,牛仔褲裡露出腳上的蛇紋樣。
      戴著眼鏡的臉上是毒蛇般邪惡的笑容。
      同時,看起來又像是童女般的天真笑容。
      她絲毫不在意眾人看她的眼光,只看著螢幕上的慘狀。
      「『天才級天災』!說明清楚!」
      調查團的其中一位留鬍子的中年大叔敲了桌子。
      站在葉流身後連氣息都隱藏起來的妹妹——『鋏姬』禦堂瑞佳,重心稍微移動了一下。
      喀嚓,她那祖母綠的改造女僕服之下隱藏的大剪刀響了。
      「瑞佳。」
      葉流小聲呼喊,瑞佳停止了動作。
      然後,葉流終於看向調查團。
      「沒有任何問題。」
      葉流說道。
      「唔呵呵呵,我實在是不覺得這一點問題都沒有。調查對象『原始式』葦原雪道現在可能已經不知道被吹飛到哪裡去囉。」
      調查團的其中一人說道。是個聽起來聲音很陰森低沉的女性,外表卻正好相反,是個看起來跟南國太陽很搭的褐色美女。
      呵呵呵,葉流自喉嚨深處發出笑聲。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也就只是那種程度的人了,『凶運』——不過呢~
      葉流的視線又回到螢幕上。
      「他不可能這樣就結束的。他很可怕,也很厲害。」
      而且,因為他是禦堂葉流的敵人。
      葉流宛如童女般的眼神閃閃發亮,在心裡喃喃說道。
      「是的。」
      銀天使外部,站在天使光環上的伊皮米修斯喃喃自語。
      「他不可能這樣就結束的。」
      全身包著繃帶、穿著燕尾服的他,手上拿著一把粗獷的大刀。
      是天音揮舞的『風鳴』。
      「舞臺終於準備好,演員都到齊,他跟她的願望要對決了。」
      他隨意地從天使的光環上看向操場,將刀丟下。
      「要走到結束的那一天還很久呢,不過,我已經聽到了腳步聲悄然而至。」
      有如切口般的嘴巴歪曲,伊皮米修斯露出仿佛磨光的刀刃一般淡淡微笑。他會露出這微笑,就好像是等待破滅已久的人那種殘酷的歡喜。
      伊皮米修斯的肩膀上坐著幻化成妖精模樣的『虛構』,低頭看著伊皮米修斯丟下去的刀。
      「『等待者』、『終焉』,還有你『伊皮米修斯』……任何一個人的願望都還沒有實現。大家都瘋了,正常的只有我而已。」
      自嘲口吻的『虛構』喃喃說道,視線追逐著落下的刀。
      「啊啊,她還活著。」
      『虛構』眼下的操場上,發現了一個以前以『全自動交響樂團』操縱妖精的少女。
      一看到這個以前只不過是一隻貓的少女,『虛構』露出懷念的神情眯起眼睛。
      
      「天音喵——喂,天川天音!喂,振作點!」
      操場上到處都是火光,白子搖著天音的身體。
      不知道是不是被落雷的餘波給吹走,貓耳帽已經不見,露出雪色的頭髮,還有真正的貓耳朵。
      可能是反射性採取防禦姿勢時撞到了吧,她的額頭上流下一道血痕。
      對照之下,天音沒有外傷。但可能是因為落雷的衝擊而昏了過去。
      「嗯……嗯,白、子?」
      聽到自子的呼喚,天音恢復了意識。
      她搖了搖呆滯的頭腦,白子牽著她站起身。
      「到底發生了什麼——?」
      急速覺醒的意識,想起了發生的事情。
      金色眼睛睜大,確認目前操場上的慘狀。
      「……太慘了。」
      火、火、火,還有瓦礫。後夜祭早就已經被毀得不成形——但仔細一看,還是多多少少有生還者存在。
      發現到有生存者,讓天音不禁覺得放心,稍微冷靜點後她才注意到。
      天音的臉上頓時失去血色。
      「對了,白子……雪道呢?」
      白子虹膜異色的眼睛扭曲,皺著臉搖搖頭。
      「我不知道。」
      落雷之前,雪道應該跟瑛子一起在屋頂上才對。
      天音跟白子看向校舍的方向。
      校舍現在也都變成了瓦礫山。
      「得、得趕快找啊!而且還有叫救護車!得幫助生還的人啊!」
      「冷靜點,敵人就在眼前啊!傷亡情況這麼嚴重,消防車跟救護車馬上就會來了。」
      「就算是這樣,我們也不能待在這裡不動啊!」
      不管白子的阻止,天音朝瓦礫山沖去。
      「可惡!」
      白子也緊跟在後。
      天音奔跑著,她聽到有風在鳴動的聲音。
      「這聲音是……」
      天音不禁停下腳步。
      伊皮米修斯從銀天使上丟下來的『風鳴』正好刺進了天音眼前的地上。
      停下腳步時,白子追上她,站在她身邊,諷刺地笑道:
      「看來有人要你戰鬥呢!」
      「……是啊!」
      天音毫不猶豫地拔刀。
      金色眼睛裡出現強烈的光芒,她抬頭看著浮在空中的銀天使。
      「好……一起解決……我要打垮那些傢伙。」
      但現在最重要的是雪道,天音的視線馬上恢復到眼前。
      「……喂,天川天音。」
      白子聲音顫抖地叫著她。她指著瓦礫山上。
      瓦礫山上,站著人。
      
      落雷的瞬間,雪道抱住瑛子保護她,閉上眼睛。
      緊接著,他就發現周遭被黑暗所包圍。
      他們被埋在了因落雷而崩塌的校舍裡。
      燒焦的味道,體內感受到的壓迫感——相形對照之下,他懷裡卻是溫熱又柔軟。
      「瑛……子?」
      「嗯……雪道?」
      輕聲細語的回答。
      雪道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你沒受傷吧?」
      「我不知道。」
      「說得也是……可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知道瑛子沒事之後,可能是松了一口氣放寬心,雪道這時才覺得全身都好痛。
      他在喉嚨深處唔的一聲使盡個身力氣。
      背上的壓力比他想像中來得輕,看來他們沒有被埋得很深。
      他一邊保護瑛子,一邊推開背上的瓦礫。
      推開瓦礫最初見到的,是一片火紅的天空。
      被火焰映照,看起來像在燃燒般的紅色天空。
      他環抱著瑛子,站起身。
      全身充滿了沉重的痛楚。
      自己雖然看不到,但可以感受到背後跟側腹部有割傷,要數有幾處骨折更是不可能的事。
      幸好,懷抱裡的瑛子毫髮無傷,只有黑色長髮勾到一些瓦礫碎片而已。
      「痛!」
      雪道因為疼痛而皺著臉,站在瓦礫山上低頭看著操場。
      啊啊——真的是太慘了。
      他觸目所及都是火、火、火。
      瓦礫滾動,抬頭一看,空中浮著拿著劍的銀天使。
      「對了,天川跟白子……」
      「葦原,在那裡。」
      懷裡抱著的瑛子指著操場上的天音跟白子。
      她們正朝著瓦礫山上的雪道這邊跑來。
      「太好了……她們也沒事啊!」
      雪道重重地呼了一口氣,又因為痛而皺起來臉。
      原本抱著的瑛子靠自己的腳站著,支撐住雪道。
      「放心吧,不是什麼嚴重的傷。」
      雪道勉強擠出笑容,看向浮在天空的銀天使。
      天音跟瑛子還有白子都沒事。
      他松了一口氣,緊接著湧上心頭的,是對銀天使還有在那一頭的『領域』的怒火。
      「葦原,下去吧!」
      「……嗯嗯,說得也是。」
      雪道擠出聲音說道。
      他跟瑛子一起從瓦礫山這危險不安定的地方慢慢往下走。
      走到瓦礫山腳時,天音跟白子跑了過來。
      「雪道!瑛子!你們沒事吧!」
      「主人,你沒事就好了。」
      「我沒事。」
      瑛子瞄了雪道一眼。
      「我也沒事,白子。抱歉,瑛子交給你了。」
      話說完,雪道放開瑛子,一個人往前走。
      「我知道了,主人。你要去哪裡?」
      「我啊——」
      雪道瞪著銀天使那裡的『領域』,還有宛如毒蛇一般冷笑的女人。
      禦堂葉流。
      他知道那女人在那裡。
      下次我會全力以赴——無法拯救機器娃娃的那個暑假,葉流遵守了她自己說過的話。
      事情最壞也得有個限度。
      就像是普通的天災一樣,學校消失了,人也死了。
      雪道咬著牙,他努力忍住湧上心頭的怒火。
      他的眼神閃閃發亮。
      只有那麼一瞬間閃耀著紅色,沒錯,就像是照耀著天空那火焰般的紅色。
      他背對著大家,注意到這點的也只有本人而已。
      「我要去阻止那個女人。」
      壓抑的聲音卻充滿了抑制不住的憎惡跟憤怒;或者,也許和殺意也有點類似。
      現在的雪道跟燃燒的火焰實在是太搭了。
      「遵命,主人。」
      貓耳朵動了一下,白子嘴角露出微笑,低垂著頭。
      很奇妙的事。
      這只貓對打算將自己交給負面感情驅使的主人有著無比的信賴。
      「我賭上『狼男』之名,一定會誓死保護長月瑛子。」
      「拜託你了。」
      雖然背上跟側腹部的傷不可謂不輕,但雪道仍然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不去在意傷口。
      這時候該說他威風八面嗎?跟平常被天音等人要得團團轉的模樣就像是不同人一樣。
      「我要跟你一起去。」
      手上拿著『風鳴』的天音,搖動著長馬尾走在雪道身旁。
      雪道瞄了一下天音的側臉。
      天音金色的眼睛看起來,與其說是要去戰鬥,反而還像是比較擔心雪道的樣子。
      雪道靜靜地點點頭。
      浮在空中的銀天使,仿佛在等待雪道跟天音似的,降落在操場上。
      到處高騰的火焰,就像是大力躍動的蛇一樣蠢動著。
      「葦原。」
      瑛子對雪道的背影大叫。
      雪道沒有回頭。
      「抱歉,瑛子。屋頂上沒講完的話,可以之後再說嗎?」
      看著他的背影,瑛子的黑色眼睛非常悲傷。
      「……是嗎?」
      「抱歉,回來之後,我一定會聽你說。」
      「……是嗎?」
      「抱歉。」
      「……你會回來嗎?」
      「一定會。」
      「嗯。」
      雪道一次也沒有回頭。
      瑛子看著他的背影,露出悲傷的微笑。
      儘管如此,雪道還是沒有回頭。他用力地握緊拳頭,朝銀天使前進。
      因為他知道,只要一回頭,他的鬥志就會萎靡。
      天音什麼也沒說,只是跟在雪道身邊,她的表情看起來也很悲傷。
      兩個人走到了銀天使的腳邊,銀天使再度舉起手上的劍。
      仿佛就像是表現出雪道激昂的內心一般,他的眼睛染上了紅色。
      雪道按著心臟,以燃燒般的眼睛抬頭看著銀天使,喃喃說:
      「『等待者』——」
      那是沉睡在他體內,有著紅色眼睛的男人。
      「——我需要你的力量。」
      銀天使舉起劍,以宛如音樂盒般的聲音說道:
      「解開——」
      「我需要可以打倒那個女人的力量。」
      劍的前端,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魔法陣。
      「否定公式〇〇〇八一——」
      「我需要可以保護那些傢伙的力量!」
      劍砍下。
      「雷槌現象『米奧爾尼爾』。」
      「借我力量,『等待者』!」
      蹂躪過長月學園的雷,現在只對著雪道一個人落下。
      
      雪道沒有避開灼眼的雷。
      一秒鐘後,雪道就會消失,變成些許的灰炭吧。
      時間的流逝感覺好慢、好慢。
      『等待者』說:
      「『你』啊,『我』要告訴你。你的願望會削減掉『你』的時間。」
      「給我力量。」
      「不知道是明天還是後天,或者是一個月後,『你』跟『我』就會完全變成同一個人。」
      「我不在乎。」
      「『你』會變成操縱『式』的媒介,『我』會變成『現象』。」
      「我不管那麼多。」
      「『你』的意識會消失。」
      「囉唆!不管怎樣,給我力量就對了!你要什麼全部拿去吧!」
      
      「只要可以保護她們就好!」
      「好吧。『你』跟『我』就合而為一。」
      
      雷落下。
      
      天音被炫目的雷逼得眯起眼睛,大叫要身旁的雪道逃走。
      但雪道卻一動也不動,只是n樸小引精街。
      天音注意到,雪道的眼睛變成紅色,宛如燃燒的火焰一樣紅。
      天音的背後湧出一股寒意。
      她的本能警告她。
      不知道是懼怕降下的雷,還是雪道腳邊吹起的……
      「狂亂地吹吧——」
      ……那一陣黑風。
      「——『原始之風』。」
      天音的金色眼睛晃動。
      黑風狂吹。
      切開雷,切開沒有品質的光與熱。
      雷跟黑風散去,雪道還是一動也不動地站著。
      他抬頭看著銀天使那頭的她,直挺挺地站著。
      「你是……雪道吧?」
      天音開口問,想要確認站在眼前的是不是真正的雪道。
      雪道抬頭看著銀天使,微眯起燃紅的眼睛。
      「你看我像其它人嗎?」
      帶著苦笑的聲音,讓天音不禁松了一口氣。潛意識裡繃緊的肩膀和緊握著『風鳴』的手都放鬆了。
      「啊,嗯,你是雪道吧!」
      天音的這句話,因為銀天使再度揮劍——劃破風聲而被掩蓋住。
      沒有雷。銀天使只是朝著雪道揮劍,像是要把那品質扔出去一樣。
      雪道向虛空伸出右手,深吸一口氣。
      「……是這樣子的吧。『我』……」
      回應他的呢喃,紅色眼睛一閃。
      然後,雪道清楚地以自己的意識宣告。
      他要行使沉睡在自己體內『永遠式』的力量。
      「狂亂地吹吧,『原始之風』!」
      一度散去的黑風又再度從腳底吹起。
      類似天音鐮鼬的風之刀,將揮下的銀天使之劍從中切開。
      被切開的劍在空中飛舞,朝著燃燒的操場刺去,落在地上響起聲音。
      燃燒的操場上充滿了沉默,仿佛所有人都失去了聲音一般。
      這時候,雪道他以自己的姿態、自己的意識,踏出了另外一條路。
      就像天音、像白子,或者是像禦堂葉流一樣,依照自己的意思,成為行使『式』的人。
      雪道現在跟她們站在同一個地方。
      他踏出了跟瑛子一路走來的『普通』世界。
      紅色眼睛就像是刻印,插在操場上的劍看起來就像是普通世界的墓碑一樣。
      沉默之中,只有火焰燃燒的聲音。
      仿佛像是要打破沉默般,或者貓如慶祝生日的歌曲一樣,銀天使激動地大笑。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透過銀天使外部的麥克風,傅來葉流的聲音。
      「太棒了!在第一道雷之下可以生存,第二道雷又被你消滅,還操縱黑風切斷我的劍啊!夠厲害!來吧,我打開銀天使的門,來到禦堂葉流的身邊吧!讓我們一決勝負吧,『原始式』!
      不!
      葦原雪道!」
      「禦堂……葉流!」
      大叫著她的名字,雪道憤怒地抬頭看著銀天使。
      「禦堂葉流!禦堂葉流!禦堂葉流!我、絕不、原諒你!」
      雪道仿佛燃燒般的惡狼咆哮,葉流在銀天使的那一端笑了。
      以仿佛毒蛇般的邪惡、仿佛童女般開心的聲音笑著。
      「來吧,快點!趕快來吧,葦原雪道!」
      銀天使像是在邀請雪道入內似地膝蓋著地。
      「走了,天川。」
      被雪道這麼一說,天音繃緊了表情,重新握緊『風鳴』的刀柄。
      「嗯嗯,走吧,雪道。」
      兩人互看一眼之後,往前走去。
      像是要灼燒天空般卷起火焰的風,搖晃著天音的長馬尾。
      
      聚集在銀天使心臟房間裡的『領域』調查團,除了葉流之外的其它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們透過螢幕都看到了雪道利用黑風打掉銀天使之雷的樣子。
      很可怕、很厲害。
      葉流評論雪道的話語浮現在他們的腦海裡。
      調查團的其中一人難掩興奮神情說道:
      「雖然,我曾經看過記錄……但實在是太厲害了。」
      「沒想到這麼厲害,一定得回收才行。」
      「呵呵呵呵,的確,這是在開玩笑的吧。」
      調查團的一人,全身籠罩著陰暗的褐色美女『凶運』瞄了葉流一眼。
      葉流露出淺淺微笑,看著進入到銀天使裡面的兩人。
      要說她的表情像是在等待思慕的人,又未免太邪惡了。
      「真的是『原始式』啊,呵呵呵呵,真的是在開玩笑呢!放著不管太危險了。」
      『凶運』一邊說,一邊將藏著的手槍拿出來對準葉流。
      「再交給你的話就太危險了。」
      手槍——這種近代兵器對於使用『式』的人來說,可以算是邪門歪道的東西;但對同樣使用『式』的人來說,要出其意料,倒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她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她以為自己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但手指卻沒有力氣。不只手指,全身都沒有力氣。
      『凶運』的身體就像是慢動作一樣,緩緩地從圓桌滑落,心臟房間裡的地上染紅了。
      瑞佳拿著染血的大剪刀,在一旁低頭看著她。
      斬殺『凶運』的瑞佳那身祖母綠的改造女僕服上,甚至連一滴血都沒有。
      「不准,打擾,姐姐。」
      瑞佳以沒有感情的聲音喃喃說道。大剪刀上滴下了血。
      比起手槍,感受到殺氣的瑞佳更快地揮舞了大剪刀。
      「呵呵呵、呵呵……開玩笑的,開玩笑。」
      『凶運』倒在地上流著血,喃喃自語後就不動了。
      「……」
      瑞佳沉默地又揮動一次大剪刀,像是變魔術一樣,迅速地將大剪刀收在改造女僕服之下。
      然後,她不出半點聲音地又回到姐姐身後待命。
      一連串的動作讓調查團的眾人忘記了看到『原始式』的興奮,一臉目瞪口呆地看著倒在心臟房間裡的『凶運』的屍體。
      「沒問題。」
      葉流擊掌。
      「一點問題也沒有。雖然少了個戰力很可惜,不過也只是這樣而已,各位。」
      「……話是這麼說沒錯。」
      調查團的所有人也都屬於『領域』,不是那種看到人死就會驚訝的菜鳥了。
      「但,為什麼『凶運』要這麼做呢?」
      「這個嘛,禦堂葉流也不曉得呢。去問『凶運』吧!」
      開了個壞心的玩笑後,葉流看向瑞隹。
      「瑞佳妹妹,去迎接葦原雪道。」
      「是的,姐姐大人。」
      瑞佳像個熟練的女僕一樣,有禮貌地鞠躬後,轉身走了出去。
      「瑞佳。」
      葉流對著她的背影小聲說道。
      「謝謝你。」
      「…………姐姐大人,恭喜你。」
      瑞佳沒有回頭地說道。
      隨處可見的普通話語,但背後的真正涵義,想必只有兩姐妹自己知道。
      對禦堂姐妹而言,她們等這一天很久了。
      然後,瑞佳無聲地走出心臟房間。
      「……好了。」
      葉流露出毒蛇般的微笑之後,看著地上的『凶運』——協助天音,到最後都還是站在天音那一邊的鹿沼——的遺骸。
      她在心裡向鹿沼告別,從白衣口袋裡拿出作為媒介器的大橡皮擦。
      「各位!至今辛苦了!」
      葉流誇大地張開雙手,對圍著圓桌的調查團說道。
      「但我已經不需要你們了。」
      葉流直接且快速地揮動了橡皮擦。
      
      進入到銀天使之中的雪道跟天音,正在爬位處於天使腳部的螺旋階梯。
      腳部螺旋階梯就跟銀天使內部一樣都很昏暗,看起來像赴中世紀的城堡一樣,樓梯都是有石頭堆砌而成的。
      手拿著『風鳴』的天音,走在雪道身後半步左右的位置。
      沒有對話。
      目前人在敵營,不能悠閒地對話。
      但除此之外,天音認為雪道是拒絕開口對話。
      被火焰包圍的操場加上化成瓦礫的校舍,以及死在那裡的學生們——天音跟雪道都受到了很大的震撼。
      儘管如此,不知道為什麼,天音對雪道的沉默很在意。
      金色眼睛裡有著些許不安,天音看著雪道的背影。
      負傷的寬廣背後,曾經也背過她。那是剛認識他的時候,雖然經過還不到半年的時間,但卻讓人覺得好懷念。
      一開始她的立場是要保護雪道,但如今雪道卻走在她前面。
      不知不覺中,雪道就好像是父親一樣,讓天音依賴著他。
      「…………雪道、嗎?」
      天音喃喃說道。一回想起父親的樣子,便同時在他身上看到雪道的身影。
      而一想起雪道,在他身上……卻看不見父親的身影。
      「——咦?」
      突然,她覺得怪怪的。
      「你叫我嗎?天川?」
      雪道停下腳步轉過身。
      在想事情的天音正好撞進轉身的雪道懷裡。
      「啊……對、對不起。對了,雪道,你剛剛說什麼?」
      是因為害羞吧,天音的臉頰火紅,慌張地想要分開。
      結果,她的腳踩空了階梯。
      「小心點啊,很危險呢!」
      雪道拉了她一把,抱緊本來想要離開他懷裡的天音。
      「呃呃,那個、這個、呃呃……」
      「沒關係,冷靜點。」
      雪道摸摸天音的頭,像是要安慰有點慌亂的她。
      被摸頭的天音,在雪道懷裡露出鬧脾氣的表情,把手繞道了雪道背後。
      「謝謝你。」
      「冷靜下來了嗎?」
      天音抬頭以金色眼睛看著雪道。
      雪道眯起紅眼睛,露出溫柔的笑容,又再度溫柔地摸了摸天音的頭。
      「呃呃……」
      天音無法冷靜。
      被那雙紅色眼睛看著的她無法冷靜。
      她的胸口好痛。
      她的心跳變得很快,不停地噗通噗通。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因為雪道像父親才會喜歡他。
      或者,應該說她要自己這麼想。
      「天川?」
      雪道的聲音傳進了天音的耳朵裡。
      放在雪道背後的手加緊了力道。
      她一直不想要離開雪道。
      然後,這時候她才發現到。
      明明瑛子決定跟雪道告白時,她說過會支援瑛子的,但這時候——在敵營之中,在戰鬥之中,她才注意到……
      不是因為他像父親,而是自己就是喜歡……
      「沒什麼,走吧,雪道。我們得趕快打倒『領域』,回到瑛子她們身邊呢!」
      勉強擠出笑容,天音鬆開抱著雪道的手說道。
      「說得也是。」
      雪道感到訝異地微微歪著頭,隨即又往前走。
      天音金色的眼睛浮現淚水。
      「……我喜歡雪道啊。」
      她以沒有人聽得見的小小音量,喃喃地訴說著自己發覺到的心意。
      只要有了自覺,接下來就會瘋狂地想要告白。
      她知道這幾乎等於是背叛瑛子,也清楚雪道接受這份心意的可能性很低,但她還是想要告白。
      或者,如果現在是在長月學園,一切的日常生活還是照舊進行的話,也許她就能夠告白了吧。
      但目前是在銀天使之中,前面有『領域』在等著他們,這裡是敵營。
      天音拭去金色眼睛裡的淚水,現在,要將這份心意藏在心底……
      隱藏起來,跟雪道一起踏上腳部的螺旋階梯。
      兩個人停下腳步,眼前是一扇很厚重的鐵門。
      「我要打開囉?」
      「嗯,悉聽尊便。」
      雪道將手放在鐵門上,天音握著『風鳴』的刀柄,將刀尖直指前方。
      軋軋軋軋軋,沉重的聲音響起,鐵門慢慢打開。
      鐵門的前方,是等同於銀天便肝臟所在地的寬廣房間。
      肝臟房間的另一端,有著繼續通往上面,接連到心臟房間的階梯。
      不過,肝臟房間裡有個她擋住去路。
      宛若幽鬼般毫無氣息,臉上也沒有表情。鮮豔祖母綠的改造女僕服包住她纖細的身軀,小小手上握著的是粗獷的大剪刀『惡意的嚮導』。
      她就是,『鋏姬』禦堂瑞佳。
      一看到雪道跟天音,她就動了一下剪刀發出尖銳的聲音。
      「等,你們,很,久了。」
      「讓開。」
      在房間裡前進,雪道以低沉的聲音吐出這句話。
      「無,所謂,葦原,雪道,可以過去。」
      「這是什麼意思?」
      拿著『風鳴』,走在雪道後面的天音眯起金色眼睛,瞪著面無表情的瑞佳。
      「姐姐大人,說,去,迎接,葦原雪道,但,沒有說,要,迎接,天川天音。」
      她斷斷續續地說道。簡單來說,就是要天音在這裡停下腳步的意思。
      「囉唆,閉嘴!」
      雪道毫不掩飾自己的躁怒,對瑞佳大吼。
      他的表情,就像是即將被解開鎖煉的狂犬一般。
      「我管你們!你們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情嗎?」
      「……」
      但對瑞佳而言,這一點也不痛不癢。
      她的表情像是能劇面具一般動也不動地看著雪道。
      這讓雪道愈來愈躁怒。
      雪道緊緊地咬著牙齒。
      「你、們、啊……」
      天音將手輕輕地放在激動的雪道肩膀上。
      「就照那傢伙所說的,雪道,你先走吧。」
      「天川!」
      雪道回頭,天音微微地搖搖頭。
      「我們不能保證,禦堂葉流會不會又有什麼其它的想法去命令銀天使行動。想想在外面等待的瑛子跟白子……還有說不定還活著的那些人,這時候,不要做這種沒意義的挑釁,快點去比較好。」
      這有道理。雪道咂了咂舌。
      儘管因為躁怒而令大腦充血,他還是清楚地知道,天音說的話是對的。
      「不要死啊,天川。」
      「我不會死的,因為,這裡結束之後,我有話要跟你說。」
      天音隱藏起的心意,有一些些浮現出在表面上。
      她想起心中的痛苦,腦海裡出現了瑛子的臉。
      ——對不起啊,瑛子。我大概是個討厭的女生吧!
      雪道不知道天音的心意,聽了天音的話點點頭。
      「知道了,結束之後就聽你說。」
      「沒問題。」
      天音無所畏懼地笑了,她拿著『風鳴』站在瑞佳的正前面。
      雪道走過瑞佳身邊,開始爬上前往心臟的階梯。
      正如她自己所說的一樣,瑞佳並沒有阻擋雪道。
      天音加重握緊手上『風鳴』的力道,金色的眼睛瞪著瑞佳。
      喀嚓,大剪刀響了一聲,瑞佳放低身體,像是要撲向獵物的蛇一般。
      「覺悟吧,禦堂瑞佳!」
      噠!天音一踢肝臟房間的地板,拿著『風鳴』就沖向瑞佳。
      將瑞佳交給天音,雪道一個人走在通往心臟房間的路上。
      從肝臟深處的階梯往上爬,現在的他走在動脈的回廊上。昏暗的回廊上,只有自己的腳步聲響起,就像是嗚咽哭泣的聲音一樣。
      沒碰見任何人,雪道走到了心臟房間的門前。
      沒有任何裝飾,只有沉悶冷色調的巨大門扉。
      他可以感受到門的另一端,有禦堂葉流施放出來的瘴氣。
      雪道將手放在心臟之門上,輕輕一推。
      門無聲地打開,雪道踏進了心臟房間裡。
      這是一個灰暗的石屋,中間放著圓桌,牆壁上掛著映幽外面的螢幕。
      螢幕上的微光是唯一的光源,映照出葉流的身影。
      葉流直接坐在圓桌上,白衣的長衣擺代替座墊墊在下方,她盤腿坐著。
      除此之外,沒有其它人了。
      雪道直直地看著圓桌最深處。
      昏暗之中,葉流的身影奇妙地清楚映在他紅色的眼睛裡。
      她是敵人。
      讓長月學園灰飛湮滅,殺了人而且還想再殺,是絕對不能原諒的敵人。
      雪道咬緊牙齒。
      憤怒、憎惡、殺意從他的心底一湧而出,紅色眼睛宛如燃燒般地發亮。
      紅色眼睛的前方,毒蛇開心地笑著。
      「啊啊——真棒的眼神。」
      「閉嘴。」
      聽到這吐出來的一句話,葉流的笑容更深了。
      「趕快進來啊。不需要警戒,這裡只有禦堂葉流,其它『領域』的傢伙都被請退場了。」
      雖然不是特別相信她的話,但雪道又往昏暗的心臟房間裡踏出一步。
      毒蛇露出微笑,繼續說道:
      「因為不知道要做到什麼程度你才會認真,所以就把『調查團』這些傢伙也帶來了,嗯,光銀天使就夠了嘛!『調查團』啊,哈哈哈,禦堂葉流先把他們解決掉了才這麼說好像有點過分,怎麼樣,禦堂葉流做了壞事嗎?」
      「閉嘴。」
      「算了,跟一整個學園的死者比起來,他們只不過算是誤差值之內的數量罷了。」
      很明顯的挑釁。
      雪道知道自己的血液正在往頭上暴沖,但他卻無法阻止。可以阻止他的天音也不在這裡。
      「閉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們殺了多少人啊!學園裡的那些人,他們有什麼罪?」
      但憤怒的叫聲卻傳不到毒蛇的耳裡。
      毒蛇露出微笑,但也只是說出詛咒的話語而已。
      「喂喂喂,長月學園的學生會死的理由,你不是最清楚的嗎?」
      啪!葉流抽手。
      「都是因為有你在啊,雪道。」
      詭辯。但,雪道一瞬間卻語塞。
      這也是另一種實話。
      攻擊雪道,只不過是順便殺死了很多人。
      既然如此,難道是雪道的錯嗎?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啦,雪道。這個玩笑很好笑吧!」
      把手放在額頭上,身體往後仰,葉流大笑。
      她一定真的,真的開心得不得了吧。
      她發現到雪道的紅色眼睛裡充滿了憤怒、憎惡跟殺意,所以開心得不得了。
      「不要在意嘛,雪道。只不過是幾百人,不知道名字也沒見過的人死掉而已。世界上還有很多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死掉呢,那些你管也管不著吧?難道為了在遙遠國家戰爭裡像蟲一樣卑微死掉的人,你也要哭個不停嗎?」
      葉流說的話是對的,同時,也令人作嘔。
      「你,到底要做到什麼地步!」
      儘管知道葉流在挑釁他,雪道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因為憤怒而發抖的拳頭緊緊握住,太過生氣導致臉上失去血色而發白,但只有眼睛還是宛如燃燒般的火紅。
      但葉流還是開心地笑著。
      「調查團全滅,天川天音跟瑞佳對戰,淺暗白子在外面保護長月瑛子——這樣,終於只剩下你跟禦堂葉流單獨相處了。」
      葉流盤腿的腳分開,站在圓桌上,白衣衣擺翻動。
      「而你,葦原雪道,你不原諒禦堂葉流,也沒有要禦堂葉流贖罪的意思。」
      毒蛇的笑容低頭看著雪道,葉流彈了一下手指。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互相殘殺了。」
      心臟房間晃動,天花板往左右分開,圓桌像電梯一樣緩緩上升。
      「上來吧,雪道。在可以充分殘殺的場地,充分地對決吧!」
      「很抱歉,我等不了!我要在這裡解決你。」
      雪道像是抓住什麼似地伸出右手,以毀燒般的眼睛瞪著葉流,說出『式』的話語。
      「狂亂地吹吧——」
      「冷靜點,雪道。在這裡認真砍殺的話,銀天使可能會壞掉喔!在銀天使體內的天川天音不可能會沒事,掉落的碎片也有可能會砸中外面的長月瑛子呢!」
      雪道住口,放下右手。
      「……你真的是最差勁、最糟的人了。」
      「謝謝,這真是最好的稱讚。」
      葉流呵呵呵地笑了。
      雪道毫不隱瞞不快的感覺,咂了咂舌。紅色的眼睛瞪著葉流,搭上了代替電梯的圓桌。
      搭載著兩個人的圓桌往上升,往心臟房間上方打開的天花板之外而去。
      雪道跟葉流搭上圓桌的時候,天音跟瑞佳在肝臟房間繼續戰鬥。
      天音出手攻擊,沖向瑞佳身邊,一見有縫隙就揮刀。
      「——啊啊!」
      「……」
      長馬尾翻動,天音揮舞著大劍『風鳴』;瑞佳握著大剪刀『惡意的嚮導』,敲擊刀身避開攻擊,流暢地揮舞著反擊之刃。
      「唔唔!」被彈開的『風鳴』往後一抽,有如陀螺般地往旁邊旋掃而去。
      「太慢了。」
      瑞佳還是冷靜地看出天音的攻擊,往後退了半步。
      瑞佳的瀏海被刀刃略過,幾根頭髮在空中飛揚。
      天音揮刃,身體略微失去平衡的瞬間雖然是瑞佳追擊的最好時機,但她卻沒有動作。
      天音恢復站直的姿態往後退步,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呼氣。
      當然,天音也發現到瑞佳沒有趁機攻擊她。
      「真是的……就像是在跟虛幻戰鬥一樣呢!」
      天音顯得有些焦躁,喃喃說道。她的額頭上微顯冷汗,呼吸也變得急促。
      相對之下,瑞佳的表情沒有變化,不但呼吸沒有淩亂,連汗也不流一滴;還是一樣跟幽鬼似的,氣息非常微薄。
      「多點幹勁吧,這樣一點都不緊張啊!」
      為了掩飾自己的焦躁,天音逞強地說道。但天音跟瑞佳都很清楚,論實力而言,瑞佳明顯地在天音之上。
      喀嚓!瑞佳動了剪刀。
      「天川,天音,收刀,離開,銀天使,我就,放過你。」
      「……什麼?」
      「只要,你不,打擾,姐姐大人,就好。姐姐大人,沒有,命令我,要殺掉你。」
      「啊啊,是喔,原來如此。我完全被當成是附屬商品一樣呢!」
      丟下這句話,天音威嚇地以金色眼睛瞪著瑞佳。
      她加重握緊手中刀的力道。
      「可是啊,我不可能放下雪道不管的啊!要是你去幫禦堂葉流的忙,這樣不就變成了二對一?」
      「我不會。姐姐大人,不希望這樣。」
      瑞佳面無表情地說道。
      「算了,既然,如此,我就,殺了你。」
      她還是面無表情地說道。
      喀嚓!瑞佳動了大剪刀,解開鉸煉,大剪刀變成了兩把短劍。她雙手握著短劍,放鬆身體的力道,形成一個自然攻擊的姿勢。
      天音也將刀尖對著瑞佳。
      「我不會讓你那麼容易就得逞的。」
      她喃喃說道,眼睛暫閉。
      「來吧,火焰——」
      仿佛從魂魄深處引出一般,天音呼喚出黑色火焰,點亮她的刀。



      刀輕輕一揮,黑色火焰就在肝臟區的黑暗裡留下了刀的軌跡。
      瑞佳表情微微一動,但也只有一瞬間。她靜靜地呼吸,開口說道:
      「迷惑她吧,『惡意的嚮導』。」
      遵從著她的話,左右兩邊的剪刀開始演算『式』。
      空氣震動,令人耳朵痛的聲音響起。
      瑞佳正面出現了一個魔法陣,腳邊掀起了一股逆風。
      「否定公式一四二九七亞種——」
      然後,『式』完成了。分成兩邊的剪刀碰觸到魔法陣。
      「幻惑現象『聖·艾爾摩』。」
      分開的剪刀前端,出現了閃耀的鬼火。
      充滿幻惑與嚮導的火焰聖·艾爾摩,不由分說地吸引人的目光。
      兩股火焰混亂了視神經,天音的眼睛裡映出了不可思議的景象。
      「……這是什麼啊?」
      現在的天音,眼前不只一個瑞佳。
      就像是遊樂園裡的妙妙屋一般,她看到好幾個瑞佳重疊在一起。
      簡單來說,就像是分身一樣的東西。但大腦雖然可以理解,卻還是一樣感到混亂。
      「我要,上了。」
      所有的瑞佳一起往前沖。
      祖母綠的改造女僕服翻動,雙手的刀刃一閃。
      哪一個?天音的眼睛浮現出焦急的神色。
      到底該迎向哪個瑞佳的攻擊呢?
      幾個瑞佳一起揮動左右雙刀。
      超過十把的刀刃之中,只有兩把是真的。
      在她分清迷惘之前,瑞佳的刀鋒已經來了。
      「唔、唔唔唔!」
      只能躲開。要躲到哪裡呢?右邊左邊?還是後面?
      不,往哪裡跳都躲不開了。
      「既然如此,就只有這樣了!」
      躲不開,天音朝瑞佳直攻。
      她一邊揮劍,一邊穿入瑞佳揮出的無數刀刃。
      天音跟瑞佳的身影交錯,然後,停住。
      『風鳴』沒有發揮作用。
      天音的右臂跟左邊太腿被劃開大大的傷口。
      血噴出來,天音跪地。但她還是沒有放開『風鳴』,全身朝交錯而過的瑞佳攻去。
      沒有任何傷口,無數重疊的瑞佳站在她眼前。
      「判斷,很,正確。」
      所有的瑞佳一起開口。
      「如果,沒有往前的話,現在,已經,死了。」
      「真感謝你的稱讚啊!」
      天音以充滿諷刺的口吻回答,她的臉因疼痛而歪曲。
      以刀當作楞杖,發抖的腳勉強站起。受了重傷的她,右臂跟左腳幾乎已經沒有知覺。
      神經跟腳腱的部分還沒事,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但是,沒有,下次了。」
      天音比誰都清楚,瑞佳說的話是對的。
      果然身為戰士這一點,天音還比不上瑞佳。
      「……你還是一樣,令人討厭地強呢!」
      這句沒什麼涵義的話,讓瑞佳的動作突然停住。
      「強,是指,姐姐大人,那樣的,人。」
      瑞佳的聲音淡淡的、斷斷績續的,天音感覺到有點雜質。
      「你就已經夠強了啊!」
      天音想要舉起代替拐杖的『風鳴』,但卻因為沒有力氣而滑倒。
      她懊惱地咬著牙。
      她恨瑞佳的強。
      她恨自己沒辦法去到雪道身邊、沒辦法實現父親的願望,恨自己這麼弱。
      「天川,天音,沒有,才能。」
      瑞佳像是能夠看透天音心中一樣說道。
      「然後,我,也,沒有,才能。」
      不,她不是能夠看透天音心中,只是因為她剛好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
      「姐姐大人,有,才能,所以,她,想要,朝著更高,的地方,前進。」
      「……」奇妙的是,天音被瑞佳的話給吸引住。
      她沒有插嘴,以刀支撐著身體,金色的眼睛看著瑞佳。
      「然後,沒有,別人了。沒有,對等的,敵人,也沒有,對等的,夥伴。」
      天音注意到,她發現到瑞佳的話裡,帶著一點感情。
      那是被遺落的人的悲哀。
      「我沒辦法,成為敵人,也沒辦法,成為夥伴。姐姐大人,終於,找到了,敵人。找到了,葦原雪道。」
      「……是嗎?」
      「所以,不能讓,天川,天音,阻擾。」
      喀嚓!瑞佳的大剪刀一動。
      「因為就算不對等,我也愛姐姐大人。」
      只有這句話很奇怪,居然很流暢地說出。
      像是一直在心裡重複著這句話,一直喃喃地訴說著這句話般地流暢。
      瞬間,天音忘卻了疼痛。她感受到,瑞佳的聲音裡隱藏的悲哀,還有更深沉的愛情。
      雖然有些扭曲,但這還是純粹的愛啊!
      雪道是對等的敵人,這句話的意嗯代表,瑞佳知道葉流有可能會輸,甚至可能會死。但她還是希望能夠盡力完成姐姐的夢想。
      「我也為了父親大人,決定要收集『碎片』。」
      像是有關連似地,天音口中說出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天音可以說,自己是愛父親的。
      但若要問是不是有瑞佳愛葉流那樣的程度……她卻無法肯定。
      並不只是因為在不知不覺中,雪道在天音心裡的存在愈來愈重要。
      而是要深刻討論的話,時間實在是太不足夠了。
      金色的眼睛看著瑞佳。
      瑞佳沒有感情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天音。
      會認為兩人之間心意相通的話,這算是一種幻想吧。
      瑞佳動著手上的剪刀,表示對話到此結束。
      天音光是站著就很吃力了,而且流逝的血更加速剝奪她的體力,很明顯地,死亡正在逼近這時候,她突然想到。
      「……啊,對了,萬一死掉的話,就再也吃不到雪道煮的飯了耶!」
      這麼無聊的一件事。
      同時,瑞佳無聲出襲。
      祖母綠的改造女僕服翻動,宛如風一般地沖來。
      好快。連站都很吃力的天音,根本捉不住瑞佳的身影。
      「再見,了。」
      告別的話。
      無數的瑞佳以『聖·艾爾摩』在瞬間拉近距離,揮下無數的劍。
      天音這時想起,人臨死前,一切的事物看起來都會變得很緩慢。
      逼近的無數劍刀,動作看起來都好緩慢。
      儘管可以看見所有劍刃的前進軌跡,天音還是沒有多餘的力氣可以避開。
      想要動的身體,只能以代替拐杖的『風鳴』為軸心,搖晃一下而已。
      「我借你——力量。」
      唐突地,天音的腦海裡響起一個聲音。
      跟天音同樣的聲音,也跟天音同樣樣貌的女性聲音。
      黑色火焰的源頭,天音跟伊皮米修斯簽約所得到的力量,潛居在她靈魂裡的『終焉式』。
      為了拯救被困在機械娃娃裡的雪道,她們在那個夏天相遇,她為天音指點了路。
      以前,『終焉』說過,『終焉』也有願望。
      「在你付出代價之前,要是你死了的話,我會很困擾的。」
      為了願望,她要天音付出代價。
      「啊?」
      無視於天音的困惑,天音的肉體擅自行動。
      『終焉』勉強讓天音的肉體動作。
      流血受傷的身體,無視於天音的意識,右手舉起『風鳴』。
      「歌唱吧,『風鳴』。」
      以天音的聲音,『終焉』讓『式』啟動。
      「否定公式一一〇八二,切斷現象。」
      天音的正前方出現了魔法陣,腳邊卷起逆轉的黑風。
      不停地出刃,瑞佳微微蹙眉。
      她已經進入攻擊姿勢,躲不過這個『鐮鼬』。
      但天音也是一樣。
      「……」要同歸於盡嗎?瑞佳心想。
      就算如此,瑞佳也沒有停手。
      只要能夠為葉流排除礙事的傢伙,這樣她便心滿意足。
      「等一下,該不會要同歸於盡吧!」
      天音也想著同樣的事,只有『終焉』聽到她的叫聲。
      『終焉』淡淡一笑,揮下『風嗚』。
      「『鐮鼬』!」
      刀的前端飛出黑焰之刀。
      「——」
      沒有猶豫,瑞佳為了殺掉天音,讓身體暴露在黑色火焰之中,揮舞著左右雙刀。
      照理說,天音應該會被兩把劍刀給砍死,而瑞佳也會被黑色火焰燒死才對。但,天音閉上眼睛,伸出左手。
      天音跟瑞佳再度交錯而過,就這樣,兩人往前倒下。
      在肝臟房間的石地上,響起了兩人倒地的聲音,隨即就是一片寂靜。
      就這樣,兩個人一動也不動。
      慢慢地,有一個人站了起來。
      「……為什麼,要這麼亂來啊?」
      喝、喝,她喃喃說道,話裡夾雜著呼吸聲。
      肩膀上下晃動,痛苦地呼吸著。
      每呼吸一次,她的長馬尾就在晃動。
      金色的眼睛裡露出疲憊的神態,她全身上下都沾滿了自己的血。
      閉上眼睛,豎起耳朵,她用左臂擋住了瑞佳的劍刃。
      瑞佳將大剪刀一分為二,這斬擊之重,天音的左臂幾乎就要被斬落,沒弄好的話,現在天音應該已經被殺了。光靠聲音辨認並防阻劍刃,實在是太亂來了。
      「不過,贏了啊!」
      正如『終焉』所說,活下來的人是天音。
      右肩、左腳,防阻劍刀的左臂跟受到刀傷的左側腹。
      每一個傷口都深可見骨,滿身瘡痍。
      「……是啊。」
      瑞佳倒在地上,沒有起來。祖母綠的改造女僕服袈開了很大的缺口,黑色火焰包住了她的身體,將她燒成灰燼。
      「的確是贏了。」
      天音不知道為什麼,不忍看著被火燒盡的瑞佳。
      她輕輕地搖頭,像是要揮去這種想法似的,然後以發抖的手撕下制服的布料,按著傷口包紮住,先略做緊急處理。
      她用沒有力氣的手,抓住倒在石地上的『風鳴』,代替拐杖往前走。
      「……等等我,我馬上去。」
      她追著雪道,慢慢地走出肝臟房間的石地。
      喀、喀、喀,只留下悲傷的聲音漸漸消失。
      
      「就這樣——一個鬥爭迎接了結局。」
      伊皮米修斯浮在被盛大燃燒的火焰照亮的紅色天空,俯看著一切。
      「……真是太過分了。很多人死了,又有人要死。」
      坐在伊皮米修斯肩膀上的妖精——『虛構』歎氣地喃喃說道。
      操場上的火焰已經延燒到學園外,演變成森林火災。
      因為葉流已經把道路都給摧毀了,所以出動的消防車也沒辦法抵達學園,滅火行動一直沒有進展。逃過銀天使雷擊的少數學生,都已經逃離了現場。運氣好的話,應該不會被火勢牽連,能夠逃得走。
      『虛構』看了一眼飛在空中,上有消防署標誌的直升機。
      銀天使揮動折斷的劍,驅趕直升機。
      「是的。簡直就像是地獄,但也並不全都是地獄。」
      被繃帶包覆、只從缺口露出的嘴巴浮現笑容,伊皮米修斯看著下面。
      站在操場上,兩名少女抬頭看著銀天使。
      長月瑛子跟淺暗白子,她們沒有逃。
      黑色的眼睛抬頭直盯著銀天使。瑛子的眼種像是在祈求些什麼似的。
      「簡直就像是奇跡般的存在。如同禦堂葉流有可能打倒葦原雪道、終止一切般,她也有可能打倒葦原雪道以外的所有事物,終結這一切。」
      「你對長月瑛子的評價很高呢!我是很在意以前我的幫手小貓啦——伊皮米修斯,他們來了。」
      『虛構』看著銀天使的頭上。
      但,伊皮米修斯沒有看向那邊,反而從燕尾服的懷裡拿出懷錶。
      「伊皮米修斯?」『虛構』不解地歪著頭。
      「這可真是失禮了。不,我只是有點在意時間而已。」
      將懷錶收入懷裡,伊皮米修斯也看著銀天使的頭上。
      搭乘著圓桌電梯,雪道跟葉流到了銀天使的頭上。
      原來如此,的確是不會有別人打擾的好地方。
      在紅色的天空下,銀天使之上,這裡,就是兩個人對決的地方。
      
      雪道跟葉流在銀天使的頭上對峙。
      天空像燃燒般的鮮紅,雪道眼睛的顏色也一樣,他瞪著葉流。
      風很強勁,葉流將手放在啪嗒、啪嗒搖晃的白衣衣擺上,對雪道露出微笑。
      「我只問你一件事,禦堂葉流。」
      「什麼事?葦原雪道。」
      「為什麼……你要這樣,做這種事呢?」
      「請不要問我那種你早就知道的事吧!」
      「嗯嗯,說得也是。我的問題不好,我想問的是別件事。做了這麼多事,期盼戰鬥……到底有什麼意義?」
      「有意義啊!」
      葉流的笑容不像毒蛇,這時候的她,眼神十分真摯,她看著雪道。
      以靜靜地、沒有動搖、通透的眼神看著雪道。
      「但,禦堂葉流不認為你會理解。禦堂葉流身為禦堂葉流的願望——如果眼前有高壁的話,禦堂葉流就要跨越。」
      葉流將手伸入搖晃著的白衣口袋裡,拿出橡皮擦。
      「有意義,但沒有理由。就如同每個東西都有它的意義一樣,禦堂葉流身為禦堂葉流,就想要到達鬥爭跟成長的盡頭。」
      「……的確,我無法理解。一點都不能埋解,我可以理解的就只有……」
      雪道伸出右手。
      「如果沒有人阻止的話,你就不會收手的!」
      那就像是開戰的訊號一樣。
      「狂亂地吹吧——『原始之風』!」
      在紅色的天空之下,雪道腳邊掀起一陣黑風。
      他將吹起的黑風收在右手裡,幻化成十字的黑劍。
      黑劍揮下,施放出跟天音『鐮鼬』相似的飛旋斬擊。
      葉流笑了,露出像毒蛇般的笑容。
      她一邊笑,一邊用橡皮擦搓動虛空。
      「否定公式〇〇三七七,消失現象『神隱』!」
      這個『式』,雪道曾看過一次。
      以前分身施展『鐮鼬』時,正是被『神隱』所消滅。
      既然如此,那黑風呢?
      「喔,果然沒有用啊?」
      黑風沒有消失,『式』也被切開了。
      但毒蛇還是依然保持微笑,再度揮動橡皮擦。
      「既然如此,這樣吧——」
      葉流用橡皮擦描繪著黑風的前進路線,看似普通的空間便這樣被『神隱』消除掉了。
      黑風之刀碰觸到扭曲的空間,轉移了方向。
      「咳,看來沒辦法簡單就解決啊!」
      「沒錯啊,葦原雪道。現在才剛開始而已呢!」
      相較於痛苦吐出一句話的雪道,葉流顯得十分開心。
      「再來!再來!再來!一起跳舞跳到天亮吧!」
      從防禦攻勢轉變,葉流揮動橡皮擦。
      「——!」
      雪道大大地彎曲身體,從橡皮擦勾勒出軌跡的延長線上逃離。
      咻,空氣消失,周圍的空氣流進瞬間出現的真空裡。
      「真麻煩啊!」
      雪道眯起紅色眼睛,皺著眉頭喃喃說道。
      剛剛好不容易避開了,看不見的攻擊『神隱』。
      如果拉開距離連續施展的話,雪道一定避不開。
      因此,雪道手上拿著黑劍。
      「正是如此,這樣很好!再靠近一點,讓禦堂葉流感受你!啊啊、啊響、啊啊,好久沒有這麼快樂了!」
      葉流露出打從心底感到很開心,就像是在跟好朋友一起玩耍的愉快笑容,蹴地往前飛沖。
      「我可是一點都不快樂啊!」
      「是嗎?但禦堂葉流很快樂,真的很快樂!非常充實!」
      兩人揮動著武器進行肉搏戰。
      黑劍跟橡皮擦,奇妙的組合,也是無可避免的必殺武器。
      雪道一揮劍,葉流千鈞一髮地避開,用橡皮擦消除空間。
      為了躲開葉流的手,雪道也拼命地在閃躲。
      彼此都停下腳步,使出必殺技,也在躲對方的必殺技。
      比起肉體,精神被消磨得更快。就連呼吸幾乎都快要忘了。
      雪道咬著牙,連開口的多餘時間都沒有,額頭上冒著冷汗,紅色的眼睛更加充血。
      葉流也沒有閒情逸致講話,但她的臉上還是浮現毒蛇的笑容。
      在戰鬥方面的經驗,葉流可是遠遠淩駕於雪道之上。
      雪道漸漸感到焦躁。
      漸漸地感到疲倦。
      「真是的,喝啊啊啊啊!」
      像是要一掃焦躁跟疲憊,雪道大叫,重重地揮落黑劍。
      他以紅色眼睛瞪著淡笑的葉流,像是要將對方整個人擊潰似地揮落黑劍。
      「雪道,這一步走得不好唷!」
      葉流扭轉身體,黑劍掠過葉流,插中了銀天使的頭部。
      雪道的背上冒出惡寒,本能大叫快逃。
      但,已經太遲了。
      葉流的橡皮擦碰觸到雪道的左肩。
      他的左臂,被『神隱』給消除掉了。
      雪道睜大紅眼,發出不成聲的呐喊。
      就像是被銳利的刀子將整個左手臂斬斷一樣。
      比起痛楚,他更感到傷口好熱。
      他用右手按住噴血的左肩,眼前一片混亂,自己的呼吸聲聽起來不自然地大聲。
      痛苦難耐的雪道跪在地上,發出苦悶的呻吟聲。
      「還不夠喔,雪道。」
      話說著,葉流踢了跪倒在地的雪道一腳。
      「嗚啊啊啊!」
      無計可施地被踢,雪道在銀天使的頭上滾倒。
      趴倒在地的雪道因為痛苦而皺著一張臉,他緊緊地按著傷口。呼吸聲十分急促,臉上已經面無血色。
      葉流輕輕地聳聳肩。
      「啊,喂,怎麼啦,雪道?這種程度的傷,你也太誇張了吧?使用『等待者』的力量——使用『永遠式』!」
      「……囉、唆!」
      『等待者』的力量·黑風,擁有刀的形象跟風的屬性,其本質會交纏出時間的『永遠式』。
      的確,只要使用之後,可以簡單地讓傷口復原,也可以將時光倒轉。
      但雪道不知道該怎麼用。
      可以呼喚黑風、創造出劍,這只不過是『等待者』的『永遠式』最表面的力量。
      『等待者』跟『永遠式』實際上都不是屬於雪道的。
      不知道她是知情或不知情,葉流慢慢地走到雪道身邊。
      她玩弄著手掌上的橡皮擦,臉上露出毒蛇般的笑容,白衣衣擺微微晃動。
      「趕快站起來,繼續啊!讓禦堂葉流等太久的話,禦堂葉流會把相信你的那個女生,在銀天使腳邊等待的她給踩扁唷!」
      這一句話,讓雪道強烈地想起瑛子的臉。
      他也回想起憤怒跟憎惡,壓抑住痛苦。
      「這一點,我絕對不會讓你去做。」
      雪道搖搖晃晃地按著傷口站起來。
      聲音聽起來雖然平靜,但紅色眼睛就像是受傷的野獸一樣,閃耀著光芒。
      憤怒跟憎惡現在一定代替紅色的血液,在他的血管裡流動吧。
      如果要說雪道有什麼地雷的話,那一定是瑛子。
      「瑛子,我會、守護她。」
      這是他最真誠的真心話。
      也許,也像是瑞佳對葉流的心意一樣吧。
      葉流停下緩慢的腳部,像祭司一樣張開雙手。
      「對啊,這樣就對了,雪道。只使出一個招式你就怕成這樣的話,禦堂葉流很困擾的。超越一、兩個極限,站起來吧!」
      葉流大叫。
      「再憤怒點,憎惡吧!看著禦堂葉流!想要阻止禦堂葉流的話,就來到跟禦堂葉流一樣的地方吧,葦原雪道!」
      另一方面,雪道體內的『我』喃喃開口:
      「將自己交給『我』的記憶吧,接受『我』的一切。跟『你』殘存的時間交換,得到力量——如果『你』想要這樣的話。」
      「……」
      雪道的口中,呼喚了某個人的名字。
      那聲音太小,根本聽不出來是誰的名字。
      他的右手放開左肩的傷口。
      「我非做不可啊!」
      一瞬間,他的表情非常悲傷,或者,也許只是因為失去了左臂的痛苦讓他皺著臉而已。但他的臉上馬上就充滿了憤怒跟憎惡。
      「我要……」
      他以炙熱的眼神看著葉流。
      「殺了你。」
      雪道以戰慄的聲音宣告。
      「沒錯,殺看看啊!禦堂葉流一直在追求跟禦堂葉流對等的敵人,你要成為可以殺掉禦堂葉流的可能性!你一定可以的!」
      葉流誘惑著雪道。
      往同樣的地方,成為同樣的人。
      成為一個使用『式』的人。
      然後,雪道一如葉流所期望的,將自己交給了憤怒跟憎惡。
      然後,正如『我』所說的,他將自己交給了從靈魂深處湧上來的記憶。
      這時候,讓雪道胸口如此沸騰蓬勃的,是因為心跳或是『永遠式』呢?
      「『原始之風』啊!」
      雪道大叫,腳邊掀起逆轉的黑風。
      暴風大到連雪道本身也幾乎快要被吹走。
      如同記憶乘若黑風而來一樣,雪道體內關於『永遠式』的記憶出現了。
      二千年……
      『等待者』累積了無意義的時間——二千年鬥爭的累積。
      雪道將此占為己有。
      他理解到,『你』跟『我』是同樣的。
      就如同硬幣的正反面。
      硬幣正面是葦原雪道,擁有不知道駕馭『永遠式』方法的力量。
      硬幣反面是『等待者』,儲蓄了『永遠式』的意識跟記憶。
      兩者合而為一,『永遠式』才會真正變成『永遠式』。
      「我也——」
      雪道燃燒成紅色的眼睛,愈來愈紅。
      更紅、更紅、更紅。
      比燃燒的天空還要紅,比血的顏色還要紅,就像是煉獄一般的紅。
      「——要將手伸向前往永遠的階梯。」
      葦原雪道真正得到了『永遠式』。
      左臂的時間倒轉,失去的左臂再生。
      右手再度握著黑劍。
      煉獄之眼看著葉流。
      「我要上囉!我的敵人!『天才級天災』——禦堂葉流!」
      毒蛇露出歡喜的笑容回應:
      「來吧,禦堂葉流的敵人!『永遠式』——葦原雪道!」
      充滿歡喜的葉流再往前踏出一步,想要用橡皮擦直接碰觸雪道。
      雪道回應,他放下黑劍,向前踏出一步。
      葉流的橡皮擦瞄準他的脖子,煉獄之眼鮮明地捕捉住她的動作。
      雪道回想起的二千年份經驗,以最快的速度超越葉流的速度躲開了。
      他的手刀,砍中了葉流伸出來的手。
      喀啦,是骨頭碎裂的聲音。
      「這是禦堂葉流第一次手被折斷呢,雪道!」
      但葉流還是一臉笑容,動了動被折斷的手,揮動橡皮擦。
      躲開橡皮擦的攻勢,雪道皺眉。
      「你到底有什麼好那麼高興的?」
      他無法理解,為什麼手被折斷她還笑得出來?
      「高興,當然高興啊!終於遇到一個敵人了!啊啊,瑞佳!啊啊,瑞佳!真遺憾你不在這裡,真希望你也能看到,禦堂葉流的敵人!禦堂葉流全力戰鬥的樣子!」
      毒蛇充滿歡喜地笑著。
      「瑞佳,你一定也會為禦堂葉流笑的。」
      雪道不知道。
      他不知道禦堂姐妹的離別。
      謝謝你。姐姐說道。
      恭喜你。妹妹說道。
      但他還是看出來了。
      「……莫非,其實……」
      歡喜的笑容之下,隱藏著孤獨的影子。
      「你很寂寞嗎?」
      雪道不禁開口發問。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麼可能呢?不可能的。阻止禦堂葉流吧,葦原雪道,不要露出那種悲傷的表情,不要可憐禦堂葉流!禦堂葉流很開心,禦堂葉流現在很開心啊!」
      「啊啊……是嗎?我才不會可憐你呢!」
      雪道揮動黑劍,揮開剛剛一瞬間確實看見的孤獨影子。
      不能原諒。禦堂葉流所做的事,絕對不能原諒。
      一定要守護瑛子,不管犧牲再多都得要守護瑛子。
      就像是某一天找到的雪道之光,他必須要守護。
      為了守護,他一定得揮下黑劍。
      「沒錯,不要原諒,再來,再戰吧!用那雙紅色的眼睛燒光一切吧!」
      斷掉的手操縱著橡皮擦。
      葉流的身體有好幾處細小的傷痕,白衣裂開,腳邊的蛇印也因血而弄髒。
      滿身泥濘還很興奮,就像是個小女孩似的。
      「葦原雪道!禦堂葉流還沒有被滿足!」
      「我已經覺得夠了啊!」
      大叫一聲,雪道揮下黑劍。
      葉流的橡皮擦巧妙地避開,劍繼續揮下。
      可能是因為手斷掉了吧。只有那麼一瞬間,葉流的閃躲慢了些。
      黑刃割過了她的脖子。
      宛如噴泉一般,葉流的血飛噴而出。
      「但禦堂葉流還可以動。」
      葉流將手放進自衣口袋裡,握緊一個東西,抵住雪道的額頭。
      那是『凶運』突襲葉流時所使用的手槍,葉流扣下扳機—-
      「太遲了。」
      雪道開口的同時,翻弄的劍砍下了手槍。
      「喔、喔,輸了呢!」
      本來還以為她身體傾斜了,但不只如此,葉流的身體往後一仰倒下。
      火燃般的紅色天空之下,銀天使之上,像是玩累了的孩子躺在大草原上,攤成大字型一樣,葉流橫躺著。
      雪道以紅色的眼睛低頭看著葉流。
      葉流抬頭看著煉獄之瞳開口。每說一句話,大動脈就噴血出來。
      「啊、啊——好、好舒暢啊,滿足就是這種感覺啊!」
      「……」
      雪道什麼也沒說,他的手上還殘留著砍人的觸感。
      像是附著在她身上的東西掉落了之後,葉流以靜靜的聲音說道:
      「禦堂葉流——我在這被你所殺。恭喜、恭喜,你很厲害。該做的事情都做了,阻止了我。」
      「……」
      雪道什麼也沒說,他的手上還殘留著砍人的觸感。
      「但還活著的你,要由誰來殺你呢?誰能夠殺了你?誰都殺得了,那麼厲害的你,真的……」
      「……我……」
      「好可憐。」
      葉流第一次露出了平穩的笑容。
      她的笑容看起來就像是聖母瑪利亞一樣地平穩,令人屏息的美麗,對雪道來說是無比的殘酷。
      「變得那麼紅,沒想到居然還能活著。」
      露出平穩的微笑,葉流閉起眼睛。
      「我要走了,瑞佳在等我。」
      然後,將長月學園消滅的殘酷殺人犯。
      「再見了,雪道。」
      露出平穩得可悲的表情永眠了。

      「別、開玩笑了。」
      雪道以手撐地,聲音發抖地喃喃說道。
      「別開玩笑了!為什麼,像你這樣的傢伙,會這樣、會這麼地滿足?」
      煉獄色的眼神搖晃著。
      憤怒與憎惡跟殺意,還有更多的悲痛。
      「為什麼會那麼開心地死掉呢?」
      碰,他捶地。拳頭裂開,血滲入了大地。
      「可惡、可惡、可惡!我變成了殺人犯,但為什麼你、你、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朝著紅色的天空怒吼。
      戰鬥、勝利、守護住。
      然而,為什麼胸口會這麼痛苦呢?煉獄之瞳好痛。
      他不停地捶著地面。
      其實,雪道都知道。
      禦堂葉流不是不可以笑著死去。
      她找到了光芒。
      葦原雪道在長月瑛子身上找到的東西,禦堂葉流也在葦原雪道身上找到了。
      如果是為了那麼炫目、美麗、溫和的光芒,當然可以笑著死去。
      雪道他當然知道。
      所以他才痛苦。殺了敵人沒錯,卻切割不了。
      「雪道!」
      阻止他的是天音的聲音。
      跟瑞佳的戰鬥結束,天音用『風鳴』撐著自己的身體,拖著遍體麟傷的身軀,還是來到了雪道身邊。從肝臟到天使的頭上對這遍體鱗傷的身體來說,是多麼地遙遠啊!
      「……天川?」
      在紅色的天空下,滿身是傷走著的天音,看起來好炫目。
      是那麼地刺眼、溫和,宛如光一樣。
      天音露出微笑,在雪道面前,用『風鳴』支撐著自己的身體站著。
      「回家吧,雪道!」
      「天川,我……」
      像是要打斷他的話,天音雙膝跪地,用雙手包住雪道似地緊緊抱著他。
      滿身是傷的天音,身上有血的味道,以及活著的人才有的溫熱的心跳聲。
      他有一種得到救贖的感覺。
      「回家吧,雪道。」
      天音再一次溫柔地說道。
      就這樣,天音的身體傾斜了。
      抱著雪道的手也失去了力氣。
      「咦……沒有力…………」
      雪道反射性地抱住天音的身體,支撐住她。
      剛好這時候,感應到葉流死亡的銀天使進入休眠模式。
      銀天使的身體微微搖晃。對銀天使來說,這搖晃的幅度很小,但對上面的雪道等人來說卻很大。銀天使傾斜了。
      雪道跟天音從天使上滑落,兩人反射性地想要找東西支撐住身體而拼命亂抓,但只有『風鳴』可以支撐住他們。
      「可惡!」
      雪道抱著天音朝操場的方向掉下去。像是要庇護天音似的,雪道加重抱住她的手臂力道,手抓住『風鳴』一揚,使出『式』。
      「狂亂地吹吧,『原始之風』!」
      話出口的同時,雪道揮下『風鳴』。
      他朝著操場放出黑風,跟落下的衝擊相互抵消落地。
      「……天川,沒事吧?」雪道皺著臉問道。
      「嗯,勉強……算沒事,所以放開我吧!」
      天音也皺著眉回答。她搖搖晃晃地想要離開雪道的懷抱。
      雪道將『風鳴』遞給天音。
      天音接下『風鳴』作為拐杖支撐身體,勉強站著。
      真的沒問題嗎?雪道正覺得疑問時,瑛子跟白子的聲音響起。
      「葦原!」
      「主人!」
      「你們為什麼沒有逃走呢?」
      看到她們兩個人跑過來,雪道不禁大叫。身旁的天音也露出驚訝的表情。
      「我怎麼可能放下你逃走呢?」
      「我也是一樣,我不可能放下主人自己一個人逃走的。」
      兩個人以毫不猶豫的表情說道。
      「不過,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真是的,主人讓我們擔太多心了啦!」
      「不過,這好像已經司空見慣了呢!」
      被她們三人這麼一說,雪道露出苦笑。
      「真抱歉啊!」
      儘管要道歉,但這一如以往的對話讓雪道感到很放心。
      他終於有實感,一切都結束了。
      「走吧,也得幫天音療傷……」
      話說著,雪道的眼睛自然地看向瑛子。
      掀起火焰的強風吹動著她的黑色長髮,雪道看得出那黑色眼睛裡,有著安心跟一點點的不安。
      兩個人很自然地對望,各自露出了溫和的微笑,然後,雪道想起來了。
      「啊啊,話說回來,我跟瑛子……」——約定好了。
      但是——
      
      「時間到了。」
      
      ——他沒辦法實現這個約定。
      雪道身體裡的『等待者』開口了。
      紅色的眼睛發光,雪道失去了肉體的主導權。
      『等待者』宣告了雪道的結束,硬幣翻面。
      『永遠式』的意識跟記憶啟動。
      『永遠式』所追求的東西只有一個,那就是真實的『永遠』
      他必須要抵達尚未抵達的『永遠』
      纏著雪道肉體的他,握緊黑劍。
      「為了達到下一個階段的『我』,並且繼承『永遠式』,『我』要開始收奪性命。」
      緊接著黑劍貫穿了眼前的長月瑛子。
      
      「……啊?」
      天音呆滯地看著眼前的畫面。
      「主人,你在做什麼!?
      白子驚愕地大叫。
      
      黑劍貫穿了瑛子。
      瑛子身上流出了紅色的血。
      她的身體無力倒下。
      因為忍受不了那極度的紅與黑,雪道痛哭。
      但沒有人聽到他的聲音。
      成為了『等待者』的身體也不會流淚。
      葦原雪道的意識,就在黑暗之中一點一點溶逝。

    [ 本帖最後由 blat490 於 2011-6-30 22:4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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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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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1-6-30 22:4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他們的戰鬥與他的救贖
      
      「時間到了。」
      黑劍貫穿瑛子的同時,天音聽到了『終焉』的聲音。
      「沒能成為『永遠』的妄想執著出現了。」
      對天音而書,她現在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回答『終焉』的問題。
      因為,她實在無法相信眼前的畫面是現實。
      「……為什麼?」
      她呆若木雞地不禁喃喃自語。
      「你在做什麼啊,主人!?」
      白子眨著虹膜異色的雙眼,驚訝地大叫。
      瑛子的胸前噴出鮮紅的血,黑劍拔出。
      黑色長髮隨風飄搖,瑛子的身體倒下。
      雪道一回頭,那紅色眼睛看著天音跟白子。
      好可怕。
      天音本能地如此認為。
      白子應該也感受到了吧,又或者比天音還要敏感的動物本能告訴了她呢?她害怕地跌坐在地上,微微地發抖。
      雪道那燃燒般的紅色眼睛,除了妄想與執著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了。
      那一定已經不是人類的眼睛。
      「雪、道?」
      天音戰慄地呼喚他的名字。
      雪道沒有回答,只是臉部凍僵似地面無表情,站在原地。
      「沒用的,天川天音。葦原雪道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天音身體裡的『終焉』代替回答。
      「葦原雪道已經跟『等待者』同化了,你眼前的人只不過是『永遠式』而已。為了延續自己而不停地奪取性命,簡直就是個會行走的災害。」
      「騙人……」
      天音搖著頭,搖著雙馬尾,就像是個柔弱幼小的孩子一樣。
      但,也許實際上,天音早就已經知道了。
      只見她金色的眼睛裡流下眼淚。
      「拜託!請告訴我這是騙人的啊!」
      天音大叫。
      但雪道——『永遠式』將黑劍伸向天音,像是切開這悲痛的否定一般。
      即使看到黑劍相對,天音還是渴求地伸出發著抖、傷痕累累的手。
      像是要渴求那微小的希望一樣伸出手。
      「拜託,雪道,請你回答我,拜託你,拜託……」
      但他只是以冷冷的聲音宣告:
      「『永遠式』要收奪你的性命。」
      咻——驚人的銳利聲音響起,他毫不猶豫地揮下黑劍。
      儘管有劍在前要奪取自己的牲命,天音還是無法動彈。
      不過,她的身體卻自然地動了。隨著只有天音聽得見的,『終焉』無情的聲音——
      「我要你付出代價,天川天音。」
      ——『終焉』奪取了天音肉體的支配權。
      無視於遍體鱗傷的身體,她扭轉身體,手握著『風鳴』,在操場上一翻身躲過劍擊。被奪走主導權的天音發出哀叫聲,但那卻成不了聲音。『終焉』也無暇顧及。
      利用在操場上一滾的姿態,『終焉』站起,看著雪道。
      他那冰凍的表情稍微出現了變化。
      「是『終焉式』嗎?」
      「沒錯,『等待者』。還是該稱呼你為『永遠式』?又或者,你希望我稱呼你以前的名字?」
      借著天音的口、天音的聲音,『終焉』奇妙又悲傷地說道。
      現在,天音跟『終焉』的立場逆轉,『終焉』藉由天音的聲音說話,天音說的話只有『終焉』可以聽到,卻無法成為聲音發出。
      「叫我『等待者』。我還沒有達到『永遠』,別妨礙我,『終焉式』。」
      「……我不要。我就是要妨礙你,我要阻止你——就算……」
      同終焉。用天音的身體拿起『風鳴』。
      「……要毀了你。」
      聽到這句話,在『終焉』體內的天音不禁大叫。

      「等一下啊!你擅自用人家的身體想做什麼啊?眼前的人是雪道啊——」
      但『終焉』無視於她的聲音。
      「是嗎?但我不會停止。」
      他也沒把『終焉』的話聽進去。
      他揮起黑劍,看著接收天音肉體的『終焉』。
      相對地,『終焉』也舉起『風鳴』。
      「這次,我也會打倒你,繼續下去——『終焉式』。」
      「這次,我一定會終結你——『等待者』!」
      兩人的眼裡只有彼此。
      像是要宣告接下來的主角是自己一樣,將其他一切都從意識裡去除。
      這對他們兩人來說,已經是第幾十次的戰鬥。
      『等待者』追求永遠,但一直無法得到。
      『終焉』想要阻止他,但卻一直辦不到。
      「狂舞吧——」
      「毀滅吧——」
      互相施展『式』。
      「『原始之風』。」
      「『終焉之炎』。」
      黑劍揮下,黑風狂吹。
      『風鳴』落下,黑炎狂舞。
      彼此的劍施展出彼此的『式』,正面對決。
      黑風劃破黑炎,黑炎燒毀黑風。
      宛如兩條龍交纏升天一般,黑風跟黑炎相互混合後燃燒天空。
      就像是在宣告著什麼開始一樣。

      「就這樣,葦原雪道離開了舞臺。沒有父親、沒有母親、沒有過去,出現在這個世界的可憐青年,還是什麼都沒有擁有地就離開了舞臺。」
      浮在紅色的天空,低頭看著長月學園操場的伊皮米修斯說道。
      他很造作地舉起大禮帽的帽檐,看著在眼前互鬥的『等待者』跟『終焉』。
      「你真壞心啊,伊皮米修斯。葦原雪道怎麼可能會有過去呢?那只不過是以人的外表存在的『式』而已啊——就像是我們一樣。」
      坐在他肩膀上,以妖精姿態現身的『虛構式』化身——『虛構』喃喃說道。
      伊皮米修斯露出切口般的嘴巴,歪斜地帶著淡淡微笑。
      「是的。也許是這樣,也許也不是這樣。但直到消滅瞬間之前所累積的過去,的確是身為葦原雪道的東西。」
      「說得好。但是只有五年,他連戀愛的滋味都還不懂……算了,已經沒有意義了。」
      「是的,接下來就是『等待者』跟『終焉』願望的時間。變成『等待者』的他跟變成『終焉』的她,因為有他們的願望,我才安排了這個舞臺。」
      「然後,你也會上臺——真的是,你實在是太壞心了。」
      『虛構』輕輕地聳聳肩。她知道,誇大說法的伊皮米修斯,眼神一直看著倒在操場上的長月瑛子。
      被伊皮米修斯譽為是奇跡的她,胸部還在上下起伏著。儘管被劍貫穿胸部,她還是依然活著,仿佛有人在眷顧她似的。
      「原來如此……說不定她真的是奇跡。」
      動動背上的翅膀,『虛構』從伊皮米修斯的肩膀上浮起來。
      「你要去哪裡?」
      「我是旁觀者,只不過是要離開接下來要上臺的你身旁而已。」
      「原來如此。那麼就這樣——再會了,我的老朋友。」
      「再見了,伊皮米修斯。」
      伊皮米修斯宛如小丑般,大大地彎腰鞠躬,融化在紅色天空裡消失了。
      『虛構』也浮在空中,俯看著貓——白子。
      「伊皮米修斯……你把一切賭在長月瑛子身上。我是旁觀者,但應該也有資格參加這場賭局吧。那,我就賭貓吧!」
      
      『等待者』跟『終焉』,以互相的『式』、彼此的武器對戰。
      操場上火焰煽動,校舍瓦礫吹飛。
      瑛子趴倒在地,白子坐在地上看著兩人的戰鬥。她的大腦知道應該要逃走,但她卻因為太過害怕而全身僵直,連貓耳朵都動也不動。
      她的視線被互相殘殺的兩人給吸引住。
      葦原雪道的肉體裡有『等待者』,天川天音的體內有『終焉』。
      在旁邊聽到的人,可能會想像兩個人的體內有別的人存在,但對白子而言,看起來就是雪道跟天音在互相殘殺。
      「……白………………子。」
      突然,白子聽到一個細微的聲音,要不是她可能聽不出來。
      被黑劍貫穿、胸前流出紅色的血趴倒在地的瑛子,以黑色眼睛看著白子。
      像是從僵直的束縛中解除一般,白子沖到了瑛子身邊。
      「長月瑛子,你還活著嗎?」
      她將手繞到瑛子身後,支撐著她的身體。應該是因為流血過多,所以她的肌膚比平常還要白很多,宛如冰塊一樣。白子來回看著戰鬥的兩人跟瑛子的臉。
      「你等我,總而言之先幫你治療——」
      瑛子抓住想要抱起她的白子的手。
      「不行……要救……葦原。」
      明明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副瀕臨死亡的蒼白模樣,但抓住白子的手卻奇妙地非常強硬。
      白子睜大虹膜異色的眼睛,看著瑛子的黑色眼睛。
      「你在想什麼啊?不馬上治療的話,你會死的。」
      「我要幫葦原,就像那時候一樣。」
      瑛子的聲音很微弱,但卻很堅定。她說話的態度就像她還堅信葦原依然活著似的。
      『終焉』說葦原雪道已經消滅了。到底誰是對的呢?
      白子也不知道雪道現在變成什麼,不過瑛子的話聽起來有一種莫名的說服力。因此,白子反問瑛子:
      「……那時候,指的是什麼時候呢?長月瑛子,你想到了什麼辦法?」
      「貓的交響樂團……我喚醒了沉睡的雪道。」
      「——!要使用妖精嗎?啊,的確也有這個辦法呢!使用妖精進入到主人心裡的話,也許……可以,這個辦法還不錯!」
      白子興奮地動著貓耳朵說道。但,她馬上注意到有問題點。
      「…………不,沒有『式』。我失去了虛構式碎片『泰坦妮亞』。」
      突然,白子虹膜異色的雙眼看著佇立在操場上的銀天使。原始演算裝置『銀天使』——那裡面很有可能還保存有『泰坦妮亞』。
      然後,還有另外一個問題。
      「長月瑛子,我在外面操縱妖精,傳送進去就是你的工作了。」
      「……」
      「就算可以救回主人,你也一定會死唷!」
      「儘管如此,我也不在乎。」
      瑛子顫抖的紅色嘴唇扭曲地露出微笑。
      黑色眼睛直看著白子那虹膜異色的眼睛。剛剛被黑劍貫穿的身體,傷口又裂開流出紅色的血,瑛子已經一步步走近死亡。
      「只要是為了葦原。」
      要稱之為愛的話,未免也太淒絕;稱之為陶醉的話,又過於奉獻。
      非常純粹地,瑛子黑色眼睛裡充滿了意識的光輝,她賭上自己的命。
      毫不猶豫得幾近可悲……
      比什麼都還要強大。
      「長月瑛子,我真的很討厭被主人重視的你耶!」
      白子扭曲著嘴巴,露出微弱的微笑。
      「雖然討厭,但我認同你……我也感謝你——走囉,長月瑛子!」
      白子抱起瑛子,沖向燃燒的操場。
      虹膜異色的眼睛瞄了在不遠處互相殘殺的兩人。
      黑劍跟『風鳴』對砍,兩把劍上灑落無數的風跟火焰。
      「……我一定會救你的,主人。」
      白子喃喃說道。她抱著瑛子進入了銀天使。
      通過腳部螺旋階梯、經過肝臟房間到更上面,白子一口氣跑到銀天使最重要的機關——原始演算裝置坐鎮的銀天使腦髓。
      葉流稱呼這裡為腦髓神殿。
      牆壁上刻有模擬腦紋的複雜圖案,中間有個像是被處刑般雙手張開、閉起眼睛的天使像半嵌在裡面。
      白子將瑛子放在仿佛銀天使縮小版的天使像前面。
      瑛子臉色蒼白,失去血色。只用身邊的布勉強塞在胸前傷口,現在還在流血。
      她心臟跳得很慢,現在看起來隨時都像是生命之火會熄滅般的虛幻。
      「阿爾巴特,我要借用你的頭腦喔!把虛構式碎片的資料叫出來!」
      白子對著天使像大叫。天使像睜開眼睛,低頭看著白子。
      「好久不見了,『全自動交響樂團』。好啊,你用吧!跟銀天使同化的我,正是為了這個理由而存在的。」
      天使像以音樂盒般的聲音說道。
      三賢狂次席『銀天使』阿爾巴特=阿爾巴特。
      這是天使像的名字。同時,也是跟原始演算裝置『銀天使』同化、失去自由意志成為銀天使的男人名字。
      刻畫在牆壁上的皺折伸出無數有如頭髮般細的線,刺進白子的身體。
      「痛。」
      伴隨著麻痹般的痛楚,白子藉由阿爾巴特跟『銀天使』接續上。
      她眯起虹膜異色的眼睛,忍受著痛苦。搜索著『銀天使』裡記錄的『式』。她的目的是虛構式碎片——以前自己曾經使用過的『泰坦妮亞』。
      「……可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沒有紀錄呢?」
      噠,白子不隱藏自己的焦躁,一腳踩在腦髓神殿的地上。
      接連著全身的線搖動,接觸面一陣麻痛。
      就像是有人預測到她的行為一樣,想要救雪道的賭注頓時受到挫折。
      「你需要碎片嗎?」
      突然,有聲音問道。白子不禁往聲音來源看去。
      不知不覺中,有個妖精坐在一半埋在牆壁裡的天使像的手上。
      以前曾經使用過妖精的白子看得出這不是一般普通的妖精。特別是眼睛,那知性的光輝是一般普通妖精所沒有的。
      「……你是誰?」
      虹膜異色的眼睛往上吊,白子瞪著妖精。妖精微笑回答。
      「『虛構式』。」
      白子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怎麼可能,『虛構式』的本體連觀測到都……」
      「如果你有疑問的語,可以用『銀天使』解析看看。」
      「……阿爾巴特,麻煩你解析。」
      「我知道了,白子。」
      被刻在牆壁上的腦髓皺折伸出一條線,刺向妖精——『虛構式』。
      轟隆,一個低沉的驅動音從妖精坐著的天使像身上響起,阿爾巴特說道:
      「白子,好像是真的喔。這是『虛構式』。」
      「是……真的嗎?」
      白子難以置信地看著『虛構』,然後恍然大悟地用力搖頭。
      「我不管你現在為什麼在這裡,讓我使用吧!」
      「你可以用。如果沒有我的話,碎片應該會在這的。但,貓啊~
      「什麼事?」
      「你會死喔!」
      『虛構』直接地宣告。白子冷哼一聲,看向倒在腦髓種殿地上的瑛子。
      「那又怎麼樣——開始囉,長月瑛子、阿爾巴特。」
      臉色蒼白的瑛子微微點頭。『銀天使』驅動,『銀天使』從連接到『虛構式』的線吸收『式』的情報,開始演算。
      「解開,原始演算裝置『銀天使』——」
      一個金色魔法陣浮現,像是包覆住腦髓神殿一樣。
      從『虛構式』流入的龐大情報,接二連三地侵蝕阿爾巴特的記憶,對直接連接的白子造成負擔。預想之外的情報量讓白子咬緊了嘴唇。
      「唔……我的頭……」
      「我就說你會死了啊!」
      『虛構』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白子忍耐著電流直接灌進腦髓裡的痛苦,虹膜異色的眼睛深處閃耀著無數色彩。
      「囉唆……再一下子。」
      一心想要拯救雪道的白子,忍受著演算的痛苦,她將手掌放在瑛子的額頭上。
      使用對精神產生作用的妖精之力,將瑛子的意識送進雪道的意識裡。
      以前白子也曾經做過類似的事。不同的只是,目前用的不是碎片,而是『虛構式』本身,這情報量也侵蝕了白子本身。
      她眼睛深處有極彩色的光爆炸。
      腦髓神殿裡的金色魔法陣增加了光芒,仿佛像是在太陽之中一樣,周圍被炫目的光所包圍。光爆炸性地擴散,灼燒著視野。
      「解開——虛構式,境界現象『泰坦妮亞』!」
      砰!天使像噴出了煙。
      銀天使的回路也燒掉了好幾條。
      爆炸性的光消失了。
      『式』透過白子的手掌進到瑛子的腦髓裡。
      「……成功、了、嗎?」
      呼氣的同時,白子感到眼前一片模糊,全身失去了力氣。
      這時,轟隆宛如地震的聲音響起,銀天使本身大大地搖晃。
      躺在地上的瑛子跟全身無力的白子都重重地滾了好幾圈撞到牆壁。
      「可惡!剛剛這是什麼啊?」
      「是外部——的衝擊啊,白、子。」
      像是碎裂的音樂盒聲音,阿爾巴特說道。
      白子馬上瞭解,是在『銀天使』外戰鬥的兩人所為。應該是誰的攻擊像流彈一樣傷到了銀天使吧。
      「糟了。唔……可惡。阿爾巴特,打開通往外部的擴音器。」
      「我、知道、了。白、子。」
      通往外部的擴音器響起,白子眯起虹膜異色的眼睛,深吸一口氣。
      「天川天音!保護銀天使,長月瑛子要去救主人了!」
      她大聲叫了之後,喉頭湧出鮮血。
      「…………啊啊,可惡。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天川天音、長月——瑛子。」
      看來,自己已經到達了極限,白子也理解到這一點。她連自己的這一聲叫喚有沒有讓天川天音聽到都不知道,但還是只能將一切託付給兩人。
      她倒靠在牆壁上,靜靜地閉起眼睛,咽下最後一口氣。
      然後,留在『銀天使』腦髓神殿裡的,只剩下『虛構』而已。
      『虛構』扯斷刺在自己身上的線,灑著光粒,振翅飛翔。
      瞥了一眼倒在失去意識的瑛子身旁的白子之後,她消失在銀天使之外。
      
      白子的叫聲響遍燃燒的操場之際,『等待者』跟『終焉』正刀劍交鋒。風跟火焰對撞的餘波,讓操場上出現無數的龜裂。
      『等待者』毫髮無傷,『終焉』——天音的身體有著跟瑞佳對決時所留下的傷痕。她無視於疼痛地行動,但呼吸明顯急促,處於劣勢。對遍體鱗傷又流血過多的天音身體來說,『風鳴』太過沉重。
      被『終焉』奪走肉體主導權的天音,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看著兩人的戰鬥。聽到了白子的叫聲之後——她突然急速地覺醒。
      「——!」
      『終焉』往後跳退,跟『等待者』保持距離。
      「……天川天音,你為什麼這麼頑固?」
      「真囉唆耶!擅自搶走了人家的身體還這麼說。」
      應該是因為兩人在肉體的主導權上產生五五波的拉踞狀態,所以兩個人的聲音都出現了。就好像是一個人在演兩個角色一樣。
      「我應該說過,要你付出代價。」
      「我會付出的,但,要用我的方法來付。」
      「你的方法?」
      「我相信瑛子,瑛子一定可以拯救雪道。所以,將你的力量借給我吧——我不想失去雪道。」
      要放棄的話,天音跟雪道之間有太多美好的回憶了。白子的話成了天音的希望,只要有希望,她就能站起來。
      天音跟『終焉』,擁有兩人意識的金色眼睛看著『等待者』。
      手上拿著黑劍,『等待者』也在看她們。
      「…………是嗎?那好,天川天音,我就將一切賭在你,不,是長月瑛子的身上。我跟你辦不到的事情,也許她就能辦到。」
      『終焉』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時,肉體的主導權已經回到天音身上。
      「謝謝。」
      呢喃的天音全身,滿是『終焉』的力量。因為戰鬥而負的傷也都復原了。
      天音手持燃起黑色火焰的『風鳴』,跟『等待者』對峙。
      被燃燒的火焰照豔的天空很紅,落在大地的影子是黑暗的。
      火焰吹起的風翻動著天音的長馬尾,穿著制服的纖細身軀沐浴在強風之下,小手握著不搭軋的粗獷大刀,天音立於大地之上。
      「接下來的對手是你嗎?為什麼每個傢伙都要擋在我前面啊?」
      『等待者』的紅色眼睛看著天音,喃喃說道。
      「……雪道。」
      他的樣貌就是雪道的樣子,但那聲音是雪道所沒有的冷淡,天音的胸口像是被緊緊揪住似的痛苦。
      「你為什麼哭?」
      紅眼的『等待者』問道。
      天音的金色眼睛流出大顆大顆的淚珠,細小的肩膀在顫抖。
      「你是為了『我』而哭?還是為了『他』而哭呢?」
      他微笑了。
      「好可憐。」
      雪道露出了偶爾會出現的溫柔微笑。
      那微笑太相似,讓天音感到很寂寞。
      她拭去淚水,揮舞著燃起黑色火焰的『風鳴』。
      「可憐的……是你吧!」
      刀鳴如泣,天音喃喃說道。
      「你說我可憐?」
      『等待者』扭曲著臉,回應舉劍。
      
      瑛子站在長月學園的前面,那個在雪道心中身為某個象徵的長月學園。
      在晴空下看慣了的學園,現在沒有任何人影,還飄散著死亡的氣息。
      穿著熟悉的制服,瑛子一直看著長月學園的校舍。
      沒有人在的學園就像是墓石一樣。
      瑛子的黑色長髮翻動,她進入了校舍。
      走在沒有人的走廊上,爬上樓梯,打開通往屋頂的門。
      雪道就在那裡,在晴空下靠在柵欄上睡著。
      瑛子的嘴角不禁露出笑容。
      「葦原……我來救你了。」
      從虛空中浮現而出的伊皮米修斯,擋在喃喃自語的瑛子面前。
      全身包著繃帶,穿著燕尾服的奇妙男子——名為伊皮米修斯的願望『式』手拿手杖,阻止了瑛子的去路。
      「長月瑛子,你簡直就是奇跡般的存在。只不過是個人類,但你的意識卻比任何人都強,甚至淩駕於身為現象的我。」
      伊皮米修斯稍微拉下了一點帽檐,像是要遮住根本乜不存在的眼角。宛如切口般的嘴巴露出淡淡的笑容。
      瑛子皺起眉頭,不信任地瞪著伊皮米修斯。
      「……那不重要,讓開。」
      「不,我還不能退下。」
      啪,伊皮米修斯一彈指。
      瑛子的胸口突然開了一個洞。跟剛剛黑劍貫穿的傷口是同一個位置。
      「這是什麼……」
      瑛子張大黑色眼睛,按著傷口。傷口雖然沒有流出一滴血,但她卻真的感到很痛。瑛子不禁跪倒在屋頂上。
      「我只不過是讓你回想起你肉體所受的傷痛罷了。實際上,你目前就算死了也不奇怪,不,已經算半隻腳踏進棺材裡了。」
      伊皮米修斯以手杖戳地,靠近瑛子。
      瑛子依然跪地不起,黑色眼睛往上看著伊皮米修斯。
      伊皮米修斯那戴著白色手套的手伸向瑛子。
      不知道為什麼,瑛子無法不去看那只手。
      「握住我的手吧,長月瑛子——身為希望的我,將會實現你的願望。」
      「……我的願望……」
      瑛子的腦海裡閃過雪道的臉……然後,還沒有實現的約定——她要告白的心意。
      緊接著,跟天音還有白子度過的每一天也逐漸浮現,瑛子臉上露出微笑。
      「我不要。」
      她沒有握住伊皮米修斯的手。
      瑛子按著胸前開的洞,咬著牙忍痛站起。
      「我對別人給予的幸福沒有興趣。」
      儘管受傷,她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鏗鏘有力。
      「讓開,我要跟葦原回去。」
      非常凜然的聲音在屋頂上響起,靠著柵欄睡著的雪道眼皮,稍微動了一下。
      「太棒了——長月瑛子。如果是你的話,說不定可以實現我的願望。」
      第一次,伊皮米修斯的聲音聽起來帶有私人的感情。
      「你的願望?」
      瑛子問道。
      伊皮米修斯帶著諷刺口吻地歪著嘴,將手杖當成是劍一般地往前刺。
      「拒絕希望的人啊,改變命運的人啊,如果不害怕未來的話,就往前走吧!」
      「……」
      伊皮米修斯的手上明明只是一把普通的手杖,但卻有如銳利的刀子一般,讓瑛子有壓迫感。她胸前的洞所帶來的痛苦漸增。
      「什麼未來……我一點、也、不怕。」
      瑛子咬著牙,一步一步地朝著靠在柵欄上睡覺的雪道前進。
      她一直以黑色眼睛瞪著擋在面前的伊皮米修斯。
      手杖碰觸到瑛子的身體。
      但瑛子的步伐還是沒有停止,就像是存在於不同次元一般,伊皮米修斯跟瑛子的身體互相穿透。
      伊皮米修斯就這樣舉著他的手杖,瑛子就這樣不停地往前走,兩人錯身而過。
      瑛子沒有回頭。
      她的眼裡,只有靠在屋頂柵欄上睡覺的雪道。
      喀,她聽到背後傳來手杖落地的聲音。
      「果然……就是你。你的話,應該可以實現我的願望。」
      跟話語一起,瑛子還聽到了繃帶解開的聲音。
      呵呵呵,伊皮米修斯的喉嚨在鼓動著,發出笑聲。
      「『等待者』向我祈求『永遠式』,『終焉式』希望可以救『等待者』。兩個人的願望對立,持續戰鬥——而我……」
      繃帶解開的聲音沒有停,伊皮米修斯的聲音就像是蠟燭燃燒殆盡似的逐漸微弱。
      「成為『願望式』之前的我,想要救我的老朋友……長月瑛子,我也自私地祈求,你應該可以拯救葦原雪道。然後,終結我們。」
      不知道是祈求還是懺悔,伊皮米修斯的話就只說到這裡。
      「……真是自私的人。」
      瑛子喃喃說道。她胸前的傷口,不知不覺中已經修復。
      結果,瑛子一次也沒有回頭。但奇妙的是,伊皮米修斯的話一直停留在她的腦海裡。

      然後,在晴空下的屋頂上,瑛子站在靠在柵欄上、像是死了一般沉睡的雪道面前。
      她撩起黑色長髮,黑色眼睛直盯著雪道看,然後,她輕輕地蹲了下來。
      「葦原。」
      瑛子靠近他,近到可以聽到心跳聲的距離,直看著雪道的睡臉,然後將身體靠近他。
      看起來,就像是兩個人貼著抱在一起的樣子。
      「對了,葦原。大家都為了你很努力唷!」
      白皙的手貼著,在幾乎要親吻到的距離,瑛子輕聲說道。
      「所以……醒來吧!」
      黑色眼睛十分溫柔,充滿了信賴跟情愛。
      她沒有親吻。
      只有靠在身邊喃喃細語。
      瑛子還沒有告白,所以她只有這麼做。
      「葦原,你是笨蛋。」
      但瑛子的聲音還是傳到了雪道耳裡,他慢慢地睜開眼睛。
      「瑛子?」
      雪道的眼睛是黑色的,不是宛如燃燒般的紅色。
      這時候,在現實世界裡,銀天使之中,白子橫躺的腦髓神殿裡——
      瑛子靜靜地露出微笑,死了。
      同一個紅色天空下,『虛構』知道了伊皮米修斯的消滅。
      「長月瑛子……到底,你能不能改變『等待者』跟『終焉』的命運呢?」
      『虛構』俯看之處,得到『終焉』助力的天音,依然跟『等待者』在戰鬥。
      天音站在銀天使之前,揮舞著『風鳴』對抗『等待者』。
      『等待者』的黑劍擋下『風鳴』,翻刃反擊。
      天音金色的眼睛發亮,潛身劍下,往前一踏,橫劈。
      「呀啊!」
      避不開黑劍,天音臉上負傷。
      但天音沒有停下腳步。無懼自己的負傷,她還是勇往直前。
      很悲哀的是,『等待者』還是快了天音一步。
      二千年跟十幾年,兩人的經驗有莫大的差距。
      天音的橫劈,『等待者』千鈞一髮之際看出並避開了。
      「……你是誰?為什麼要擋在我面前?」
      他像是在看著很奇妙的生物似地的看著天音。紅色眼睛極其冷靜,看不出是正在戰鬥的樣子。但他的眼底深處,只有無可救藥的妄想跟執著。
      「當然要擋在你面前啊,因為,我想要幫助雪道。」
      回答之後,天音加重了握著『風鳴』刀柄的力道。
      『終焉』將力量灌注在天音身上,所以體力上沒有問題。但精神方面的消耗很大,她的額頭冒汗,呼吸紊亂。
      「幫了又怎樣?沒有意義。總有一天會消失,只要不是『永遠』,一切都沒有價值。」
      「我也不是永遠,但我不覺得至今的人生一點意義都沒有。」
      「最後會消失的東西一點價值也沒有。因此,我想要『永遠』。為了總有一天要抵達『永遠』,不停地重複——為什麼你會看出有一天會消失的東西有價值呢?」
      否定一切的一番話,天音對他投以看著可憐蟲般的眼神。
      「你……沒有朋友、戀人或家人嗎?」
      「…………我忘了。」
      『等待者』喃喃說道。
      「那種事我早已經忘掉了。消失的東西沒有任何價值。」
      煉獄般的紅色眼睛閃閃發亮,『等待者』舉起黑劍。
      天音也舉起『風鳴』。
      「狂亂地吹吧——」
      「毀滅吧——」
      互相使用了『式』。
      「『原始之風』。」
      「『終焉之炎』!」
      火焰跟風之劍揮下,『式』啟動。
      風跟火焰互相對決抵銷,但餘波蔓延到四周。
      地面有無數的碎片跟塵土被卷起,遮蓋住兩人的視線。
      等到恢復清楚的同時,天音身影在上。
      『等待者』的身影在下。
      「喝啊啊啊啊啊啊!」
      「呼——!」
      鏘———————————————!
      往下砍殺的斬擊跟往上揮舞的斬擊激撞。
      金色的眼睛瞪著『等待者』,紅色的眼睛瞪著天音。
      刀柄相逼的兩把劍,以狀況來看天音略佔優勢,『等待者』似乎力道略減。
      「這樣如何?」
      見機不可失,天音用盡全身之力企圖壓垮對方。
      突然,她感到手上的緊迫感消失了,天音整個人往前傾。
      「什麼!」
      『等待者』故意假裝被天音壓制住,趁機體勢往下設了陷阱給天音跳。
      天音的姿勢失去平衡,長馬尾翻動,迎面痛擊的必殺技迫在眉睫。
      死了,天音心想。儘管知道躲不開,她還是扭轉了身體。
      只要對方不停止劍的攻勢,她絕對避不開這次的斬擊。
      「雪道——」
      天音不禁叫了他的名字。
      劍碰到了天音的脖子,只流下一點點血。
      只差那麼一點,天音的白皙脖子只有淺淺的傷痕,劍就停手了。
      「……咦?」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天音突然動不了,她抬頭看著『等待者』。
      「——你……」
      臉部扭曲、呻吟的『等待者』喃喃說道。
      瞬間,『等待者』的腳邊掀起一陣驚人的黑風。
      像是某人呐喊的猛烈之風,遮蓋住了天音的視線。
      
      
      「你還——」
      「很遺憾,我被叫醒了!」
      
      「……這個聲音!」
      天音的心跳加速。
      黑風散去之後,一如天音所想的人出現了。
      從『等待者』手下保住天音的雪道,就站在眼前。
      光是看著他的背影,天音的金色眼睛便濕潤地想哭。
      「雪道。」
      「抱歉,謝啦!」
      雪道只有頭轉過來,露出有點抱歉的微笑。
      「……笨蛋。」
      光是這樣,天音就覺得好幸福,全身都失去了力氣。
      「天川,給我刀——」
      「……天音。」
      天音嘟著嘴巴,鬧脾氣地說道。
      「天川?」
      「叫我的名字嘛!白子跟瑛子你都是叫名字,為什麼只有我都是叫姓呢?」
      「天音,把劍借給我!」
      「嗯!」
      抓住刀身,天音將刀柄遞給雪道。
      雪道握住刀柄,從天音手上接過『風鳴』,對向『等待者』。
      同樣長相,同樣身體的兩個人對峙著。
      黑色眼睛跟紅色眼睛,『風鳴』跟黑劍——兩人的差別只有這樣而已。
      「來吧,跟我一決勝負。」
      「為什麼要妨礙我?」
      「相反了,從今之後,是你妨礙我。」
      聽到雪道的話,『等待者』皺起眉頭。
      但,他馬上就發現到了某件事。
      「你——打算用『永遠式』倒轉時間嗎?」
      「不愧是跟我有同樣長相的人呢!」
      「要是力量用盡的話,你也會消失的。」
      「比起來算是便宜我了呢!只要我一條命,就可以拯救因為你而死掉的那些人的話。」
      話這麼說,雪道的腦海裡,浮現出為了叫醒他而賭上自己性命的瑛子的臉。
      老實說的話——
      「比起來算是便宜我了……只要能夠拯救瑛子的話。」
      這是他最希望的事。
      就算雪道消失了,天音跟白子還是會在瑛子的身邊。
      「……我……」
      『等待者』第一次出現動搖。
      他意識到,一開始他也跟雪道一樣,為了某個人而希望『永遠』。
      但那種想法馬上就消失了。
      「消失的東西沒有價值,我總有一天會達到『永遠』。」
      紅色的眼睛閃閃發亮,眼前所存在的只有被妄想跟執著所囚禁的『等待者』。
      彼此之間都沒有再多話。
      舉起劍,他們朝著彼此沖去。
      「喝啊啊啊!」
      「——喔喔喔喔!」
      雪道跟『等待者』都發出怒吼。
      黑色眼睛瞪著紅色眼睛,紅色眼睛瞪著黑色眼睛。
      兩把刀畫出兩道軌跡,逼近彼此。
      兩個人都沒有想到要防禦,只是持刀貫穿彼此。
      雪道的刀貫穿了『等待者』,自己也被貫穿。『等待者』的劍貫穿了雪道,自己也被貫穿。
      「狂亂地吹吧——『原始之凰』!」
      互相貫穿,互相施展『式』。
      透過劍注入力量,兩人的周圍吹起狂亂的黑風。
      從紅色天空俯瞰一切的『虛構』,坐倒在黑暗大地上看著這一切的天音,都被黑風遮住了視線,看不見兩個人。
      不僅如此,黑風的氣勢大到只要在現場就一定會被吹走的程度。
      在這陣激烈黑風的中央,雪道跟『等待者』刀劍互抵,劍柄相逼。
      一分為二的兩個人,實力在伯仲之間。透過相逼的劍柄與劍身,兩人互瞪著彼此。
      但力量較大的是雪道。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輸給你!」
      「很抱歉,我有天音、有瑛子,還有白子。」
      咬緊牙根,雪道加重握著『風鳴』的手上力道,繼續往前推!
      「你有什麼——」
      「你只有一個人!『等待者』!否定失去的東西、期望永遠的你,是孤伶伶的一個人!」
      「沒錯,那又怎麼樣?只有『永遠』才有價值!」
      「啊啊,是嗎?那你為什麼想要『永遠』呢?」
      「……你問我為什麼?」
      他的確應該是有想要『永遠』的理由,但煉獄般的紅色眼睛裡沒有這種東西。那也不過是一種消失的東西罷了,就那樣地不見了。
      然後,『等待者』自己也被雪道的力量所吞噬,姿態漸漸模糊。
      「我……到底……想要什麼?」
      被『永遠』這種妄想執著所囚禁的『等待者』消失了。
      逐漸消失的他,腦海裡浮現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老朋友。
      
      然後,戰爭結束了。
      以兩人為中心所狂亂吹起的黑風消失,妖精跟天音也恢復了視野。
      像是呼應『等待者』的死一樣,天音體內的『終焉』也要消失了。
      「謝謝你們——讓他結束。」
      『終焉』對著天音喃喃說道,然後,消失了。
      
      雪道倒在黑暗的地面上。
      被『等待者』貫穿的深深傷口,還有最重要的是,為了打倒『等待者』,他用盡了力氣。
      「還沒……結束,我還有最後的工作。」
      他勉強地拉住逐漸遠離的意識。
      「……雪道。」
      戰鬥結束,天音站在雪道身邊,低頭看著他。
      雪道直望著天音,像是想要把她的樣子烙印在心底一樣。
      長馬尾隨風翻飛,穿著的外套也四分五裂,天音的身體上還有多處傷痕。
      金色眼睛落下大顆大顆的淚珠。
      是為了雪道而哭的嗎?
      仔細想想,雪道最近好像老是讓天音哭。
      「不要哭,天音。」
      「笨蛋。」
      一邊哭,天音笑了。
      只是這樣,她就覺得好滿足。
      雪道露出微笑。
      「『原始之風』啊,吹吧。然後,拭去一切的傷口。」
      他用盡殘存的力氣。
      倒轉時間。
      「……再見。」
      雪道喃喃說道。
      時間倒轉。
      
      在倒轉的時間之中,留到最後的『虛構』以妖精姿態在雪道面前降落。
      在倒轉的時間之中,能夠行動的就只有妖精跟雪道。
      雪道以幾乎快要消失的意識支撐著自己,看著妖精。
      「謝謝你,拯救了我的朋友。」
      妖精說道。
      「……我不是為了你們才做的。」
      「但我還是要感謝你們。」
      他從『永遠』被解放了。
      想必拯救他的她也被解放了。
      ——伊皮修斯也從他的責任被解放了。
      為了某人而成為『式』,做錯了一切的他們都被救贖了。
      「只能當旁觀者的我所無法拯救的朋友,是你們拯救的。」
      倒轉時間,雪道的力量逐漸失去。
      「最後、最起碼,讓我將力量借給你們——你最後想要什麼?」
      「啊啊,既然如此。」
      雪道沙啞地回答,他以快要閉起來的眼睛看著天音。
      無法干涉倒轉的時間,只能一邊哭一邊露出微笑站著的天音。
      「……希望你能讓那傢伙,不要再揮刀了。」
      顫抖的嘴唇,傳達出非常微弱、但很堅決的意識。
      妖精靜靜地點點頭。
      「謝謝你……我一直覺得,天音不適合戰鬥。」
      「是啊,她沒有身為戰士的才能,太普通、太正經了。」
      「對吧。那傢伙、最適合、當個、普通的女孩子了。」
      像是想要將天音的樣子烙印在眼底一般,雪道又看了天音一眼,用盡力氣地閉上眼睛。
      「你們到最後,都依然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別人想要做點什麼呢。」
      『虛構』溫柔地微笑,看著雪道跟天音。
      她呼喚那些為了看到『等待者』跟『終焉』而做出來的無數妖精——碎片。
      在倒轉的時間裡,無數的妖精在世界上飛舞,往上前進。
      穿越雲層,穿越藍天,不被重力束縛的妖精愈飛愈高。
      妖精的光粒升起,有如閃耀的雪花一樣落下。
      所有的妖精都騰空高飛,只有『虛構』看著時間倒轉的雪道跟站在他旁邊的天音。
      被『等待者』破壞而燒紅了的天空、黑暗的大地、崩毀的家園跟死掉的所有人,都因為時間倒轉而蘇醒。
      雪道身上的傷,也都有妖精的光粒落下。
      然後,妖精們飛出了這個星球之外。
      光粒落在這星球的一切之上。
      然後,舞落的光粒畫出一個魔法陣。
      「那我也要歸回到『虛構』之海去了。我的過錯、我的罪過、我的願望——還有我們四個人的確曾有過的友情。」
      『虛構』喃喃說道。
      包覆著星球的魔法陣發出炫目的光芒,包裹住星球上所有的東西。
      隨著時間倒轉,消失了。
      非常安靜地,有關『式』的一切,全都結束了。

    [ 本帖最後由 blat490 於 2011-6-30 22:5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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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1-6-30 22:51 | 顯示全部樓層
    終章  她們的告白與他的未來
      
      「喂,起來啦,雪道。」
      聽到這聲音,雪道恢復了意識,睜開眼睛。
      「你醒了嗎?」
      「…………」
      有兩個人看著雪道的臉。
      一個頭髮卷亂,隨便紮著的白衣女子,戴著樸實的眼鏡,白衣下的牛仔褲裡,腳上有著蛇的圖案。
      另一個人的存在氣息超微薄,明明五官清秀卻面無表情,身穿祖母綠的改造女僕服。
      「禦堂……葉流、禦堂瑞佳——!」
      雪道反射性地跳起,右手揮向虛空想要卷起黑風——
      「…………咦?」
      想不起呼喚黑風的話語,雪道僵住了。
      「哼,你也想不起來啊。這樣看來應該是全滅了吧。禦堂葉流也想不起來有關『式』的事情。妹妹瑞佳,還有『領域』也是一樣。就好像世界上的所有人,有關『式』的記憶都被消除了一樣。」
      「啊——啊啊!」
      雪道想起臨死關頭跟『虛構』的對話。原來如此,的確,這樣的話,天音就沒有必要戰鬥了——一切都好像不曾存在似地,都被忘光光了。
      稍微恢復冷靜的雪道,看著周遭。
      時間是晚上。夜空中只有星月輝映,乘著溫柔的夜風,土風舞的音樂響起。
      長月學園的學生們在操場中央圍繞著熊熊燃燒的火堆。
      「……後夜祭?」
      「看來好像是呢!」
      葉流輕輕聳聳肩,她的表情看起來很愉快的樣子。
      「好,既然沒有『式』的話,禦堂葉流對這個世界也就沒有任何依戀了。禦堂葉流要走了。」
      葉流轉身,一副沒事了的樣子。瑞佳靜靜地站在她身邊。
      「喂……你該不會,想要死吧?」
      「禦堂葉流怎麼可能會做那種沒意義的事情呢?禦堂葉流要隱居,跟瑞佳過著相親相愛的生活啦!」
      葉流轉過頭回答。
      「……………………啊,是喔。」
      雪道放鬆緊繃的情緒,歎了一口氣。明明是互相憎恨、互相殘殺的敵人……不,因為是敵人才會全力以赴的,但現在他卻不可思議地覺得一切根本沒什麼了。
      「再見了,雪道。你也趕快去想見你的人身邊吧——走了,瑞佳。」
      「是的,姐姐大人。跟姐姐大人在一起的話,去哪裡都好。」
      不等回答,禦堂葉流一揚白衣衣擺就離開了。
      忠誠的妹妹也擺動著祖母綠的改造女僕服,跟在姐姐後面離開。雪道沒有目送她們的背影,他朝著長月學園的校舍走去。
      「……看來,我應該有遵守約定吧?」
      他答應了瑛子跟天音,一切結束之後要聽她們說話。
      他要去履行自己的承諾。
      斜眼看了燃燒的火焰跟在一旁跳舞的學生之後,雪道穿過了操場。
      在火焰旁的褐色肌膚美女(是鹿沼,但雪道不知道),看著雪道露出了微笑。
      走進黑暗安靜的校舍裡,雪道走在通往屋頂的走廊上,結果……
      「雪道喵!」
      突然從旁邊沖過來的白子飛撲過來,雙手抱住雪道的腰,緊緊地貼住他。
      「白、白子!嗚哇,喂,這樣很危險耶!」
      差一點被推倒的雪道搖搖晃晃地拼命保持平衡。
      虹膜異色的眼睛閃閃發亮,白子穿著長月學園的制服,戴著貓耳帽,上面的耳朵動啊動的。
      太熟悉的樣子,讓雪道莫名其妙地感到很安心。
      「啊,不過太好了。你也沒事啊!」
      「不,死過一次囉喵。」
      「太隨便了吧!要更高興一點才是啊!」
      白子露出成熟的微笑。
      「我現在高興得快要哭出來了呢,主人。」
      「……白子。」
      雪道溫柔地微笑,摸了摸白子。
      白子很舒服地瞇起虹膜異色的眼睛,喉嚨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雪道摸了她的頭一會兒後,輕輕地放開手。
      「等一下再說了,瑛子在屋頂上等我。」
      「唔,雖然不太滿意,不過這次就先讓給她吧喵。」
      白子鼓起臉頰露出鬧脾氣的表情,但還是放開了雪道。
      「抱歉。」
      雪道再度往前走。
      
      在通往屋頂的門前,天音站在那裡。
      不知道為什麼,她抱著頭蹲在地上,雪道看不到她的臉。
      「唔哇,怎麼辦?冷靜下來想的話,我不就變成了超討厭的女生嗎?感覺上好像是趁著瑛子不知道的時候,偷跑在前面耶?」
      「……你在說什麼啊?」
      「呃呃,那個啊。我不是說全部結束之後,有話要跟你說嗎?」
      「嗯嗯,我記得我記得。話說回來,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呢?」
      「嗯,其實啊——」
      天音突然僵住。
      她以生銹似地緩慢動作回頭。
      金色眼睛、長馬尾,穿著長月學園外套的天音,蹲在地上看著雪道,嘴巴張得大大的。
      「雪道?」
      「是啊。」
      天音突然滿臉通紅。
      「怎,怎麼了,天音?你突然感冒了嗎?」
      「天音、天音,你剛剛,叫了我的名字?」
      「啊,是你說要我叫你名字的啊!」
      「是、是也沒錯。可是那是因為,我想說應該是最後關頭了,所以才變得大膽。」
      天音嚇一跳地坐倒在地,慌張地揮動雙手。
      像是在害羞什麼似的,她的臉愈來愈紅。
      「如果叫姓的話比較好,那我就恢復叫姓囉?」
      「不、不是那樣子啦!呃呃,那個,我很開心我活著!」
      「嗯嗯!」
      雪道溫柔地笑著,像是為了紓解天音的緊張,他彎下身,溫柔地摸著天音的頭。
      「我也很開心,可以再看到你。」
      「啊嗚啊嗚啊嗚啊嗚啊嗚……」
      結果,天音愈來愈緊張,整個人都慌了。
      她整個人彈了起來。
      「我、我喜歡你!」
      她說出口了。
      「我也喜歡你唷!」
      雪道爽快地回答。
      「啊,咦?呃呃,那,瑛子——」
      「好了,很抱歉,可以讓開嗎?瑛子在屋頂上等我呢!」
      雪道露出一點也不覺得抱歉的笑容對天音說道。
      天音沮喪地垂下肩膀,無力地讓路。
      她甚至沒有力氣罵他笨蛋或是踢他。
      「……不會分愛跟喜歡啊,嗯嗯,對啊,他是雪道嘛!」
      「愛跟喜歡?」
      雪道聽不太懂地歪著頭,但天音看起來好像有點沮喪,所以應該沒辦法回答他。
      「算了,之後再說吧。」
      雪道打開通往屋頂的門。
      
      終於,跟瑛子重逢了。
      在夜晚的屋頂上,沐浴在柔和的夜風下,瑛子在等著他。
      淡淡的明月跟星光照耀在瑛子雪白的肌膚上,黑色長髮隨著夜風翻飛。
      黑色眼睛一直盯著雪道看,紅色嘴唇綻放出微笑。
      雪道走到瑛子面前開了口:
      「抱歉,讓你久等了。」
      「嗯,我等了一會兒。」
      沒有什麼特別的對話,兩個人都淡淡地笑了。
      「那,當時接下來的話,我現在聽你說吧。」
      「嗯,聽好囉,葦原。」
      瑛子往前跨出一步,雖然只有一步,但兩人的距離便拉近了。
      她用右手按著胸前,像是要壓抑著心跳一樣,有點害羞地紅著臉頰。
      「我啊,一直都……」
      有點濕潤的黑色眼睛映照出月光,她拾起頭,看著雪道的臉。
      「葦原……不,雪道。」
      然後,她又更進一步。
      儘管按著,但兩人的距離還是近到可以清楚地聽到心跳聲,瑛子說出了她的心意。
      「我喜歡你。」
      「你現在突然冒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我也——」
      瑛子堵住了原本想要回答對天音時一樣答案的雪道嘴巴。
      她將雙手環住雪道的脖子,稍微墊起腳尖,親了雪道。
      「——!」
      由於太過驚訝,雪道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瑛子。
      閉著眼睛、滿臉通紅的瑛子,的確就在他眼前。他感受著瑛子的嘴唇跟瑛子的氣息。
      頓時大腦非常混亂,由黑色長髮飄來的夏日花朵香味強烈得完全吸引住他。
      心臟跳了好幾十下後,瑛子才慢慢挪開嘴唇。
      「我喜歡你。」
      她又再說了一次。
      雪道不是那種不瞭解這種喜歡是什麼意思的呆頭鵝。
      正因為他理解的是正確涵義,才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一回想起來,心跳就會加速。
      臉變得通紅,大腦則是一片空白。
      「我……」
      但他還是想要勉強擠出一個答案時—
      「雪道喵,第二次!」
      突然響起白子的聲音。
      不知道使用了什麼技巧,白子從防止掉落的柵欄上跳了下來。
      (解開謎底的話,只不過是她跟雪道分開之後,爬外牆上來偷聽而已。)
      確切抱住雪道的白子,虹膜異色的雙眼露出惡作劇的光芒說道。
      「把雪道喵交給長月瑛子果然還是令人很火大,所以喵也要告白了喵。」
      「什麼?」
      「我愛你,主人。」
      突然以裝大人的口吻說道,露出微笑之後,白子也學瑛子一樣,深深地吻了雪道。
      「啊?啥?咦?這是什麼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親完之後,白子雖然放開了雪道。但雪道還是十分混亂,不停地交互看著瑛子跟白子。
      啪的一聲,屋頂上的門打開了,最後一個人出現了。
      「啊啊,真是的。既然如此的話,我也要豁出去了。」
      滿臉通紅的天音,搖晃著雙馬尾,以驚人的氣勢沖來。
      一定會被踢!
      雪道本能地這麼想,但事實卻與他想的有很大落差。
      撲進雪道懷裡的天音雙手圈住他的脖子,金色眼睛微微泛淚,以讓人聽了會覺得耳朵痛的人聲音叫道。
      「我啊,喜歡你!無可救藥地就是喜歡你!」
      就這樣,不管雪道的反應,她用力地親了下去。天音的嘴唇很柔軟,有著牛奶一般的香甜氣味,但撞到牙齒倒是有點痛。
      雪道真的搞不清楚了。
      天音放開他之後,雪道的大腦到了一個混亂的極致,這回他交替地看著三個人的臉。
      然後,這重點的三個人無視於雪道的存在,彼此之間火光四射。
      「……你們兩個的膽子都不小嘛!」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瑛子的背後出現了狂亂的老虎。
      「光是你一個人那麼帶勁這可不行呢喵,勝負要從現在才開始喵。」
      面對瑛子施以的壓力,白子大膽地露出挑戰性的笑容。
      「我、我也不會認輸的喔!接下來我要以妻子為目標,努力學習做菜。」
      不認輸似地,天音也紅著臉如此宣告。被瑛子的魄力嚇到而顯得慌張的樣子,看起來真可愛。
      
      「…………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呢?」
      雪道臉頰抽動著,冒出這麼一句話。
      他本來以為一切都結束了。
      但其實什麼都沒有結束。
      應該是說,現在他才注意到,事情變得更麻煩了。
      「雪道!」
      「雪道。」
      「雪道喵!」
      
      「你到底……」
      「想要……」
      「選誰喵?」
      
      天音抱住他的右手。
      瑛子抱住他的左手。
      白子抱住他的背部。
      「……請饒了我吧!」
      雪道無力地喃喃說道。
      總而言之,看起來是逃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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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7-7-10 14:20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熔岩虫 Lv:12
     樓主| 發表於 2011-6-30 22:52 | 顯示全部樓層
    後記
      
      好啦,下一次的否定公式是……
      
      第一話「要一決勝負囉,瑛子。」
      「早安,瑛子。對了,你怎麼帶了一個那麼大的行李,連小雪(胖貓)也帶來啦?」
      「我離家出走了,今天開始我要住在雪道的房間。」
      「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啊?」
      
      第二話「成長了,天音。」
      「對了……教你料理是可以啦,不過你那個打扮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怎麼一回事啊,這是女僕服啊,你不是很喜歡嗎?你看,裙擺還飄飄的耶!」
      「你不適合這種強調胸部的設計啦……對不起,沒事、沒事。」
      
      第三話「那不太好吧,白子。」
      「喂,白子,你可不可以不要騎在我身上,然後眼神發亮啊?」
      「主人,我到發情期的時候了。」
      「喂,住手啦!不要脫我的衣服!不准脫自己的衣服!嗚哇,天音跟瑛子來了!」
      
      第四話「沒想到居然再度登場,洋娃娃。」
      「我本來還以為是個大行李寄來了呢…………不不不,我很開心,開心是開心啦……」
      「YES,柯貝莉亞為了表現出跟戀人重逢的喜悅,因此要抱緊你。」
      「拜託你,先放開我吧。天音跟瑛子還有白子的視線真的很可怕耶!」
      
      以上四個故事我是不會寫的。
      就這樣,好久不見,又或者是初次見面,我是葉村哲。
      難得後記居然有三頁可以寫,所以我就稍微瞎掰了一下,大家不可以相信喔。
      
      好了,本篇故事大家覺得如何呢?只要大家有一點點喜歡的話,我都會感到很幸福的。
      三名女主角一起告自,那個遲鈍笨拙的雪道,真的是很辛苦呢!
      雪道今後到底會怎麼選擇呢?可能性大概有三種。
      最有可能的結局是就這樣拖著、拖著,最後三個一起照顧。
      或者是大爆冷門,直接選擇一個。
      或相反地,乾脆逃避。
      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不管選了誰,應該都會變成不同的修羅場,真希望他好好努力啊——但我也覺得,他其實只是在為至今的笨拙付出代價而已。
      
      接下來是慣例的謝辭。
      
      責任編輯,我每次每次都給您添了很多麻煩,相信下一次一定也會是這樣吧。
      進步?成長?那是什麼啊?好吃嗎?
      校正相關人士,感謝大家每次都幫我檢查充滿錯字、落字、亂換字的原稿。
      负责插画的ほんたにかなえ老师,每次、每次我的原稿都迟到,但第四集您还是画出很漂亮的插画,非常感谢。下次也請您多多指教囉!
      
      最後,要謝謝各位讀者的支持。
      托大家的福,前三集也再版了,真是嚇了我一大跳。
      接下來,我也會以這樣的氣勢努力下去的。
      二〇一〇年春『絕對要消滅花粉』葉村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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