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H,MYGOD——!!”
大聲叫道的槍手雙手抱頭,跪在了地上。同時響起了狂風般的奏樂聲。
奏樂聲中混雜著卡拉卡拉的聲音,不知怎麼回事的我抬起了頭,看到槍手身後的紅磚牆壁爆發般的從內側崩塌了。連驚訝的時間都沒有,金幣雨刷拉刷拉的從內側流淌而出。滾到我的腳邊,發出清脆的聲音後消失了。
液晶看板下方,獎池金額數位以很快的速度減少,很快變成了零,同時金幣的瀑布也停止了。一時間發出聲響讓整個店內充斥著喧鬧音的遊戲被重置了,槍手再次起身並將手槍在手指上旋轉。仍像以前那樣說起了挑釁的話語,由於剛才披露出了那如同花招般的極限十二連射,讓人懷疑之後還會不會有嘗試去挑戰的人出現。
“……呼。”
我舒了一口氣,從左側柵欄處的出口,走出了遊戲廳。
就在此時,不知何時聚集了數倍觀眾的牆壁前,掀起了漩渦般的呼喊聲。剛才那究竟是什麼啊,誰啊剛才的那人,這樣的聲音縱橫交錯。
從人群一端小跑靠近的水色頭髮少女,兩眼瞪得溜圓如同貓一般凝視著我。數秒後,從她的嘴裡傳出了聲音。
“……你,究竟是什麼樣的反射神經啊……?最後,居然躲避了眼前……大概兩米處的鐳射……在那樣的距離,彈道預測線與實彈射擊之間應該近乎沒有時間延遲的啊……”
“誒,那個……因為……”
究竟該如何回答呢,稍微疑惑了一會兒後,終於說道:
“因為,這個躲避子彈的遊戲,不就是要預測彈道預測線的遊戲嗎?”
“預……預測彈道預測線!?”
女生可愛的叫聲打破店內的氣氛。所有的觀眾都張開口說不出話來。
數分鐘後,在人群終於三三兩兩散去了的武器店一角,我低著頭望著玻璃展櫃中這樣那樣的步槍。
“嗯……這種突擊步槍,比起衝鋒槍來說口徑更小,但槍體卻大一些,是怎麼回事啊?”
我向站在身旁的和善女生提出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但好像仍沉浸在剛才的驚異之中沒有緩過身來的她,就像見到陌生的物體的貓一樣,用充滿著好奇心與警戒心的眼神望著我。
“……這些常識都不知道,卻有那樣厲害的會比技術……轉換,你是這麼說過吧。之前你究竟是玩什麼樣的遊戲啊?”
“誒,這個……就只玩了幻想系的啊……”
“這樣啊……——算了。如果要參加BOB預選賽的話,就有機會見到你實戰中的表現啊。剛才你問的是什麼去了,突擊步槍口徑小的原因?那都是從美國的M16開始的,重視基於小口徑高速彈的命中精度與貫穿力的設計思想……”
突然間閉上嘴的少女,像是從自己的言語中體會到了某種苦痛一般,皺起眉頭。但那奇妙的反應一瞬就消失了,很快又被那保守的笑容所取代。
“……那種東西,怎麼樣都好。來吧,趕緊買你要的東西吧。”
“啊……好吧,拜託你了。”
感到詫異點了點頭的我,把視線移開,朝著前方大大的展櫃處走去。
“有三〇〇K的話我想可以買個很好的傢伙……但說到底,都是依據個人的愛好與習慣來的,首先要明白這點才行。”
“習慣……啊?”
我跟在少女身後,看著一個又一個閃著光澤的黑色槍械,怎麼看都沒一個符合自己的。那當然也是,我對槍械的認識,只停留在“說到手槍指的就是左輪以及自動手槍”這個程度上。
盯著看槍的期間,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店內並排擺放毫無間隙的陳列棚的頂當頭。既然如此只能讓她幫我挑選一把了——正當我這麼思考的時候,一個奇妙的東西進入我的眼簾。
長長的展櫃的某個角落,並排擺放著幾個明顯不同于槍械,金屬圓筒樣的東西。
直徑三釐米,長約二十五釐米。一側掛著個類似于登山圓環樣的金屬器具,另一頭稍微大一些,中央處有一個像是發射什麼東西似的黑色開口。在這個店內展示的不只有槍械這一種東西嗎,但這東西無論是握把,還是扳機都找不到。圓筒側部只有一個小小的開關。
“我說……這個是?”
聽到這話,女生的視線看了看這邊,大概是出於習慣吧,她聳了下肩膀。
“啊啊……那個是光劍喲。”
“光,光劍?”
“光之劍,寫作光劍。正式名為‘PHANTOM SWORD’,大家都叫它LASER BLADE,LIGHT SABER,BEAM SABEL什麼的,隨便稱呼它。”
“jian,劍!?這個世界也有劍嗎?”
我匆忙將臉貼近展櫃。話說回來,這東西很像在老SF電影中守護宇宙秩序的騎士們所揮舞的武器。
“有是有,但沒人去用。”
“為……為什麼?”
“當然啦,因為……不到極近的距離就無法發揮作用,如果能夠靠近到那種程度的話早就被打成馬蜂窩了……”
女生的話就此打住了,只見她嘴巴微微張開,望著我。
我好不容易才收住差點露出來的奸笑,換上一副微笑的臉孔,然後說。
“也就是說,只要能夠接近就行了是吧。”
“但,但是,不論你的回避技術有多麼厲害,要和全自動的槍械交戰……啊。”
女生的話還沒說完,我在展櫃中並排擺放的PHANTOM SWORD按自己的喜好選了把黑色塗裝的,並用手指按一下了一下。在彈出的功能表中選擇了“BUY”這個選項,NPC店員用很快的速度飛奔了過來,朝著我遞出了一個金屬觸控板的東西。我發現觸控板中央處有著和剛才那遊戲收銀台處相同的綠色掃描機,於是把右手放了上去。
發出了一聲收銀台的清脆音色,觸控板上方的黑色PHANTOM SWORD實體化了。我拿起那把劍,店員帶著笑臉“感謝您的購買!”並鞠了一躬,隨後又用和來的時候一樣的速度回到了原處。
“……啊啊,已經買了啊。”
女生用右斜四十五度的視線望著我,說:
“嘛,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啊。”
“就是說嘛。既然有在賣的話就說明應該也能用來戰鬥吧,就算是這種東西。”
我一邊回答,一邊將那短短的筒狀武器重新握住,在身前揮舞起來。大拇指按下開關,隨著嗡的低音震動聲響,長度約一米的青紫色光能刃伸了出來並把周圍照亮。
“哦哦。”
下意識發出感歎聲。至今為止拿過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劍,但刀身不是實體並放出光芒的劍還是第一次。
仔細觀察後發現,刀刃並沒有方向性,是個橫截面為圓形的細長筒狀物。先用其擺出中段架勢,即便沒有系統説明也能依靠身體本能將SAO時代單手直劍劍技,“垂直立方斬【バーチカル·スクエア】”施展出來。
嗡,嗡,發出聽起來很舒服的聲音,光之劍在空中描繪出複雜的軌跡。在適當的位置突然停止。當然,基於劍的重量,完全感受不到慣性的作用。
“誒!”
身旁的女生拍了陣手,臉上露出了多少有些吃驚的笑容。
“總感覺,這個招式很厲害啊。幻想世界的技藝……出乎意料的讓人不容小視啊?”
“不,這些還不至於……不過,這還真是輕啊。”
“當然拉,這武器也只有輕巧這個優點了。——順帶說一句,主武器就是這個了吧,但我覺得還是要把衝鋒槍與手槍作為副武器比較好。為了接近對方牽制也是很重要的。”
“……原來如此,可能是這樣。”
“還剩下多少錢?”
我打開視窗,原來還是三十萬的所持金,減少了十五萬。把情況說出之後,女生眨巴著眼睛輕輕聳了下肩膀。
“嗚啊,光劍還真是貴啊。剩下只有一百五十K了啊……考慮到彈藥防具的花費,只能買把手槍了。”
“那個,還要拜託你啊。”
“因為要參加BOB,所以實彈系槍械比較好……如果是以牽制為目的的話,除了威力還得要有精度啊……嗯。”
說著這些話,女生慢慢走到了並排擺放著手槍的展櫃前,很快就用手指中了其中一把。
“剩下的錢最多隻能買把這個了,但也夠了。就是這把‘FN FIVESEVEN’。”
纖細的手指前方,擺放著一把槍身稍小,握把圓滑的自動手槍。
“FIVE……SEVEN?”
“口徑是五點七毫米,因此和普通的九毫米Parabellum彈相比要小,但優點在於外形與步槍彈相近,命中精度與穿透力占優。因為是特殊的彈藥,所以只能和FN社製造的‘P90’衝鋒槍通用,但只拿這把手槍的話就沒什麼關係了。”
“哈,哈啊……”
聽著這行雲流水般的解說,我再次對這個水色頭髮的少女微微有了些興趣。
由於GGO是性別固定的遊戲,所以該玩家本人毫無疑問是名女性,但人種以及年齡卻還不知道。即使這樣,根據我的直覺,此人的年齡應該和我相差不大。
因為這是她正在玩的遊戲,所以有著該遊戲內的道具等詳細的知識也是想當然的。亞絲娜和莉琺也是,如果要說ALO的魔法相關內容的話,說個五分鐘十分鐘也不會完的。
不過——我總覺得“槍械”還是有些另類。而且,聽說在GGO裡登場的大部分槍械都是在現實世界真是存在的武器。給人一種鮮血與殺戮的印象。和我同年代的女生進入這樣的世界,與有著各式各樣詳細的槍械知識的老練玩家持續作戰的動機,又究竟是什麼呢……
“我說,你在聽嗎?”
“啊,是,在聽。”
我趕忙中斷思考,點頭說。
“那,就買這個吧。還有其他要買的東西呢,如何?”
在其推薦之下,我不但買了這把名為FIVESEVEN的手槍,還購買了手槍之外的預備彈夾以及厚實的防彈背心,馬甲型的”對光學槍械防護力場發生器“等其他小件物品,剛才玩躲避遊戲賺取的三十萬就這樣華麗的消失掉了。
右腰掛著PHANTOM SWORD,左腰別著FIVESEVEN,感受著其重量走出商店,黃昏的天空又增加了些紅色的感覺。
“真是給你添麻煩了。謝謝你。”
我低下頭,女生藏在圍巾下的嘴微微笑了笑,搖了搖頭。
“不,我一直到預選開始都沒什麼預定的事。……啊。”
中斷了對話,女生慌忙看了下左手腕上的粗獷的手錶。
“不得了了,好像報名時在三點結束。嗚啊,就算跑到總統府去也來不及了啊……”
“誒,你接下來也是要去報名啊。”
“嗯。”
就像臉色發青的少女一樣,我也看了下剛買的數碼手錶。上面顯示的時間是——十四點五十一分。
我趕緊抬起頭,急忙問道:
“啊,那個,沒有傳送的方法嗎!?或者是轉移道具或者魔法,不超能力什麼的嗎?”
“邊跑邊說吧!”
女生大聲說道同時轉身過去,順著大街朝北跑去。我趕忙跟著那搖動的圍巾後面追了上去。數秒後跑到了她的身旁,她瞥了我一眼,用緊張的聲音說:
“……在這個GGO裡,可以讓玩家產生瞬間移動的現象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死亡之後回到復活點。古羅肯地區的速生點雖然在總督府附近,但在街道中HP是絕對不會減少的,所以這個方法也沒用……”
少女一邊在玩家與NPC的間隙中全力向前奔跑,一邊向我解說著。要追趕她已經是很費力了。而且視點比ALO中要低讓我很不習慣,並且這名少女的跑步速度也十分得驚人。預期說是狀態的影響,不如說是完全熟悉了完全潛行環境下的動作了,動作十分地完美。
少女再次看了看手邊,指了指道路的前方。
“……總督府就在那裡。市街的北端,還有三公里。報名操作要五分鐘才能完成,如果三分鐘內不趕到的話……”
順著筆直的街道向前看去,遠處,可以看到一個被夕陽紅暈的光澤照耀的巨大塔樓。在筆直的路線上,邊避開通行的路人按照一分鐘一公里的速度前行,即使是在不會發生氣喘現象的VR世界中也是十分難辦到的。
即使我沒有趕上報名,把目前調查的結果上報也就可以了,但在旁邊奔跑的這位水色頭髮的少女,如果不管我的話也應該可以趕得上的。看著她緊咬嘴唇,眼瞳中浮現出拼命神色的側臉,我的萌生出了罪惡感。混雜著假像呼吸聲音的話語聲傳入我的耳中。
“……拜託了……拜託了……要趕上啊……”
——恐怕對於這個少女來說,接下來開幕的“BRATTE OF BULLETS”大會預選並不單單只是個遊戲,二有著重大意義。是有著無論如何,不管怎樣都要參加的理由存在的……
直覺上想到這些的我,尋求著三分鐘內到達遠方塔樓的方法,拼命向四周望去。
隨後,一塊招牌進入了我的眼簾。
招牌左側延伸的寬廣車道擴展成了一停車空地的形狀,那裡擺放著三台很漂亮的原色小型車輛。最裡面立著的螢幕上,用劈哢劈哢閃爍著的霓虹燈標記著,“RENT A BUGGY!【大概是三輪越野摩托車】”的文字。我找到方法了。
“……那個!”
我突然抓起少女的左手,偏離原來的方向。我拉著發出“誒!?”的驚訝聲音的少女,用如同要飛起來一般的速度穿過路旁隔離帶,來到“RENT BUGGY”處。
並排擺放著的車輛,全都是前輪一個,後輪兩個的三輪摩托車。來到最近的紅色三輪摩托車旁,讓少女踩著車後踏板乘坐上去,自己則跨坐在前座上。計價器螢幕的下方,可以看到一個和買東西時所使用的完全相同的掌紋掃描器,我把右手放了上去,隨著一音效聲響,引擎發動了。
三輪越野摩托車前半部分,所幸和摩托車的架構幾乎相同。看來操作是手動模式的。我握緊車把手,毫不猶豫的打開油門閥。內燃機發出吼聲,摩托車的前輪浮了起來,如同彈起一樣朝著車道飛馳過去。
“呀——”
後座傳來了可愛的叫喊聲,同時我的腹部被纖細的雙手環抱住。
“抓緊了!”
現在才想起說這句話,摩托車就像要把路面燒焦一般向右轉彎,速度全開。持續不斷地加速不一會兒計數器螢幕上現實的速度就超過了一百公里每小時。我深切的感慨道,在現實世界中,不僅電動車,就連帶有換擋裝置的古董級摩托車也騎過,這真是太好了。
在車道上一邊左右躲避著未來版本的四輪車輛,一邊忙著換擋操作,此時右耳旁傳來了女生的叫聲。
“為……為什麼!?這摩托車,可是很難駕駛的,就連男性玩家能讓它這樣跑起來也沒幾個。”
——很抱歉,其實我就是男性玩家。
總之在這種情況下是不能說的,我含糊起來。
“這……這個啊,以前我玩過競速系的遊戲啊……哦!”
前方的大型公車突然變更了車道,我讓後輪打滑完美地避開。掛回低檔後再次加速,一口氣超了過去。嘛啊,確實在二〇二五年這種車輛已經沒有了,有手動換擋的舊式摩托車駕駛經驗的人幾乎是絕跡了。而且在駕校那裡實習的也幾乎是電動車。由於我是艾基爾的熟人,因此得到了免費學習並取得了手動駕駛中型執照,而那輛鈦合金摩托車,實際上是原來的車主為了省下報廢車輛費用而送給我的,知道這些都已經是後話了。因為,汽油車這一類的車輛在數年後會全面禁止的……
——正當我想著這些的時候,突然腦後傳來的笑聲,讓我吃了一驚。
“啊哈哈……好厲害,感覺真好!”
這個聲音,我稍微花了一些時間才察覺是貓眼少女所發出的。總覺得有些緊張,並且讓人感覺很孤寂的這位女生,沒想到也能發出這樣的笑聲啊。
“我說,能夠……再快一些嗎!”
聽完少女的叫喊聲,我望著前方約一公里處的總督府塔樓的威嚴景象,“OK”回答了對方。低下頭,掛滿檔。哢哢哢,引擎發出兇猛的吼叫聲,車速儀錶盤的針逼近二百公里。
在這種速度下,只需數十秒就能跑完一公里的距離。
但也就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少女輕快的笑聲,給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在通往總督府的寬闊階梯前,我將三輪摩托車橫向滑行停了下來。
看了看手錶,離三點還有五分鐘多一點。
“這樣就趕上了!這邊來!”
從後踏板上躍身而下的少女,握住我的右手奔跑起來。她的側臉,已經恢復成了刀刃一般——不,如同高性能槍械一般的銳利表情。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她啊,我暫且將這些思緒放在一旁,拼命向上攀登起階梯。
登上二十幾層階梯後,無邊無際的巨大金屬塔樓便屹立在眼前。前後端是長長的流線型結構,處處都有天線樣式的圓盤,不,是如同雷達般的圓頂。
“這就是總督府。通稱‘艦橋【ブリッジ】’。你在這個遊戲的出生點‘回憶大廳【メモリアル ホール】’,與其處在差不多相對的位置上。”
女生拉著我的手,說。
“bridge?橋……?”
聽到我的詢問,女生略微歪了歪頭。
“不是的,大概是‘艦橋’的意思吧?古羅肯是過去宇宙船時代的司令部,在那時好像就是這麼稱呼的。”
“宇宙船……,啊啊,所以說街道看起來縱向很長啊。”
“是的,正式名稱‘SBC’是‘宇宙戰鬥巡洋艦【Space Battle Cruiser】的簡稱。活動的參與什麼的,遊戲相關的手續全部都在這裡辦理。”
邊進行著解說,我倆走進了塔樓,不,是艦橋一層的入口。
內部是個極其寬廣的圓形大廳。
雕刻著極具未來風格圖案的圓柱,排成十字序列一直通向天頂。周圍的牆壁上全部安裝的是大畫面的液晶顯示器,從各式各樣活動的通知,到企業廣告給昏暗的大廳內帶來了原色的光芒。當然,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正面的大型顯示器播放著的,‘第三屆Barrett of Bullets’的宣傳影像。
但,我現在沒有閒暇欣賞這些。少女拉著我的手,急忙來到了右側深處的角落。
牆壁上縱向並排擺放著數十台機器。好像擺放在便利店內的,ATM兼自動售貨機的多功能終端。
少女把我帶到其中一台機器面前,用很快的語速說:
“這就是用來報名參加大會的機器。因為是觸摸平板式終端,操作很簡便,能行嗎?”
“嗯,我試試。”
“嗯,我就在旁邊,不懂就問我。”
我低聲向著右側操作終端的少女道謝後,眼睛回到了畫面上。
顯示器上出現的主畫面上有著“SBC古羅肯總督府”的標記,令我很吃驚的是連同目錄在內全部都是日語顯示。潛行前在現實世界訪問GGO官方網站時見到的全部都是英文,當時就感覺有些不適,但現在看來遊戲內部在某種程度上進行了本土化設置了啊。
用手指檢索著目錄,終於找到了第三屆BOB預選賽的報名按鈕。毫不猶豫的按下。隨後畫面轉到了姓名,職業等各種各樣資料登錄的頁面。剩餘時間,一百八十秒。
既然是在遊戲裡的話,角色名什麼的直接讓系統決定啊,再說我的職業應該寫什麼啊……這樣邊看著表格邊在心裡碎碎念,最上方寫了些讓我吃驚的文字。
內容是“以下的表格請填寫現實世界中玩家本人的姓名,以及住址等那日偶那個。空著不寫或者填寫虛假位址也能參加活動,但無法得到前幾名的獎金。”
看到這裡,一時間我的手指停了下來。我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在大會上讓“死槍”把我當做目標,但獎品兩個字卻又激發了MMO玩家的興致。因為,這些獎品都是在通常情況下游玩絕對無法得到的超級稀有的裝備……
我的手指點了點姓名欄,用虛擬鍵盤剛輸入“桐之谷”的K字時,頭腦總算是清醒過來了。
這次我並不是來玩遊戲的。與謎之玩家“死槍”接觸,驗證其能力的真假才是第一要務。如果,假如,萬一他有什麼力量的話,在遊戲內不公佈真實情報才是英明的決定。如果“死槍”是運營網站的人,並可以自由連接到所有玩家的登陸資料,這也絕對不是不可能的。
我甩開了稀有獎品的誘惑,將所有的表格空著,忍痛按下了最下方的SUBMIT【提交】按鈕。
畫面再次刷新,出現了報名被接受的文字,以及預選淘汰賽一回戰的時間。日期是今天,時間是——三十分鐘之後。
“弄完了?”
突然間,水色頭髮的女生從身旁向我搭話道。看來她也順利地完成了報名似的。我低下頭,說:
“誒誒,總算是完成了。……很多地方都真的很謝謝你。給你添麻煩了……”
對於我的謝罪,女生微微笑了起來。
“沒關係,剛才乘坐三輪摩托車已經讓我很高興了。還有就是,你預選賽被分到哪一區了?”
“這個嘛……”
我再一次望向螢幕,回答道。
“F區,F區三十七號。”
“啊……這樣啊。可能是同時報名的緣故吧,我也在F區。是十二號……太好了,無論如何都要在決勝中碰頭哦。”
“太好了,嗯,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假如來到預選淘汰賽決勝賽,不論勝負都能在決賽中的BATTLE ROYLE戰登場的。所以說,我們兩人同時進入決賽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在決勝賽中碰頭了,不要因為這是預選賽……”
給人貓一般感覺的眼睛裡放出了光芒。
“而放水喲。”
“啊啊……原來如此啊。當然,碰頭的話我會盡全力戰鬥的。”
我笑著回答了對方,此時顯示器又回到了主頁面。順便我又提出了一個問題。
“話說回來,作為一款西洋遊戲,此終端卻毫不含糊的製作了日本語介面啊。官方網站明明只有英語的說。”
“啊啊……是這樣的。運營團體‘紮斯卡’雖然是美國的企業,但這個JP伺服器的工作人員裡好像有日本人。但,不論GGO日本的還是美國的,在法律上都有見不得光的地方。”
“是‘通貨還原系統’的緣故吧。”
聽到我的話,少女稍微露出了苦笑,並點了點頭。
“是的。在某種意義上,就像是私營賭博一樣。所以對外的主頁上只提供最低限度的情報。就連位址所在地都沒登出,這些都做得很徹底。角色管理什麼的,通貨還原系統用的電子錢帳戶的輸入什麼的,遊戲相關的手續幾乎都是在遊戲內部完成的。”
“該怎麼說呢……這遊戲真是強啊。”
“所以,這裡和現實世界幾乎是完全隔離開來的……但,也就是因為這個,現在的自己,現實中的自己,完全就像是兩個人……”
突然,察覺到她眼中掠過的陰影,我眨了眨眼。
“……?”
“沒,沒什麼,什麼事都沒有,抱歉。——該去預選會場了。雖說是會場,其實就在這裡的地下。你準備好了沒?”
“嗯。”
我點點頭,“這邊走”少女再次拉起我的手,朝著總督府一層大廳正面的深處走去。那裡的牆壁上並排安放著幾台電梯,少女用纖細的手指按下了最右側門旁的下降按鈕。
很快,門便滑開了,少女走了進去,這次按下了B20F的按鈕。看來這個塔樓,上下距離也十分地長啊。在真實的落下感與減速感相繼襲來之後,門打開了。
一看到對面昏暗的景色——我便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和一層大廳一樣寬廣,同樣是個半球形的圓頂。照明減少到了最低,四處安放著的被鐵框所覆蓋的弧光燈放出十分稀薄的燈光。
地板和柱子,牆壁所有的這些,都是黑亮的鋼板與紅褐色的金屬絲網所組成。圓頂的牆壁周圍,並排擺放著一排排粗獷的桌子。天頂部上安放著巨大的多面虛擬圖板。畫面一片漆黑,上面顯示著“BoB3 preliminary”以及剩餘不到二十八分鐘的倒計時紅色字體。
不過,讓我緊張的,卻不是這裡的光景,以及那播放著的金屬BGM。
在牆壁周圍的桌子,以及地板上延伸而出的鐵柱旁集合著的大量的身影——正確來說,是他們所散發的氣勢讓我產生了緊張感。
明明是在遊戲中,這裡卻幾乎沒有歡樂和喧嘩的傢伙存在。有幾人聚在一起交頭接耳,或者是單獨在一旁保持沉默。幾乎全員,都被幻想世界所影響,並深入到了骨髓,全都是很有經驗的VRMMO玩家。
——不,如果比較總遊戲時間的話,我在這個空間內或許比他們任何一個都要長。因為,前年到去年著兩年間,我幾乎天天都呆在這裡,無法登出。
不過,對於玩家來說有“遊戲類型”這麼一說。和我是專門玩PvE【與怪物作戰】相對——他們全部都和老道的PvP【PK戰】玩家一樣。從毫無光澤的鋼盔,厚實的風帽
下盯著我看,那執拗于打探情報的犀利視線讓我想到了這些。
我在今年春天ALO現行運營體制被移交以後的這段期間,幾乎沒有對人作戰的經驗。長時間的空白,我的PvP直覺應該有了很大程度的衰減。能從這幫男子那放射般的視線中感受到壓力,這點就是證據。
——又給我出了一個難題啊,菊岡這傢伙。
內心深處如上所想的我,右手肘被輕輕地碰了碰。我轉過頭去,發現水色頭髮的少女正以一副驚訝的面孔望著我。
“……怎麼了啊?”
“沒,沒什麼……”
慌忙低聲回答了對方,少女微微點了點頭,同樣低聲說:
“首先,去選手控室吧。你也必須要裝備上剛才購買的戰鬥服吧。”
隨後她在玩家之間的空隙中開始前進。步伐十分自然,完全沒有緊張的感覺。她對周圍玩家的視線完全不理會。男性玩家們與對待我不同,用極其強勢,刺眼的戰意對著少女投去。其中,還能見到一些擺弄著放在膝上的槍械,拉動槍栓故意發出很大聲響的傢伙存在。
能夠做到無視這些壓力,究竟要有多大的膽魄啊。感到十分驚訝的我,追趕起戴著沙色圍巾的少女。
圓頂建築深處的地方,幾張毫無裝飾的並排安放鐵門取代了之前的桌子。少女打開一扇亮著綠燈的房門,帶著我走了進去,關上門後操作起門內側的控制台。哢嚓一聲,伴隨著上鎖的聲音,指示燈變成了紅色。
這是一間內部稍微狹窄的休息室。當然,除了我們之外沒有其他人。
“……呼。”
走到房間中央處,少女輕輕地舒了口氣,自語起來:
“真是的……淨是些狂妄的傢伙。”
“誒……狂,狂妄的傢伙!?剛才那幫冷酷的人!?”
邊回想著剛才那些滿臉可怕神色的傢伙的樣子,邊提出疑問,少女想當然的點了點頭。
“是的。在比賽前三十分鐘讓別人見到自己的主武器,這不是好讓對方研究對策嗎。”
“啊……啊啊……原來如此……”
“你也是,在自己比賽前再把光劍和FiveSeven裝備上比較好喲。”
少女微笑著說道,我唯唯諾諾的點點頭,背過身去。
之後,少女做出了比起剛才的言語要強勁數十倍的,讓我大吃一驚的行動。
這時,少女擺動右手,調出主功能表視窗,按下瞭解除一切裝備的按鈕。
沙色的圍巾消失了,稍濃色彩的卡其布外衣也消失了,緊接著及膝短褲【cargo pants】也不見了,毫無裝飾的T恤也沒了。
如今包裹在少女身上的,只是帶有機能素材樣式光澤的,小面積的內衣。
“嗚……嗚啊!?”
我不斷地發出聲音,同時慌忙用右手捂住臉。從手指與手指的縫隙間,看到少女正用不可思議的表情望著這邊。
“你在做什麼啊?趕緊換衣服啊。”
“是,是,那個,這個……”
面臨進入GGO以來最大級別的狀況,我拼命思考起來。
這種狀況下的選擇有很多。第一,什麼都不說逃到房間外面去。第二,乾脆裝成女的裝備上身體護甲。但不論是哪一個,都是對這個和善的少女不誠實的表現。
無可奈何,我只好在她更進一步解除武裝釀成悲劇之前,選擇了第三項。
我以最大速度低下頭,同時將從主功能表中實體化的名片,用雙手朝少女遞去。
“那,那個……很抱歉!我至今都沒有自我介紹……我【私,男女通用自稱】,不,是我【男性用自稱,俺】,是這樣的人。”
“誒?我……?【男性自稱】”
伴隨著驚訝般的聲音,我感覺名片離開了我的手指間。
“桐……人。嗯,好有趣的名字啊…………嗯…………”
我並沒有參加公會,不在這個世界被稱作“小隊”,所以名片上出了姓名外,就只剩下性別一欄了。
“Male……我說,誒……?但是,你,那個……”
少女發出驚訝的聲音,從下到上打量起我,同時可愛的腳向後退了過去。
“騙人…………男,人…………?這樣的假想體…………?”
緊接的是一陣沉默。
我忍耐著休息室充滿的緊迫感,抬起頭來。
突然,一個白色的東西用猛烈地速度向我襲來,在我的左臉頰上炸裂開來,迸發出紫色的FLASH特效。
那就是少女的右手掌,意識到這些的我因為那猛烈地勢頭旋轉起來,腦袋上佈滿了閃爍著的星星,並坐到地上倒了下去。
“不要跟過來!”
“但,但是,之後該做些什麼啊……”
“不要跟過來!”
“但,但是,我又不認識其他人……”
“不要跟過來!”
就這樣進行著低聲的交談,我拼命追趕著前方水色頭髮的少女。
少女換上了迷彩色澤的軍用外套,以及同色系的防彈裝甲,和戰鬥用靴。與街道用裝備相同的只有圍在脖子上的圍巾。和剛才的忠告一樣,武器並沒有實體化。
雖然我的裝備也相同,但我卻像是夜戰用裝備似的,是近乎黑色的迷彩。這回完全放棄了興趣,本想挑選具有通用性的顏色,但因為裝甲是根據地形隨機改變顏色的,並且預算也不足,結果還是根據自己的喜好選了這個。
給我這番建議的,就是眼前那個離我一米遠頭也不回的人。
她發怒也是想當然的,並且我也一直都裝作“女性”來欺騙她,說話語尾還加上了“だわ”。這點我確實是利用了她的誤解,對方換衣服自己也換衣服,如果事先就告訴她的話可能就不是這樣了……
我帶著這有些愚蠢的思考,追趕著圍巾末端,突然間少女雙腳停了下來。眼前出現的是一半圓形的圓頂空間。
少女轉過頭來,望著同樣停下了腳步的我。
藍色的眼瞳直直地等著我,如同貓一樣,不,已經變成了豹子級別的程度。小小的嘴唇吸入大量的空氣,我縮了縮脖子準備承受對方的怒駡,但等到的卻是對方大大的歎息聲。
咚,少女在身旁的包廂席位坐了下來,再次目露凶光起來。我則是戰戰兢兢地,坐到了她對面的座位上。
抬頭望瞭望圓頂中央處的虛擬平板,預選賽開始的倒計時已經只剩下十分鐘了。接下來要做些什麼,我完全不知道。開始前腰移動到什麼位置,或者說還要辦什麼手續,或者好需要到哪裡填寫一些情報,我完全不知道。
縮著頭的我身體一動不動,少女再次瞥了我一眼。再度,發出一深深地歎息。
“……我只作一些最低限度的說明。之後我們就是真正的敵人了。”
少女用很低的音量說出這番話,讓我不由得表情舒緩了一些。
“謝,謝謝。”
“不要搞錯了,我可沒有原諒你。——那個倒計時器變成零的話,這裡的參加者每一個人,都會和不知在何處的預選賽一回戰的對手,兩個人一同被自動傳送到戰鬥區域。”
“嗯,嗯嗯。”
“場地是邊長一公里的四方形區域,地形類型,天氣,時間都是隨機生成。最低兩人會在距離五百米的地點開始,勝者可以繼續留在這裡待機,失敗者則會被傳送到一層大廳。即便失敗也不會出現武器的隨機掉落。勝利的話,在那個時候,如果有下一個對戰者的比賽結束的話,就會立即開始第二回戰。結束的話繼續待機。F區總共有六十四人,只要能夠取勝五次就能挺進決勝賽。——除此之外我不會再做任何說明了,也不接受任何提問。”
根據對方生硬卻又詳細的說明,我總算是對預選賽有了個簡單的構想。我再次向少女致謝道:
“大體上我都明白了,謝謝你。”
說完,少女望了下我,只有一瞬,隨後立馬將頭扭了過去。嘴巴微動,傳出了細微的聲音。
“——一定要來決勝局喲。由於我教授了你很多內容,因此再告訴你最後一點吧。”
“最後?”
“子彈的味道宣告著敗北。”
聽完這話,我下意識露出了微笑。這不是嘲笑也並非苦笑,而是發自內心的微笑。對於像我這種心理狀態的人,根本就不討厭這個。
“……一定會很愉快的。不過,倒是你,沒關係嗎?”
少女,哼,地吐出一口氣。
“如果預選賽落選的話,我就引退。這次一定要——”
凝視著整個圓頂建築裡的對手們,我感覺少女的眼瞳中放出了強烈的琉璃色的光芒。
“——把強者,全部殺掉。”
這句話幾乎沒有任何音量,但從那略微的嘴唇顫動中,我通過直覺聽到了這樣的聲音。少女嘴唇動了動,形成了猛獸般的笑容。我的背部出現了很長時間都未曾出現過的寒冷的戰慄感。
男人們釋放出的壓力,這位少女不可能沒有意識到。
但,少女卻釋放出了比起他們更加具有壓倒性的魄力。作為VRMMO玩家,都是依靠其技量的——而支撐技量的,就是自身的精神。
屏住呼吸,一語不發的我瞥了一眼少女,她的笑容消失了。像是思考著什麼似地,視線停止下來,右手擺動呼出主功能表。簡短的操作後,其手指上出現了一小小的卡片。
將其順著桌子滑了過來,讓我接住後,少女說道:
“這番話是今天所說的最後一句了,所以在此報上姓名。——這也是,之後不知何時會打到你的人的名字。”
我沉默的低頭望著名片。上面用文字寫著——“sinon”,性別當然是F。
“詩濃。”
我念著那名字,少女搖動著水色的頭髮,輕輕地點了下頭。我再次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本人乃桐人。請多指教。”
下意識將右手在桌上遞出,但詩濃卻想當然的無視了這個動作,把頭扭到一旁。我苦笑起來,把手放下。
詩濃依然保持沉默,嘴巴也沒打算再次張開。
我抬頭望著圓頂上的螢幕,只剩下五分鐘的時間了。是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呢,還是再次搭話惹惱對方呢,得出結論之前,我的耳旁傳來了接近的腳步聲。
我抬起臉,看到一位垂著銀灰色的長髮,身材高大的男子徑直走到桌旁。
全身上下穿著深灰色帶著稍淺一些的灰色的直線花紋樣式的迷彩服。肩膀上挎著一比較大的機關槍——大概不是衝鋒槍而是突擊步槍,與健壯的身體相稱的犀利面容。裝甲維持在最低程度,給人一種在戰場上能夠進行很敏捷行動的感覺。與其說是久經沙場的士兵,不如說是特殊部隊的成員。
男子連看都沒看我一眼,直直盯著詩濃,嘴角浮出了笑容。隨即,犀利的少年面容變成了舒緩柔和的樣子,我不由得眨了眨眼【估計很吃驚】。
“呀啊,好晚啊,詩濃。我還擔心你會趕不上呢。”
男子用溫馴的語氣說道,我本以為詩濃會用如同子彈般的言語回應對方,但意外的是,水色頭髮的少女那冰點以下的白皙面容突然緩和起來,嘴唇浮現出了笑容,回答道:
“你好,史貝蓋爾。預料之外的事情耽誤了些時間。那個,但是……你不是不出場嗎?”
說完,這個名為修比蓋爾的男子,發出了害羞的笑容,同時右手撫額。
“雖然讓我很困惑,但我還是為詩濃來助威來了。既然如此,比賽也應該用大畫面轉播啊。”
看來這兩人是朋友,或者是工會成員。詩濃的身子稍稍挪了挪,史貝蓋爾想當然的坐到了她的身旁。
“話說回來,預料之外的事情是?”
“啊……就是,帶某人來到這裡……”
對於史貝蓋爾的提問,詩濃再次用冷眼瞥了我一下。我只得將脖子伸了伸,朝著這次總算是意識到了我的存在的史貝蓋爾解釋起來。
“你好,我就是那個人。”
“啊……你好,你好,初次見面。誒誒……你是詩濃的朋友,嗎?”
雖然給人一種極其爺們的氛圍,但史貝蓋爾看來和他的犀利外表不同,性格上像是極其有禮貌似的。又或者說——果然,他也把我的性別給弄錯了。
這裡該如何回答他呢,我正在思索這些的時候,詩濃簡短的說:
“不要被騙了。這傢伙是男的。”
“誒!”
對著眼睛瞪得溜圓的史貝蓋爾,我只好報上了姓名。
“啊,我叫桐人。是男的。”
“男,男的……誒,照這麼說,那個……”
史貝蓋爾用很疑惑的表情,交替望著我和詩濃。看來,他好像認為詩濃和我一樣也是位男性玩家。
誒,哦,嗯,想到這些的我,稍微想捉弄下對方,讓他的混亂程度更加加劇。
“那個啊,我在很多方面都受到詩濃照顧了,很多方面。”
突然,詩濃用如同青色鐳射般的視線盯著我,語氣慌亂小聲地說:
“等……不要這樣啊,什麼給我添了麻煩了啊。還有就是,我什麼時候允許你用詩濃稱呼我了啊……”
“你還是這麼冷淡啊。”
“什麼冷淡不冷淡的啊,你這個陌生人。”
“誒,你明明就連裝備調整都幫了我的說?”
“那……那是你……”
就在對話準備繼續下去的時候。
突然,圓頂建築內播放的BGM音量逐漸淡出,接替而來的是急促的電子吉他演奏出的火爆音樂。緊接著,甜美的合成音,以很大的音量在數百人的頭頂上,響徹開來。
“大家久等了。從現在這一刻,第三屆Barrett of Bullets預選賽正式開始。所有的參加者,在倒計時完畢後,都會被自動傳送到第一回戰的場地中去。祝你們好運。”
圓頂建築內,被盛大的鼓掌聲,呼喊聲所充斥。噠噠噠嗒嗒的自動槍械的聲響,高分貝的鐳射發生器的聲音持續不斷,對著天井釋放出各種各樣如同煙火般的光芒。
喧鬧聲中,詩濃站起身,對著我伸出右手食指。
“一定要到決勝局來喲。因為你的腦袋,是要被我砰地一聲打掉的。”
我站起來,笑著回答:
“如果是約會邀請的話,我是沒有不赴約的理由的。”
“你,你這傢伙……”【譯者吐槽:桐人,你太強悍了】
就在二十秒的倒計時接近零的時候,我朝著詩濃擺了擺手,身體向前做好傳送的準備。隨後,我的視線和一直盯著我的史貝蓋爾交匯到了一起。
那犀利的眼神,明顯帶有警戒與敵意,有點做得太過分了吧,正當想著這些的時候——
我的身體被青色的光柱圍住,瞬間將所有的見到的東西擋住。
被傳送到的場所前,黑暗之中浮著一枚六角形的螢幕。
眼前有一紅色的虛擬視窗,上方用很大的字體寫著“Kirito VS 餓丸”。和名字只能用英文字母表示的SAO不同,GGO裡用日文也是可以的。這個讀作餓丸的對手的名字,當然我沒有任何印象。在視窗下方,並排寫著“準備時間:剩餘58秒 場所:失落的古代寺廟”。
恐怕,這一分鐘是讓玩家根據地點調整最適合的裝備的時間,但對於像我這種,沒有預備裝備,又沒有地圖的知識的人來說,這一分鐘毫無意義。我用右手呼出功能表,在和ALO相似的裝備視窗的武器欄中,將固有名為“景光G4【カゲミツG4】”的光劍設定為主武器,“FiveSeven”設定為副武器。在確認沒有遺忘防具類裝備後,關閉了視窗。
數位一點一點地減少的期間裡,我因某種奇怪的可能性,陷入了沉思。
我曾一瞬間見到的那位名叫詩濃的少女,所展現出的猙獰的微笑。就像是可以貫穿任何盾牌與鎧甲的步槍子彈一般,凝聚著殺氣。
就像是心靈感應一般,我的腦海中出現了她的聲音。
我要殺掉,所有的強者——在某種意義上,這是只有小孩才能說出的言語,雖然是個過於直接的話語,讓我想起了身在SAO時不知多少次感到的那種戰慄。超越角色扮演,達到了真實的程度,她小小的身軀上強烈地釋放出了這樣的信號。
在這個基於電子信號所製作出的幻想世界中,能夠感受到那樣強烈的意志力的玩家幾乎很少遇見。而女性玩家,極端來說,能夠認真起來的,除了亞絲娜之外,我沒碰到過第二個。不——即使是“閃光”,在此之前都被稱作“狂劍士”的亞絲娜,都沒有給我這樣勇猛的印象。
大概有這種可能吧?水色頭髮的少女,和我所搜尋的“死槍”,會有怎樣的關係呢?
從菊岡給我的音聲資料中聽到的死槍的聲音,那種如同碾壓金屬般的令人不快的叫聲,和詩濃那清澈的聲音完全不同。但,說到底GGO還一個與SAO不同的,普通遊戲世界。一名玩家持有多個角色,在登錄的時候決定使用哪一個。
而且,從口氣來說,詩濃像是有著絕對能夠進入Barrett of Bullets正式比賽的自信。而死槍也一定會參加這個大會的,如果我預測正確的話,一直到候補選手減少到三十名,詩濃都會是其中的一名。
但那毫無掩飾的心情,卻讓我不想再深究這種可能性了。帶我去商店,介紹這樣那樣東西時的她,根本感受不到一點殺氣。還不如說,那個時候的她,似乎有一點寂寞,甚至像是渴望著跟人說話交流似的。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詩濃呢。
——不,只考慮這些事無法得出結論的。如果刀刃相向,不用槍械對戰的話,一定會明白些什麼的。
這麼想著的我,將俯視的視線抬起,就在這個瞬間,剩餘時間變成了零。我的身體,再此次被傳送帶來的效果籠罩。
這次被傳送到的地方,是一片陰鬱的黃昏下。
流淌著高昂的笛聲,吹拂著強勁的風。上空的雲朵被切成許多塊,飄動著,腳邊的枯草激烈地搖擺。
身旁很近的地方,直立著即像是愛奧尼亞風格,又像是科林斯風格的巨大圓柱。按照三米的間距修建,排成“コ”字型。有些柱子的頂端已經崩塌了,或者完全倒塌了,完全一副很早以前就被毀滅掉了的神殿的廢墟。
於是乎我靠在附近的柱子旁,以很快的速度環視周圍。
褪色的草原如同波浪一般向四周延伸,對面低矮的丘陵上,也有著一座和這個相似的遺跡。根據詩濃的說明,雖然場地是邊長一千米的四方形,但總感覺到地平線那裡就像是有數十公里一般。恐怕是被設定成按照小河,崖壁的形狀進行移動的領域吧。
我繼續回想著她的說明。對手,應該會在和自己至少相距五百米的位置出現,但視野中卻沒看到人影。一定,和我一樣躲在遺跡當中了吧。這裡並不存在告知敵人位置所在的指示器般的東西,總之還是先搜尋敵人的所在地吧。
就這樣繼續隱蔽,採取麻痹對手的行動來發現其所在,雖然我思考著這種戰術,但卻沒有等待的性格。與其等待,還不如全速移動到離對方遺跡最近的地方,如果遭遇槍擊的話,也就能更快地找到敵人的位置…………邊思考著,我的左手,不知不覺當中確認了下掛在腰部處的手槍——FiveSeven。
一陣強風吹來,周圍的草原如同波浪一般激烈拍打起來。強風過去,草原再度停止,就在這個瞬間。
眼前很近的地方,略微二十米開外的草原處,突然悄無聲息的站起來一個人影。
雙手緊握,架起突擊步槍,靠在槍身處的茶色鬍鬚,戴著深色鏡片的護目鏡與頭盔,如同靶人一般從草原中站了起來,這一瞬間的景象頓時印刻在了我的視網膜上。但在此區域是只有我和對手存在的,因此這人就應該就是名為“餓丸”人吧。
究竟何時來到如此之近的距離的啊,完全搞不懂。在看到餓丸身上穿著的迷彩服後,原因便全都清楚了。細細的迷彩紋,是與周圍的草原近乎相同的色澤以及花紋樣式。原來如此,這就是活用了那六十秒的準備時間啊。
不一會兒,敵人抵在右肩部的黑色步槍槍口,發出了不下於數十根紅色線條——“彈道預測線”,直接穿過我以及周圍空間。
“嗚啊!”
我大叫起來,同時蹬踏地面,跳了起來。朝著預測線密度稀少的方向——上空躍去。
隨後,敵人的步槍噠噠噠嗒嗒!發出了輕快的音符,我右腿小腿部分連續感到了兩次衝擊。視野左上部顯示的HP槽,咚,咚地總共減少了一成左右。這些彈數之多是無法全部回避掉的。此時我又想起了,詩濃所警告的,“全自動槍械射擊”的可怕之處。
我在空中空翻,落在身後倒塌了一半的圓柱上。總之試著進行回擊吧,左手將手槍從槍套中拔出。
但,我卻還沒來得及給予敵人回擊。身體再次被無數根預測線所指中。
“嗚啊啊啊!”
我慘叫著,滾落到了圓柱後方。不過,還是有一發子彈掠過左臂,毫不留情地扣除了些HP值。
傾注而來的子彈雨幾乎全部命中了石柱,發出霹靂霹靂的聲音,同時碎片飛濺,我拼命地將雙手雙腳緊縮,躲在圓柱後。
——我的天啊,這的確和劍與劍的對戰完全不同。
在那個躲避子彈的遊戲中,面對槍手的每一間隔最大六連射,要全部回避都必須得將精神全部集中,但再怎麼說——面對每秒十發以上的連射,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要想用掛在右側腰部的“景光”光劍去砍餓丸那鬍子臉的話,就必須得靠近到其面前不可,但在接近之前恐怕就被打成馬蜂窩了,HP也必然會被全部扣除。
既然完全回避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想辦法防禦那些子彈了。但不巧的是,在這個世界,只有著可以減弱鐳射武器的“防禦力場”卻沒有抵禦實彈攻擊的魔法護盾。如果是在SAO的話,至少還存在著使用盾牌的“武器防禦技能”。
我將帶著鐵環別在腰帶上的光劍握在手中。這把劍,至少能夠抵禦幾發子彈的吧。這不是不可能的,因為在以前的科幻電影大作中確實存在著用劍彈返子彈,不是嗎。再說這是美國人做的遊戲,一定會再現那個景象的。但,如果要重現那離譜的動作的話,必須得預測來襲的子彈彈道……
不——
不,這些都是可能的。一定是可以做到的。因為,子彈的軌跡,不是通過彈道預測線告訴我了嗎。
我咽下一口口水,猛地將光劍從腰帶上拔下。
現在,槍擊一時間停止了下來。恐怕餓丸再次將身體潛入了草叢中,準備朝左或者朝右迂回前進吧。
我閉上眼睛,將精神集中到聽覺上。
風依然在呼呼的吹著。我在意識中排除著那吵鬧的效果音。接下來,將精神集中于波浪般的草原中發出的樹葉摩擦聲響。在有規律的聲音中,探尋那沒有規律的音效。
對各種各樣的聲音中成分進行分離篩選,即便是在VR空間中,也是一門技術,在SAO中被稱之為“系統外的技能”。如果想得到“ラグービット”這種S級別的食材,必須得會這項技能才能取得。
——最後。
我的耳朵捕捉到了,左斜後方,七點鐘位置開始,往九點鐘方向緩慢移動的,不規則音源。移動兩三秒便停止下來,探尋本人動向的氣息。
敵人再次開始移動,停止,當準備進行下一次移動,就在這個瞬間。
“上……吧!”
我大叫著,腳部猛踏地面,朝著敵人潛伏的位置筆直沖去。
此時,在草叢中匍匐前進的餓丸,幾乎也很難想像我會對著他徑直沖去吧。他連忙從草叢中爬起,單膝跪地架起突擊步槍,這一切動作耗費了一秒半的時間。
利用這段時間,我縮短了自己與敵人相距二十五米的一半距離。跑動著,右手大拇指按下手握的Phantom Sword開關。嗡,隨著一聲可靠的震動聲,閃著青紫色光芒的刀刃應聲而出。
這是第三次,從餓丸的步槍槍口延伸出的數十根著彈預測線。
到剛才為止我都會反射性地尋找躲避處,但這回我雙眼直視前方。縮著脖子忍受著恐怖的撫摸,仔細觀察,細細的紅色光線並沒有同時全部出現,而是稍微有些時間差。這些時間差,恐怕就是槍械槍口射出的子彈順序吧。
突進中的我,由於跟現實比較身材要矮小很多,因此捕捉到我的預測線總共也只有六根。其他的全都偏離到了四周。由於距離十分靠近,敵人的步槍——或者說是槍手自身的命中精度,意外地沒什麼了不起。
長時間沒體會的PvP的緊張感,終於開啟了本人的齒輪進入了戰鬥模式。視野的邊緣部分呈放射狀延伸,只有目標物變得鮮明起來,這就是讓我很懷念的加速感【加速世界啊】。在速度逐漸降低的這段時間裡,只有我的意識還在以猛烈的速度運轉著。
敵人的槍口,突然出現了橘紅色的光芒。
就在這個瞬間,我用光劍的刀身,根據瞄準身體的六根紅線,按照初彈與次彈的軌道順序,分毫不差地進行格擋。
啪,啪!!橘紅色的鮮豔火光,在刀身上迸發而出。意識到這個的瞬間,我的右臂早已迅雷般的速度移動到了第三發,第四發軌道處。再一次,響起了子彈被高密度的能量彈開的聲音。
我無視“不會擊中的”子彈,任其在耳邊高聲呼嘯而過,繼續向前衝刺。這是極其耗費精神力的行動,但我還是咬緊牙關繼續舞動著光劍。
五……然後是第六發!將剩餘的命中彈成功彈開的我,為了將剩餘的距離一口氣縮短,我全力蹬踏地面。
“騙……人的吧!”
餓丸那長滿濃密鬍鬚的下顎,掉了下來,嘴大大張開,發出驚愕的聲音。但,即使如此他的雙手仍沒有停止下來。按照習慣性的動作,將打空的彈夾換下,同時從腰部取出備用彈夾,裝到步槍槍身上。
在此同時,我將左手握著的FiveSeven對著餓丸。吃驚的是在手指觸碰到扳機的瞬間,敵人胸口中心部分出現了一個淺綠色的圓,我毫不理會連續五次扣下了扳機。
意外很小的後坐力從手肘傳到肩膀處,半透明的圓環內部,餓丸的肩部以及側腹連續被命中了兩槍。剩餘三發則是打倒其身後的草叢中消失了,看起來命中的子彈像是擊穿了其防彈裝備似的,畫面右上角的HP槽減少了一成。餓丸的身體晃動起來,一瞬間變得無法動彈。
時間夠充分的了。
看到這個機會的瞬間,我的身體微微向右傾斜——
如同要蹬破假想的大地一樣踩踏著地面,同時借助仍未減弱的衝刺速度全力向前突進,將在SAO裡一定會被稱作“等離子衝擊【ヴォーパルストライク】”的必殺一擊,刺向敵人的胸口。
伴隨著如同噴氣式飛機一般的震動音,光之刃很簡單就貫穿到底了。那感觸就如同毫無方向性的能量風暴,一瞬間全部灌入敵人的體內一樣。
隨後,強烈的光芒以及聲音從我的右手部呈圓錐狀放射開來,敵人的身體變成了無數塊多邊形的碎片,朝著四周的虛空擴散開來。
疲勞的戰鬥餘韻擴散到了全身,我慢慢地站了起來。
嗡嗡,我將發著聲音的光劍左右揮舞一下後,一瞬間想要將其收納到背部,最後還是慌忙將開關關閉了。
把劍別到右腰處的扣環上,同時將左手的手槍放到槍套內,總算是能夠放鬆一下,長舒一口氣了。抬頭望著黃昏的天空,垂在雲層當中的螢幕,顯出了congratulations的字樣。
第一回戰總算是勝利了。光劍用來防禦步槍彈還真是個不錯的好材料。雖說如此,但其操作還是需要相當大的集中力,我的神經早已散發出燒焦般氣味的煙氣了。
這種辛勞的戰鬥,還有四回——
肩膀耷拉了下來,我的身體又被青色光芒所包住。孤寂般的風鳴慢慢遠去,當聲音變成許多人的喧鬧聲時,我已經回到了待機區域了。
看來,我被傳送回的地點是和剛才相同的包廂附近。左右望去,並沒有發現詩濃和史貝蓋爾的身影。詩濃不用說正在戰鬥當中,而多少和她有些關係的那名男子究竟去了哪裡呢,這點我很在意,並用視線環視起四周,在稍微靠近圓頂建築中央處,我看到了許多眼熟的都市迷彩服背影。他們好像沒有覺察到我的歸來,依然很仔細地抬頭望著上方懸掛著的複數顯示幕。
我也抬起頭,發現預選賽開始時顯示倒計時的那塊巨大的毫無裝飾的螢幕,如今正在同時播放數場戰場情況畫面。把在沙漠,熱帶雨林,或者是廢墟內,手持手槍和機關槍,或者是步槍不斷發射著子彈的玩家身影,用極富魄力的角度捕捉拍攝,如同動作類電影一般。
恐怕,這些都是從如今同時進行的數百場戰鬥畫面中,進行甄選播放的吧。偶爾,會出現一些玩家中彈化作多邊形四散開來的畫面,正都會讓現場的玩家歡呼雀躍起來。
是哪一個呢,詩濃比賽的影像,我向前走了幾步。從右上角的畫面一個接一個進行確認,由於攝像機拍攝的鏡頭把我晃得頭暈目眩的緣故,很難進行分辨。我集中視線,搜尋起她那水色的頭髮。
——但是,冷不丁傳到我右耳中的聲音,把我嚇得心臟都要停止了。這個低沉乾涸,並帶有些金屬質感的聲音,就像直接烙印到我的直接聽覺當中一樣。
“你,是,本尊嗎?”
“……?”
反射性地向後退去,同時轉身過來。
我一瞬間,想到了“幽靈”這個詞。
當然,這個本尊的含義,我一點也不明白。站在我眼前的是一個猶如艾因格朗特六十五層的古城區域中,在夜間出沒的“幽靈”系Mob的傢伙。
披著破破爛爛的深灰色斗篷。斗篷帽向下耷拉著把臉隱藏在漆黑的陰影中。其深處,只有眼睛放出詭異般的紅光。
在待機場所昏暗的燈光下,在我眼前站著的,是一位無限酷似SAO有靈犀怪物的人。所以我,下意識向後退去準備拔劍。此衝動沒有完全抑制下來,右手還在微微顫動。
略微呼吸一下後,我看了看那傢伙的腳部。從破爛的斗篷下方,微微能看到皮靴的前端。
不是幽靈,而是玩家啊。確認了這個之後,我終於舒了一口氣。
仔細看去,那紅色的眼睛也不像是鬼火,而是覆蓋臉部的黑色護目鏡鏡片發出的光澤。對於自己那如同初學者的反應,以及那毫無禮貌悄無聲息接近自己的對手,都有些火大,我粗魯的回應道:
“本尊……什麼意思?你是誰啊?”
但,披著灰色斗篷的玩家沒有報上姓名,趁此機會再次靠近了我。此次則是俯視起我,我只得接受從僅有二十釐米的距離發來的無機質般的視線。
那像是使用了變音器,如同和聲一般讓人不快的聲音,再次突然響起。
“我,看了你的比賽。你,是使用,劍的吧。”
“啊……是的。但,那也沒有違反規則,不是嗎。”
我應答的聲音,被AMUSPHERE將內心的動搖完全再現了出來,稍微有些顫抖。就像是看穿了這一切一樣,灰色斗篷再次把臉靠近了數釐米。
接下來的聲音十分細微,在如此之近的距離如果不好好聽都無法聽明白。
“再一次,詢問。你,是本尊,嗎?”
在理解這問話之前,我有一種如同雷擊般的直覺,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我,認識這傢伙。
沒錯,我絕對認識這傢伙。不僅見過其面貌,也和他交談過。
但,究竟是在哪裡呢。在登錄GGO後與我搭話的傢伙只有,在出生點附近的假像體買家男子,以及引領我購買東西參加大會的詩濃,或者是她的朋友史貝蓋爾,只有這三人。所以,應該不是在這裡見過。
那就是在ALO中?在ALfheim,在許多假想體同伴中我見過這傢伙?拼命檢索起記憶,尋找語氣,氛圍與其匹配的人。但完全沒找到。我不可能沒有與這位,只是站在面前就能釋放出讓我汗毛豎立的寒氣傢伙,見面的記憶。
究竟是在哪裡。我在哪裡,和他……
此時,破爛的斗篷搖擺起來,從中伸出細細的手臂。我再次準備向後退去,但那戴著與斗篷相同布料手套的手中,沒有任何東西。
他的手在空中,對著我調出視窗,用缺乏生氣的動作操作起來。上面顯示的是,現在正在進行的第三屆BoB預選賽分組情況,總共被分成了六個區。
銅絲般的手指,點了點F區。將畫面擴大。再次按一下。朝著正當中移動。
我的視線,也集中到了其手指所示的方位。
上面並排顯示著兩個名字。
左邊是“餓丸”。右邊是“Kirito”。右側名字的線條發出微微的光芒,延伸開來。看來是剛才的對戰,我將餓丸擊敗,進入了第二輪戰鬥的消息被報導公示出來了。
他的手指微微動了下,從上至下劃了了下“Kirito”的名字。再次發出聲音。
“這個,名字。那種,劍技。……你,是本尊嗎?”
瞬間,我受到了第三次,也是最大一次的衝擊。
膝蓋顫抖,身體險些晃動起來,我拼命地進行忍耐。
那穿著灰色斗篷的玩家——居然知道這些!
“桐人”這個名字的由來。以及我將餓丸擊倒時使用的劍技。這兩樣,他都知道。
也就是說……就是說,我和這名玩家見面的地點,並不是在GGO,也不是在ALO中。
而是在SAO內。“Sword Art Online”。在那個死亡遊戲的艾因格朗特的舞臺上的某處,我和這傢伙遭遇過。
躲藏在斗篷中的假想體……以及,通過Amusphere連接假想體的玩家真身,和我一樣,都是“SAO的生還者”。
不知何時,我的內心猶如敲鐘一般響了起來。即使是在昏暗的圓頂建築內,只要我的假想體臉色變得蒼白的話,就會暴露的。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啊。這段話不斷在我腦內回蕩。
即便是遇到了SAO生還者,也沒有恐慌的必要。在艾因格朗特崩壞之前,EX技“二刀流”的事情,由於與血盟騎士團希斯克利夫公開決鬥的緣故,我的名字被廣泛流傳開來。剛才對餓丸使用的那招“等離子衝擊”,就是主流單手直劍分類裡的劍技。如果是艾因格朗特內達到高等級的玩家,看了剛才的比賽影像,以及上面標示的名字的話,都有可能聯想到我是不是SAO攻略組內的“桐人”。換做我也會,如果在這個會場遇到熟悉的玩家的話,同樣也會上前去搭話,敘敘舊也說不定。
所以,沒有恐慌的必要。沒有這個必要。
因為,我已經是……
——突然間,我的視線被那關閉視窗,收回斗篷內的細細手腕上的一點吸引住了。
那如同破爛不堪的繃帶般手套前腕部分,手掌內稍許偏上一些,有一處小小的縫隙。可以看到裡面青白色的皮膚。
在那皮膚上,刻著一個邊長為五釐米左右的正方形紋身。
圖案是諷刺畫風格的西洋棺材。棺材蓋上畫著一個讓人感覺不舒服的嘻嘻笑臉。棺材稍微打開了一點,昏暗的內部伸出一隻骸骨手臂,朝著看見它的人招手。這與曾經,不是在這個世界內,用下毒的水讓我麻痹,想要殺掉我的男人身上的紋身完全一樣。
“微笑的棺材”的紋章【エンプレム】。
在認識到這些時,我能強忍著叫喊,倒下,或者因腦電波異常而強制退出的情況發生,近乎可是一個奇跡了。
我就這樣站在那裡,紅色鏡片看著什麼反應都沒有的我,破爛不堪的斗篷玩家低聲說道:
“提問的,意義,你不明白嗎?”
我慢慢地,慎重點了點頭,說:
“……啊啊,我不知道,本尊這個詞的意思。”
“………………”
灰色斗篷男,悄無聲息地向後退了一步。紅色的眼睛,如同眨眼般的熄滅掉了。
在經過了讓我感覺很漫長的數秒鐘後,對方用更加無機般的聲音說:
“…………那就,算了。不過,還是,被名字給騙了,是假貨啊…………如果是,本尊,的話……”
轉過身去的同時,留下了最後一句話。
——總有一天,要殺了你。
此言語,在這個角色扮演的遊戲內的我壓根就沒想到。
破爛的斗篷,仿佛幽靈一般靜靜地遠去——突然間消失掉了。
周圍就和數秒前一樣,那玩家完全沒有留下一點存在過的痕跡。
這次我那小小的身體終於顫抖了起來,我拼命站好,抓著身旁的座位失去平衡般的坐了下來。抱住細細的腿,將額頭靠在膝蓋上。
緊閉的眼瞼內,大概不到零點一秒,我確實看到了那小小的紋身鮮明地烙印在上面。
微笑的棺材。在艾因格朗特內使用那種紋章的集團,只有一個。
那就是殺人【紅之】公會,“Laphin Kofin【ラフィン コフィン】”。
在長達兩年的SAO攻略時,相比較而言都在遊戲初期出現了因無法糊口從而搶奪其他玩家的道具以及金錢的犯罪【橙名】玩家,,但他們都是以眾多的人數圍住少數的玩家,強迫他們進行交易以此搶奪,最多也就使用些麻痹毒,並只停留在一定程度上。
如果攻擊導致HP全部損失的話,那名玩家在現實世界中野會死去,因此要做到雙手沾滿鮮血這樣的行為,所有的人都沒這樣的覺悟。因為,遊戲中的一萬名玩家基本上都是重度的網遊玩家,在現實生活中都是與犯罪無緣的人。
而打破“將他人HP減少至零時不允許的”這個不成文的規定,是一位異質的玩家。
那玩家名叫“PoH”。是個很具有幽默風格的角色名,但卻意外的具有某種強烈的氣質。
理由之一就是PoH有著異國般的美貌,而且能夠流利的說出至少三國語言。也有可能是日本人與西方人的混血吧,其日語還混雜著流暢的英語,西班牙語的俚語,那宛如職業DJ般的RAP言語,很輕易的能夠改變周遭人群的價值觀。他從一名網遊玩家,逐漸朝著冷酷頑強轉變,並創立了真實的無視法律的集團。
第二個異質就是,PoH的強悍之處。
他耍弄短劍可以說是天才級別的。就像是自己手臂的延長一樣自如,即便不依賴系統技能——也能將怪物或者玩家擊倒。在死亡遊戲的後期,得到了名為“友斬庖丁”這把名氣很大的大型短劍之後的他,有著讓攻略組都十分畏懼的實力。
他的性格和血盟騎士團的希斯克利夫相比是兩個極端,PoH慢慢地,慢慢地把因仰慕自己聚在自己身旁的玩家們的心理極限逐漸軟化。
遊戲自開始過了一年,在二〇二三年的除夕夜。
規模膨脹到三十人的PoH一行,襲擊了到此地域進行觀光的小規模公會,並一個不留的全部殺掉。
第二天,因違反系統規定,被冠以“紅名”的公會“Laphin Kofin”成立的消息,由艾因格朗特的主人送達到了情報屋處。
剛才和我接觸的那名身著灰色斗篷玩家,至少應該不會是PoH本人。他那毫無頓挫的分段式的說話方式,和如同連珠炮一般充滿激進煽動性口吻的PoH完全不同。
但,那種說話方式的人,“LaphKof”內我記得確實是有的。我應該見過其本人,交談過——甚至用劍和他戰鬥過。他應該不是無名的小卒。而是個相當高級的幹部。明明都能做出此種推斷,為何卻記不起對方的長相以及名字呢。
不,這個原因,我應該是很清楚的。因為我自身,在抗拒著回想這些內容。
“Laphin Kofin”是在二〇二四年元月元日成立的,在八個月之後的某個夏夜被消滅了。
那並不是自發性的解散,也不是由於內部紛爭自我瓦解的。而是由攻略組,也就是在最前線作戰的玩家五十名,組成的討伐部隊,以劍的力量將其搗毀的。
本來這個方法是在初期就決定了的。但在這八個月內,由於無法找到其根據地而不得不中止下來。
在艾因格朗特內,玩家可以購買的家以及房間,不管是在街區內還是街區外,都能在NPC不動產屋那裡找到確切位址。而要容得下三十人吃住這樣的規模,必須的購買較大的房屋,甚至是城寨一樣的建築作為根據地才行,這些都只是設想,得到了攻略組委託的情報屋,從第一層開始逐個排查起了大型房屋。
但卻只找到了一些中小規模的橙名公會的根據地,關鍵的“Laphin Kofin”的根據地經過了好幾個月都沒一點消息。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他們也沒有利用聯繫已經被攻略了的低層迷宮與上層迷宮的塔樓,而是利用了被設計者配置,卻被遺忘了的小型洞穴的安全地帶作為根據地。攻略組的玩家基本上都在迷宮區的塔樓進行攻略,中級玩家也只會進入人比較多的迷宮當中。當然這個洞穴也偶爾會被發現,應該也有玩家進入了那裡,但他們都被輕易的滅口了,這點也不難想像。
巧妙的隱藏起來的“Laphin Kofin”的根據地,在八個月後終於被發現了,恐怕是因無法忍受殺人的罪惡感的一名隊員向攻略組高的密吧。在經過偵查,確定那裡毫無疑問就是他們的根據地後,終於集成了大規模的討伐部隊。擔任領隊的是,規模最大的公會“聖龍聯合”的幹部。“血盟騎士團”以及其它強力的公會也派出了有實力的人參加,而沒有參加任何公會的我也接到了邀請。
強襲根據地頂在早上三點進行。
部隊的人數以及平均等級,應該比“Laphin Kofin”要高很多。我想只要封鎖根據地安全地帶的出入口,兵不血刃的讓對方全部投降也是極其可能的。
不過——就和“Laphin Kofin”內部出現了告密者一樣。
機密又機密的討伐作戰計畫的情報,在行進中,還是走漏的風聲。
當我們闖進迷宮時,“Laphin Kofin”的成員,沒有一人在安全地帶的大房間中。但他們也並沒有逃亡了。全員都躲在迷宮的岔路當中,並從後方朝我們襲來。
陷阱,毒,眩暈各種各樣的準備讓我們措手不及。討伐隊一開始陷入了混亂當中,但應對突發事件的能力,是攻略組成員必須得具備的。很快便重整態勢的我們,猛地開始了反擊。
——但,“Laphin Kofin”與討伐隊之間有著意想不到的差距存在。
那就是對殺人這種忌諱感的有無。處於狂亂狀態的“Laphin Kofin”隊員們,不管自身的HP降低到何種程度,他們決不投降,意識到這點的我們,內心激烈動搖起來。
對於這種狀況,在事前都商討好了。逼不得已做出了將敵人的HP減少到零的決斷。但,面對血槽變成紅色的對手,要給他們致命一擊,包括我在內可能誰都沒有做好這樣的覺悟。因此討伐隊當中出現了一些扔掉武器,蹲到地上的隊員。
首先是討伐隊中出現了數名死者。為此攻略組同樣變得瘋狂了,面對這種反擊,“Laphin Kofin”也出現了數名死者。
眼前宛如成了一片鮮血的地獄。
戰鬥結束時,討伐隊有十一名隊員陣亡。而“Laphin Kofin”有二十一名人員死亡。把其中兩名成員血槽變空的,就是我手上的劍。
從敵方死者,以及被俘者當中卻沒有找到PoH的名字。
如果灰色斗篷玩家,是那場戰鬥倖存下來並被送到黑鐵宮監獄的“Laphin Kofin”十二名成員之一的話,那可能就和我在清理戰場這個時刻交談過。明明記得其說話的口氣,卻想不起來他的容貌,那可能是因為自己強行將討伐“Laphin Kofin”這件事給忘記了。
……不。
不,難道。躲在斗篷之下的那名玩家。
是我親手殺害的兩名玩家中的其中一個。
想到這裡,我抱著膝蓋激烈地搖起頭來。使勁咬著嘴唇,拼命地重整思緒。
死者是不可能復蘇的。SAO事件的四千名被害者,無論是我喜歡的人,憎恨的人,全都回不來了。所以,那名灰色斗篷的傢伙,一定是“LaphKof”十二名倖存者之一。我應該記得他們全員的名字。於是乎我強忍痙攣般的痛感,發掘那深深埋藏著的記憶——
此時。
我才意識到了另一種可能性,並氣喘起來。
那灰色斗篷男的金屬般的扭曲聲音。只能低聲說話的那傢伙,如果大聲叫喊起來會是什麼樣呢。
耳朵內,響起了一周前在音聲檔中聽到的喊叫聲。
“這就是真正的力量,真正的強大!愚蠢的傢伙們啊,將這個名字和恐懼一同刻在心裡吧。”
“我,和這把槍的名字是‘死槍’……‘DEATH GUN’!”
一樣的。沒錯。聲音的波形近乎完全一致。
那傢伙就是——
那灰色斗篷,就是“死槍”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來到GGO內,變得矚目,並成為“死槍”目標的任務就能儘快達成了。
但是……不過。這樣順利的展開,我想都沒想過。
“死槍”是SAO的生還者,並且還是原Laphin Kofin所屬的殺人玩家——這麼說來的話。
那人就是在遊戲內用槍擊,使得現實中兩名玩家死亡的傢伙。
那種能力,說不定……說不定是,真的…………
突然間我的左肩被人拍了拍,讓我險些沒慘叫起來。渾身顫抖著將臉抬起,看到的是飄動著的豔麗的水色短髮。
“……你的臉是怎麼回事啊?”
對著皺著眉頭說出那番話的少女——詩濃,我將僵硬的臉頰動了動,終於浮出了笑容。
“啊……沒,沒,沒什麼……”
“難道比賽就那麼勉強嗎?你出乎意料地回來這麼早啊。”
聽到這番話,我才想起來,自己正處於“Barrett of Bullets”預選賽當中。眨了眨眼睛,發現與原本應該熙熙攘攘的寬闊大廳,玩家不知什麼時候幾乎少了一半。預選賽一回戰看來是結束了,敗者都被傳到地上去了。馬上就是決定我第二輪對手了,大概二回戰也馬上就要開始了。
但,就以這樣的狀態,我完全不認為自己能夠認真作戰。
我按順序看了看從稍遠些地方用驚訝的眼神望著我的史貝蓋爾,以及站在眼前的詩濃,從緩緩張開的口中很無力的呼出了一口氣。
“也就是個一回戰你就這個樣子,想到決勝戰去就和做夢一樣。給我加油一點……我啊,還想從你那討回你欠我的賬呢。”
隨後詩濃握緊拳頭,再次頂到我的肩膀上。
下意識間,我用雙手抓住了對方想要收回的小手。拉到自己胸前,頂在額頭上。
“等,等等……你在做什麼啊?”
詩濃慌張地低聲說道,想要把手抽回,但我依然緊緊握著不放。
即便是由多邊形制作而成的假想體所釋放的虛擬熱度,還是給我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溫暖感覺。覺察到盤踞在內心的恐懼所帶來的寒冷,我的身體仿佛現在才開始抖動了起來。
“…………發生什麼了嗎…………”
聽到對方不知所措般的話語,我感覺胸口處的那細小而又,溫暖的手,漸漸地失去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