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懶 2017-7-10 14: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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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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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0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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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立梅鄉中學位於東京都杉並區的東側,離青梅路與五日市路不遠的一角。
規模雖然小到一個年級只有三個班級的程度,可是占地面積卻還算得上寬闊。三百米的運動場的北側是三層樓的第一校舍,向著東西方向延伸,從第一校舍的中央部分朝北邊連接著運動樓。運動樓的另一側,又朝著東西方向建造的是第二校舍。即是說,從整體上看是呈‘工’字型的。
各年級的教師與學生食堂都集中在最新的第一校舍。相對較舊的第二校舍,一樓部分是職員室跟校長室,以及學生指導室,二樓三樓則被倉庫跟現在基本上不怎麼使用的各種專門教室佔據著。因此,幾乎沒有什麼學生會進入那裡。一年級的時候,春雪會將第二校舍三樓的男廁所當作《避難所》也是基於以上理由。
可是,有一個地方比起那裡更加沒有學生會接近,應該說根本沒有意識到的地方。第二校舍的更北側,混凝土牆壁與高聳的圍牆之間狹長的空間。
春雪作為新成立的飼育委員會的成員被召集的地方,是穿過那個潮濕的縫隙到達的西北角,可是說是梅鄉中的角落中的角落的地方。
「……學校裡居然有這種地方啊……」
望著那·個·建·築·物,春雪自言自語道。
要說那是建築物也太小了。地面長寬頂多四米,高約兩米半。左右和內側的牆壁居然現在還用天然木板,房頂恐怕是用石棉瓦鋪建的吧。
而建築的前方則全是由孔約三釐米的鐵絲網組成的。就是說,這是個牢籠。當然,不是拿來關做了壞事的學生的。這是養育動物的飼育小屋。
可是,不管春雪怎麼把臉靠近鐵絲網凝視,小屋裡還是什麼都沒有。反而,從網的間隙飄進去的落葉堆得相當厚。那下麵一定活著山一樣多的微生物,可是總不可能要養它們吧。
「飼育委員有了,飼育小屋也有了,可是關鍵的動物沒有啊……」
春雪歪著頭又一次自言自語起來。就算之後再送進來,可是還是想不通為什麼會是在這種時期。
此時,背後傳來了複數沙沙的腳步聲。春雪嚇了一跳,回頭看見有兩名學生從前庭方向向這邊接近。男生跟女生各一人。領帶跟絲帶都是跟春雪一樣是藍色的,可是臉沒有見過,應該是別的班上的吧。由此推斷,他們肯定是跟春雪一樣剛剛被任命為飼育委員的同僚們。
想著總之先打聲招呼,春雪向前踏了一步,可是比春雪更快的是男生扯著嗓門的大叫:
「哇,什麼啊髒死了!樹葉堆得到處都是!」
接下來是女生充滿感情的意見。
「沒勁——。居然要我們打掃這裡,真莫名其妙。超沒勁的啊——」
從他們的口吻可以推測兩人不是自願成為候選而是用抽籤被選出來的。雖說春雪也差不太多。因為春雪是搞錯了情況才站起來的。
不管過程如何,事已至此,也只能與這兩位同學友好地完成委員會活動了。春雪吸了一大口氣,發出的聲音卻不搭配地小:
「那個……,總之,先把職務定下來吧」
被任命為委員後重新收到了通知,今天的活動內容有兩個。一個是選出委員長,另一個則是這個飼育小屋的清掃。要是不把兩項都完成,向校內系統伺服器提出由全部委員認證的日誌檔的話,今天是沒法回家的。
光是看到小屋的慘狀就可以清楚清掃工作會非常費勁,至少先把決定職位這件事快速搞定。春雪抱著淡淡的期待等待了數秒中,期待著另外兩人中某個人會說「我來」。因為委員活動能成為成績的加分要素,影響到中考成績,因此對於學生來說也不是不會積極地想在履歷上添加某某委員長的記錄。
——可是,在場的任何人都不是親自成為候選的,因此顯然也沒有特別想要那種分數。春雪確認了兩人經過五秒後都沒有開口,便弱弱地笑著說道:
「…………那,就由我來當委員長也可以吧」
春雪一邊對於自己連用「要我當委員長也不是不行」的語氣說出來都做不到而感到索然,一邊等待著兩人的反應。以回家部來說皮膚相當黝黑的男生跟將頭髮燙成內卷式的女生毫不掩飾地一副安心下來的表情,同時點頭。
「好啊」「多多指教」
三人同時讓指尖在假想操作面板上游走,打開新出現的委員會使用中視窗,在職務欄裡設置上春雪的名字然後按下了承認按鈕。這樣在校內局域網上,春雪就被記錄為飼育委員長了。
順便確認了一下剩下兩人的名字,男生叫濱島,女生叫井関。只有三個委員的情況下,不要求副委員長及以下的職務。
——早知會變成這樣,就應該在學期開始的時候志願當圖書委員的。
春雪懊悔地想著,右手一揮關閉了視窗。這樣工作就完成一件了。可是問題是另一件工作,飼育小屋的清掃。
再次看了看小屋,雖然牆壁也非常髒,可是最麻煩的果然還是堆積在地面上的落葉。厚度大概有五釐米以上,沒有道具的話一點辦法都沒有。查了一下記錄,中庭清潔用具放置場的用品已經事先有使用許可了。
「那,先去把掃帚跟垃圾鏟……我去拿過來,你們等一下」
春雪說著,小跑著向與小屋相對第二校舍位於另一側的中庭前進。沒有像一年級被要求去買麵包時那樣,背後傳來「快跑快跑!」的聲音,只有這點算是相對好受一些吧,春雪不禁這麼想。
實際拿過來開始幹之後,才發現飼育小屋的清掃任務比起想像中要麻煩得多。
要是落葉是幹的話,也許就能用掃帚刷刷地掃出去了,可是不巧剛好是梅雨季節。而且看來還是經過了常年累月一點一點堆積起來的,下麵的樹葉基本上都腐爛成土,沾在地板上了。老舊的竹掃帚——雖說材料不是天然的竹子而是跟竹子相似的硬質塑膠纖維——只能把表面削去,對於堅固地附著在地面的那層則是無能為力。
即便如此還是經過了二十分鐘的搏鬥,叫井関的女生終於抱怨起來。
「受——不了——,手跟腰都超痛——!」
「嘿嘿,跟老太婆似的——」
叫濱島的男生插科打諢似的插嘴,井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是瞪的是春雪的話估計他會石化吧。
「真讓人不爽。而且你,從剛才開始就只是在做做掃地的樣子而已吧?」
被井関以半發飆的口吻責問,這次輪到濱島咋舌了。
「切,吵死啦。你才是,不就適當地把我們掃起來的葉子往外運嗎。就你最輕鬆了」
「哈?莫名其妙?這說法太過分了吧?」
聽著同僚們一點一點變得險惡的對話,春雪高速地揮動著掃帚,冷汗直流。就算春雪明白他應該在兩人認真地吵起來之前打斷他們,收拾事態,可是別說讓他開口了,現在他就連抬起臉都做不到。
——不。不管過程怎麼樣,我可是自告奮勇成為了飼育委員,甚至又自告奮勇做了委員長的。這時必須狠狠地說他們幾句。這不是我的責任嗎。
「……那、那個!」
讓決意充滿全身,春雪發出了聲音。一觸即發的井関跟濱島一同將可怕的目光對準了春雪。
「…………那、那個……」
大口吸氣,將力量注入下腹,春雪奮力說道:
「…………反正這個,到離校時間也沒辦法弄完的……。那個,你們在日誌上認證完後,回去也沒關係了……。我在形式上留下來……」
一分鐘後。
同僚們留下了清爽的笑臉與感謝後就高速脫離,春雪一個人被留在了狹窄的後庭,哈地深深歎了一口氣。
老實地坦白的話——。
其他兩位成員是喜歡動物的溫柔的女孩子,委員活動以意料外地溫暖形式展開,這樣的期待要說一點也沒有那是騙人的。可是仔細一想,要是那種學生真的存在,飼育委員會也會理所當然地更早一些設立,理論上不會導致現在的狀況。不,最糟糕的情況下,春雪以外的兩個委員是一年級狠狠地欺負了春雪的那種不良學生也是有可能的。這麼想的話,反而應該感謝現在的運氣。
春雪這樣安慰著自己,再次眺望起飼育小屋。
堆積在地板上的落葉才掃了不到一半。視野右下方的時鐘指著下午四點十五分。距離強制離校是六點,時間的話倒是還有,可是面對幾乎化成土的黑層,繼續拿著一根掃帚挑戰也是白費力氣的吧。如果是真心想把這間小屋打算乾淨的話。
「…………嘛,用不著非得一天之內完成吧。反正動物也不在……」
春雪叨咕著,把右手的掃帚往地上一扔。剩下就是適當地玩些遊戲來打發到離校為止的時間,假裝努力過了可是沒完成,明天再繼續就好了。春雪如此考慮著,坐到外牆根部的臺階上,就在這前一刻。
————那個人也是。
這樣的思考在腦子裡一閃而過,春雪停止了動作。
那個人,黑雪姬現在也一定還沒有回家。在遠處的學生會室裡,專心致志地處理著即將到來的月末的學園祭的相關工作。不止如此,千百合、拓武也一樣。他們各自都在操場跟劍道場上拼命地運動著身體吧。
「……大家,每天都在下課之後做這些事情嗎…………」
嘴裡漏出嘶啞的歎氣聲,盯著自己弄髒的雙手。即使在這裡努力,也不會得到誰的稱讚,也得不到任何回報。那麼,到底為什麼要進行課外活動呢。
黑雪姬以前說過,進行學生會的活動的目的是作為一名腦加速者掌握校內局域網,可是春雪覺得不止如此。對,黑雪姬也好、千百合跟拓武也好,一直不斷地在證明著自己的某些什麼。可是春雪連僅僅在數十分鐘前下定的要認真對待工作的決定,都差點要放棄了。
「…………我這個人,真是的……」
深深地歎了口氣,春雪彎下身子,從地上撿起了掃帚。
經過五分鐘左右的作業,春雪將小屋內能掃出去的葉子都盡可能清出去後,停下了手,開始思考。
為了提升效率而下功夫,算不上偷懶。為了能在離校時刻之前將腐葉土層處理掉,必須有更適當的道具跟方法。用大量的水來沖洗是最好的,可是附近的水管就只有小屋旁供動物飲用水的跟細嘴鶴似的水龍頭。
試著擰了一下,果然只有派不上用場的涓涓細流,光是要裝滿水桶就要花上相當長的時間。春雪絞盡腦汁思考,終於想起了委員會長相對一般學生來說在校內局域網裡有著更高的許可權這件事。
春雪從假想桌面叫出了學校地圖,從基礎設施情報中只將水管線顯示在圖紙上。雖然只有一根極細的水藍色的線眼神到了飼育小屋,可是就在不遠的地面埋著相當粗的管道跟水閘。點擊了那個位置,然後向周圍望去,就在三米遠處的校舍角落,向下的箭頭顯示在AR上。
「水管在那裡……然後……」
春雪自言自語地說著,將地圖重設,然後從學校的備品中選擇了五米以上的軟管,讓地圖跟位置情報重合。於是發現,眼前的第二校舍一樓的男廁所的用具櫃子裡似乎有一根。點擊那個光點,在彈出的視窗中申請了使用許可。一般情況下,學生對於許可權外的備品是連碰都不能碰的,可是一秒後,系統下達了許可的回應,讓春雪不禁發出聲音來:
「噢噢……不愧是委員長。剩下就是……」
再次查找備品清單。點選大型鏟子,這次屬於中庭的用具,使用上沒有問題。最後查找了長柄刷子。在前庭用具中找到了清掃地磚用的用具,取得了許可。
「這樣就ok了。那——麼,再加了個油吧!」
說著要是身處某地的某人聽見了,絕對會說「NO模仿本大爺」的臺詞,春雪首先向著前庭跑奔去。
用連接在水閥上的軟管噴出的高壓水流,對堆積在飼育小屋地板上的落葉進行攻擊的作業意外的快樂,讓甚至讓春雪覺得『赤系的遠端攻擊技就是這種感覺吧』。
可是,嚴格的校內系統總不可能無限制地允許水管的使用,被允許的水量計量管在視野的一端漸漸減少。於是春雪認真地瞄準,將頑固附著的部分一塊接一塊地沖刷掉。因為最後還要用刷子來清洗,不能把水完全用光,在剩下兩成左右時春雪把水閥關閉了。
飼育小屋的地面上,被大量溶進水裡的朽葉覆蓋,讓人覺得狀況比起作業開始之前還要惡化了。雖然一瞬間有些後悔,不過春雪還是下定決心將水管換成了鏟子,踏入了小屋。
幸虧穿著作為對梅雨用裝備的用防水材料製作的高領運動鞋,泥水不會侵入到鞋子裡。當然回家後不得不好好洗一洗,不過之後的事之後再考慮好了。
「沖……啊!」
春雪一邊叫喊著,一邊把鏟子插入了泥塊中,基本沒受到什麼抵抗就直接鏟到了地面。一點一點地擦過地板,把黑色的泥濘統統刮下來。手上的重量讓春雪步伐蹣跚,春雪將鏟下來的黑泥從出口扔到了外面。
雖然只有二十釐米乘四十釐米的面積,可是終於有地面出現了原本的面目,讓春雪久久凝視。
某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包圍了身體。與以前做完了麻煩的作業、死了無數次後終於打倒了Boss的時候不同,這次有著沉甸甸的手感。不禁有點感動得流淚,春雪慌忙搖了搖頭。要品味成功的滋味,不管怎麼說現在還太早了。
重新握好了鏟子,將泥巴扔掉。再一次。前進一步,再一次。
光是這樣,肩膀跟腰就開始痛了,可是春雪就好像被什麼刺激了一樣,繼續著作業。每次扔掉一堆泥巴時都有體力在消耗的實感,可是同時也學習著鏟子的使用方法跟腰力的使用方法,效率在一點點地上升。
不斷重複著枯燥的勞動同時,突然記憶的一隅似乎一點一點地被刺激著。好像以前也有過這樣的事情吧?可是,自從孩提時代開始,甚至連真正的土壤都幾乎沒有碰過,家裡的清掃都是由母親請的每週來一次的鐘點工來做的。
拼命地挖掘著記憶,甚至連後背的酸痛都忘記,花了近五分鐘才終於想起來。
那不是在現實世界中的回憶。加速世界——而且是屬於高位的《無限制中立舞臺》。
兩個月前,被初次相遇的Sky.Raker從舊東京鐵塔上推了下去,為了徒手登上三百米高的絕壁,春雪全心全意地進行了枯燥無比的修行。將雙手想像成劍,向著鋼一樣硬的牆壁突刺了數千、數萬次。那正是立于《心意系統》——腦加速者蘊藏的究級力量的入口的瞬間……。
「…………?」
突然——。
自己的思考好像一瞬間接近了某個非常重要的事實的感覺,讓春雪皺起了眉頭。
仍然一邊推著鏟子,一邊嘗試抓住那個想法。
心意系統。運用強大的想像力影響加速世界的規則,修改現實的邏輯。
其威力可以說是非常強大。達人的心意甚至可以超出遊戲規則的制約,割裂大地、撕裂天空。當然,那是在現實世界不可能存在的超常力量。
————可是。
可是,其本源。有原因才有結果,其單純的原理,說不定是…………。
咣、地一聲,鏟子前端突然撞上了牆壁,把春雪的手給鎮麻了。
「痛……!」
春雪慌忙朝手掌吹氣,等疼痛差不多消失時才抬起頭來。
不知不覺之間,曾經堆積的那麼大量的枯葉堆,已經幾乎從小屋中完全消失了。作為代替,鐵絲網另一邊出現了一座小山,春雪甚至難以相信這是自己僅靠一把鏟子做出的事情。
「…………要幹的話,還是能行的嘛!」
春雪邊伸了個大懶腰邊喊出來,一刻前的思考被拋到了九霄雲外。酸痛的後背就像被針紮了一樣,可是就連這份疼痛也變成了爽快感。要是能這麼一屁股躺下去的話一定很舒服吧,可是為此必須完成最後的工作。地板上還殘留著沒完全鏟乾淨的落葉與泥巴。
春雪從小屋出去,將右手武器從鏟子切換成長柄刷。左手又拿起了水管。剩下就是一邊灑上一點點水一邊用刷子刷,就能弄的很乾淨了吧。時間剛果下午五點,由於季節接近夏至,天還很亮。在強制離校時間的六點之前完成作業是充分可能的吧。
當春雪意氣洋洋地回到小屋後——才突然發現。
要開關水管的水流,必須操縱水管根部的閥門。可是每次都要回到遠處的水道閥門那裡實在是太沒效率了。然而,若是毫無節制地放水的話,系統許可的水量馬上就會用光的。
「……唔嗯……」
來回望向小屋跟水閥,拼命地思考。可是這次沒有漂亮的解決方法浮現出來。反正連水的流量都要監視的話,幹嘛不把水閥也做成可以遠距離開關的呀!之類的想法也不過是馬後炮而已。
這樣的話,就算很花時間,也只能不斷來往于小屋跟水閥之間了……做好覺悟的春雪無精打采地走向門口。
繞過腐葉泥的小山,前進了幾步——此時。
視野中央閃亮起黃色的信號標誌的按鈕。下麵表示著【AD HOC CONNECTION REQUEST】。
所謂的AD HOC CONNECTION是複數的量子接續通信終端不通過伺服器直接用無線相互連接的機能。可是在學校內幾乎不會被使用。比起有線直結來說通信速度跟保密性都要差,再說只要登陸校內局域網的話就是多餘的機能。
到底是誰提出的請求呢,春雪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回頭看向了正後方。
一時間,沒辦法理解。
一個孩子正盯著春雪。到此為止沒有問題。是女孩子。嘛,這也並非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完全陌生的臉,明顯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在那之前,怎麼看都連中學生都不是,服裝上下都是純白色的運動服——這樣一來,也難怪春雪會懷疑起自己的眼睛甚至是腦袋出了問題了。
不管是高速地眨眼睛,還是高速地搖頭,眼前的女孩子都沒有消失,春雪不得已地抬起握著刷子的右手,伸出手指碰觸了AD HOC的按鈕。
信號的標誌與文字馬上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稍大的視窗跟閃爍的游標出現了。這是用文字而非聲音來交流的聊天視窗。
明顯比起仁子還要年幼,讓人懷疑她有沒有十歲的少女,在與春雪的量子接續通信終端建立了連接後迅速地抬起了雙手。過於纖細的十根手指緩緩地張開,停在了空中。就在春雪察覺那是全息影像鍵盤的下一瞬間——。
所有的手指都以快得讓人看不清的速度動了起來,春雪視野裡的聊天視窗裡,櫻色的文字列刷地一下子顯示出來。
【UI> 你好,初次見面。是梅鄉中學飼育委員會的先生吧?我是來自松乃木學院初等部四年級的四埜宮謠。這一次,非常感謝你們對於我方突然提出的請求。給你們添了麻煩,實在是非常抱歉。雖然來遲了,也請讓我來幫忙打掃吧】
「…………!?」
春雪受到了巨大的衝擊,一時間只能呆呆地站著。並非因為文章的內容。
————好快!!
簡直是神一般的打字技術。打量這麼多的文字,卻僅花了不到四秒。要不是眼看著她輸入的樣子,只能認為是將事先打好的文章複製粘貼過來的吧。
春雪本來私下裡對於自己的打字速度是有著梅鄉中第一、不,略遜于黑雪姬的第二名的自信的。至少在情報處理的課程上,接受打字的類比測驗時,在班裡是遙遙領先的。——雖說由於春雪的人望問題導致沒有受到半點尊敬。
可是,眼前的小女孩的指速,明顯比春雪還快了一倍以上。到底要經過怎樣的練習才能獲得這樣的技術呢,春雪不禁凝望著對方。
自稱四埜宮的少女,不管怎麼看都沒辦法讓人想像她是通信終端技能的達人。
她在小學四年級裡也算是小個子了吧。從半袖運動衫跟不過膝的短褲中伸出來的手腳細得讓人擔心。面容算是純和風,眼睛、鼻子跟嘴巴仿佛是大師級的木雕家用鑿子一口氣雕刻出來的一樣清爽。漆黑的劉海在眉毛的稍下方被一口氣切斷,後腦勺上方紮了個辮子。背後背著雅致的茶革書包,左手拿著大號的旅行袋。
極富清涼感的那副身姿光是望著就能讓人忘卻梅雨季節的悶熱,春雪不禁看得入神,過了一陣才終於察覺到對方疑問的眼神。說起來,對方打了招呼可是自己還沒有任何反應呢。
總之應該先說句你好吧,可是又猶豫自己是否也應該在聊天視窗中回答。立即喚出全系鍵盤想輸入回答,可是手上還握著刷子跟水管,於是慌忙地將東西放到了地上。雙手抬到一半時,視窗裡又有文字出現了。
【UI> 您直接說話就可以了】
「啊……,這、這樣……」
手腕抬在微妙的位置上,漏出了不爭氣的第一句話。
感覺全是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為什麼這位少女要用聊天軟體說話呢。剛才發言中的《突然的請求》是什麼呢。而且說到底,為什麼其他學校、而且還是小學生會在這種地方登場呢。勉強能推測的只有聊天視窗的發言前加上的【UI>】的文字,是名字謠(utai)省略成UI變成的網名這種事情。
沒地方可放的右手最終撓了撓頭,春雪帶著混亂的思考發出了聲音。
「啊—,那個……初、初次見面。我叫有田春雪……是梅鄉中二年級,姑且算是飼育委員長……雖然這麼說,也是從今天才開始的……」
於是立即,
【UI> 嗯嗯,我知道這邊的飼育委員會是今天剛成立的】
高速地輸入了這樣的文字。
「誒、是、是嗎?為什麼會知道?而且……為什麼特意從別的學校過來幫忙……?」
【UI> 這一點,本來就是因為松乃木學園初等部發出了協力請求,這邊的委員會才會成立的】
「誒誒、是、是那樣的嗎!?」
面對大吃一驚的春雪,冷靜的小學生越發靈活地敲著鍵盤,將事情的前因後果淺顯易懂地作了說明。
梅鄉中學是位於東京都衫並區的私立、大體算是升學制學校。可是經營學校的並非學校法人,而是總部位於新宿的教育系企業。那間公司除了梅鄉中以外,在衫並區還擁有一間小中高直升的女子學校。那就是,四埜宮謠讀的松乃木學園。
梅鄉中也有著將近三十年的歷史了,可是跟松乃木卻無法相比,後者今年已經建校九十五年了。總之,要用一句話來形容的話就是《大小姐學校》。可是松乃木也無法避開全國性的少子化的浪潮,在十年前由於經營困難,被現在的所有者企業收購。從那以來各種合理化的政策被執行,其中最徹底的決定,就是在今年夏天,將一部分的土地賣出去,所得的利益用於建立初等部跟中等部的共同校舍。
因為是傳統學校,當然監護人們發出了反對的聲音,可是經營母體畢竟是股份公司,決定沒有被推翻,初等部現在的校舍在第一學期結束後將馬上被拆毀。
雖說如此,可是大部分學生是贊成改建的。因為新建的校舍將引入包括高速VR局域網等在同系列的梅鄉中已經被使用的最先進的電子化教育環境。可是,不管怎麼說,學校的絕對面積是縮小了的,也有幾個沒辦法移動到新校舍的設備存在。其中之一——位於松乃木學園初等部角落悄悄建立的老舊的飼育小屋。
【UI> 當然我對老師跟經營學校的公司也提出了抗議。飼育委員會包含的不止是學生,也包含被飼養的動物。也許學生可以移動到其他的委員會,可是動物卻做不到。然而公司卻不斷重複『對於飼養的動物會以法律為基礎做出適當的處置』這樣的回答。就是說,打算人道毀滅】
讀著對方默默打出的文章,讀到這裡,春雪反射性地叫道「怎麼這樣!」。
就算追求利益、讓股票上漲是企業的使命,因為沒有飼養的地方就要將動物殺死,實在太過分了。長時間照顧著動物的孩子們將受到的打擊會有多麼的大。與其那麼做,還不如——還不如……。
春雪的滿腔憤慨撞上了厚重的牆壁。
為了縮減預算,都必須縮小學校的土地了,經營方重新建飼育小屋的困難也是可以想像的。那麼讓學生帶回家也許不是不行,可沒有相當大的熱情跟適當的環境也是不可能的。放生到郊外的荒山上的做法根本就是討論範圍之外,在妥當性之前首先就犯罪了。
看見緊咬嘴唇陷入沉默的春雪,有著謠這一古風的名字的少女做出了稍稍困擾的表情。手指再次動了起來,文字高速地顯示出來。
【UI> 請不用擔心。現在還沒有被實際處分的動物】
「誒,是……是嗎?太好了……」
春雪不禁松了口氣。謠的手指如舞蹈一般繼續著解說。
【UI> 飼養的七隻小雞被狹山那邊,在院子裡放養雞的農家接受了。兩只兔子在區內找到了值得信賴的飼主。只是……處於某些理由而沒辦法尋找接收者的孩子,最後被留了下來】
「接收者……不是找不到,而是不能找……?」
謠點了點頭。紮著白色緞帶的頭髮在肩膀上方搖晃。因為辮子末端剪得非常齊,所以與其說是馬尾,給人更像是時代劇裡武士家族的女兒的印象。
同樣純和風的臉一瞬間露出擔憂的表情後,小學生的手指又游走在全息鍵盤上。這段不可思議的對話已經開始了挺久了,至今為止一個字都沒有打錯,語言的使用方式也相當的成熟。
【UI> 那孩子因為某些複雜的原因,不是由我親手喂它是不願意吃飯的。有一次,因為看起來跟其他的飼育委員也相當親近的樣子,所以把餵食交給他了,可是那孩子卻完全不吃飯,體重急劇下降……詳細的說明就等明天帶過來時再繼續吧,總之由於這樣的原因,所以有必要在我每天能夠到達的距離內尋找新的飼育場所】
「原……原來如此……」
春雪終於理清了思路,用勉強于謠打字速度的三倍的聲音說道。
「於是,同系列的梅鄉中提供了沒有在使用的飼育小屋,這邊也建立起飼育委員會,不過主要工作不是飼育而是小屋的清掃所以募集人數只有三人……都是這個原因啊……」
【UI> 正是如此。給您添麻煩了實在抱歉】
「不、沒關係啦,這種事情……可是,我們學校還真能爽快地答應呢。雖然我這麼說有點不妥,可是我們學校的管理部可是相當冷淡的……感覺一點多餘的工也不願意做……」
對雖說是同系列可是也算是別的學校的飼養動物居然如此照顧,那麼對一年級時被欺負的那麼慘的我也稍微關心一下不好嗎——沒有說出口的抱怨在大腦中展開,簡直就像讀懂了春雪內心一樣,謠說——不,寫道。
【UI> 對不起,實際上關於這一點也是有原因的……。我在這邊的學生會有認識的人,稍微得到了一點方便】
「啊,這樣啊」
春雪理解了。松乃木學園初等部的學生大部分都是直升式地進入中等部、高等部,不過熱心于考試的家的孩子轉入梅鄉中的情況以前也聽說過。那麼,這邊的學校有謠的認識人在讀也並非不可思議。
聽——不,讀了到現在為止的說明,春雪終於理解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成了飼育委員了。最根本的理由是同系列的松乃木學園的飼育委員會被廢除,而被廢除的理由是經營的合理化,追溯其理由則是無法阻止的少子化現象,也就是《社會原因》。當然,當上飼育委員長、一個人留下來打掃是春雪自己的問題。
「這樣啊……,四埜宮同學好厲害呢。為了無家可歸的動物,居然對企業抗議、幫它們尋找飼主,還親自來到其它學校。我在小四那時,每天就想著遊戲啊漫畫啊動畫啊零食之類的……」
春雪痛切地說道,而謠則一臉認真地搖了搖頭,一邊將背上的書包放了下來一邊靈活地敲著鍵盤。
【UI> 遊戲之類的我也玩的哦。……那麼,既然已經獲得有田學長的理解了,我想幫忙進行小屋的清掃……】
「啊,是、是嗎」
春雪終於想起自己還在進行委員會活動,慌忙撿起腳邊的水管跟板刷。
一個人清掃時總覺得看不見目標,不過現在聽了各種各樣的說明,最重要的是要搬過來的動物的確是存在的,不加把勁可不行。好,幹吧!春雪重新下定決心,望向了不遠處的小屋。
清掃就只剩下將貼在地板上的落葉跟泥巴的殘渣洗刷掉就結束了,剛好正煩惱著該怎麼水管的開關該怎麼辦呢。此時有人幫忙實在是太值得慶倖了。
「那麼,能請你幫忙開關那邊的水閥嗎」
春雪指著水管的根源說道,謠則困惑地歪著頭問道:
【UI> 這種事就可以了嗎?姑且,我是穿著弄髒了也沒關係的運動服來的】
——讀完以上文字,春雪不禁又再凝視起謠的打扮——胸前繡著校徽的純白色半袖襯衣,以及剛好包住纖細的雙腳的同樣白色的短褲——後,慌忙移開了目光。
梅鄉中的運動服除了短褲是藍色的區別以外其他地方幾乎都是一樣的,穿著它的女生應該每天在學校都看慣了才對,可是一想到對方是松乃木的大小姐,不知為何總感覺不能看。——這樣的想法要是被千百合知道的話,毫無疑問會遭到雙眼發出的超火力光束連射。
「嗯、嗯,最後只要用刷子刷地就可以了!那麼,我發信號時請把那邊的水閥轉動到四分之三的位置!」
以稍微抬高的聲音傳達完後,春雪大步地沖進了飼育小屋。要從最裡面開始洗刷,春雪拿好了水管跟刷子後,又一次叫道:
「請、請吧!」
【UI> 我開了】
瞬間就出現了文字的回答,然後,水管的前端流出了略有保留的水流。春雪一邊留意著視野一端的剩餘水量計一邊將一點四平方米左右的面積完全打濕,發出了「關上!」的指示。身後閥門吱的一聲代替了回答。
往長柄刷上注入力氣一刷,貼在地板上的落葉跟泥巴輕易地就被剝離了,地面的瓷磚露了出來。幸虧地磚有對氣候的防汙塗層,即使長年被潮濕的落葉覆蓋也沒有變得坑坑窪窪或是裂開。這樣的話,只要花上一天曬乾就能恢復本來的面貌了吧。
春雪重複著一邊澆水一邊用刷子刷地的作業。要是連開關水閥都要自己來的話工作效率一定會大幅下降的吧,而在那之前,光是想到同樣認真的某人在一起工作,幹勁就不可思議地湧現出來。與全身都散發著嫌麻煩的感覺的濱島與井関一起工作時,春雪自己也渾身發懶得不得了。
「……好!這樣就剩下收尾了……」
二十分鐘後,將地板全都刷過一便的春雪伸了個大懶腰說道。回頭,向蹲在水閥旁的四埜宮謠說道:
「那麼,最後要把地板沖一下,把開關開到最大!」
作為回答,謠沒有點頭而是將雙手在空中敲擊。視野裡出現了粉色的文字,無意間流露出些許的謙辭。
【UI> 那個,要是不妨礙你的話,能讓我也幫忙嗎?沖水的同時使用刷子的話更有效率,而且我也想出一點力……】
「呀,怎麼會,已經出了不少力了……不過,既然四埜宮同學這麼說的話……」
春雪結結巴巴地回應到,將右手的長柄刷舉了起來。謠露出了稍微有點高興的表情,點頭,右手放到了水閥上同時只用左手靈巧地打字。
【UI> 那麼,要去了】
「請吧!」
吱吱吱地,水閥全開,水管從根部開始猛烈地震動。像是要追上在內部流動的水一樣,謠拼命地跑了起來。
高壓水流氣勢洶洶地噴出來,晚了數秒沖進小屋的少女從春雪的手上接過了長柄刷,開始一心一意地將地板上溢滿的水往鐵絲網外推。配合她的動作,春雪用雙手壓制住亂蹦的水管,由裡向外沖水。剩餘越兩成的水量計眼看著向零接近,可是每次刷子唰、唰地運動,地板的瓷磚也恢復成了漂亮的亮棕色。
謠充分利用腰力來使用刷子,動作非常利索。恐怕她的手已經非常習慣全面的清潔了吧。不愧是大小姐學校,春雪抱著奇妙的佩服,不認輸地操作著水管將貼在地板上的垃圾沖走。
僅僅幾分鐘,地面煥然一新,變得閃閃發光,同時系統許可的用水量也差不多用完了。我分配得太漂亮了!內心滿足地想到,春雪笑著望向謠正要說「那就把水閥……」時突然停住了。
之前負責開關工作的搭檔現在同樣在小屋裡,手夠不到水閥。而即使水量計用完,水閥也不會自動受到控制,水也不會停下來。這樣下去,還剩幾十秒水量就會超過限制了。
當然,即使發生那種事情也不會被逮捕起來送進強制收容所,可是在局域網上春雪的學籍資料會記錄上《輕微違規》,之後要聽老師的說教,這樣的麻煩事情會發生。
「糟糕……」
春雪在刹那間狠狠地握緊了水管。被阻擋住的水流不服輸似的震動,不過水量計的下降總算是基本停了下來。從春雪的樣子敏銳地察覺到狀況的謠省略了打字,扔下了刷子,回頭朝著水閥跑去。
出乎意料的大事故就是在這一瞬間發生的。
春雪壓迫著水管的右手拇指不小心一滑,被蓄住的水就像遠端蓄力攻擊一樣伴隨著壓倒性的威力噴了出來——
噗唰!身穿運動服的謠從右肩開始一直到腹部遭到直擊。
自己引起的慘劇之大讓春雪的大腦資料瞬間溢出,而相對於全身停止的春雪,年紀小得多的小學生僅僅一瞬間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站住了,然後馬上又奔了出去。在三米遠處的校舍角落的水閥處蹲下,迅速地關上了閥門。
視野右端的水量計僅僅剩餘零點二個百分點,避免了過量使用,而春雪絲毫沒有意識到這點,僅僅是右手舉著水管僵在了那裡。
正面啪嗒啪嗒小跑步回來的謠上半身沾滿了無數的水滴,卻還是打起字來。
【UI> 請不用在意。正是為了對應這種事態,才換成運動服的】
然後臉不變色地把因為充分吸收了水分而貼在皮膚上的襯衫的一角向上拉,用雙手將水擰乾。
由於她那毫無防備的動作使得白色的肌膚不容分說地進入了春雪的視野,對春雪空轉中的思考變速器造成了衝擊,讓它回到了正確的位置。轉數表一口氣進入了紅色區域,春雪終於恢復了汗水狂流·臉頰發紅·心跳增快等正常的反應,唰地一下變成立正的姿勢全力叫道。
「對、對不、對不、對不起!!真真真是非常抱抱抱歉!!絕絕絕對不是故意的手手手手滑了一下水就、水就嘩地」
於是謠眨了幾下眼睛,歪著脖子,又再活動起手指。
【UI> 沒關係的哦?我有帶替換的衣服,沒有問題】
「可哥可哥是,被那麼猛烈的水直接擊中,量……量」
量子接續通信終端會進水的。
春雪正想這麼說時,望向謠的纖細的脖子。
作為時常著裝型裝置,不管是那種機種的量子接續通信終端都是具有生活等級的防水機能的,直接沖洗或是入浴這種程度都是沒問題的。可是直結端子或是攝像頭鏡片等地方則很難做到完全防水,在深水處或是收到高壓水流衝擊的話難保不會會引起進水事故。春雪正是擔心這一點——不過。
謠的下擺寬厚的馬尾辮覆蓋的脖子部分,不管春雪看了多少次,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現。只有極細的後發先端的小水滴閃閃發亮,而不存在任何裝置。
「诶…………」
收到與之前不同種類的震驚,春雪不禁漏出聲來。
四埜宮謠並沒有著裝量子接續通信終端。可是這不可能。就在數十分鐘前她不是與春雪的量子接續通信終端進行了AD HOC連接,並一直通過聊天工具在對話嗎。
考慮到這裡,春雪終於想起了本應該更早感覺到的疑問。
為什麼要用聊天工具?雖說由於謠那可怕的打字速度使得會話沒有任何障礙地實現,春雪自然而然地就接受了,可是仔細一想,謠自從出現以來,一次都沒有用嘴巴說過話。這件事當然是有什麼理由的……。
春雪的視線的意義,謠好像敏銳地察覺了。
正面看上去虹膜上混了些許紅色的眼瞳正面對準了春雪,少女滑動了右手指尖。中途,春雪視野裡浮現了一個縱長的矩形框。
是姓名牌。上方中央顯示著【四埜宮謠】的名字,以及稍小的字體顯示的【松乃木學園初等部四年 堇組】、【二零三七年九月十五日生】。可是,本來應該是橫長型的住基網(居民基本資訊網路)認證姓名牌變成縱長型是有著讓人意外的理由的。
在顯示姓名的區域的下方,附屬著春雪沒有見過的證明書。用莊嚴的明體字書寫的文字是——【醫療用硬膜內留置型通信器使用許可證】。再右下角,有厚生勞動省(即衛生部)的認證印章。
一眼望去很難理解意思的漢字羅列,春雪目不轉睛地從後面往前追溯,試圖理解其意思。
留置型通信器,就是植入身體內的微型器件。而硬膜則大概是頭蓋骨的內側、包裹住大腦的膜吧。植入大腦裡的通信器件……即是——。
Brain Inplant Chip。簡稱《BIC》。
「…………!」
春雪差點被嚇得向後仰過去,好歹算是忍住了。
就在兩個月前,新學期一開始就出現在春雪面前,運用可怕的策略打算從春雪身上奪取很多東西的一名新生。他的大腦裡也有著BIC。經過長久的苦戰後,他——《Dusk.Taker(黃昏掠奪者)》永久地離開了加速世界,可是他所屬的組織現在也還建在。不止如此,上周的Hermes.Cord大賽,第二名刺客《Rust.Jigsaw(鏽鐵線鋸)》突然闖入,解放了通過BIC強制增幅的範圍型心意攻擊,破壞了比賽。
不難想像,Jigsaw所屬的組織《加速研究會》今後也對加速世界的攻勢也會越來越強吧。因此,春雪對於初次見面的BIC著裝者四埜宮謠抱有條件反射式性的警戒心也是無可厚非的。可是,在警戒的表情露出來之前,目光終於移到了許可證上記載的文字列的先頭部分。
《醫療用》,上面這麼寫到。
Dusk.Taker跟Rust.Jigsaw,以及Black.Vise那些加速研究會的成員們,都是通過違法手術非法植入BIC的。當然,他們不可能擁有厚生勞動省發行的許可證。就算想偽造,姓名牌表面上形狀複雜的發光認證印章是不管什麼樣的駭客都無法重現的。雖然以前黑雪姬展示了改變過姓名的姓名牌,不過那並非是從零開始生成的,只是替換了加密的姓名資料而已。雖然毫無疑問那也是需要非常高的技術才能做到的。
就是說,由謠展示的許可證可以得知,她是出於醫療的目的合法地擁有BIC的。
那麼,那個《醫療》到底是什麼的——。
謠似乎敏銳地從春雪的眼神中讀取了他的思考,平靜地觸摸著鍵盤。
【UI> 很抱歉說晚了。因為有田學長很自然地跟我用聊天工具聊起來,錯過了說明的時機……。我因為運動性失語症,無法用嘴巴說話。所以才使用BIC,通過聊天軟體來對話】
「運……動性?」
《失語症》倒是大體明白,可是春雪對於前面加上的詞語的意思無法理解,問道。於是謠打出了好像已經習慣打出來的解說。
【UI> 失語症大體分為運動性跟感覺性兩類。感覺性失語症是難以理解語言本身的症狀,那種情況即使使用通信器也無法表達想法。相對而言,運動性失語症則是由於通過運動發聲器官來說話的功能收到了阻礙的症狀。因為能夠理解會話,因此讀寫文字都是做得到的】
春雪反復咀嚼著顯示出來的文字,終於理解了兩種症狀的不同,然後提心吊膽地說出了突然想到的疑問。
「那個……,那麼,不用BIC,而是與量子接續通信終端直結進行思考發聲……怎麼樣?」
於是謠就好像預想到這個問題一樣立即輸入了回答。
【UI >量子接續通信終端的思考發聲實際上並不是思考本身,而是通過讀取讓嘴巴、舌頭、臉頰活動的運動信號來構成聲音的。運動性失語症中症狀比較輕的人的話也有行得通的情況,不過我的大腦中發出聲音的信號在神經的某處被完全遮斷了。就像這樣】
此時謠停下了打字,用右手的食指指向了自己的嘴巴。
在春雪目不轉睛的凝視下,櫻色的小嘴唇微微打開。像珍珠一樣發光的小牙齒之間,能看到一點點舌尖。謠吸了一大口氣,準備將其轉化成聲音發出來,就在這時。
哢!隨著一聲尖銳的響聲,上下牙齒狠狠地閉上了。喉嚨處浮現起細細的肌腱,小幅地震動著,表示出下頜在以非常大的力量咬合著。深處的牙齒違反著她的意願緊緊地閉合著,發出了嘎吱嘎吱的響聲,謠那張秀麗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
「對……對不起,夠了,已經夠了!!」
春雪下意識地叫道,往前踏了一步。想伸手拉住謠的僵硬的細肩膀,可是又對該不該碰觸她有所猶豫,結果變成了半吊子的姿勢。
幸運的是,謠的緊張症狀只花了數秒就解除了。一瞬間搖晃了一下,哈地吐出了一口氣後,少女抬起了臉,僅僅稍微變得緩慢地打起了字。
【UI> 對不起,讓您擔心了。本來不是真的打算發出聲音的,可是一想,說不定能說出話來呢,不知不覺就……。明明知道不行的,卻還是做了蠢事。實在抱歉】
「不,不用道歉的啦」
春雪猛搖頭。對於自己一分鐘前還對於謠擁有BIC抱著警戒心感到強烈的後悔,拼命地組織起語言。
「我……我才是,覺得有趣才問的,真對不起。明明知道思考發聲的原理的……明明只要想想就明白的,做了蠢事的應該是我才對……」
不好意思看著對方的臉,春雪深深地低下頭去,於是以反射著夕陽的光芒的飼育小屋的潮濕的地板磚為背景,櫻色的紋章慢慢地顯現出來。
【UI> 謝謝你。我一點也不在意,所以有田學長也請不要在意了。來,把道具收拾了吧。這麼乾淨的話,飼育小屋的清掃已經很充分了。那孩子一定會很高興的】
春雪畏畏縮縮地抬起頭,望著謠那張小巧的臉。她的臉上,就跟話語——不,文字中一樣,一點不高興的神色都不存在,春雪終於松下了肩膀的力氣點頭。
「…………嗯,不過收拾就由我來做吧,你快點去換衣服比較好。校舍那邊有緊急出入口,進了那裡的走廊後稍微往前走一點的左側就有衛生間了……」
春雪飛快地說著,撿起了刷子,視野中間就出現了稍顯強硬的反駁。
【UI> 沒關係。請讓我幫忙到最後。我來把水管】
文字到這裡就中斷了,謠突然猛吸了一口氣——。
嚏、可愛地打了一個噴嚏。
這就是春雪第一次聽到的四埜宮謠親口發出的聲音。
下午五點四十五分,將飼育小屋的清掃以及清掃用具的歸還的任務全部完成的春雪,打開了飼育委員會的活動日誌檔,在已經保存有了兩人份的認真印章的末尾加上了自己的名字,向校內系統發送了出去。
「呼…………」
歎了一大口氣,再一次眺望起清掃完畢的小屋。
雖然到處都有積水,可是變回亮棕色的瓷磚地板,跟作業開始前被腐葉土覆蓋住的樣子相比,簡直讓人認不出來。雖然不銹鋼的鐵絲網跟木板牆壁都還灰塵滿滿,不過只要明天用刷子刷一下的話就會變乾淨吧。
當然因為內部都被清空了,落葉跟泥巴在小屋前堆成了小山,不過只要等乾燥過後裝進垃圾袋裡扔掉就行了。幸虧預報從今晚開始幾天內不會下什麼大雨,不會等上太久時間。
「要幹的話,還是能行的嘛……」
春雪自言自語道。換完衣服的四埜宮謠迅速地寫到:
【UI> 實際上,我昨天提前來看過這間小屋的。那時,我預想這間小屋到能使用為止要花上三、四天時間的,不過現在這樣的話,明天已經可以把預定養在這裡的孩子帶過來了。因為管理部崔得很緊,真是幫大忙了。非常感謝你,有田學長】
「不、哪有……要是我再能幹一點的話……」
——要是沒有讓兩位同僚委員先回去的話——省略掉這句話,春雪繼續咕噥道,
「……就能更早一點完成了。且不說這個……要在這裡養的動物,到底是什麼,我相當在意呢……」
春雪朝身旁瞅了一眼,站在身旁的謠眨著虹膜中微微混有紅色的大眼睛,只用右手的食指很有節奏地動起來。
【UI> 是、秘、密】
「這、這樣……那就把樂趣留到明天吧……」
春雪嘟噥著,又一次將視線移向了身旁。
松乃木學園初等部的夏裝,是帶著白色的水手服衣領的,一下子下到底的連衣裙。在腰部相當高的位置開始有兩條寬闊的折縫,有點古風的和服裙褲的味道。至今為止沒有近距離看過的制服,讓春雪不禁注視了數秒,才慌忙面向前方說道:
「還、還有十分鐘左右就到強制離校時間了,差不多要從學校出去了……。今天謝謝你的幫忙」
【UI> 我才要道謝呢。明天也請多多指教了】
接著上面的回答,謠卻打出了意料外的文字。
【我稍微去學生會室打聲招呼,有田學長請先離校吧】
「诶……」
春雪立即向右轉,目不轉睛地看著謠。
剛才確實說過在這裡的學生會有認識的人,可是居然敢孤身一人進入其他中學的學生會室,對於小學四年生來說是讓人吃驚的膽量。對於瞪大眼睛的春雪反而感到不可思議的謠,平靜地一邊打字一邊輕輕地低下了頭。
【UI> 那麼我就先失禮了。貴安,有田學長】
然後就轉身朝著正門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春雪向著她的背影半反射性地叫道:
「那、那個,我也去!那個,我在學生會也有認識的人……」
不知道在第一校舍一樓深處的學生會室裡還留下了多少人,裡面黑雪姬在的概率相當高。萬一,黑雪姬跟春雪一樣對於謠所擁有BIC這件事抱有警戒心也不是不可能的。沒有著裝量子接續通信終端的謠不可能是《加速研究會》的刺客這一事實有必要儘早傳達。
看著春雪小跑步跟了上來,謠臉上奇妙的表情一閃而過,不過什麼也沒說、不,什麼也沒寫,只是點了點頭。
從正面的升降口進入校舍,將沾滿泥巴的運動鞋換成拖鞋時,校內系統的警告通過視覺跟聽覺同時放出。還有五分鐘不離開學校則會違反第三級的校規,在個人檔上留下記錄等等,這樣的合成音讓春雪皺起眉頭。就算是有委員長許可權,也沒辦法對抗這個規則。能申請延長離校時間的只有學生會的成員。
只能想辦法拜託黑雪姬延長一下了,不過這種公私不分的做法會不會得到同意呢,春雪大汗淋漓地走在第一校舍的走廊中,身旁的四埜宮謠仍然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在小四的時候,光是踩進不認識的中學的土地一步可能就會暈過去了。
就在這種不爭氣的想法在腦裡打轉的時候,看見了西側的盡頭。右邊牆壁上的門就是學生會室。仔細一想,入學以來一年零三個月,一次也沒有進去過。
雖然到達了白色的滑動門前,春雪卻躊躇起來,謠則毫不猶豫地抬起右手,在空中點了一下。她展開了全息視窗,按下了進入的按鍵。
兩秒後,門哢嚓發出了一下的聲音,鎖被解除了。謠面不改色地拉開了門,輕輕細行了一禮後踏了進去。
——這、這個,我該怎麼辦……。
都到了這時候了春雪還在憂心忡忡地想個不停,定在了走廊上。此時,熟悉的那個人的聲音傳入了春雪的耳朵。
「抱歉,謠。這邊有點工作抽不出身來。小屋的清掃還沒結束吧?現在馬上就去幫忙……」
————诶?
剛剛的聲音毫無疑問是黑雪姬的。而話語中非常自然地直接稱呼了《謠》的名字。這麼說的話——四埜宮謠所說的《梅鄉中學生會的熟人》就是指副會長黑雪姬本人……嗎?可是,到底這兩人之間有什麼樣的接點呢!?
混亂讓春雪的腦袋發暈,傻站著不動時,視野裡聊天工具上新的文字出現了。似乎謠讓黑雪姬也接入了連接。
【UI>打掃已經結束了。全靠這位先生一個人的努力才能完成的】
「……這位先生?哪裡?」
黑雪姬發出驚訝的聲音,春雪覺得不能繼續這樣躲藏在走廊了,於是邁著緊張的步伐從牆壁後面走了出來,跨過了學生會室的門檻。
第一次看見的梅鄉中的學生會室,比想像中還要寬闊不少。中央是橢圓形的會議用圓桌,裡面的窗戶邊上擺著細長的辦公用桌,左右都設有木質的書架。
所有的用具都是能讓人心情放鬆黑棕色天然木,地上則是鋪著淺茶色的地毯,入口的左側有整套的大型沙發,讓人沒法想像這裡是梅鄉中的一室。說不定這個空間,比起以前偷偷看到過一次的校長室還要高級吧。
謠站在正面的會議桌旁,黑雪姬在沙發的旁邊。沒有其他人。看來黑雪姬是一個人在加班,可是在意料之外的是她的衣著。
「學……、學姐、為什麼是這種打扮」
春雪連黑雪姬與謠是什麼關係的疑問都一瞬之內忘記了,發出了疑問,黑雪姬立即將雙手繞到身體前方,將緊身的黑色半袖T恤與藍色的短褲——就是運動服藏了起來。她的臉稍稍發紅,撅起嘴巴高聲說道。
「不、不是的,這個是……因為要打掃那間小屋,就算弄髒也不要緊……在這之前,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啊春雪君」
「為什麼……那是……那個……為什麼來著」
一瞬間好像真的不記得了,春雪結巴起來。聊天視窗中謠的話語好像帶著愕然的神情。
【UI> 因為有田學長是飼育委員長。他幫忙打掃小屋了。我說要來學生會室打聲招呼時他說要一起來,理由我不知道】
——說起來,理由到底是什麼來著……。
就在春雪還在這麼琢磨的同時,黑雪姬發出了驚訝跟受不了的情緒各占一半的聲音。
「你、當上了飼育委員嗎!?為什麼又……不,這樣啊,是抽籤的結果嗎……。真是的,在這麼重要的時期,真是簽運夠強的傢伙呢,春雪君……」
此時要是說出是誤會了才參選的這種話,只會把狀況弄得複雜吧,總之先害羞地笑著回答「也沒有那麼厲害啦」吧。
再次看過去,穿著運動服的黑雪姬與平時楚楚可憐的制服身姿相比又散發著另一種魅力。也許是因為頭髮跟謠一樣綁成了馬尾辮吧,活力四射的身姿讓春雪不禁看得出神,呆呆地凝視了一陣子後才將眼前的問題問了出來。
「……說、說起來,學姐為什麼要幫忙打掃飼育小屋?兼任學生會跟飼育委員……是不可能的吧?」
「啊,這個嘛……」
此時黑雪姬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了下來,迅速地操作起假想桌面。在春雪的視野中,離校時間被延長了的資訊出現了。看了看表,離六點只有七秒了。剛想道謝,黑雪姬就揮手阻止了他,繼續說道:
「……那是因為我推測,僅僅靠三個人,還是被可怕的抽籤決定下來的飼育委員,在短期內將那間小屋清掃乾淨是不可能的。而且我跟謠約好了盡可能早的讓小屋變得能夠使用。所以才打算幫忙打掃到離校時間的延長界限為止的……沒想到你居然成了飼育委員,而且還在不到兩個小時把那間淒慘的小屋打掃乾淨,真是出乎意料呢。很努力哦,春雪君……」
伴隨著溫柔的微笑,黑雪姬深深地點了點頭,讓春雪的心裡感到一陣被抓緊似的感覺。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才好,只是呆站著,目不轉睛地看著黑雪姬的眼睛。
——其實我本來打算偷懶的。可是,一想到你肯定在努力完成自己的工作,我才能努力下來。可是你卻……打算結束自己本來的工作後,還想要打掃那間小屋……。
這樣的心聲不知道傳達了多少,不過黑雪姬又一次慢慢地點了點頭。
春雪被魔法般的感覺填滿的瞬間,聊天視窗裡高速出現的櫻色文字打斷了他。
【UI> 不好意思打斷你們的以目傳情了,差不多該告訴我了吧。有田學長跟小紗是朋友嗎?】
黑雪姬眨了眨眼睛,看了看站在春雪右側的謠,說了句「啊,對了」。
「呀,抱歉。這樣啊,謠謠還不知道呢。我犯糊塗了」
——小紗?謠謠?
啞然地交互望向兩人的春雪,耳朵裡響起了黑雪姬簡介的說明。
「他——有田春雪,既是我們軍團的先鋒,也是我的《孩子》哦,謠謠」
「…………!?!!?!?」
————在、在、在說什麼啊啊啊!
內心發出慘叫的春雪的視野裡,謠的簡明的回答出現了。
【UI> 啊啊,原來是這樣啊。有田先生就是那位《Silver.Crow(白銀之鴉)》嗎】
「!!!??!!!!?!?」
————又、又、又在不知不覺間暴露真實身份了!
反射性地打算全速逃跑,可是門被鎖住了,不管怎麼拉都打不開。看著春雪的背影,黑雪姬發出了驚訝到極點的聲音。
「……我說,春雪君。我覺得你從至今為止的對話也該推測到了吧。她——四埜宮謠跟我們一樣也是腦加速者,而且還是第一期Nega.Nebulus的成員這件事」
5
——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春雪在腦內軟弱無力地說出了這種像是好些年前的黑暗系主人公一邊用右手把槍放低一邊用左手捂著傷口說出的話。
蹲坐在學生會室的組合沙發上的一角,雙手握著裝有紅茶的茶杯。雖然那時黑雪姬親手泡出的非常上等的大吉嶺,可是春雪仍未從方才的衝擊中恢復到可以享受其芳香的狀態。
——雖然說不相信任何人有點過了,但我至少會去懷疑所有的人了。那些突然出現並且感覺特別冷靜、把我當人看的人,一定全都是腦加速者,而且還是資格很老的高級玩家。
春雪帶著這種決心一瞥對面的沙發,只見四埜宮謠正在一臉認真地往茶杯裡倒入煉奶。也許是因為剛好加到了合適的量,她點了點頭,把水壺放下,用勺子慎重地進行攪拌。
看著她這種幼稚的舉止,就覺得有些事情至今仍然無法理解。謠是同一個系統下的松乃木學院初等部四年級的學生,因為她說自己生於三七年九月,所以現在只有九歲零九個月大。比赤之王仁子還要再年輕兩歲。
第一期Nega·Nebulas因為首領Black·Lotus的叛亂劇而消滅因為是在兩年半前,因此,當時謠實際上應該只有七歲。這麼一來,她到底是幾歲的時候成為腦加速者的?
就在春雪一邊在眾多的疑問之中迷走,一邊小口地喝著紅茶的時候,坐在他左邊的黑雪姬把茶杯放回茶碟上,以一句較為讓人意外的話語點燃了會話的導火索。
「……記得你昨天好像也沒裝量子接續終端,你平常一直不裝的嗎,謠?」
面對這一疑問,謠一邊用右手來喝紅茶,一邊只用左手靈巧地打字。可怕的是其速度並沒有明顯下降。
【UI> 嗯,因為裝著的話,我會無論如何都想跑去那個世界的】
「去不就好了。你跟我不同,並不是通緝犯。就算名字出現在對戰名單之中,應該也不會有一群麻煩的傢伙一個接一個地來襲擊你吧」
【UI> 我每個月都會去世田谷的中立區域進行一兩次單人對戰。這就足夠了。我不允許自己有更高的要求。因為實質上來說,讓以前的Nega·Nebulas走向毀滅的責任,有一部分就在我的身上】
「诶…………!?」
發出這一驚愕之聲的是春雪。
他仔細地反復看著浮現在視野中的聊天視窗,可是不管讀了多少遍,都無法把謠所打出的文字列解釋為別的意思。
——讓Nega·Nebulas走向毀滅。
這是黑雪姬至今為止反復說了許多遍的話。
黑之王Black·Lotus在兩年半前的七王會議的席上斬下了提倡Lv9玩家間訂立不戰條約的赤之王Red·Rider的頭,讓自己永遠受人追殺。結果,她所率領的第一期Nega·Nebulas也逐漸地消滅了。到這一步為止春雪還是理解的——可是。
儘管他把視線移向左邊以尋求說明,但是仍然穿著體操服的黑雪姬卻用她那充滿憂愁的雙瞳俯視著茶杯,完全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連謠也把左手放在虛擬鍵盤上不動,保持著沉默。
在這份沉重的寂靜之中,唯有從北邊的窗戶射入的光芒的色調逐漸變濃。雖說馬上就要到夏至了,但到了傍晚六點半,天色還是非常昏暗。
根據學生會幹事的許可權,放學時刻應該最多隻能推遲到七點。春雪雖然也挺擔心時間的問題,可是更在意兩人這番對話的來龍去脈,不禁咬緊了嘴唇。雖然很想讓她們把一切都說明得一清二楚,但在這一場合中,春雪本應算是不速之客,也許並不適合表現出過於深究的態度。
不過很幸運地,兩位老資格腦加速者似乎在無言之中達成了某種共識。首先,坐在春雪身邊的黑雪姬小小地歎了口氣,開始低語。
「……我至今為止一直有意識……又或者是無意識地回避談論過去的第一期Nega·Nebulas。這一來是因為,如果做出抱著早已失去的東西不放這種事情的話,我覺得自己就無顏面對作為現任成員而一直非常努力的春雪你們……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也沒有直視自己罪孽的勇氣——可是,Raker回到了我的身邊,又在相隔兩年半以後再次像現在這樣跟謠謠相會。也許現在……面對過去的時候真的到來了吧……」
接下來輪到謠在屏住呼吸專心聆聽的春雪對面舞動雙手。
【UI> 要說罪孽的話,我也是有的。逃避各自的過去,長期躲藏在加速世界的一隅的我、小莎還有楓姐之所以能夠再次面對自己,毫無疑問是因為有新一期Nega·Nebulas成員們的努力。我們過去犯下了怎樣的罪過,為什麼不得不從第一線銷聲匿跡,有田學長有著知曉這一切的權利】
「嗯……也對,就像你說的那樣。」
黑雪姬讀完閃耀著櫻色光芒的文字,如此說著點了點頭,把身子轉向春雪的方向。
她那漆黑的眼瞳之中,搖曳著與過去她數次想要講述自己過去的時候相同的搖曳的目光,然而這次不僅如此。在虹膜的正中央,毅然閃耀著小小的星彩。
那在空了一拍之後發出的聲音,也同樣帶著忍受痛楚、努力超越的凜然之音。
「……春雪君。正如你已經知道的那樣,我曾經假裝接受初代赤之王Red·Rider所主張的休戰協定,把他的頭砍了下來。其後,我順勢進入了與其他五個王的戰鬥之中,最後活了下來,Burst·Out以後,在長達兩年的時間內與廣域網路隔斷……雖然我之前是這麼說的,不過準確地來說,在與幾位王戰鬥之後的第二天,我曾一度潛入無限制中立區域。為了向第一期Nega·Nebulas的成員們謝罪,並把我所積蓄的大部分的點數分給他們」
【UI> 這種東西,我們又怎麼可能收下呢】
見到謠以文字插了這麼一句話,黑雪姬露出了微微的苦笑。
「可是,除此以外,我並沒有其它什麼東西可給出。難得我冒著危險到《Shop》去把點數換成道具,你們卻為此而生我的氣……」
【UI> 那當然。現在回想起來我也還有點火大】
「對不起了哦」
黑雪姬再次一笑,聳了聳肩膀,繼續說了下去。
「……然而,故事並非到此結束。我剛表白自己的所作所為,指定了下一期的首領,並且表明了從加速世界中歸隱的意思,謠她們《四元素(Elements)》卻反而提出了個非常不得了的提案」
「四……四元素……?」
聽見春雪鸚鵡學舌地這麼說道,臉頰微微發紅的謠開始打字。
【UI> 當時擔任Nega·Nebulas的副官的四名腦加速者,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被人安上了這種誇張的名號。理由是她們幾個的假想體的屬性分別被分類為地、水、火、風。】
「《風》當然就是Sky·Raker了。至於謠謠的屬性到底是什麼,就留作今後的一大期待吧」
春雪交互看往微笑著追加了這番話的黑雪姬和稍微有些靦腆的謠的臉。
擁有《四元素》稱號的四名副領袖。將其理解為古時侍奉戰國大名的《四天王》一般的存在應該也沒問題吧。雖然已經在某種程度上預料到了,不過這個嬌小的少女,過去曾是能與那位Sky·Raker並駕齊驅的強者。既然她這麼強,而且同樣住在杉並區,為什麼黑雪姬不早點跟她取得聯絡,讓她回歸到軍團之中?也許是因為有什麼不方便,可是要是能讓她在領土戰之中幫幫忙,防衛起來就會輕鬆得多了。
——儘管春雪不禁產生了這種有點小雞肚腸的想法,可是看到黑雪姬咳了一聲後再次正色表情,他也連忙把坐姿調整好。沉靜的聲音在暮色漸濃的學生會室中流響。
「——聽完我的引退聲明,《四元素》所提出來的相反提案,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們說……《Brain·Burst》的通關手段,除了到達Lv10以外,還有另外一種……」
「诶…………!?」
這番話語給春雪帶來了巨大的衝擊。
線上對戰格鬥遊戲《Brain·Burst》的終點。即使是從達成條件苛刻性來考慮應該也只有《Lv10》達成這一點,春雪至今為止一直這麼深信。
還可能有別的同等困難的目標存在嗎?比如說統一全部領土之類的?不,這太不現實了。雖然腦加速者大部分集中于東京都心,但戰域本身可是遍佈整個日本的。
春雪無法作出更多的推測,探出身子著急地問道:
「到……到底是什麼!?那個,另一種通關手段!?」
「你應該也看到過不止一次了哦,春雪君」
被黑雪姬以充滿神秘氣息的語氣這麼一回擊,春雪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看到過……我看到過什麼?」
「總是存在於加速世界的中心,然而無論是誰也無法進入的魔城……它那肅穆的威容」
就在這時——
昨天才剛剛看到過的光景在腦內鮮明地浮現。
籠罩著濃霧的《魔都》舞臺。位於陡然峭立的街區彼方的,那貫穿暗雲、高聳屹立的漆黑尖塔群。在拒絕眾人的同時,卻又好像在誘人靠近的那穩重而豔麗的輪廓。
「…………皇、皇居……?」
面對以顫抖的聲音低語的春雪,黑雪姬和謠無言地點了點頭。春雪急匆匆地眨了眨眼睛,慌忙反駁道。
「可、可是!昨天學姐你不是說過嗎!皇居是《加速世界之中唯一無論使用什麼手段也無法進入的場所》!」
「不過,我應該還這麼說了。那裡確定為不可侵區域這一點,可是僅限於《一般對戰區域》的事情哦」
「這、這……也就是說,那個……如果不是一般區域的話……」
春雪咕嘟地吞了口唾沫,提心吊膽地接著說道。
「……在上位的《無限制中立區域》的話,就有進入的手段嗎?」
在數秒之間,沒有任何人回答。
黑雪姬和謠交換了一下眼色,不知道為何,兩人都一瞬垂下了雙眼。不過,她們都馬上抬起了臉,跟方才一樣點了點頭。這次輪到謠通過聊天工具作出回答。
【UI> 至少我們確認了有類似于通路的東西存在。無限制區域的皇居……我們稱之為《帝城》的地方,存在著一般區域千代田區中的皇居所沒有的四座城門】
「……那就是……帝城的入口……?」
「嗯。城的東南西北方各聳立著一座應該有三十米高的巨大城門。在除之以外的城牆的上下方,還是設置有不可視的障壁」
聽了黑雪姬的話語,春雪開始在腦海中描繪現實世界中皇居的平面圖。沒記錯的話,現實世界中的真皇居的東南西北也都是有門的。其中幾個還成了地鐵的站名。南側的是《櫻田門》,西邊的是《半藏門》。儘管想不起北門和東門的名字,可是加速世界的地形基本是以現實為基準的,所以《帝城》也有門反而讓人覺得更為自然。
「……那些門……能打開嗎……?」
春雪內心非常興奮地問道。黑雪姬抱著胳膊點了點頭。
「打不開的門就跟牆壁沒兩樣了。既然是門,認為它能打開才比較合理。——不過,也要能夠到達門的跟前,去推它才行……」
【UI> 沒錯,門確實存在,可是根本無法到達。要說為什麼的話,那是因為四座門全都被絕對性地守護著。被四匹在無限制區域之中也能算是最強中的最強的超級Enemy】
「…………!」
總算有能夠看見話題的前進方向的感覺了。春雪猛然吸了口氣。
《Enemy》是棲息在無限制中立區域的怪物群的總稱。與一般的MMORPG相同,它們由系統自動控制,絕大部分的個體會猛然向進入了其反應圈內的腦加速者發起襲擊。雖然打倒它們就能獲得相當於經驗值的點數,可是即使是最下級的Enemy也強大得非常可怕,再者能夠獲得的點數也可謂微不足道。真的想要去狩獵Enemy的話,就要組成多人數的隊伍,還必須在無限制區域露營數日以至於一周以上才行,那可不是一般的辛苦。即使是絕不嫌惡《腳踏實地積累經驗值》的春雪,也很難提起勁去積極參加這類活動。
春雪用快要冷掉的紅茶潤了潤乾渴的喉嚨——
「所謂最強……到底強到什麼程度……?」
聽見春雪這麼一問,黑雪姬陷入了沉思之中。
「嗯……老實說,感覺沒什麼辦法說明……——對了,春雪同學,記得你曾經……那好像是和赤之王一起前往池袋那時候的事情,看到過大約二十人左右的隊伍在狩獵Enemy對吧?」
「誒……嗯,那是只感覺有建築物那麼高的超強的怪物呢。那就是四埜宮同學所說的《超級Enemy》嗎?」
聽見春雪戰戰兢兢地這麼一說,兩位老資格腦加速者一同微微露出了苦笑。謠的手指舞動,櫻色的字體伴隨著輕快的音效流溢而出。
【UI> 二十個人左右就能狩獵到的Enemy被稱為《巨獸級》。大約有其十倍強的個體則是《神獸級》,很難遭遇到,而且毫無準備地遭遇到的話,基本上都是要死掉的了】
「十、十倍……那只的……!?」
春雪叫喊著,背脊不禁一抖。就算只是在前往池袋的途中在山手大道上看到的那只Enemy,也已經是萬一一對一碰見的話基本能確信會被瞬殺的怪物了。老實說,以春雪的感覺根本無法想像所謂神獸級有多強。
——然而。
黑雪姬接下來流暢地說出來的話語,讓春雪別說顫抖,甚至連任何反應都做不出來。
「然後,守護帝城四方門的Enemy,強得讓人覺得神獸級也不過只是一群吉娃娃而已。它們之所以被稱作《超級》,是因為根本無法推測它們的能力值。別名《四神》的它們正如其名,已經不再是獸,而是應當被認識為君臨加速世界的真神一般的存在……」
加速世界的——神。
至今為止,春雪一直對Brain·Burst所創造出的遊戲空間中的最強者乃是《純色的七王》這一點深信不疑。他一直確信,就算大型Enemy再強,如果是包括黑雪姬和仁子在內的幾位王的話,即使是一對一,應該也能將其打敗。
不,恐怕《巨獸級》,甚至是《神獸級》也好,只要條件充分的話,也許還是能贏的。沒記錯的話,青之王應該有《神獸獵殺》這一稱號。那一定是他曾經單人打敗過神獸級的證明。不過那是甚至能夠直接作為尊稱使用的偉業就是了。
可是,剛才黑雪姬的聲音中,可以說甚至滲透著一種敬畏的感覺。春雪壓低了聲音,提心吊膽地問道:
「那個……《王》和《神》哪一方比較強……?」
「《王》始終不過是人而已。與之相對,《神》則是遠遠超乎人類範疇的存在。如果老老實實從正面挑戰的話,即使七個王用盡全力,也比不上《四神》中的哪怕一頭吧」
「…………真的嗎。那,由那種怪物……不,是神級的Enemy所守護的門,不是根本沒辦法突破嗎……」
【UI> 沒錯,困難得難以想像。正因為如此困難,我們過去才會這麼認為。穿越《四神》的守護,打開大門,到達《帝城》的中心,這也許就是Brain·Burst的第二個通關條件】
「啊……原、原來如此……!」
春雪不禁叫了出來。
現在已知的《奪取除自己以外的五名Lv9腦加速者的全部點數,到達Lv10》這一條件同樣非常困難,可是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可以說成是馬上可以達成的條件。只要現在的七個王中的五人決心犧牲自己,向某一個王獻上自己的頭顱就可以了。在那一瞬間,將會誕生第一個Lv10腦加速者,讓加速世界發生某種變化。
不過理所當然地,現實中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所有腦加速者都在為讓自己變強而戰。投入了莫大的時間和熱情才終於到達Lv9的人們,絕不可能輕易地捨棄一切。
與之相對,《突破四神的守護到達帝城之中》這一條件的難度,再怎麼說也只是戰力上的問題而已。假如一個大軍團全員都有《王》級的水準的話,也許還是可能突破的。雖然這也非常不現實,可至少不需要自我犧牲的精神。
也就是說,《Lv10》和《帝城攻略》這兩個條件,其難度的方向並不一樣。前者需要強大的心靈,後者需要強大的力量。把這種對比性考慮在內的話,成功到達帝城中心的時候,世界應該也會發生某種變化——完全可以想像,Brain·Burst本身也許會被打通。再說,《存在於世界地圖中央的堅不可摧的城堡》,這不是自古以來任何遊戲都會有最終章的舞臺嗎?
春雪一邊體味著這種重度遊戲玩家的直覺帶來的電擊般的刺激,一邊探出身子不住地點頭。
「嗯……有可能,這超有可能的啊!既然有如此不得了的怪物守在那裡,皇居……不,是帝城,應該就是所謂《最終迷宮》了!只要能進入其中,一定就會有什麼很厲害……很厲害的事情……」
【UI> 搞不好還會有比四神更強的最終BOSS在那裡。不過再怎麼說,兩年半前,我們Nega·Nebulas的成員向表明了引退之意的小莎作出了與方才的說明相同的主張。既然第一個通關條件已經沒希望了,那就去挑戰第二個吧。對於我們的這個提案,不講道理的小莎卻……】
「我阻止了他們。當然要阻止了。我全力地大喊『不行,我不允許,放棄吧!』」
黑雪姬一邊微露苦笑,一邊這麼回答。
她的表情非常溫和,語氣也非常輕鬆。可是,她那漆黑的眼瞳裡卻浮現著些許的痛楚之色,在看到的瞬間,春雪就預見到這件事的結局了。
方才的興奮逐漸遠去,取而代之填滿心胸的是冰冷的緊張感。春雪靜靜地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話語。
「……可是,不僅《四元素》,就連第一期Nega·Nebulas的那些人也全都是些不講理的傢伙……他們不但違抗了軍團長的命令,還說『要是想阻止我們的話,就把我們全員《斷罪》吧』。到了最後,看到我發脾氣坐在那裡不動,他們居然就把我丟在那裡,一起往帝城進發了」
【UI> 當然。因為我們既是小莎的屬下,也是小莎的保護者啊】
「我說啊謠謠,你當時才剛進初等部呐!真是的……你們怎麼都……」
語尾顫抖著在虛空之中消融。春雪無言地看著黑雪姬一動她那白皙的喉嚨,隨後緊緊閉上了雙眼。
馬上抬起的眼瞼內部微微濕潤,可是淚水並未掉落。黑雪姬靜靜地繼續敘述。
「……沒辦法,我只能陪同大家一起往帝城進發。那時候的場地屬性是稀有的《極光舞臺》……美麗的極光在整片夜空中搖曳……從杉並利用新宿大道走到帝城的那段路程……就像是在深夜裡野餐一樣……」
【UI> 很開心呢。對於我來說,軍團全員一邊談天說地一邊趕路的那段時間,即使到了現在,也還是最為珍貴的回憶。我坐在Graph的肩膀上……Aqua推著Raker的輪椅……這一切就像發生在昨天一樣】
「由於太快走到帝城了,我甚至還想繞東京一周呢。不,好像Graph還是誰真的這麼提議了……不過理所當然地,這個提議被駁回了。我們在半藏門跟前,麹町的山丘上進行了最後一次的作戰會議」
黑雪姬垂下她那修長的睫毛,目光就像在望著遠方一般漂移不定。平靜的敘述從她那微張的雙唇中編織而出。
「——由於《四神》可是說是四身一體的關係,必須與四頭同時戰鬥,於是我們也把軍團分為四隊,分別配置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在分開之前,全員都接受了謠的支援,勇氣凜凜,以最高的士氣和統率讓心意合為一體,向帝城的守護者們發出挑戰…………」
「————然、然後……結果怎麼樣了……?」
春雪無法忍受哪怕短短一秒的沉默,以嘶啞的聲音問道。
黑雪姬端正坐姿,把雙手疊放在並排的兩膝上,平靜地說道:
「在攻擊開始了大約一百二十秒後,最後的一人倒下了。第一期Nega·Nebulas並非通過尋常的解散而消滅的。可以說,它是在那一瞬間,被神之手所毀滅了」
接下去的事情,等明天拓武同學和千百合同學也在場的時候再說吧。
黑雪姬對精神恍惚的春雪說完這麼一句話,把涼了的紅茶一飲而盡。
老實說,想問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毀滅》具體來說到底是指什麼?過去的成員們現在在哪裡幹什麼?為什麼要保持沉默,完全不給黑雪姬聯絡?還有,他們之中的一人,四埜宮謠,為什麼要時隔兩年半才在春雪他們面前現身?
不過,這些事情確實應該也讓現任成員拓武和千百合來一起聽。而且更為重要的是,掛在牆壁上的那雅致的類比式時鐘還有幾分鐘就要指向放學時間延長的極限七點鐘了。
黑雪姬利索地收拾好茶具,從沙發的一角拿起學校指定的書包,催促兩人說「好了,回去吧」,隨後開始往門走去。春雪覺得她的側臉與平常並沒有什麼區別。
去年秋天與春雪相遇,脫去偽裝假想體、回歸到加速世界那時候的她,感覺甚至害怕去面對自己過去的記憶。事實上,在戰場上看到黃之王擺在她眼前的重播映射的時候,她甚至還引發了失去鬥志、無法活動的《零化現象》。
也就是說,就算是擁有超強戰鬥能力的黑雪姬,也在每天和自己的弱點戰鬥著。
——我根本沒空在那裡坐立不安。
春雪站起身來,一邊跟著黑雪姬向門走去,一邊在心中重新下定決心。
作為新生Nega·Nebulas的一員,我必須變得比現在更強更強才行。根本用不著一周,我要趕快把寄生在對戰假想體身上某處的《災禍之鎧》在幾天之內趕走,然後挺起胸膛參加星期六的領土戰爭。雖然黑雪姬還沒說明她所想出來的《淨化作戰》到底是怎樣的東西,不過無論是怎樣的特訓或者苦行,我都一定能夠忍受過去。
春雪悄悄地握緊了右拳。就在這時候——
證明黑雪姬還是沒能保持平常心的一句話,出現在仍然顯示在視野中的聊天視窗之中。
【UI> 為防萬一,我還是問一句好了:小莎你打算穿成這樣放學回家嗎?】
誒?春雪看向右前方的黑雪姬。在她鋪在身後的那長長的秀髮的另一邊的,是帶以速幹素材製作的帶有光澤的T恤。下半身則是正好合身的運動短褲,以及纖細修長的雙腿。連春雪都完全忘了,在剛才那番漫長的對話中,黑雪姬一直穿著之前為了打掃而換上的體操服。
「嗚、嗚哇,糟了。你們等我一下。」
黑雪姬很少見地發出了著急的叫聲,同時回過身去。她在瞪圓了眼睛的春雪和表情略顯驚呆的謠之間穿過,直奔位於西南角的櫥櫃——
把書包丟到地板上,雙手抓住T恤的下擺,毫不猶豫地把將其從上半身脫掉。
在她那白皙的背部與帶黑色蕾絲的內衣吊帶烙印到視網膜上的瞬間。
「嗚啦咕!?」
發出這種謎之叫聲到底是一個巨大的錯誤呢,還是一個勉強算是正確的解答呢。總而言之,黑雪姬在聽到這一叫聲的同時再一次猛然轉過身來,視認到呆若木雞的春雪之後迅速用雙臂覆蓋著胸部。一邊看著她的臉逐漸變紅變熱,春雪一邊認真地思考。
——這裡是現實世界實在太好了。要是加速世界的話,現在肯定已經吃了最大級的心意攻擊而身首異處了吧。
隨後,怒吼著飛來的黑色T恤直擊了春雪的臉部,他的視野伴隨著無比誘人的香味逐漸變暗。
跟著把春雪從學生會室趕了出去然後以超高速換好衣服的黑雪姬,以及仍然一臉驚呆的謠走出校門的時候,時間距離傍晚七點還有二十秒,勉勉強強確保離校記錄在允許時間範圍內。
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頭上就傳來了略帶厲色的聲音。
「春雪同學,天色已經很暗了,你就去把謠送回家吧!明天一等飼育委員會的活動結束,就到學生會室來集合!拓武同學和千百合同學就由你去打招呼!完畢!再見!」
以超快速度接連說完指令並且道完別的黑雪姬迅速地一轉身,從校門往阿佐谷方向走去。春雪目送短靴皮鞋的聲音逐漸遠去,搖曳著的黑髮逐漸與暮色融為一體,才終於敢把一直填充在胸中的空氣吐出。
「…………我沒做錯事吧…………」
聽見春雪這麼喃喃自語,站在他身邊的謠迅速地舞動雙手的手指。
【UI> 小莎從以前開始就是個隱性冒失娘了】
「…………嗯,我好像也在無意中發現了…………」
春雪輕輕地左右搖了搖剛點過的頭,重新開始思考。雖然這次的星期一放學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可是現在還沒有完成所有的任務。還有黑雪姬所吩咐下來的「把謠送回家裡」的任務。
看了一眼天空,只見晚霞的顏色已經消失大半,都心的街燈隱隱約約地照亮了雲朵的底部。雖說所有道路上都佈滿了Social·Camera的網路,在這種時段讓一個小學生獨自走回家還是有點太危險了。不,在說這個之前——
「那個……四埜宮同學,現在已經過七點了,門限什麼的沒問題嗎?」
聽春雪這麼一問,謠面不改色地舞動手指。
【UI> 沒問題。我也是腦加速者哦?】
在花費數秒鐘理解了這一句話的意義之後,春雪不禁閉緊了嘴巴。
幾乎所有的腦加速者都抱有一個共同的心傷。這是春雪的《師父》Sky·Raker所說過的話。所謂心傷,指的是在嬰兒時期,迎接他們的不是雙親的手,而是量子接續終端這一點。謠的意思是,被這樣子養大的孩子,不可能會因為僅僅回家晚了點而受叱責。
這一答案,對於即使九點以後回家,家裡也不會有大人叱責自己的春雪來說可謂再清楚不過了。
「……這樣啊。不過嘛,早一點回去也沒有壞處。你那麼努力打掃,肚子一定餓了吧。」
剛這麼說完,一股音量稍大的低頻波就從春雪本人的消化器官中發了出來。謠撲哧一笑,晃著她那紮在一起的頭髮,點了點頭。
【UI> 看來確實如此呢。我可以一個人回去的,有田學長也請回家去吧。那麼,貴安了哦】
謠行了個禮,翻舞著白色短裙的下擺向南邊走去。春雪慌忙追上她。
「不,我送你吧!天色已經很暗了,而且要是我就這麼回去的話,明天一定會被黑雪姬學姐罵死的……」
聽了他這番連珠炮,謠一邊走著一邊歪了歪頭,回答說:
【UI> 可能確實會這樣呢。那不好意思,麻煩你送我到大宮吧】
然後她把前進方向微微向左調整,走到了春雪的側面。
這段路程實在是相當不可思議。
春雪是獨生子女,當然沒有弟弟也沒有妹妹,母親也和親戚們很疏遠,因此可以說完全沒有跟小孩子一起玩的記憶。硬要列舉的話,相鄰的中野區裡應該住有他的從堂妹齋藤朋子,不過也就僅僅在五六年前在母親的老家那裡見過一次面而已。
不——要說比自己年幼的朋友的話,偽裝成朋子妹妹潛入自己家的仁子也可以算是一個。不過再怎麼說,對方也是統率著大軍團《Prominence》的赤之王,很難把她當成小孩子看待。不,要是做出這種事情的話,搞不好會被主炮一發轟成焦炭。
因此,像現在這樣,以年長的大哥哥的立場走在背著茶色皮制背包、右手提著運動包的四埜宮謠身邊這種經驗,對於春雪來說相當新鮮。
「啊,我、我幫你拿包吧」
移動了超過一百米以後,春雪才突然間意識到這個問題。聽他這麼一說,謠點頭行了個禮,把包遞給了他。春雪接下包,以超乎必要的大動作換用左手來提。
——保護他人,就是這樣的感覺嗎?
春雪一邊調整著步幅走在被LED街燈照亮的住宅街的雅致小道上,一邊呆呆地想著這種事情。
雖然至今為止完全不曾想像過,但春雪應該也會在遙遠的未來迎來行使Brain·Burst程式的複製安裝權的一刻。那也就意味著,作為《家長》腦加速者而選擇某個人當自己的《孩子》,照看著什麼還都不知道的Lv1雛鳥,培育其成長。
——如果,假設,萬一,對方是像走在自己身邊的四埜宮謠那樣的比自己年幼的柔弱女孩的話。不,做進一步的想像,如果謠是自己的《孩子》的話,我能夠扮演好《家長》這一角色嗎?能夠時而嚴厲,然而不失溫柔地保護、引導謠嗎?
——做得到。應該做得到的。因為我剛才確實說出了「我來幫你拿包」這句話了嘛。步行速度也配合得很好。啊啊,如果我們真的是《親子》關係就好了。
不斷進行這種不得要領的想像——不,是妄想——的春雪完全忘記了數十分鐘前才剛剛得知的一個重大的事實。
讓他體會到自己有多麼大意的,是一直無言的謠突然舞動雙手、略顯客氣地打出來的幾個句子。
【UI> 我家就在附近了。不過,趁這個機會,我有件小事想要拜託有田學長】
春雪眨了眨眼,讀完了這一句話。他還沒擺脫方才的妄想,不住地點著頭。
「好、好啊,什麼事情我都答應你!」
【UI> 麻煩你送我回家,要是還給你添麻煩的話,實在有點……】
「沒關係,完全沒問題啦。別客氣!」
【UI> 非常感謝。那麼,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嗯、嗯,什……什麼事?」
【UI> 請讓我見識一下你的實力吧。在按小莎的計畫行動之前,我想親眼確認一下,《白銀之鴉》到底是否真的有擔當Nega·Nebulas先鋒的資格】
「………………誒?」
叮。
在以非常不自然的姿勢以及表情凝固住的春雪的視線前方,謠把背包從肩上放下,打開其折翼,把手伸了進去,然後馬上抽了出來。
握在她那小手之中的,是同樣小型的,有著素陶器一般質感的消光灰白色——量子接續終端。
春雪看著她用左手提起馬尾辮,往她那纖細的後頸裝上量子裝置,這時才終於回想起自己方才完全忘記了的事實。
四埜宮謠是第一期Nega·Nebulas的成員,而且還是被稱為《四元素》的主力,也就是說所謂四天王之一,與那位Sky·Raker水準相當,所以不僅不是Lv1的雛鳥,而且應該還是毫無疑問要比春雪強得多得多的高級玩家——
謠拉扯著仍然處於冰凍狀態的春雪的襯衣的腰附近的部位,把他誘導到等間隔地設置在小道上的其中一個長椅之上。看到春雪半自動操控地坐下了以後,她再次把手探進背包中,取出了某樣東西。
那是條覆蓋著白色塑膠膜的直結用XSB連接線。
謠一邊把接線口的一端遞給春雪,一邊只用左手靈巧地打字。
【UI> 要和我一對一對戰呢,還是組成隊伍,去跟其他隊伍二對二呢?】
請跟我組隊。
春雪在0.5秒之後馬上作出了回答。
春雪和謠所坐的的游步道長椅在現實世界中位於杉並區大宮一丁目。而在加速世界之中,則存在於被稱為《杉並第二戰域》的區域之中。
由於東邊與新宿區域,東南方與澀谷區域這兩個《對戰處》相鄰,因此真要說的話,這裡算是比較少人對戰的區域。不過傍晚六點到八點是在一天之中最多對戰進行的時間段,而且就在附近的環七沿線上也有幾個大型的潛入咖啡廳,對戰名單中至少也應該登錄有二十人左右吧。
以長度一米半的XSB連接線與謠直結了的春雪伸直了背脊,在雙膝上緊握兩手,看著有線連接的警告出現隨後消失。比他年幼五歲的少女則完全沒有改變表情,正在以冷靜的動作操作虛擬桌面。估計她是啟動了BB主控台,把春雪——《Silver·Crow》設定為搭檔了吧。
【UI> 那麼,對戰隊伍就由我隨意選擇吧。開始階段我會主要負責支援,請有田同學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戰鬥吧。準備好了的話,就要開始了哦】
「是、是,請開始吧!」
以發幹的嘴巴這麼回答完後,春雪專心地注視著謠那充滿光澤的櫻唇。當然,這不是什麼騷擾性行為,而是為了配合謠說出加速指令的時機而做出的舉動。
可是,春雪馬上就直面了一個至今為止從未想過的疑問。
四埜宮謠患有運動性失語症。她無法以肉聲說話。在這種狀態下,她到底要如何向Brain·Burst程式傳達指令?
答案單純到了極點。
謠突然閉上了眼睛,在眉間堆起了小小的山谷。細微張開的嘴唇就像痙攣一般顫抖著。在其中緊咬著的牙齒吱吱作響。額上浮現了一個接一個的汗珠。
這完全是在拼力氣。她在鞭策自己的身體,想要強行發出無法發出的聲音。
春雪差點想要叫她住手,不過還是把這番話語拼命地吞了回去。既然謠是能夠擔當舊Nega·Nebulas的四天王的高級玩家,那麼她在攀登到那個高度之前,應該經歷過不可計數的對戰。那不可能全部都是《等待挑戰》。也就是說,這個少女曾經無數次地重複過這一看起來無比痛苦的行為。
經歷完就時間來說還不到五秒鐘,可是感覺上卻有其幾倍長的苦鬥之後,謠的嘴唇張開了大約兩釐米。接下來逐漸收縮,然後橫向張開,最後再次微微嘟起。
Bur·st·Lin·k。
儘管完全無聲,可是謠確實用她自己的嘴巴說出了這幾個音節。與之同時,春雪也以前所未有的笨拙動作念出了同一句話。
[ 本帖最後由 blat490 於 2010-11-20 02:04 編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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