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懶 2017-7-10 14: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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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8 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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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4 橫衝直撞的大混蛋!
從小就老是有人說我很怪,但我從不那麼想。問了原因,才發現是我似乎比別人更容易興奮,思考與行動模式都與他人不同。
但我仍不以為意,一路活到現在。
大概是因為我的日子總是過得開開心心,而且不知怎地,我身邊還蠻多我個人認為更怪的人(老姐和鐮倉裕之助等等),所以不覺得自己怪。奇妙的是,常有人因為我怪反而喜歡找我幫忙。「怪也是優點」、「你很怪可是很可靠」之類的好評時有聽聞,而我也樂於達成他們的期待。
一旦接受,使命必達!
那就是我的原則……
「所以啦,新島永遠!接下來兩個禮拜裏,我都會待在你家,跟你一起吃住!而且這段期間,你都要叫我『哥哥』!」
此言一出,滿座的人都議論起來。
呃,「滿座」其實也隻是神樂阪春香、山川舞、鐮倉裕之助而已。地點就在新島永遠的新家客廳,也就是我家隔壁。
老姐一聽,屁股立刻從高腳凳浮起,但是她憋住心裏的話,大力甩甩頭坐了回去。
老姐的原則是,一旦將工作交付對方,隻要對方不犯下致命錯誤,就絕不會插手。見老姐依然把持原則,我便定下心笑著問她:
「有異議嗎?」
「當、當、當然有啊,你這個大白癡——!」
第一位反對者鐮倉裕之助發出怒吼,並激動地抓住我的領口搖個不停。
「你有病啊!腦子有問題啊!兩、兩、兩個人一起住,還要叫你哥哥,你是不是瘋了啊?我真是羨……為你感到不齒!竟然想當永遠的……永遠她真的知道這代表了什麼意義嗎!」
我認真地回答:
「不管是要叫我『大哥』、『正午哥』還是『BROTHER』我都沒意見啦。」
「我不是在問這個!」
鐮倉裕之助幾乎哭了出來。
「你是認真的嗎?真的是認真的嗎!?」
呃,我很認真啊。
「就、就是說啊。」
神樂阪春香終於忍不住幫腔:
「無、無論如何,我都覺得這太激進一點了耶。」
她的音量也蠻高的。
「哎呀,你還真是豁出去了呢,正午。」
隻有山川舞一人驚訝地佩服我的決策。
見識到永遠錄音過程的當晚,我就拜托老姐請這兩位聲優來一趟,以便告訴永遠這件事。
然而我不懂鐮倉裕之助怎麼會在這裏,感覺像是憑空出現。
早先他還忘我地陶醉於被新島永遠、山川舞、神樂阪春香圍繞的環境裏,但我一開口他就亂了陣腳。
也罷,那大概是自然反應。
「哎,你先聽我說。」
我壓住他的肩膀硬要他坐下,並環顧在場所有人一周。神樂阪春香端正地跪坐著,山川舞是反坐,老姐坐在吧台後單手拄著臉好奇地眯眼看我。
新島永遠則是雙手抱膝低頭抬眼,而且由我的位置看去,若隱若現的裙底風光令人神傷。(插花:這句話翻譯得好藝術……)
我先向鐮倉裕之助解釋:
「我不知道永遠為什麼會討厭男人,但是我知道一件事。永遠,男人對你而言是很『恐怖』的存在吧?」
永遠被電到似的抬起頭。
「……」
她像頭野獸般警戒地將頭低下,繼續瞪著我看。
我笑咪咪地問她:
「而且你沒有兄弟對不對?」
「!」
永遠先是有點驚訝,接著又點了個頭。
果然沒錯。
她的父親恐怕也不在了。就算還在,關係也一定很惡劣,甚至……
算了,不必深究。不用知道那麼多,我也會貫徹我的行動原則。
「你會害怕男人,是不是覺得男人總是對你居心不良呢?」
「……」
永遠沒說話。
我從背包中取出前天她電暈我跟裕之助的電擊棒,並且舉高。
「所以你才用這種武器武裝自己,避免自己受到侵害……沒錯吧?」
大家靜靜地看著我,包括永遠。我像唱著獨角戲般說:
「所以呢——」
接著起身走近永遠,不怕她嚇得逃走,隻是誠摯地凝視她的麵容、她的雙眼。
「我不認為你用電擊棒護身有什麼不對,但是——」
我是真心希望她能多少了解一點我的心意。
「永遠,從現在起我要讓你知道,男人不是都那麼可怕!嗯?知道嗎?我要假裝是你的『哥哥』。哥哥……家人——」
我偷瞄了老姐一眼。
「——是絕對不會傷害你的,甚至還會盡力保護你。我會向你證明、讓你知道男人不是都那麼可怕!男人根本不可怕!隻要了解這點,你就能……」
就能邁向新的裏程碑了吧。
「所以啊,永遠。」
我將電擊棒遞給永遠,要她握緊。
「要是我對你有任何一點點背叛,讓你有任何不安,哪怕是一刹那也好——」
我豎起大拇指指向自己胸口。
「你就對我按下開關吧,不要客氣!盡量懲罰我吧!」
我凝視永遠的雙眼點點頭,不過她沒有任何動作,其他人也是。我繼續說:
「永遠,要不要試著相信我看看?因為你……」
也想突破現況吧?
不想就此消失吧?
盡管我不知原因為何,但是怕生的你都肯為了成為聲優而參加公開甄選。
決不能就此埋沒自己的潛力……這點你應該最明白啊!
「永遠!」
我們一起讓豐國大哥刮目相看吧!
永遠的眼睛張得又大又圓,眼球都幾乎要跳出來似的。
「……」
最後她終於明快地點頭同意。老姐一手捂在嘴邊,倒抽了一口氣,其他人也跟著嘈雜起來。我在心底低語著——
我才不意外。
這個人一定比你們想像的更有毅力。
她一定早就下定決心了。
自從來到這裏的那一刻起。
「怎麼樣,永遠?和我一起奮鬥好嗎?」
我笑著問她。
「……好。」
她又點點頭。
「我會加油。」
她猶豫了一會兒才扭扭捏捏地說:
「——我會跟『哥哥』……一起奮鬥。」
她害羞地抬眼對著我補上稱謂,使我哈哈大笑起來,至於鐮倉裕之助到底又鬼吼了些什麼,我也完全聽不進耳裏……
就這樣,我成了新島永遠的「哥哥」,而我也很快地進行與這個超可愛女孩的同居作業。
哈哈,可別誤會了,讓我先說明。
我胸有成竹地在神樂阪春香、山川舞、老姐和鐮倉裕之助麵前,將我的想法開陳布公。
接著我向永遠誇下海口,隻要照著我的話去做,她就一定會有所改善。
當然我也相信那是最好的辦法(假如時間更為充裕,或許能采取更穩當的手段)。
但是我也很清楚,那是個非常荒謬,幾近瘋狂的辦法!
還用說嗎?讓一對仍是高中生的年輕男女同住一個屋簷下,還硬要她叫自己「哥哥」。這種以毒攻毒的做法,要是其中有任何差錯將會造成反效果,讓她對男性更加痛恨。
但就剩餘時間而言,我認為這是上上之策。
我相信自己以及永遠的潛力。
我隻向老姐確認過一件事。
「永遠家裏……雙親都健在嗎?他們同意我這麼做嗎?」
老姐十分明確地回答:
「永遠隻有父親一個家人……而她的父親——」
她稍微躊躇了一會兒,接著直視著我的雙眼說道:
「應該不會有任何意見。」
當時我下意識地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回答。
哎,隻要知道這點,我處理起來也輕鬆多了。
我立刻動身,將目前所需的行李都搬進永遠家,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
我的心卻一直噗通噗通地跳個不停呢!你們懂嗎?
周遭的人常說我是個「怪人」、「臉皮超厚」、「天不怕地不怕」等等。
我自知比一般人誇張一些,不過那些都是我有所企圖而行動時才會有的表現。
而且總是表現得不以為意。
倘若今天我顯得動搖,永遠和其他人一定都會不安吧,所以我才會故意豪爽地放聲大笑,事實上可是忐忑的很。
這是當然的吧,我可是男生耶!還是個思春期的健全男生!
既然是跟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單獨生活,盡管完全沒有犯錯的意圖(—旦犯錯,我會切腹謝罪),但她的一舉一動還是會讓人心跳不已啊!
而且對象還是野生動物般的新島永遠。
特別是在晚飯(老姐叫的批薩)後,兩名聲優離開、半強製地請回鐮倉裕之助、老姐回隔壁時,我更是不安。
當時神樂阪春香到最後仍擔心地問了好幾次「我留下來陪永遠吧?」,但都被老姐推掉。
山川舞隻是開心地說著「那我以後就能常常來玩了!」這類話語,而鐮倉裕之助則是不停地「你罩子給我放亮點!要是你敢亂來我就宰了你!這不是在開玩笑,我一定會要你的命!啊啊~渾蛋、可惡!不可原諒!」這樣說,對我咒罵連連。
老姐離開時隻是直視著我說:
「交給你囉,我相信你。」
「你放心,交給我就對了!」
我也拍胸脯保證。
就這樣,我和永遠正式開始獨處。幸好兩房兩廳還挺寬敞的,能夠分房睡,私人空間比想像的還充足,讓我安心多了。但等到我倆輪流洗完澡、準備就寢前,不經意在走廊上打照麵時,心跳仍會飆高。
「……」
「啊、嗨嗨!」
我舉手打招呼以掩飾羞怯。
「……」
猛然低下頭的永遠飄散著一股柑桔類的洗發精香氣,纖細的身體被略顯孩子氣的餅幹圖案寬大睡衣包覆著。
不過她打著赤腳。
頭發濕答答地,讓她那特殊的發型有些淩亂。
我心跳又加快了。
「你要睡啦?」
永遠點頭回答,手中仍慎重地握著電擊棒。無論是洗澡還是回房,那玩意兒都寸不離身,好像還沒有一點兒想放下的意思。沒關係,隻要再過一、兩天,她就應該會稍微放下一點戒心吧……
「這、這樣啊。」
我生硬地笑了笑。盡管我還想跟她多說點話,但是頭一天是急不得的。
「好吧,晚安囉~」
我輕輕揮手,與她擦身而過。我還想進客廳看點電視。
「晚安。」
背後突然傳來細小卻清楚的聲音。
「那個……謝謝!」
一瞬間的躊躇後,是一道鮮明得驚人、富有感情的聲音,令我不禁回頭。
(咦?永遠她剛剛……)
「……」
當我想看清楚時,她已經躲進房間,將門緊緊關上。
我……搖頭甩去湧上嘴角的笑意,繼續往客廳走。明天還有好多事要忙呢。
翌日,學校裏。
「你這家夥應該沒對永遠亂來吧?沒有吧?」
放學後,我好不容易唬弄走像蒼蠅般黏著我的鐮倉裕之助,準備前往附近的車站大樓裏的雜貨店與永遠會麵。
論年齡,小我一歲的她應該正值高一,但她似乎不像神樂阪春香或山川舞那樣有在上學。早上出門前發現這件事後,我曾想過「這樣的人如果是我的學妹,究竟會有怎麼樣的校園生活?」但我隻知道裕之助光是想像就狂喜得手舞足蹈。
用手機和永遠聯絡過後,我終於順利和她在店門前會合。縱然豐國大哥送給她一整套家具,還是難免有些不足。
上課出門前仍穿著睡衣的她,如今身穿黃色T恤、運動鞋、牛仔短裙與小外套,獵帽壓得好低好低。
嗯——
見到永遠從車站大樓的人群中現身,我卻覺得哪裏怪怪的。
她的相貌確實出眾,但是整體穿著品味卻很過時,每個部位之間似乎都很不搭調……
衣服本身就舊,剪裁也是多年前的風格。
而且帽子簡直就像中國人戴的人民帽一樣。
那種東西到底要上哪兒去買呀?
不過美少女的奧妙之處就在於,那反而能為她帶來一種不協調的魅力。
她明明穿著短裙,乍看之下卻像個少年。因裙底下的大腿而心跳加速的我趕緊催她進入店門,附近的男客雖令她不安,但她還是跟著我鑽進店裏。
我們是來買兩人所需的物品……例如拖鞋、浴室踏墊、手帕之類的。
「要不要買這個?」
我這樣一問,永遠就會「……」地默默點頭,或是「?」地歪著頭拿不定主意,有時還會猛然想起似的說:「……我覺得是這樣,『哥哥』。」並認真地點點頭。
「這樣啊。」
見到她這麼遵守遊戲規則,我忍不住噗嗤一笑,幾乎無意識地拍了拍永遠的頭。
我暗自大喊不妙,定在原地。
永遠的身體也明顯地僵住了,而且還反射性地將手伸進她的細背帶小包包裏!
那個恐怕就擺在裏頭。
武器!劈哩劈哩!
然而。
「……」
永遠似乎回心轉意,將手抽出包包,還不好意思地抬眼望著我說:
「『哥哥』,對不起哦?」
「哎呀,我也對不起。」
我慢慢將手從永遠頭上移開,尷尬地笑了笑。看來這類的肌膚接觸還太早了點,真是嚇死人了……
我差點就要在店裏昏倒了呢!
「哈、哈哈哈……」
「……」
我們不約而同地相視而笑,隻是笑得很僵硬。
之後,我們自然而然地走進咖啡廳。我發現永遠基本上不會說NO,盡管她害怕男人又怕生,但是對於我的要求,她都乖乖地點頭同意。
也許她其實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呢。
我們被帶領到窗邊的位子。我點了杯咖啡,永遠則是紅茶和水果蛋糕,但是選蛋糕花了她不少功夫。
她將菜單立著敞開,臉越湊越近,我幾乎看不見她的身體。
好一會兒後,她才「啪!」地闔上菜單,毅然決然地用力點了個頭說:
「我要水果蛋糕跟紅茶!」
我從未聽她說話如此堅決,又忍不住笑了。
「?」
女服務生點完餐離去後,永遠疑惑地歪頭看著我,我連忙揮手向她道歉。
「對不起啦,你的聲音真的很多變耶,真不愧是聲優。」
「……」
不知她如何解讀,隻見她縮起肩膀,害羞地漲紅著臉。
這個人真的很好玩。
當水果蛋糕和紅茶送上桌時,永遠的表現依然有趣。
「!」
她雙手一拍,眼裏閃爍著光芒,迫不及待地拿起叉子切開蛋糕,靈巧地插起一片,送進嘴裏。
「~~~~!」
她將手貼在臉頰上不停咀嚼,好像很幸福的樣子。
「~」
還陶醉到左右搖頭打拍子。
似乎真的很享受那份蛋糕。
「你……很喜歡吃甜食嗎?」
我感佩地說。
「……」
永遠吞下蛋糕,先紅著臉點頭一次。
「你喜歡吃辣對不對?」
接著主動發問了,真是稀奇。
我有點驚訝。
現在想想,自我介紹時我真的那麼說過,而她……
「……你還記得啊?」
老實說,我真的沒想到永遠會記住那些話。
「……」
然而永遠卻理所當然地點點頭,不解地看著我,臉上仿佛寫著「這不是應該的嗎?」
「這樣啊……」
看來我對她的第一印象還有得改呢。她雖然怕生,但是絕不冷漠。
「我啊——」
我刻意加重了點語氣。
「和老姐一起住之後就學會自己做飯了,而且我最喜歡做的就是咖哩。」
「?」
永遠睜大了眼睛。
「下次有機會,讓我請你吃正午特製超辣咖哩好不好?」
她露出相當微妙的表情,猶豫著該不該點頭。
「……有、有機會的話。」
聽她這麼客套地婉拒之後,我笑著說:
「那你呢?會不會自己做甜品來吃啊?」
「……偶爾。」
永遠回答。
「是哦。」
蠻厲害的嘛。
「會做菜嗎?」
「……」
永遠點點頭。
「很拿手。」
「哦~」
真教人訝異。這個木訥的家夥竟然會用「很拿手」形容自己,看來她真的有一套。
當決定要同居時,我還以為她一定不會做飯,我得一肩扛起……這真是意外的發現。
我於是這麼問她:
「那麼,飯就交給你煮吧?當然放學或假日我也會幫你的。」
永遠點點頭,用小手拍拍胸脯。
「交給我吧……」
接著略顯害羞地補上「哥哥」。
她又抬眼看我了,哈哈哈。
這家夥挺可愛的嘛,而且還很徹地底實踐我提出的兄妹家家酒。
或者該說,這家夥是來真的。
也許她是真的想克服男性恐懼症,才會參加陌生男子的莫名其妙計劃,開始這段冒險般的同居生活。
雖然……她一直很緊張,整天忐忑不安,但眼神依然認真。
「『哥哥』啊……」
她這麼渴望繼續配音工作嗎?雖然我還沒聽過她的真心話,但是她一定是因為某種理由才會有此覺悟吧。
「那個,我明天不用上課。所以,方便的話……」
我想起老姐曾經帶我去看電影,所以才想兄妹也許……
呃,也許我們家情況特殊……但總會有一、兩段結伴出遊的回憶吧。
「要不要出去玩啊?」
永遠突然詫異地稍稍睜圓眼睛,並突然低下頭去沉默不已,這讓我有點後悔。我是不是太急了呢?畢竟對象是新島永遠,這種問題也許等我們更親昵點再談才好,但是時間緊迫也是事實。
我緊張地窺探她的表情。
「……」
永遠突然抬起頭,一本正經地看著我。
「哪裏都……」
她以清澄的聲音問道:
「哪裏都行嗎?」
「!」
我壓抑住驚喜,笑著回答:
「……你想去哪裏都可以呀?」
那麼——
永遠又嚴肅地點點頭說:
「我要去動漫專賣店!有賣同人誌的地方!」
我作夢也想不到她會這麼回答。哦不,就我從永遠的外表跟氣質看來,還以為她一定會想去動物園或水族館等等適合居家旅遊的地點,或是遊樂園、天文館之類的變化球……
動、動漫專賣店?
我稍微冒了點冷汗。
我想像的究竟是什麼?
「哥哥」和「妹妹」會一起開開心心去的地方,不分男女老少都能放鬆心情,極為大眾化的遊樂設施……
結、結果是——
賣同人誌的店?
對、對不起!哥哥我完全不知道該去哪才好啊!
但是永遠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離開咖啡廳時,她也靦腆地抬眼看著我說:
「我、我沒去過那種地方……好期待哦~」
嗚啊!
竟然還用眼神攻勢,這要我怎麼拒絕啊?束手無策的我一回到家裏就衝進自己房間。
「……」
這時候當然是找有內行門道的人求救。我立刻致電給好友鐮倉裕之助,但是他沒接。
「……」
連撥數通後仍無進展,我隻好打開電腦。
上網查吧。
還查了一大堆!
雖然現在大部分的店鋪位置都能上網查到,但是我也是到現在才知道世界上這類店竟然有那麼多。
特別是某條電器街真可怕。
總之,我先以那裏為重心,繼續查了幾家女仆咖啡廳,也預想過永遠到那種地方會有什麼反應。雖然是題外話,不過山川舞應該會很開心吧。
那天她到底為什麼會穿女仆裝啊?
我心血來潮,在搜尋引擎輸入「山川舞」這名字。結果果然驚人,輕鬆超越十萬筆資料。
那個人真的是個很受歡迎的聲優呢……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搜尋結果大多是討論山川舞的部落格,或是專為她曾演出的動畫片所設置的網頁等等。
但令人意外的是,她自己似乎並未設立部落格或網頁(我總覺得她是那種人),所以我瀏覽的都是曾經介紹她的大型資訊站。基本上,她之前對我自我介紹過的內容都有刊載,其餘還有「家裏有父母與三個弟弟」、「飼養綠色鸚鵡」、「在校成績超群,能說三國語言的才女」等等。
還有一項是「出名的角色扮演聲優」。
看到這項時我才恍然大悟,卻又覺得她的確很怪而苦笑起來。其實山川舞有個怪癖,或者說是習慣,她會應錄音場景改變服裝。例如扮女仆就穿女仆裝,扮老師就會換上合適的套裝,扮女高中生時甚至會親手縫製該校製服。聽說她是借由平時與角色穿著相同的服裝,好讓自己的意識與角色同化。
另一個理由很單純,那就是「個人興趣」。
網站裏還描述到:換個角度來看,正是因為山川舞的實力以及獨特的可愛個性,別人才會在錄音時允許她那樣的怪癖吧。
那網站甚至在「聲優好友」項目中列舉出神樂阪春香與新島永遠。
這讓我有些吃驚。
既然如此,我也順便看看神樂阪春香的資料吧。
同樣地,在我所知之外,還有「有個姐姐,是她景仰的目標」、「最近迷上占星術」、「相當喜歡運動,會收看電視轉播的棒球或足球比賽」等等,讓我又了解她新的一麵。
嗯!
我繼續將畫麵向下卷,看看演出作品一覽。乍看之下,就演出作品數而言,山川舞是壓倒性地多。
不過,這應該不是神樂阪春香的作品少,單純隻是山川舞的太多了吧。我倒回山川舞的頁麵再次確認。
果然沒錯。
她演過的角色真是琳琅滿目。
記得鐮倉裕之助曾形容山川舞「就角色寬度而言,足以與『完美無瑕的天使』匹敵」,的確其來有自。
相反的,神樂阪春香則是以女主角居多。
演出作品數雖遠不及山川舞,但是一個個都是招牌……或者說是正統女主角路線。
怎麼說呢,似乎跟我的第一印象相差不遠。
接下來終於輪到我家的新島永遠囉。
「……」
看到她的頁麵,我稍微愣住。
「……這也太冷清了吧!」
她的資曆幾乎一片空白,隻有一部係列作的女主角,以及零星的客串。
在雜誌等傳媒上的出現率寥寥可數,就算被采訪也不太聊自己,就聲優而言她仍是一團謎。
永遠在固定演出的「BLAZE」中,與山川舞和神樂阪春香共同演出。由於三個人都深愛甜點,於是由山川舞帶頭組成了「糖果點心同好會」。除此之外,介紹文中就沒有更深層的內容了。
但是其中有一段極為主觀的文字:
「才能令人驚豔,擁有足與和山川舞、神樂阪春香、友阪千秋匹敵的可怕潛力……未來發展值得觀察……」
就算發出這份評論的人可能有點偏心,但我還是很高興。
「潛力啊……」
我喃喃自語,並頻頻點頭,激勵自己要更加努力。就算隻是綿薄之力,我也會盡全力幫忙的!
接下來看看永遠的個人小檔案。
「其實是千金大小姐(?)」
這來自《聲優瘋》第八期、帶有括號的注腳真令人費解。
永遠還曾在專訪時簡短提到「自己是個路癡所以不常出門」、「家裏很大」、「會在家裏迷路」之類的。
在家裏迷路?
我的腦海中有一大堆問號正在跳舞。呃,這種話的確蠻有她的風格啦……
她家真的有那麼大嗎?
永遠她……的確有種大小姐的味道,真的。
話說回來,我也丟著她一個人太久了點。
快過去找她吧。
一過去,我驚為天人。
「啊……」
永遠在廚房裏低頭慢慢攪著圓攪拌鍋裏的內容物,而且圍裙和她意外地搭。
好香哦。
那是什麼?燉肉?什麼時候做的?
永遠靦腆地說:
「快要能上桌了……想先吃吃看嗎,『哥哥』?」
我呆呆地點頭。
「好啊,謝謝。」
入口後更加驚愕,實在美味極了!
真的很好吃。
超好吃的!
我完完全全改觀了,這燉肉的確好吃到以後得稱呼她「永遠小姐」,而我也坐在餐桌前對她這麼講。
「……」
永遠害羞地低下頭,極小聲地說了聲「謝謝」。
「哎,我才要謝謝你呢。」
「這隻是一點心意。」
「咦?」
「……心意。」
永遠不再多作說明,將白飯一口口塞進嘴裏。看她漲紅了臉又羞得說不出話,我也不忍追問。永遠燒的菜真的很可口,一吃就停不下來,我還多添了一碗飯。
從頭到尾,永遠的表情都有著淡淡的欣喜,還滿足地頻頻點頭,不過幅度非常細微就是。
她雖不善於表現感情,但這次我能明白地感受到。
這天,她與電擊棒依然形影不離(現在還擺在餐桌上),但是我覺得自己似乎已漸漸與她靠攏了。
接下來,就是慣例的洗澡、換睡衣、就寢前的招呼!
晚安晚安!
我們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少了。
隔天,見天色晴空萬裏,我和永遠便趕在上午早早出門。轉了幾班電車後,踏出「電器街口」出口,眼前景色真教人歎為觀止。
「!」
哇哦!整條街都是同一種調調。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我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曾來過,盡管從電視雜誌上得知這裏已改頭換麵,想不到轉變竟如此巨大……
我上次來,好像是五歲左右吧?
還記得我是陪父親來買電器的。雖然當時也有這類禦宅係商店,但整體感覺更為低調、陰暗、陳舊,完全沒這麼明目張膽。
一出車站就能看到一個接一個的巨大動漫看板,街上有身穿女仆裝的女孩發著傳單,還有一堆捧著數位相機拍攝她們的男人。人、人、人,到處都是人!
當然不全是上述那些人,其中還有許多外國人和觀光客。
一到假日,整條街就出奇地喧嚷。
怎麼說呢……陽光的氣流充斥其中,明亮、蓬勃、輕鬆自在,使我頭昏腦脹起來。
我稍微看看永遠的動靜。
「……」
想不到她也會有如此興奮地東張西望的時候。看她在胸前緊握雙拳,一副戰意高昂似的備戰狀態,我不禁苦笑。看來她是真的喜歡這類場所才會要我帶她來。
對了,今天永遠是穿白色迷你裙配粉紅色上衣,帽子上別有兔子圖章,還戴了眼鏡。
她的視力好像不算好。
今天的穿著還是那麼地……算了,我也沒有潮到能去批評別人如何穿衣。
但還是很過時。
她的底子明明很棒,隻要找個人替她搭一下就能變得更可愛的。
「我們走吧?」
我替永遠起頭。
「走吧,『哥哥』!」
永遠使勁點點頭說。
離開車站沒多遠,我們就到達目的地。這間綜合動漫專賣店真是驚人,一到七樓都堆滿了周邊產品。
先看看樓層簡介,一到七樓依序是雜誌、少年漫畫、少女漫畫、動漫角色周邊、人偶和玩具、CD和DVD、同人誌。
進出絡繹不絕,店內龍蛇混雜。
我瞄了瞄永遠。
「……」
她迫不急待地隻直視著前方。沒辦法,我歎了口氣咬緊牙關,衝破敵陣!
我不斷撥開人群前進,這地方每到假日都是這樣嗎!?人潮真是超乎想像地洶湧啊……
我看了雜誌區一眼,嚇了一跳。裏頭還真的找得到《聲優瘋》,也就是鐮倉裕之助給我看過的聲優專門誌。永遠從旁拎起一本動畫雜誌開始讀了起來,我也跟著翻了翻《聲優瘋》。
找到了。
果然有神樂阪春香跟山川舞。
雜誌印著她們的照片,不過並未擺在一起。山川舞是演出作品專訪,而神樂阪春香的則是刊載在介紹人氣聲優喜愛物品的專欄裏。
唉,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為什麼呢?
是因為這街上特有的魔力嗎?
或許是因為打從一開始我就跟她們本人直接接觸了吧……我本來沒特別去想過永遠、山川舞和神樂阪春香是在媒體另一端的人物,但是現在感受卻如此強烈。在我這麼想的同時,永遠注意到我正凝視著她,不解地抬起頭來。
「?」
我笑著搖搖頭。
「沒事,要不要到樓上看看呀?」
聽我這麼問,永遠立刻像個孩子般喜上眉梢地點點頭,讓我又有點懷疑這到底是不是那天我所見到的她。
逛完少年漫畫、少女漫畫、動漫角色周邊、人偶和玩具四個樓層,已花了我們不少時間。每一層永遠都慢慢的逛,一旦興致來了就會停下腳步,兩眼欣喜地閃爍,將書籍或商品一件件拿起來仔細檢視。
至於我會不會無聊嘛,事實上一點也不!
當然,這都是因為新島永遠。她心裏應該早就亢奮不已,但是不形於色,也沒說什麼。然而在少年漫畫區時——
「哦,好懷念的漫畫啊,竟然出了複刻版~大魔王的三段變身真的好強哦~」
「……」
聽我這麼說,她隻是一股腦兒地頻頻點頭。
(我也看過!)
熱切的眼神裏仿佛這麼說著。
「有什麼推薦的嗎?」
我在少女漫畫區裏這麼一問,她就默默把某漫畫家的短篇集遞過來,我還不假思索地拿去櫃台付帳!啊,其實我和永遠的生活費都是以「克服男性專案必要經費」的名目向老姐申請(而且是我主動跟她要的,毫不客氣),但這本是出於個人興趣,我會自掏腰包。
永遠身為聲優應該有點收入(詳細數字不明),不過奇怪的是,她從頭到尾什麼都沒買。仔細想想,我們同居到現在,她好像也沒什麼開銷。
在動漫角色周邊商品樓層時,她一發現可愛的布偶就會抱起來用臉蹭個不停。來到公仔樓層,她也會目瞪口呆地注視做工精巧的惡鬼風武者人像,光是她的反應就讓我百看不膩!
永遠在CD及DVD樓層花了最多時間。她全身仿佛散發著喜悅及好奇的光暈,在五花八門的DVD間穿梭著。
接著突然挑出一片。
「哦!」
我驚呼,這片是神樂阪春香演出過的動畫。
「……神樂阪春香配過這片嗎?」
我自以為對動畫的知識增長了不少(逛資訊站時記起來的),刻意向永遠問道。
「……」
永遠點了點頭。
話說回來,永遠是怎麼看待神樂阪春香和山川舞這兩人呢?神樂阪春香似乎還蠻在乎永遠的……
接著,永遠將神樂阪春香有演出的其他作品、山川舞演出的機器人或驚悚動畫,以及老姐任職公司所製作的其他係列動畫DVD一盒盒拿下來看。
這讓我再次感受到,她對人絕不冷漠,隻是較不懂得如何表達而已……
「哦?」
我發現某部動畫。名稱為「BLAZE」,描述一群能穿越時空的魔法師的冒險故事。女主角有三名,也就是神樂阪春香、山川舞以及——
「哦哦~」
看到我們的新島永遠之名被清楚地印在女主角聲優欄位上,我滿足地笑了,還拿著那盒DVD用手肘頂了頂永遠。
「!」
永遠注意到我的變化,臉紅了起來。
「哎呀呀,表現得不錯嘛。永遠妹妹~」我說。
「~~~~!」
她慌了起來,左右搖著頭,眼中微微泛淚,最後跑離我身邊。哈哈,我是不是做得太過火了啊?
「喂,對不起啦。永遠!」
我在擁擠的店內試著追上永遠的腳步。原本穿梭於人縫之間的她頓時停下腳步,訝異地睜大眼睛。
「嗯……這個嗎?」
我朝她的目光看去,並拿起一盒DVD。
「哦,『轉生少女射手座』,好懷念哦。」
這是我孩提時的動畫片,故事描述變身少女們對抗邪惡,時期與「高軌道E」相仿,也是一部國民級的熱門動畫。盡管觀眾以女生居多,但是我也在電視機前看了好多集,就當時而言擁有極高的滲透力。
「哦?」
我看了看女主角聲優。
新野梓……好像在哪兒聽過……對了!
她就是「十年女王」,鐮倉裕之助口中的元祖超人氣聲優。原來替女主角澤吹司配音的就是她啊,當時完全不會注意這點呢……腦中似乎有許多的配線被一條條地重新接起,勾勒出新野梓到秋宮涼子這條強力譜係,以及緊追在後的永遠與神樂阪春香等人,讓我豁然開朗。
「……」
我看看永遠,發現她已經愣住了。
「你喜歡這部嗎?」
永遠使勁點頭答複,並凝視著盒麵。然後以前所未有的低沉幹啞聲音說:
「那是……我的夢想。」
她講得語重心長,嚇了我一跳。
夢想?
什麼意思啊?
她是對新野梓有所憧憬才想當聲優的嗎?
不知永遠是否看透了我的心思,她抬起頭對我淺淺地笑,搖搖頭說:
「我好喜歡澤吹司哦。」
「這樣啊。」我說。
這家夥似乎對這部動畫有特殊情感呢。
「對了對了,老姐她有整套哦。我記得她是工作需要才買回來的。」
「!」
永遠忽然回神,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
「我想看!」
並激動不已地說。
爾後,我應永遠要求,跳過目的之一的同人誌,直接奔回我家。
「我想趕快回去看『轉生少女射手座』!」
因為永遠這麼說,而且我原本就隻是陪她來的,加上我未曾見過她如此熱情地表達意見,也就乖乖依了她,快速回到車站。途中,她的欣喜一直掛在臉上,同時似乎因自己的任性就想臨時回家,對我有點抱歉。
「沒什麼啦。」
所以我笑著揮揮手安撫她。
「我也不是特地來買什麼東西的。今天逛得還蠻開心的,有空再來吧?」
聽我這麼說,永遠整張臉亮起來地用力點點頭。
「嗯!我還想再來!跟『哥哥』一起來!」
這時電話突然響起。
『抱歉!昨天沒注意到你打來,有什麼事嗎?』
是鐮倉裕之助打來的。我將永遠的要求,以及我們剛回到以某電器兼禦宅天堂聞名的車站的事向他簡短說明。
『你、你等等。啥?你到底想把永遠帶到哪裏去啊?』
聽鐮倉裕之助慌張起來,我便再次一五一十地說明。
『嗯~那樣不太好吧!』
他略有顧慮地說。
「為什麼?」我問。
『要是被人認出來就慘了不是嗎?』
他繼續說。
『在那條街上,永遠可是個名人,被怪人搭訕的機率可不是零啊。』
「怎麼可能。」
我笑著否定。
「……」
但是看看一直默默地看著我的永遠,我改變了想法。對喔,顯然鐮倉裕之助剛剛說的話才是正確的。即便身為聲優的永遠不常公開露麵,但雜誌上還是有她的相片。
既然如此,我得更加提防。
「唔……」
我低吟一聲,抓抓頭說:
「這樣的確有點輕率……真是糟糕!裕之助,謝謝你提醒我啊。」
『先別急啦。』
鐮倉裕之助笑了笑。
『其實也沒發生什麼事吧?反正你一直在她身邊嘛。』
這時他語氣忽然亢奮起來。
『不過還真是意外啊!正午,你猜我現在在哪裏?』
他沒頭沒腦劈頭就問。
「咦?哪裏啊?」
『哈哈哈,我們在同一條街上啊!』
他立刻回答。
「咦~?」
『神樂阪春香跟山川舞也是哦。』
「什、什麼意思啊?」
聽我問得一頭霧水,鐮倉裕之助隻是笑著告訴我,街上正舉辦著某部動畫的大型宣傳活動,神樂阪春香和山川舞以及其他聲優(似乎是因動畫而結成的團體)會在活動裏現場演唱。而鐮倉裕之助則是為了某出版社的十周年紀念活動才來的,正好碰上動畫宣傳而已。
原來如此。
所以昨天才會收到——
「抱歉,明天因工作無法同行,下次再約吧~」
這樣一通神樂阪春香傳來的簡訊。
是的,我怕一個人力有未逮,所以想找神樂阪春香和山川舞來陪永遠,還好她們沒來。除了這地點容易遭到拒絕之外,她們的知名度還比永遠高多了,恐怕光是走在路上就會引起大騷動。
也對,她們原本就是舞台上的存在。
找又強烈地意識到這件事。
我向鐮倉裕之助道謝後掛了電話,對永遠說明後繼續往車站走。神樂阪春香和山川舞的表演會場就在車站邊,鐮倉裕之助應該就在附近。
既然沒多遠,就順道去看看吧。我默默地走,永遠也沒拒絕。
就這樣,我和永遠一語不發地來到會場邊。
我大吃一驚。
會場前有個大型電視牆,剛剛牆上還閃過神樂阪春香和山川舞的臉。看來這不是演唱會,隻是播放某種訪談影像。
『嗯,我們會加油的~』
『今天也會全力演出哦~!』
兩人在攝影機前擺出勝利姿勢後又消失了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熱鬧的動畫影片。
我頓時意興全消。
「還是回去吧?」
永遠看了我一眼後點點頭。
神樂阪春香和山川舞身穿表演用華麗服飾,在鏡頭前笑咪咪地,跟平時全然不同。
我轉身離開時。永遠還默默地留在原地朝舞台上多看了幾眼。
不知道永遠見到自己的同儕受到眾多迷兒們聲援,究竟作何感想?
一回到家,我滿腦子都是「轉生少女射手座」的事,卻被永遠毅然阻止。
「先煮飯!」
並利用回家途中在超市買的材料打理晚飯。盡管她一定急著想坐到電視機前,但每一道菜都不馬虎,我也不客氣地開動了。
永遠似乎認為填飽我的肚子是她的義務。問問她的想法之後——
「……我很謝謝『哥哥』,所以……」
她又低著紅通通的臉說:
「這就是我給『哥哥』的謝禮。」
有點聽不太懂。
「是哦?」
我隨便回答,繼續動筷子。
麻婆茄子、豆腐羹、海鮮沙拉、紅燒金目鯛,每一道都是人間美味!
她的手藝真的很棒。
兩人合作洗完碗盤後,期盼已久的DVD監賞會終於開始。我先回家從客廳櫃子裏找出DVD,永遠則是將從超市裏精挑細選的零嘴汽水全都擺在地板上。
接下來兩人排排坐……當然保持了點距離,開始播放DVD。
豐國大哥送的電視真的非常高級,當那超大熒幕上映出片頭影片時,我和永遠都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繼續看下去。
嗯。
真有趣!
我是第一次從頭開始看這部動畫,內容真的不錯。勸善懲惡的劇情主體讓小孩子能夠輕鬆了解,演出的深度也很適合大人監賞。
女主角澤吹司的秀麗造型也是重點。
雖然有點脫線、愛哭,卻是個樂觀積極的堅強少女。極為平凡普通的她在自己前世的力量覺醒後,被卷入一場又一場的戰鬥中。整個故事同時也是澤吹司的成長曆程,不過我當年沒注意到就是了。
過程中,她逐一結識難得的戰友、邂逅心儀的少年、追溯過去、找到自己的前進道路,最後往未來展翅翱翔。
說那麼多,其實故事也才剛開始。
畫麵中的澤吹司第一次學會變身而手足無措,被吉祥物兼導師的黑兔子數落。
這時,我覺得不太對勁。
坐在我身邊一起看DVD的永遠有些奇怪。
她雙手抱著大腿並膝而坐,因此從某個角度看來裙底風光應能一覽無遺,不過這不重要。
「『小、小陽,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啊!射手座竟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打了個冷顫。
永遠圓睜的眼眸之中有種尖銳的金屬光澤,神情回異,仿佛換了個人……
咦?這是怎麼回事?
好像在哪兒……對了!
就是錄音室裏的永遠!
「『等、等一下嘛,我還沒吃早餐耶!』」
永遠雙唇間不斷流出細碎呢喃。天啊,這跟被鬼附身沒兩樣嘛!
而且那全都是劇中台詞!
她幾乎同時……哦不,有時甚至在澤吹司說話前就將台詞背出來了。
兩人的聲音交雜在一起,產生了奇妙的共鳴。
澤吹司……哦不,新野梓的聲音富有張力,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那蘊含著強大鮮明的力量。永遠盡管已壓低聲音,但其中莫大的能量卻仍足以與之抗衡。
「……」
畫麵內外的合聲讓我聽得毛骨悚然,流下一滴冷汗。
這家夥……
該不會將台詞都背下來了吧?
「!」
永遠注意到我的視線,嚇得將身體橫移幾寸。
「啊,那個……對、對不起。」
我反射性地道歉。
永遠也跟著頻頻低頭作道歉貌,接著說:
「因為我很喜歡。」
「咦?這作品嗎?」
「對。」
永遠微笑著別過眼睛盯著熒幕。
我從未看過那麼寂寞、透明、悲淒又凝重的笑臉。
永遠低語起來,語句有如歌曲:
「澤吹司拯救了我。我一個人在房間裏,日複一日不停觀看『射手座』。我錄下來重複看了好幾遍,所以才記得台詞。我不停地不停地重看,重複她的台詞,以為這樣能讓自己變得堅強。我想變得更堅強,像澤吹司那樣,像射手座那樣。」
我好震驚。
她竟然……開口說了那麼多話。
永遠又害羞地抬眼看著我,但是眼神柔和、堅定又清澄,還微微笑了。
「我好喜歡她的聲音……她的台詞,她的名言。」
「『射手座之箭必將貫穿一切,我絕不放棄!』」
我不知不覺地將那名言說出了口,正好與永遠的聲音交疊。
永遠微笑著說:
「我也是射手座,射手座的女生。」
我說不出話來。
最後,我們一直看到深夜才甘願改日續戰。「轉生少女射手座」共有四季,含外傳總共有一百零八話,路途還長得很。
準備結束時,永遠仍對「射手座」的世界依依不舍(盡管她自己說已經看了錄影帶無數次,但似乎還是很想看個通宵)。
「哎喲,下次我們再一起看嘛,時間還多得是。」
聽我這麼說,她才打起精神點頭同意。之後按照慣例,永遠先進浴室,換上睡衣後在走廊上互道晚安。
「謝謝。」永遠說。
聽她道謝那麼多次,仍弄不懂其中涵義,讓我無言地歪著頭,臉上寫著「到底是什麼意思」。
永遠微微笑,應是看懂了我的表情。
「對不起,對你劈哩劈哩還肯原諒我……」
「沒什麼啦。」
「所以,謝謝你。」
「嗯,可是——」
「謝謝你肯幫助我、謝謝你肯相信我能成功、謝謝你容忍我的男性恐懼、謝謝你帶我去逛街、謝謝你陪我看DVD,其實能謝的還有好多好多,不過最重要的是——」
她停了下來,眯起眼直視著我,並嫣然一笑。
「謝謝你肯陪著我!」
永遠說完,一個轉身跑回房間將門關上。
我傻傻地看了那扇門好長一段時間。
「唉,真是的。」
我搔搔頭。
還是先向老姐問個明白吧。
其實我是希望跟永遠更親近點後聽她親口說的……
那天深夜,我一直待在自家客廳等老姐回來。
「嗨,辛苦啦~」
我在椅子上促膝而坐,對她招手。有點醉意的她仍能看出我有話要說。
「嗯……什麼?有事嗎?」
老姐淡淡一笑,從冰箱取出礦泉水注入透明玻璃杯中,並拿到我麵前坐下。
「出事了嗎?」
「也不是啦……」
我先將永遠的現況對老姐作了份簡報。
「……這樣啊。」
老姐若有所思地點頭,並低聲簡短回應。
「想不到你做得還不錯嘛。」
她喝了一口水,感慨地搖搖頭說:
「也許我的確太信得過你了,不過我還是將永遠賭在你身上,而且風險不小。但是要讓永遠的心打開,就得靠——」
老姐吃吃地笑了起來。
「就得靠像你這樣同年齡的『笨蛋』才有辦法,這是學豐國大哥說的啦。正因如此,就算你我不是姐弟,我想我還是願意把永遠賭在你身上。」
「……」
我靜靜地盯著老姐看,最後歎了口氣說:
「哎,雖然我現在是陪永遠玩啦,可是……」
我頓了一頓。
「告訴我有關她的事情。」
我直接了當地這麼說,不讓老姐有含糊蒙混的空間。
「告訴我她的所有事情吧。」
老姐並未沉默多久。也許是因為我們互為姐弟又互相注視的緣故,才會覺得這段寂靜特別地長。我們似乎都看穿了對方的心思。
「……」
我想問個明白。
她也下定決心。
「唉,我想你確實有權利知道。」
「嗯,我也認為自己有知道的理由。」
老姐微微苦笑著說:
「……你聽過『新島保全公司』嗎?」
「?」
這個詞讓我有點疑惑。
「啊!就是電視上常看到的保全公司?」
這時才恍然大悟,不禁驚呼:
「啊!『新島』!」
「對。」
老姐點點頭,還笑得很詭異。
「那就是永遠家。永遠的父親經營的大企業。」
「新島保全公司……」
我讚歎地低聲說道,並稍稍沉默了一會兒。
「規模不是很龐大嗎?」
「就規模而言,應該是保全界的龍頭吧。」
老姐靜靜點頭,並輕啜了點水。
「說到永遠的父親啊,他原來是警界官員,還是個以東大畢業的資曆進入警視廳警備部的超級菁英。他大約在十年前設立了新島保全,賣點就是業務內容的多樣性,父親跟兄長還是執政黨的政治家……你聽過新島敬三跟新島忠史嗎?」
我不禁「噗!」了一聲。
「我知道!常常上電視!」
他們看起來都不苟言笑,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這麼說來。永遠的爺爺跟大伯都是政治家啊!?
「她的親戚要不是政府官員,就是大企業社長之類的,整個家族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呢。」
「……」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作夢也想不到,那隻小動物的家世竟然如此顯赫。
「所以呀。」
老姐繼續說:
「新島保全設立當時,就利用其廣大的人脈提供內容超級廣泛的業務。像以往的保全公司那樣對大企業提供保安人力這類自然不在話下,甚至能針對近年的網路犯罪、跟蹤狂、竊聽等行為提供個人層級的保障,讓新島保全一夕成名。無論是和鄰居吵架還是被舊男友的郵件騷擾,隻要和新島保全簽約,就能獲得確切的保護以及法律諮詢。」
老姐越說越佩服。
「總而言之,目前警察管不了的民事紛爭……反正不管大小事,新島保全都能處理。在這之前,日本未有任何機構能向民間提供這種服務,而且在現金護送、活動控管、居安戒護的傳統保全市場上仍能不斷擴展版圖。」
老姐說到這裏,語氣變得有些尷尬。
「讓這一切實現的,是一名擁有黑白兩麵的男人,也就是永遠的父親,新島重文。」
原來如此。
我應該明白老姐話裏的玄機。
她父親曾是警界官員,又與政治家等人物關係匪淺,運作其齒輪的動力不可能全都幹幹淨淨。
「可是……我好像在那兒聽過這個名字耶?」
我拚命地想。
這個新島重文,還有新島保全,好像……
「是不是以前出了什麼事啊?應該沒記錯……吧?」
「……」
聽我這麼問,老姐眯起眼睛回看我,還歎了一口氣。
「那件事啊,是曾為警界菁英官員的新島重文想在民間創業的契機,也是永遠罹患男性恐懼症的最大原因——新島重文殺了人。」
老姐靜靜地說道。
「在這解釋這件事之前——」
看我一副錯愕,老姐便繼續說下去:
「我先說一下和新島重文見過麵,並且搭配對他間接調查所得到的資料之後,得出的個人觀感喔?」
「哦哦。」
我的記憶緩緩浮出腦海。
這麼說來確實有這回事。小時候,一名歹徒闖入某警察官員家中,最後反遭不幸。
當時是因為歹徒持刀,雙方在扭打之際,導致——
「新島重文,永遠的父親——」
此時老姐加重語氣:
「不管在正麵或反麵的意義上,都是個『正義使者』。」
正義……使者?
「對,他相信正義、相信自己,並實行所謂的最高正義。對這點他絕無二心。」
老姐看我眼裏這麼問,歎著氣回答。
「至於當時永遠的家庭狀況……雖然母親早亡,但是父女關係似乎仍正常運作。哎,說起來名門世家的宅邸都不小,所以應該會有住宿的傭人吧。」
「後來有人闖空門嗎?」
「對……你記性還不錯嘛,記得挺清楚的。」
我甩甩手要老姐別誇了。
「啊、沒什麼啦。隻是那時候剛開始看新聞,印象比較深刻而已。」
老姐點點頭,繼續說道:
「老實說,我一點兒也不同情這樁事件裏死亡的歹徒,也覺得永遠的父親在這部分沒有做錯。歹徒闖空門卻遇上新島重文提早返家……我想歹徒連屋主是個警官都沒調查清楚,光是見到豪宅就忍不住犯案,途中發現有人在家便持刀攻擊。」
「……」
「同住在新島宅邸裏的傭人目擊了整個經過。新島重文反射性地抓住歹徒持刀的手,但是在扭打當中,歹徒卻被自己的刀刺進胸口。雖然新島重文沒被起訴,卻也因為警官身份而成為媒體焦點,最後引咎辭職。經曆這段不幸後,他考量到一般居家安全,以獨到的眼光創立了新島保全公司。到這一刻為止,他的行動毫無矛盾,一點點過失也沒有,然而——」
老姐的表情突然困惑起來。
「嗯,無論我怎麼想,新島重文都沒有錯。而且他一向如此,他總是一再地選擇正確的路線。不過,嗯——」
老姐稍微猶豫了一會兒說:
「感情層麵嚴重不足。」
「什麼意思?」
「特別是對永遠。也就是說——」
老姐舉杯潤潤唇角,語氣變得沉重。
「這是我聽新島重文親口說的。永遠她當時,因為客廳有怪聲而起床查看。」
震驚的我,想像力開始蔓延。
血海。深夜。永遠被怪聲驚醒,揉著惺忪的睡眼步下一樓。
地上的陌生男子讓她睜大了眼,接著——
「她目擊事發現場,不禁大聲尖叫。」
父親站在男子身邊,手拿著刀、渾身是血。
這也難怪。
看到唯一的家人、血親這副模樣,這最不該見到的模樣。
人的心很容易就此被恐懼籠罩吧,永遠?
「可是啊。」
老姐越說越憤慨。
「你知道他對永遠說了什麼嗎?」
不知道。
「安心吧,這是正當防衛,完全沒有法律上的問題。」
天啊!
太糟了……
「呃,最後還補上一句『你安心回房睡吧』。我想他說這些話時應該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吧,因為他就是那種人。之後他好像就直接離開現場打電話報警,把嚇傻了的永遠留在原地。」
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底下有這種父親嗎?
「唉,反正他就是完全不認為自己哪裏有錯。」
「……那他事後有安撫過永遠嗎?抱一抱或是好好溝通之類的?」
老姐搖搖頭。
「因為他腦子裏完全沒有那些東西嘛!他甚至一直保持著『那是正當防衛,有什麼問題嗎?』的態勢……其實,我認為就公務員而言,新島重文的確很完美。他光明磊落、氣度恢宏,是個總是為了實現社會正義而費盡苦心的理想主義者。就這部分而言,他的確堪稱完美,但是就父親而言——」
老姐冷笑。
「幾乎零分。」
「……」
我沒說話,但是同意老姐的想法,他真是個差勁的父親。
老姐繼續說:
「其中最奇詭的,就是新島重文並不是壞人這部分。」
但也不算是個好人。
「因此,永遠的感情就沒有了可以投射的對象。」
「……」
現實好恐怖。
現實的男人好恐怖。
你是這麼想的嗎,永遠?
「從那天以後,永遠就不停地看著動畫影片,不表露感情,也不出房門,將自己封閉起來。」
(我一個人在房間裏,日複一日不停觀看『射手座』。)
永遠的話在我耳邊響起。
(我想變得更堅強,像澤吹司那樣。)
原來是因為這段往事,你才會……
「那麼……」
我忍不住想確認自己的臆測。
「你要托管永遠時,他說了些什麼?我想以老姐你的習慣一定會特別去見他一麵,征求他的同意吧?」
老姐苦笑著說:
「『我不太了解永遠。』」
「啊?」
「『所以怎麼做,隨你高興。』第一次見麵時,她父親就這麼說……在我托管之後要讓永遠正式參與配音時,他竟然說:『我不太了解她,如果你了解的話,就隨你高興吧。』然後拿了一些文件就跑到其他房間去了。」
「……」
我開始頭痛了。
原來如此。
「所以永遠……」
「咦?」
我點點頭。
「所以她才會立誌當聲優啊。」
為了與現實對抗。
為了使自己堅強。
她一定還想對染血的父親付出親情,才不願屈於恐懼,想戰勝自己。
「射手座的女生啊……」
我咯咯笑了起來。能援助永遠的理由又多了一個,連我都覺得可笑。而老姐隻是望著笑個不停的我,什麼也沒說……
隔天起,每天看一片「轉生少女射手座」DVD,成了我和永遠的每日課題。
這點程度不會讓人疲倦,也不會打亂翌日的作息。
我們總是邊喝茶邊吃點心,時而穿插一些對話。
「哦!好懷念哦,我在電視上看過這集耶,還蠻好玩的。這集是鬼故事沒錯吧?學校戶外教學時小司住在山裏的寺廟,結果聽說那裏鬧鬼。」
「……嗯,還蠻恐怖的。」
或者是:
「啊,原來萊布拉跟巴爾寇第一次出場是這一集啊……嘿~我現在才知道耶。萊布拉是第一個敵人嗎?」
「嗯。當年還小的秋宮涼子……小姐也在這集替小孩子配音——就是她。」
「哦~」
諸如此類的對話,隨著劇情發展,也越來越多。或許是我的錯覺……不過永遠似乎比以前更健談一點點了,表情豐富許多,笑容也多了,還會淘氣地盯著我看。
「『住手!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熱好的便當啊!』」
「哈哈哈哈哈!」
我冷不防地替反派配上滑稽台詞,她竟然跟著哈哈大笑,真是意外的收獲。
「!」
她驚覺自己失態而羞紅了臉,縮起脖子抬眼看我。
「……還不錯,咬字清楚,一氣嗬成。」
竟然還替我評分,真是受寵若驚。
「謝謝哩~」
我戲謔地笑著回答。
「『小陽,可是我還是很想變身,變成射手座。』」
但是在重大場景時,她還是不忘嘀咕台詞。
兩個禮拜真的稍縱即逝。我們在這段日子裏曾利用假日到附近的公園散步(可以在汪汪園地陪狗玩)、到百元商店裏逛逛。也一起看過「射手座」以外的電視節目、一起打電動、一起做菜,或是遵照永遠的指示製作杯子蛋糕。
神樂阪春香和山川舞時常來拜訪,鐮倉裕之助也常聞香而至。
「正午,我來囉!」
「永遠、正午學長,明天就滿兩個禮拜了呢~」
「我們帶好東西來了喲~」
大家在星期五夜晚齊聚一堂,因為明天就是永遠的重考日。
先不論鐮倉裕之助這個閑人,其餘兩位聲優要兼顧學業及事業,還能時常抽空來看看永遠,真令我不勝感激。正好「射手座」一路看到現在,劇情已進入高潮(其實隻是第一季尾聲),就索性辦個鑒賞會了。
娘子軍們率先攻占廚房準備晚餐。
真是壯觀啊。
三位不同風格的美少女一字排開,還穿著各自帶來的圍裙(永遠:糖果圖案,神樂阪春香:小花圖案,山川舞:印有動漫人物),手腳勤快地準備每一道佳肴。
「哈哈。」
我輕輕笑道。
「這景象美不美呀,裕之助?」
鐮倉裕之助轉過頭來。
「……我死而無憾。」
他像個虔誠佛教徒似的對著女孩們雙手合十,嘴裏不停念著「感謝上蒼」。由於這反應實在太駭人了,我決定先不理他。
不僅是永遠有著好手藝,就連神樂阪春香與山川舞也很有一套。不消多久,餐桌上就擺滿了山珍海味,令人食指大動、垂涎欲滴!
若要區分三人拿手領域,永遠應是屬於配菜與日式料理,神樂阪春香是重口味的西式餐點,山川舞則是偏好咖哩與各式民族風菜肴(可惜對偏好極辣料理的我而言,口味還是淡了點)。多虧三位性向不同,讓我們這頓飯吃得多彩多姿。
「……」
鐮倉裕之助全程都淚流滿麵地動著筷子,怪惡心的。
「你知道嗎……」
他邊哭邊說:
「我們現在可是吃著山川舞、神樂阪春香、新島永遠這三名超人氣聲優親手做的菜哦?能受到這種款待,就算被其他粉絲五馬分屍都不能有怨言耶?說出去會出人命耶?這些菜真是好吃到要用命來換,你懂嗎?」
算了,看他那麼陶醉,還是別理他的好。
「啊……我好幸福啊,幸福到自己都怕……」
雖然鐮倉裕之助老是這麼說,但我一點兒也不覺得。盡管這三位女生都很可愛,對我而言都隻是再普通也不過的女孩子。
無論她們是不是聲優,在那之前都是正常的女孩子。於是我大方地向剛脫下圍裙的神樂阪春香問道:
「你是跟誰學做菜的呀?」
「呃,這個嘛……」
她將食指尖貼在臉頰上說:
「就是跟媽媽學的呀……怎、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我嚼呀嚼地回答:
「沒事啦,都很好吃哦,尤其是這個肉餅!所以才想問問看囉~」
「多、多謝誇獎~!」
她雙手一拍,眼中光芒四射。
「這可說是最大的回報呢,我回去一定要跟媽媽說!哇哇哇,怎麼辦?能被正午學長誇獎,害我好開心哦!」
難得見她這麼興奮。她平常總是給人超齡穩重的印象,想不到也有如此可愛的一麵啊!讓我感歎地點點頭。
這時,永遠則是擠出一張怪臉,並來回揉著自己的胸口。
揉著她那起伏不怎麼大的胸口。
她怎麼啦?胃食道逆流啊?
「來來來!如意寶茶衝好囉,有人要續杯嗎~?」
山川舞動手沏了壺南非茶品後,大家的話題也跟著轉向,開始聊起接下來的「轉生少女射手座」。
而我這時才恍然大悟。
「啊。」
啊~~~~~~!
我終於發現永遠那奇特發型的由來了!
她那有個性、隻有側邊發鬢長得不可思議的發型竟然是……
「那是澤吹司的發型沒錯吧!」
「……你現在才發現啊?」
聽我這麼問,永遠雙眼半眯,冷冷地看著我。仔細想想,「射手座」女主角澤吹司在課業和體育方麵堪稱一無是處,但是在深愛烹飪的奶奶栽培之下,擁有絕佳廚藝。
「該不會連做菜也是?」
永遠用力點頭。
「對~」
果然啊。
「因為澤吹司很拿手,我就從書本或電視學起來了。」
接著她對我投以哀怨的眼光說:
「現在才發現?」
山川舞頓時「啊哈哈哈!」地爆笑起來,神樂阪春香則是略微苦笑地說:
「那個……正午學長,你會不會太後知後覺一點啊?」
是哦,真的嗎?
對了,鐮倉裕之助臉上仍滿是感動的淚水。
之後,我們分工善後。
我負責清洗洗碗槽中的器皿,神樂阪春香跟著擦幹。我心血來潮地笑了笑說:
「說起來,神樂阪學妹——」
「啊,叫我春香就可以了。」
「那麼,春香啊,你跟永遠處得還不錯嘛?」
說完,我便轉頭看向廚房吧台,山川舞和鐮倉裕之助正在收拾餐桌。
「喂,裕之助!動作加快動作加快,你怎麼笨手笨腳的!」
「遵、遵命~!」
山川舞笑嘻嘻地以演戲的口吻對裕之助頤指氣使,而裕之助的氣息也因喜悅而淩亂,回答得斷斷續續。這是新的玩法嗎?他們還真有默契。
永遠則是在更遠端的電視機前努力地設定DVD。
確認過大家都有段距離後,我半開玩笑地問道:
「那個,你怎麼會想幫永遠啊,你們不是競爭對手嗎?雖然我不太明白聲優的工作……要是她進入你那間公司,不就會跟你搶表演機會嗎?這樣還要幫她哦?」
我像是隨便問問,但其中仍有幾分真話、幾分刻意、幾分莫名的情緒。
我真的想知道春香為何要幫助永遠。
山川舞的動機我倒是猜得到。
她一定是基於親切和樂趣而伸出援手,但我總覺得春香並非如此,所以我才會那麼問。然而,春香的反應是我始料未及的。
她臉上沒有怒氣,也沒有笑意。
「也許吧。現在冷靜想想,可能就像你說的那樣。」
她沉沉地點點頭,規律地動作的手也停下,仿佛從未考慮過這方麵的問題。
「……」
我愣在一旁,繼續聽春香呢喃:
「可是,正因為那樣……」
音量逐漸細小。
「我會幫助新島,大概也是為了自己吧。」
春香轉而抬眼看著我,眼神難以形容。她烏亮的眼裏帶了點挑釁、備戰、雀躍。
但那仍是一雙清澈的眼睛。
她接著說:
「為了讓自己達到前所未有的境界……我需要新島永遠的刺激。我想,這麼說應該沒錯吧。」
她話止於此,似乎不願再多說。
我有點訝異。
雖說我之前就這麼想——她雖有著一臉柔和、清純的笑容,但絕對不容小覷。
春香突然一手抿著嘴竊笑起來,讓我嚇了一跳。
「咦?怎麼啦?」
「真是的,我才想問呢。正午學長才奇怪吧,為什麼會幫永遠幫到這種地步呢?」
她跟著不懷好意地問:
「該不會她是你喜歡的那一型吧?」
但春香同時也略有不甘似的撅起小嘴。我笑了笑,簡短地否定:
「哪可能。」
洗完碗盤,我旋緊水龍頭,靠著流理台朝天花板看去。其實我也不知該如何表達。
「……也許是遺傳吧?」
「遺傳嗎?」
春香眨了眨眼,我將視線移向他處。
「對,老姐也是。隻是我還蠻沒用的。」
我開始回想。
「其實啊,我國中時是個短跑選手耶。」
「是哦?」
春香打量了一下我的身材。
「嗯,的確有那種感覺。」
「唉,可是我已經不跑了。雖然有點自賣自誇,不過我當時還蠻有希望的哦。」
「……」
春香靜靜地聽著。我有點害羞地說:
「然而在國三的縣運會前夕……哈哈,我不小心跌倒,弄斷了阿基裏斯腱。」
「!」
「啊,我現在完全沒事了,隻可惜國中最後的比賽就這樣泡湯。當時和我競爭的人叫野島……呃,身邊的人都認為我和他是競爭對手,可是我很明白,我想他也應該了解,就短跑才能而言我根本比不上他,最後他也出賽了。」
我仍記得,野島以他優越的資質,輕鬆飛越了我拚命彌補才填滿的鴻溝,所以我很明白。
若能回到國中時代,我想我還能勉強和他比一場吧。哦不,在體格優勢之下,也許我還有機會贏。
但是這一切也隻到國中為止,現在的我再也追不上野島的背影了。
「後來……」
我笑著繼續說:
「我才了解到,我沒辦法繼續練田徑。」
「……是因為受傷嗎?還是才能……已經發現自己的極限了嗎?」
我搖搖頭。
「不。」
我一股腦兒地搖著頭。
「都不是,其實我退出的原因是——」
我並不後悔。
在我的眼前……因傷而無法出賽的我的眼前,野島像一陣風似的跑過,而我竟忍不住替他加油打氣。
看他跑得那樣炙熱、那樣動人,我渾身顫抖,打從心底呐喊:
「衝啊——!野島!」
我當時真的希望他能永遠全力奔跑下去。
春香雖沉默不語,但我認為她一定能了解。上高中後,傷也完全痊愈了,應該還能繼續練田徑。就算不能像野島那樣跑出有望拿下高中獎牌的水準,但也不會太難看。
應該還不差。
可是。
「我覺得我不該再跑了。像我這樣……遇上那種事卻完全不會悔恨的人,是沒辦法當選手的。」
我點點頭,並笑了一聲。
「我這個人啊,好像還蠻喜歡做事有熱誠的人耶,他們有一種能熱到讓人發抖的力量!看到野島擁有遙不可及的可怕才能,我整顆心都活躍起來了!回過神來,我已忘我地替他加油。那是為什麼呢……是遺傳到在紐約寫體育報導的老爸嗎?我姐也是那樣,能夠為了讓別人發光發熱而賭上自己的人生,這應該都是因為遺傳吧。」
我抓抓頭,向春香說:
「大概就是這樣吧,所以我現在還是『永遠的哥哥』。」
春香沉默了一會兒,最後歎了口氣,眼眶似乎有些濕潤。
「我也……」
「咦?」
「好好哦,我也想要這樣的哥哥……」
她若有似無地低聲嘟噥著。
「好慢。」
這時永遠突然飄進我和春香中間,皺眉瞪著我說:
「開始了啦,你們還要聊多久!?」
「哇,等、等一下啦!」
永遠揪住我的袖子直往電視前拖去,發現山川舞和鐮倉裕之助早已就位。我不解地回頭看看春香,而春香的表情卻比我還困惑。
但是……
永遠,你是不是肯主動碰我了?
我在心中如此低語。
不知為何心情有點糟的永遠(應該隻是想趕快看「射手座」吧),在DVD播放後情形果然漸漸好轉。這也難怪,因為今天放的是第一季完結篇。
日後成為傳說的動畫片,果然高潮不斷。
在我們嘻嘻鬧鬧中,有時屏息,有時歡笑,有時鼻酸。最後,我們和樂融融地欣賞完了整段故事。
原來動畫那麼有趣。
雖然這應是拜「轉生少女射手座」本身魅力所賜,但是朋友和永遠的陪伴一定也替它增溫了不少。
光是這點,就已是我最大的收獲。
「那麼。」
淩晨三點半左右,老姐終於回到家,「噗咻」地打開接風酒後開口問道:
「……今天下午五點開始補考,地點在之前你也去過的金環錄音。成果如何呀?」
我看看周圍。
鐮倉裕之助趴在對麵的沙發上,山川舞已搭末班電車趕回家,神樂阪春香則是在永遠的寢室內閉目養神。
隻有永遠——
「……嗯。」
縮在我旁邊睡覺。
還真的像小動物一樣。
第一季完結篇結束後,她竟興奮地大聊特聊,最後累到在我身旁倒頭就睡,毫無防備。
唇邊還有一抹微笑。
至於她用來抵禦外敵的武器——
「……」
老姐一語不發地將擱在吧台上的電擊棒拿起。既然她放得那麼遠,表示——
「……很好,任務達成!」
我抬頭對老姐豎起大拇指,老姐也笑嘻嘻地做出同樣動作。
「收到,辛苦啦!」
傍晚,我們小睡片刻後,搭上計程車前往豐國大哥指定的金環錄音,心情就像個決戰前的兵法家一般。
永遠緊張不已,從頭頂到腳趾都僵得硬梆梆的,膝上的手抖個不停。
這家夥在家裏慢條斯理地打扮時根本不是這樣,想不到坐上計程車就變了個人。
該不會要吐了吧?
瞧她臉色發青、兩眼無神失焦、口中念念有詞,使我不禁輕歎。我抬起頭,在後照鏡裏和擔心地看著我的老姐對上了眼。
我擠出笑容,用唇語向她說了「放心吧」三個字。
「……」
老姐尷尬地微微苦笑,轉向前方。我回頭看看永遠並咬緊牙關。
都到了這個地步,我必須相信她。
我必須相信堅持到今天的我們,相信這兩周的成果。
出門前,鐮倉裕之助替我們喊了三次「萬歲」,昨晚先行返家的山川舞也特地趕來送行。
「放心吧,你一定能輕~鬆過關的~」
山川舞樂觀地說。
是這樣就好囉。此時,春香特地將我支開並誠惶誠恐地說過的不祥預告,又在耳邊響起:
「那個,雖然現在說這個不太好……不過我今天早上才真的確定一件事。」
「嗯?」
春香趁我還理不出頭緒,顧忌地朝正在打扮的永遠偷瞄一眼。
「就我的觀察,她最後終於習慣了跟你相處,也真的把你當哥哥看待,我想這都沒問題。但是呢——」
春香欲言又止,最後困惑地抬起頭,決定繼續說下去:
「那還隻是習慣跟你相處而已呀,並不算是習慣男人吧?真的很對不起,現在才說這種話……」
我默默地對春香搖搖頭。
說得沒錯。
春香果然也這麼想……
這一點,在我和永遠開始同居時就隱約感覺到了。盡管這決策有些草率,但也沒其他的路好走。我靠上計程車後座時,閉上眼重重地歎了口氣。
我……我和永遠的時間有限,根本無暇策劃全男性通吃的辦法。
所以,這是場賭注。
而且從頭到尾,我都隻押在一個點上……
我們在金環錄音前下了車,整棟大樓有種上次不曾感受到的莊嚴。
「哦!真弓,你來啦?」
兩名男子在門外吐著白煙,向老姐揮揮手。
「啊,川上哥、相田哥,兩位早啊!」
老姐爽快地向他們打了聲招呼,但永遠一見到他們立刻怕得縮起身子,連會場都還沒進呢……盡管現狀堪慮,但我仍為自己打氣。別怕,相信永遠。
一定要相信永遠。
率先向老姐打招呼的男子頭上綁了條毛巾。他看了看永遠,擔心地說道:
「哎呀,這下慘了啦,真弓。豐國大哥好像已經完全進入亢奮模式,開始等著看好戲了啦!」
老姐將他的話複誦一次。
「……進入亢奮模式,開始等著看好戲了?」
我眉頭緊皺起來。
開始等著看好戲是什麼意思?
但是老姐和那個男性都沒有回答我的意思,被蒙在鼓裏的我隻好跟著老姐穿過自動門,一步步往錄音室走去,而永遠則是全程都用指尖牢牢捏著我的袖口。
她雙眼緊閉,怕得直發抖。我壓抑住想緊擁她那瘦小肩膀的衝動,開始祈禱。
希望她能安然度過。
「唔哦!這、這太誇張了吧!」
一打開門,錄音室裏的景象就使我目瞪口呆,老姐則是不悅地咋了咋舌。至於永遠,光是用兩手緊塞住衝上嘴邊的尖叫就夠她忙的了。
真是難以置信。
在這不算小的門廳裏——
「你們好呀!」
「哦!來了嗎?」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呀,真弓!豐國大哥吩咐的嘛。」
男人、男人、男人。
到底有幾十個啊?
廳裏擠滿了二十至三十歲的男性,男人味濃到不能再濃,而且淨是些體格精壯的人物,連我都有些卻步。有些人靠牆談笑、有些人坐在沙發上靜靜地喝著咖啡。最奇怪的是,大家的服裝都很有氣魄。
有人穿著皮夾克,有人穿著醒目花紋的外套,活像黑道分子。
墨鏡、金手鏈、項鏈、紫皮靴,再加上品味差勁的熒光窄口褲,那到底要上哪兒買呀?
「扮成品行低劣、作勢威嚇的流氓混混」是今天的主題嗎?
「啊,真弓~!我等你好久了。你看我打扮得怎麼樣?」
扮相最糟糕的男子從人群中走出,還跳著奇怪的舞步。他就是豐國如意,奧伯龍的頭兒,也是業界知名的天王製作人。
不過他……
「……您怎麼穿那樣啊?」
老姐冷冷地眯起眼來。
「哈哈哈,很帥吧?」
他披著與年齡不太和襯、鑲滿鐵片的皮夾克,手鐲似乎是用帶刺鐵絲纏成的。甚至把部分頭發染成紫色,用定型液塑得又高又尖,令人歎為觀止。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個活脫脫的龐克族。
太、太誇張了!
我心想,原來如此。這就是進入亢奮模式,開始等著看好戲的豐國嗎……
「你說呀,我到底帥不帥嘛?」
豐國大哥又問。老姐忍著怒氣,小心地閃過他的問題反問:
「您的裝扮嗎?現在不是聊衣服的時候了,怎麼會有這麼多男人在這裏?我都沒聽說呢。」
「咦?」
豐國大哥突然一臉裝蒜地說:
「有嗎?真的很多嗎?」
還將手搭在眉梢四處張望,然後轉頭對我們咧嘴一笑,令人聯想到鬼牌上的小醜那稍不對稱的扭曲笑容。
「……他們是來旁觀的,見習見習囉。」
「為什麼會那麼多?」
「因為呀——」
這時豐國先生的視線不是指向老姐,也不是越抖越厲害的永遠,而是滴溜溜地停在我身上。
「……好久不見啦,正午小弟。」
不會吧,他竟然記得我的名字!
「你也是來見習的吧?所以這點人數……很正常不是嗎?不會怎樣吧?」
我打從心底感到一陣寒意,但同時也沸騰了起來。
好!太好了!
我懂了,我懂你的用意了。
「是啊。」
我刻意擠出無畏的笑容,雙手狂妄地抱在胸前,抬頭看著豐國大哥。我知道你想試試我,那麼無論發生任何事,我一步都不會退縮!
「……隻不過,這些人好像還不夠帶勁兒,害我以為是哪戶千金在開茶會呢。這樣下去,永遠大概會閑得發慌吧?對不對呀,永遠?」
永遠驚訝地睜開了眼,老姐則是嚇得尖叫般地說:
「正、正午,你怎麼……!」
「哈哈哈哈哈!」
豐國大哥冷不防地放聲大笑,並將手纏上我的肩膀,用力將我拉了過去。
「『你最好別忘了自己講過些什麼啊,小鬼?聽到沒有?啊?』」
他凶狠地說,同時手臂像老虎鉗般緊緊勒著我。
冰冷的黑色眼珠以及扭曲的笑容,都帶有瘋狂的氣息。好可怕,這家夥真的好可怕!
尤其是聲音,讓我清楚地感受到,這個人是「正牌」的!
「!」
老實說……
我差點尖叫出來,心髒也差點停了。
「怎麼樣啊!有沒有嚇到?我的『演技』……還不錯吧?」
豐國大哥很快地轉回笑臉,替我整理衣擺。
「我先走啦,讓我看場好戲吧!」
他說完轉身就走。我的恐懼雖尚未平複,但仍拚命地朝著他的背影大喊:
「沒問題!」
絕對不能輸!
「睜大眼睛看著吧!」
這反應似乎真有點出乎豐國大哥預料,使他轉過身來。
「……」
他麵無表情地聳聳肩後,沒說一句話就走了。
老姐懸著的一顆心終於「呼」地一聲放下,焦急地說:
「喂,正午!你是不是還不知道?豐國大哥他——」
我伸出手,要老姐先別罵人。
「知道啦。」
其實我根本不想知道那麼多。
這一大票扮相看起來不好惹的男人之中,放射出「正牌黑道」的氣息、渾身充滿江湖味的,就隻有服裝最特異的豐國大哥。
但如今,我有更重要的使命。
尤其是在那種宣言之後,豐國大哥根本……
「~~~~」
我靠近仍怕得渾身顫抖的永遠,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
除了永遠,沒人聽得見,但語氣依然堅定。
說完,永遠錯愕地凝視者我。
我點點頭說:
「永遠,上吧!」
還豎起了大拇指。
我相信我的賭注,也相信我和永遠一同築起的感情。
劇本到手後,發現內容是現代暴走族的場景。這實在太狠了,整篇都是男人威嚇叫囂的台詞。長度約十分鍾,永遠必須將自己負責的台詞說完。
可是每一句都跟永遠的個性大相徑庭,聲音必須粗魯激昂,對演技的要求可不低。
在這緊要關頭,永遠竟被迫麵臨如此高難度的挑戰。
「永遠!」
我向獨自前往錄音室的永遠喊道。她已進入男人堆中,臉色鐵青地準備接受考試。
「!」
但她仍回過頭來對我點點頭,臉上也有堅定的笑容,仿佛要我別擔心。
(別擔心。)
我雙拳緊握,不禁祈禱起來。
加油!加油啊,永遠!
緊要關頭時,千萬要想起我剛說的話啊……
很快地,永遠的身影消失在厚重的隔音門後。
我和老姐快步走進被玻璃窗隔開的空間裏,之前見過的看似音響總監和混音師的兩位女性,還有豐國大哥也在裏麵。
豐國大哥嘻皮笑臉地豎起食指說:
「新島永遠一旦放棄,一切就結束了哦?」
他似乎很期待接下來的發展。老姐冷冷地說:
「為什麼除了定鬆先生之外,還有那麼多人在裏麵呢?」
仔細看看,裏頭還有十來位男性。
「哦,他們是負責背景音的。」
豐國大哥直接了當地說。我雖不懂「背景音」是什麼意思,不過在那群連服裝都不懷好意的男人堆裏,嬌小的永遠更是小了一圈。
他們似乎是聽從豐國大哥的吩咐,個個雙手叉在胸前、表情猙獰,幾乎不曾交談,凶惡地盯著永遠看。
老實說,我也不喜歡那種感覺。
永遠仍然微微顫抖著,令人不忍。
她求救似的看看周圍,接著縮起肩膀、低下頭去,最後閉上眼睛。
(永遠!加油啊,永遠!)
我在心裏聲嘶力竭地呐喊著。
「那個……」
站在永遠身旁的英挺男子困惑地對著玻璃窗開口了。
「……可以開始了吧?」
我立刻明白,他就是被永遠用電擊棒擊暈的男聲優,也就是剛剛老姐口中的定鬆先生。
「0K。」
音響總監突然壓下按鈕回應。她未曾轉頭看過豐國大哥或我和老姐一眼,始終保持一貫的專注。
「開始吧,小鬆。」
看來這裏是由她全權指揮,連豐國先生都沒有任何要求。
名叫定鬆的男聲優望著抖個不停的永遠一會兒後吐了口氣,改變自己的心情,接著突然大吼:
『喂!小妹妹,你還是快滾吧!』
我不禁為之一震,那真是驚人。定鬆先生長得一副溫柔樣,一旦飆起演技,鞭擊般鋒利的凶狠音調立刻從嘴裏迸出,令我下意識地僵住身子。
「!」
永遠她……仍無助地顫抖著,幾乎嚇軟了腳,嘴裏喊著不成聲的尖叫。然而定鬆先生絲毫不心軟:
『這裏才不是你這種小鬼來的地方!還不快滾?否則讓你吃不完兜著走啊,聽見沒有!』
定鬆先生幾乎想撞開永遠似的,一口氣逼近麥克風。
其實就算豐國先生不要求,他也會刻意試探永遠的能力吧。
「新島,你怎麼啦?」
音響總監冷靜地說。
「輪到你的台詞了吧?」
永遠也正努力著。她搖搖頭,似乎想忘掉眼前的煎熬,並拚命地重整體態,貼近麥克風。
『你、你……我……』
慘了。
我忍不住別過頭去。她說的含糊不清,一個字也聽不懂。而且,那根本不是她的台詞。
「永遠……」
老姐十指緊扣,閉上眼祈禱著。
「……」
豐國先生則是一手拄著玻璃窗,表情嚴肅。
(永遠!永遠!)
永遠死命地翻閱劇本,目光掃過一行行台詞。
『囂、囂……』
這時,一旁的男子們突然起哄:
『呀哦——!』
『呀哈哈哈哈!喂喂喂!少給我裝蒜!』
『怎麼啦!?那麼小聲是想講給誰聽啊?』
永遠頓時嚇得失神,雙眼無神地圓睜。
「啊、啊……」
雙腳仿佛想逃出錄音室似的扭動著。
她的心已經麵臨崩潰……
我不甘地咬牙。原來「背景音」指的就是隨意亂叫,嚇唬永遠啊?
『喂!』
『還不快說!』
錄音室裏盡是怒罵、言語暴力,以及殘酷的揶揄。
「……」
定鬆先生冷冷地低頭看著永遠,音響總監也不帶感情地判決:
「新島,無論有任何理由,隻要沒辦法在錄音室裏念出台詞,你就沒資格當聲優。」
(永遠、永遠!)
永遠手足無措地流淚、哭喊。
(想起來!快想起來呀!)
『快說話啊?耍人啊!』
(就算你人在孤立無援的空間裏,我還是——)
這時,她睜開眼睛,猛然看向玻璃窗後的我。
她終於發現,我還在她身邊。
我感到一股電流竄過全身。
這一刻、這一刻我已經等好久啦,永遠!
(要是你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就看看我吧!看看玻璃窗後的我吧!我一定會幫你!因為,我是絕對不會背棄你的!)
我一直在想,永遠為什麼會罹患男性恐懼症?那是因為當時永遠身邊一個人也沒有。在永遠因恐懼而哭喊時,就連親生父親也背離了她。
所以她才會罹患男性恐懼症。
既然如此,隻要我能陪著她,至少能……
「永遠……」
至少能成為她的戰力!
我鼓足了氣,做了個極為單純的動作:跨開雙腳半蹲,左手打直、右手大大地往後拉。
接著祈禱似的念出那段台詞。盡管我沒出聲,但刻意強調唇形,希望永遠能看清楚。
這個動作、這個姿勢,裏頭有我所有的心意。
「『射手座之箭必將——』」
永遠的驚愕全寫在臉上。她透過玻璃窗隻是注視著我,就連一旁的嘻笑怒罵也完全沒有影響到她。
沒錯,這射手座的拉弓架勢,就是永遠與現實對抗的契機。
她看著她心目中的英雄的架勢,仿佛想烙進眼底一般……
永遠突然沉下了臉。在他人眼中,那也許就像失去一切希望而精疲力竭,但我深信他們都錯了,因為永遠的嘴還微微的動著。
『射手座之箭必將貫穿一切,我……』
絕不放棄。
這瞬間,永遠覺醒了。
『少瞧不起人了!』
沒人發現那是「永遠說出的台詞」。豐國大哥的背杆震驚地向後彎去,老姐則是相反地向前屈身,但兩人的眼睛都因興奮而閃耀。
我緊握拳頭、向上高舉,並在心中呐喊:
(衝啊,永遠!全力衝刺吧!)
讓他們見識你的實力!
『喂!你們自以為是什麼東西啊?開玩笑,也不想想我是什麼人。不要以為我隻是個普通的女生,無論是膽量、氣魄還是毅力,要多少有多少啊!聽到沒有?』
永遠吸了口氣。
『少給我狗眼看人低啊,混帳東西!』
眾男人們被雷鳴般的台詞劈過,不禁倒抽口氣、向後退開。
「……」
定鬆先生一臉錯愕,至今都板著臉孔的音響總監也難以置信地看著永遠。
這時,錄音室裏突然歡聲雷動,整層樓都激蕩起來。
我悄悄地閉上眼,重重放下緊繃的雙肩。
(成功了……我們成功了,永遠。)
才這麼想,一陣疲憊便襲上了我,但我累得很開心。
這長達十分鍾的錄音出人意表地完美。宣布收工的當下,永遠衝出錄音室、撲進我的懷裏痛哭。
她不顧一切地緊抱著我,嘴裏不斷重複著「謝謝」兩字。
而我也終於能說出心底的話。
「嗯……」
真正該道謝的人,是我。
[ 本帖最後由 blat490 於 2010-5-8 02:25 編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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