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懶 2017-7-10 14:20 |
---|
簽到天數: 2 天 [LV.1]初來乍到
|
樓主 |
發表於 2010-6-4 21:24
|
4
我平常很少來池袋,所以有點訝異於眼前的光景——明明是暑假將近中午時分,我也隻不過離開明治通約一條街的距離,整條街上的人影卻明顯少了許多。和我住的地方相比,這裡的人口密度低許多。走過多間拉麵店並排的道路,到了有間古斯特義式餐廳的轉角轉彎,正麵便出現一座公園。積著混濁汙水的噴水池、外牆被太陽曬得斑駁的公廁,長出茂密的葉子、努力製造樹蔭的櫻花樹,一群老人默默地坐在陽光直曬的長板凳上下著象棋。
我以汗濕的手拿起隻放著貓頭鷹布偶的背包,重新背在肩上。
噴水池前有個高挑的人影,挑染的金髮就像直接將炙烈的陽光貼在頭髮上一樣。就在晴空萬裏下,太陽眼鏡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神。咦?我忽然發現煉次哥手上拿著手機。不知是不是因為發現我了,他說話的速度開始變快。
「……我要掛電話了……這種事自己去想,我沒說一定得趕在今天內……有人來了啦!吵死了,馬上就回去了。」
煉次哥話一說完便闔上了手機。原來這個人講電話的時候都說標準語啊……和我對話的時候都不像現在這樣,真是判若兩人。
「我買了手機,因為有收入了,大家都說這樣工作上很不方便,一直叫我買。」
煉次哥滿臉笑容,晃了晃手上的手機。
「我把電話號碼告訴了很多人,結果一直響個不停,有夠煩,所以我才不喜歡使用手機啊。」
我到煉次哥麵前五步左右的地方停住,低下了頭,煉次哥的工作——就是妨礙第四代的工作嗎?
要問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但我仍然要將它化成一句句的話語。
「那麼……請你出攝我電話號碼。」
煉次哥咧嘴一笑,手指勾著水藍色手機的吊飾轉個不停。
「沒有用吧?這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煉次哥停止轉動手機,納悶地歪著頭。
「並不是最後一次。因為我沒有帶那件T恤來。」
煉次哥瞇起眼睛,感覺得出他的眼神就像線鋸一樣來回切割著我的臉。
「如果現在還給你,不就一輩子都見不到麵了?所以……」
然而在細細切過我的臉後,他打開了水藍色手機的蓋子。
「我用紅外線傳給你。」
我緊盯著交換完個人資訊後的液晶熒幕。「平阪煉次」。我突然想到,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一眼就能辨識出這個人就是平阪的事物。
原本藏在心中那股不願相信的情感,早已燃燒殆盡。
「既然這樣,那鳴海來這兒是要做什麼?」
煉次哥的口氣聽起來毫不在意,還繼續晃著手機;但藏在太陽眼鏡後的眼神早已失去了笑容,
「我是……來和你談話的。煉次哥不也是一樣嗎?」
「在這種熱得半死的地方嗎?我原本是打算快速搞定的。」
「你在電話中說,有事必須當麵和我談……」
「隻有兩件事。」
煉次哥比出二的手勢阻止我繼續說下去。
「第一件事,感謝你啦。讓我覺得回到東京真好的,隻有遇見鳴海這件事。」
我盡力下讓自己的目光離開強烈反射著夏日烈陽的太陽眼鏡。
「結果還是跟之前說的一樣,跟鳴海的關係也壞掉了。」
煉次哥自虐似的笑容,最後也消失了。
「也就是製作T恤刺繡的人?」
「還沒做好就死了。她說是獨自一人從韓國來到日本,既沒有親人又是非法居留,加上死因不怎麼正當,所以也沒葬禮。就連我都不知道她被埋在哪裡……雖然這種事還滿常聽到的。」
死因不怎麼正當。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汗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又身在什麼樣的溫度下了。恐怕這不僅僅是天氣熱的關係。
「她是個個奇怪的女人。就算我們每天晚上打架打到遍體鱗傷、渾身是血地回來,她都一副沒事的樣子。何況我還是想搞垮喜善工作那家店的傢夥耶!結果竟然隨隨便便就讓我進出房間。不隻是教壯仔裁縫,就連我都想一起教。有夠白癡的,誰會做那種事啊?」
「……怎麼聽起來感覺很像你們三個人住在一起?」
「實際上也差不多是那樣。但是我跟壯仔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外麵打混,喜善晚上要工作也不在,所以很少見到麵。而且她長得超正,太常跟她在一起會很想上她。真不敢相信壯仔居然都沒有上過她。」
「啊——這……」由於話題突然變得很寫實,我隻好將視線轉向地麵。「那個……呃……跟
第四代沒有發生過關係嗎?明明同居在一起耶?」
「因為他跟我約定過……」煉次哥笑得虛弱無力。「畢竟都要帥結拜兄弟了,又因為那種沒品的關係變成兄弟感覺很差嘛!所以就約定在我們其中之一還沒找到比喜善更棒的女人以前,絕不可以對她下手。」
「這、啊……是……」不知道現在到底該不該笑呢?
「因為她是酒家小姐,所以很危險。能上她的就隻有我或壯仔其中之一,如果有其他男人敢靠近就先痛扁一頓。絕不讓人碰她半根汗毛——這是我們的約定。」
這時,我回想起第四代說過的話——
我沒能保護她……煉次也辦不到。
「那她為什麼——會死掉呢?」
「你是真想聽嗎?聽了又能怎樣?對誰都沒好處。」
的確是這樣沒錯。置身於緊緊纏繞的蒸騰熱氣中,我隻覺得內臟彷彿一一被置換成冷冰冰的鉛塊。
我想這大概就是每每將愛麗絲捆綁在床鋪上的,空虛感。
不論是死者的話語,或是為了死者而說出的生者話語,兩者都會傷害到某人。這麼做的代價不會變成更有價值的東西,從墳墓中挖掘出來的也不過就是普通的話語。
即使如此,我們還是得伸出手才行。
若是不這麼做,根本下知道該何去何從。
煉次哥歎了一口氣,在噴水池邊坐下。他一邊不斷在膝上翻動著水藍色手機,一邊開口。
「第二件事——下次見麵,我會殺了你,」
在我緊握的拳頭中,汗水被烈陽曬到彷彿快要噴發出來。
「……因為我在替第四代工作的關係嗎?」
「你們東京人喜歡站在太熱天底下確認廢話啊?」
「你難道不想再和第四代見麵嗎?因為你們連話部沒說清楚就分開了。」
「你嘛幫幫忙,我回來可不是為了跟老朋友敘舊。連看到都不想。」
那為什麼還會和我見麵呢?你明明就知道我是跟在第四代身邊的人。
其實你們還是有相連的的部分對嗎?
「明明就和第四代結拜了,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聽說你們後來還交換了比交杯酒更重要的東西,但你卻……」
「人家不過是為了耍帥在講俠義道德,那些穿黑T恤的肌肉笨蛋們記得還真清楚吶?以前的事都無關緊要了,壯仔應該也早就忘記了。
我心想,這兩個人根本就都沒有忘記嘛!據說交換了肉眼無法看到但卻很重要的東西,而聽我提起這件事的煉次哥也不再正眼看我,隻是緊接著一句︰「別再提這種無聊的事情了。」卻沒有否認什麼。
他們果然都沒有放棄
「說什麼結拜兄弟,不是告訴過你我們早就斷絕往來了?怎樣?你還以為我會對壯仔手下留情嗎?真是太嫩了,」
「為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請你告訴我。」
「我沒有義務告訴你吧?」
「當然有!我們不是拜把兄弟嗎?」
這時煉次哥露出的笑容彷彿直接被夏日烈陽給融化並漂白,透著就像快要變成沙粒後消失般的寂寞。
「和壯仔為了搶女人而吵架——這麼說你會相信嗎?」
在極力掩飾的語氣背後,我感覺到一股金屬屑般的苦澀。
(……是叫作喜善的人嗎?「
「什麼嘛?原來你已經聽說了。」
一隻聽過名字而已。第四代真的什麼都不告訴我。「
「這樣就已經告訴你很多了吧?喜善這個名字大概隻有我跟壯仔……還有明老闆知道而已。
雖然壯仔有女朋友的流言傳得很快,」
「就是那位第四代剛來東京時和他住在一起的人嗎?」
「沒錯。」
「那陣子我們幫派剛好和一個叫作後籐田幫的真正黑道起衝突,因為把管那問店的頭頭打跑、搶走人家的地盤,發生憾事也是正常的。喜善是被黑道刺殺的。」
我的舌頭在嘴巴裡顫抖。
「壯仔當時就在現場。不隻是這樣,聽說那傢夥後來跟黑道聯手,甚至還收了對方的錢。」
「什麼……?」
「喜善被殺的事情若是被媒體報導出來,流氓們也會很頭大。而且她剛好又是非法居留,隻要閉嘴不說就不會有人發現,結果就變成喜善這女人從來都不存在。我連她的遺體都沒看到,大概埋到某座深山了吧?壯仔做了個好交易。」
「怎麼會……」
「況且事後我從後籐田幫的人那邊聽到——雖然是廢話,不過原本應該被刺的是壯仔。他在公寓住處遭人襲擊,結果就拿身邊的喜善當擋箭脾。」
「你真的相信這種話!?第四代他……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壯仔自己也承認了,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而且對方匯了一千萬圓的遮口費,」
我彎著身體將雙手的手指夾在兩膝之間,喘了一口大氣。
第四代承認了?還收了人家的錢?
「說真的?我本來想殺到對方的事務所,然後把那個殺喜善的傢夥拖出來宰掉。打擊實在太大了。其實揍壯仔也沒用,但還是忍不住揍了他。」
「那個人……不是你說的這種人。」
「你又懂什麼?」
在盛夏強烈的陽光下,煉次哥的聲音突然變成了冰的刀刀。
「不過是個在壯仔身邊跑來跑去的小鬼,說什麼自以為是的話?」
沒錯。我的確什麼都不懂。但是……
「我並不隻是待在他身邊而已,那個人好幾次都和我一起流血流汗。雖然我不過是個沒什麼長處的普通小鬼,但是……第四代卻願意和我結拜兄弟。」
煉次哥原本冰凍的臉龐上彷彿又出現了一道裂痕。
「你們隻說已經絕交形同陌路而互相攻擊——或許都以為自己已經滿麵是血連對方都看不見,但在你們之間還有我。」
隻覺得喉嚨快要因為自己的聲音而燒掉了。
「因為有我,所以你們還是相連的。」
兩人不是都以比水稍濃一點的謊言和我結拜為兄弟了嗎?
煉次哥站了起來,將防風型墨鏡拉到頸部下。接著出現的是一雙冷冷的野狼雙眼。
「所以又怎樣?」
我將帶有一點血味的口水用力吞進肚裡。
所以又怎樣?明明每次說到第四代時都一副好像快哭出來的樣子、真以為戴上太陽眼鏡就能遮住嗎?
煉次哥大概真的很恨第四代,這連我都看得出來。然而就算如此那又怎樣?我們這種人肩並肩活在吵雜又擁擠不堪的世界,遇上這種事也是理所當然。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溝通,隻能伸出爪子傷害對方:總是因為不理性的理由被迫分開,不論善意或惡意都被名叫誤解的泥巴給糊住、凝固。然而——
這種事實在太奇怪了。這種做法,一定有不對的地方。
「——請問你收了多少錢呢?」
聽到我的詢問,煉次哥的眉頭梢梢皺起。這時也是我第一次看見煉次哥表現出真的受到打擊的模楊。
「如果你真的很恨第四代,可以直接跟他互毆到死,但現在這種做法真的很奇怪。你從一開
始就是為了破壞活動而行動,這根本就不是煉次哥想做的,一看就知道。你收了什麼人的錢?收了多少?是不是叫柳原會的組織?」
「哦,你挺精明的嘛?我太小看你了。」
煉次哥凶狠地露出了牙齒。
「就算我被黑道僱用,那又怎樣?你以為付更多錢,我就會罷手嗎?」
「怎麼會……」
正打算開口,又閉上了嘴。
說得沒錯,就是這樣。如果收錢就能丫事,也不會像現在……
「你是白癡嗎?誰會隻為了錢做這種爛工作?」
煉次哥不層地回應。
「原本就打算這麼幹的。我要把壯仔一路累積下來的東西破壞殆盡,隻是剛好跟顧客意見一致罷了。反正又可以順便收錢,為什麼不繼續幹下去?說什麼我跟壯仔還是相連的?少自以為是了臭小子。我可不是為了繼續玩兄弟遊戲而回東京的。」
煉次哥緩緩將握著水藍色手機的手舉了起來,手背上浮現一條條青筋,手指上的肌腱緊繃到
變白。隻聽到一聲有如骨頭斷裂的聲音,接著手機就被折成兩半,液晶熒幕的外蓋掉落地麵。聽到這個聲音,我才發覺原來自己早已驚恐到快要無法呼吸了。被折斷彎曲的手機從煉次哥手中掉落到磁磚上,接著爆出它的五臟六腑。
「你說什麼東西還是相連的?」
煉次哥的聲音,就好緣快結霜時的泥土呻吟。
「別再讓我看到你,我會殺了你。」
即使在他的身影和腳步聲從視野裡消失後,我還是呆站在炙熱的陽光下。額頭上的汗水流進
了眼裡,讓我覺得好痛。
我直接回到家中,沖了個澡。畢竟從昨天晚上就跑出去了。光穿著一件牛仔褲躺在床上,心
想要不要乾脆就睡著算了?一覺醒來後。是否所有的事情都會結束?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九月一日我又開始去上學,然後偶爾繞到「花丸拉麵店」,上樓去照顧愛麗絲,阿哲學長和宏哥和少校明明沒錢又在那兒眾賭,而第四代接著出現——
我爬了起來,用浴巾擦乾還濕濕的頭髮。
我還是乖乖麵對現實好了……首先,由於我直接從車站回來,所以腳踏車還放在拉麵店;然
後必須把貓頭鷹布偶還給愛麗絲,也得和第四代談談。
就算我披著浴巾搗住耳目,這世界也一樣不會改變。隻會從夏天變成秋天,再從秋天變成冬天——一直不斷地循環。
偵探事務所已經有訪客了。
「嗚海!快來救我!這兩人以為我是盆栽還是什麼的!」
「愛麗絲,不可以亂動。宏哥,保鮮膜是要拿來做什麼的?」
「嗯嗯,愛麗絲幾乎沒有分岔,也沒有染頭髮,隻有這個部分稍微毛躁了點,護髮劑要多塗一些,然後用保鮮膜包一晚。」
彩夏和宏哥分別從左右壓住哭鬧下停的愛麗絲,正在進行護髮教學。床鋪上散落著梳子、毛巾和吹風機、護髮劑、專業髮型雜誌及曬衣夾等物品。
「啊,籐島同學要不要試試看?聽說宏哥以前也教過我,可是都忘記了。」
彩夏露出燦爛的笑容。
「如果你連鳴海都敢教,就別想再踏入這個事務所半步!」
我歎了一口氣,坐在寢室外的冰箱旁。之所以感到放心,應該不隻是因為房間裡的冷氣極強而已。
「彩夏,接下來就按照我教你的去做、我有點事要跟鳴海小弟說。」
「知道了。」
「嗚嗚嗚,還沒結束嗎?」
彩夏讓噙著淚水的愛麗絲坐在自己腿上,一臉愉快地拿起了梳子。
而宏哥則離開床鋪、穿過了寢室的門,走到我身旁蹲下並輕聲地說:
「剛才設計師工作室好像打電話來,鳴海小弟聽說了嗎?」
是美嘉姊的公司。不知道美嘉姊現在怎麼樣了呢?從宏哥沉重的聲音裡,我感受到一股涼意,不禁抬起了頭。
「聽說那間公司要從這案子退出,真是和暴力事件相關的話……」
「在……這麼迫在眉睫的時候嗎?」
「嗯,沒辦法。畢竟傷到得住院才行。」
「美嘉姊呢?她怎麼了?該不會……」
「一太早就辦理出院了。剛才本來要去探望她,但晚了一步沒能遇到。」
我稍微放心了一下。還好不是傷勢惡化必須繼續住院之類的、
「咦?鳴海小弟你都不知道嗎?第四代沒有跟你聯絡?小美也沒有直接打給你?」
「沒有……」
我想第四代大概不太想跟我講話吧?反正他也知道隻要告訴宏哥我就會聽說,何況我隻不過是最低階、負責網路廣告的宣傳。雖然傳了簡訊給美嘉姊,但那也是寄到公司的帳號,如果才剛出院可能還沒看到。
不,說不定是不想看也不想回覆我。因為我害她捲入那樣的事件中,她應該也不想再跟我們有所牽扯了吧?
這也表示煉次哥的妨礙已經漸漸發揮影響力了。
「現在該怎麼辦呢?反正我也知道小美的電話,乾脆趁今天就把她追到手,用甜言蜜語說服她繼續幫忙算了。啊,不過她還有傷,在床上應該沒辦法很主動。」
我抱著膝聆聽著這段自吹自擂,宏哥卻突然靠到我的眼前。
「……你如果不吐槽我,這樣感覺有點尷尬。」
「咦?啊、啊啊,是是……找還以為你是認真的。」
「其實跟女生有關的事我都是認真的。」
現在應該不是要帥的時候吧?
然而,宏哥在那方麵的能力的確比我強多了。其實所有尼特族偵探團員都是這樣,明明裝了
很棒的引擎而且油也都加滿了,就是沒有插上鑰匙。
「……請問,少校和阿哲學長現在在敞什麼?」
「啊::少校他……」宏哥一瞼抱歉地轉開了視線。「跟生存遊戲的玩家一起跑去池袋了。
說什麼有個很重要的作戰。」
我歎了一口氣。在這種太熱天拿著空氣槍玩戰爭遊戲嗎?還真是悠哉。
「阿哲正在地下錢莊借錢,還說什麼警察找他過去。」
「咦?他……他到底又幹了什麼好事?。」因為沒錢,所以犯罪?
「我不知道,但應該不用太擔心。」
雖然宏哥說話時笑得超級燦爛,但還是會讓聽的人以為是這個意思吧。
這件事還輪不到你去擔心。
這件事你還沒資格擔心。
我一直將額頭頂在膝蓋上來回摩擦,不知道歎息了多少次,還開始懷疑是不是連胃和腸子都要從嘴巴裡流出來了。
「你又跑去見平阪了對吧?」
宏哥若無其事地問道。為什麼他會知道呢?對了,大概是從愛麗絲那兒聽說的。
到這時我才終於體會到,自己所做的事其實就是對第四代的一種背叛。沒錯,我又跑去見也了。去見煉次哥,然後說了幾句毫無幫助的話就分開了。
「你有拿到聯絡方式嗎?因為他還欠了我一些錢……其實是擲骰子輸了沒還啦。所以想說要把他叫來花丸拉麵館我才有翻本的機會」
我真不懂,為什麼他還能像現在這樣笑呢,那麼充滿溫情的約定根已經不可能存在了。早知道應該跟第四代報告,讓大批平阪幫的弟兄潛伏在我倆相約的地
然後一舉逮住煉次哥才對。這樣一來所有事情就能圓滿解決了——因為那個人也是毫無防備地獨自前來。
感覺鼻子內側有股熱流,是淚水的前兆。
那個人的確獨自前來了。是因為信任我的關係?還是說就算被逮也無所謂?
為什麼陷在這個地方的人是我?
夾在第四代和煉次哥中間的,隻是個迷惘、不知所措的無能小鬼。
當我正想再次抱住膝蓋時,忽然傳來了一聲大吼。
「鳴海,還不趕快把米納娃拿來還我!還有報告!」
抬起頭一看,原來是雙腳騰空、坐在床邊露出一臉不悅的尼特族偵探。手拿著梳子和毛巾的彩夏依舊一臉陶醉地梳理著有如黑糖蜜的長髮。
「你以為你為何會待在這裡?難道我不每隔三十分鐘提醒你一次,你就會忘記自己是我的助手嗎?」
「咦……啊、嗯……嗯嗯。」
我抓著麵露苦笑的宏哥的手站了起來,而愛麗絲則是一副駭人表情,迅速將我從背包裡拿出的貓頭鷹給搶去。
「還有,這是你的失物。真是的,睡著時一直鬼吼好冷好冷,結果才把冷氣稍微關小一點,你就把外套和毛毯都踢開,真是嬌生慣養到令人無言。」
愛麗絲將床鋪上揉成一團的外套丟了過來。對了,昨天晚上穿著睡,結果放在這兒沒拿就跑了出去。這時彩夏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籐島同學,你在這裡睡喔?咦?咦?在愛麗絲的床上?」
「……咦?嗯、嗯嗯。因為已經半夜了,愛麗絲又說可以使用邊邊。」
「這、這樣不不行啦——!為什麼每次部這麼不細心呢?」
由於彩夏突然站起來,愛麗絲差點就從她腿上摔了下來,而我則是急忙扶住她。
「你在做什麼!這樣很危險!」
降落在我腿上的愛麗絲一臉憤慨地回過頭。
「愛麗絲才危險呢!聽好羅?籐島同學他好歹也是個男生耶!雖然遲鈍到對所有人生事物毫不積極,就算吃了上個月煮的鹵蛋也沒關係,可是他是男生,如果睡在同一張床上,難保不會發生什麼事啦!」
真是被批評得一文不值啊。是說……喂!你在說什麼啦「
「唔、晤、唔……你說會發生什麼事?」愛麗絲瞪大了雙眼。「我大概借過兩次床給鳴海使用,但也沒怎麼樣。」
「但上次的感覺應該像是昏迷之類的吧?」
宏哥一邊苦笑,一邊從旁應和。
「如果是在正常情況下睡同一張床,應該是不太好啦。」
「什麼跟什麼,連宏仔你也……哇!彩夏不要這樣,我不是貓呀!」
彩夏揪住愛麗絲的後領,硬是將她給拉列床的最裡邊。宏哥也沿著床緣定了過去,接著兩人
一左一右對著愛麗絲解釋:「跟你說,睡在一起其實是……」而愛麗絲的臉就像加勒比海的夕陽般越來越紅。
「鳴海!你這無恥之徒!」
還來第三次啊!?可不可以請你們不要再對愛麗絲灌輸些奇怪的觀念了?
「今後絕下允許你未持有簽證就超越這條絕對防禦線!」
愛麗絲將布偶堆在床的邊緣當作城牆,而我實在無言到隻能抓抓頭。
「那個……這樣的話幫你送餐或是送Dr.Pepper會很不方便。」
「嗚嗚嗚……所謂的簽證就是放在冰箱裡的紅色罐子!」
原來隻要持有Dr.Pepper就能入境喔?隨便啦,你愛怎樣就怎樣吧!
「籐島同學世請你小心點!愛麗絲她年紀還很小!」
「不要把我當成小孩!」
真是一整個莫名其妙。最後還是宏哥解救了我。他對彩夏說我們應該還有公事要談,將她給拐出事務所外。
「真的沒問題嗎?讓籐島同學和愛麗絲獨處?」
「沒事的沒事的……」宏哥邊回答邊強忍住笑、看得出他的背影於在顫抖。彩夏似乎真的很擔心,但宏哥根本就隻是想看笑話。這個臭傢夥。
當兩人走出走廊並關上大門,偵探事務所才好不容易恢復了平日那種——多個散熱風扇運轉聲重疊在一起、令人懷念的沉默。
我則對著擺起臭臉、看著旁邊的愛麗絲開始報告。
內容當然是有關煉次哥的事。當我說到他收了黑道的錢而進行妨礙工作時,愛麗絲才恢復她那冰冷的眼神。
(不太能理解——平阪煉次的目的。「
愛麗絲邊用單手敲打著一旁折疊桌上的鍵盤邊說。
「目的不是已經說過了?就是將第四代準備到現在的活動給……」
「在我看來,完全不像是為了破壞活動而做的。」
「咦?」
愛麗絲隻是輕輕一瞥滿腹疑問的我,繼續說下去。
「例如在新宿的活動預定場地。就在發生赤阪那件事後,平阪煉次曾造訪過那裡。而且還帶著幾個襲擊赤阪音樂廳的同夥。」
我隻能啞口無言。
「為什麼……會知道這種事?」
「什麼為什麼?因為我查來的。這間L』veHouse每次都會上傳很多演唱會的影片。當然,上傳到網頁的影片解析度太低無法使用,我是入侵對方電腦竊取出原檔。拍得非常清楚。」
對於她的駭客實力和搜尋能力,我隻能說是歎為觀止。
「然而,他們那時卻什麼都沒有做。依知名度而言,新宿的會場比起上野那間配電箱被他們破壞的L』veHouse毫不遜色。你認為這是為什麼?」
我無法回答。連愛麗絲部不知道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會知道?
「我當然也不知道為什麼,但還是可以推測幾種可能。新宿的會場是最後一場表演,預約訂票尚未開始。我在想,會不會是這個原因?」
「因為預約訂票……還沒開始的關係?」
「沒錯,赤阪和上野公演的預售票都巳銷售一空,即使在這些地方稍微搗亂,表演也不會因此而停辦。然而若是在尚未開始預約的場地鬧事,表演就真的可能要取消了。」
我交叉著雙臂,稍微想了想愛麗絲所說的話。的確有道理。
「可是……這些都隻能算是間接證據。也可能單純想要搞破壞,隻是剛好新宿那邊發生了一些狀況,讓他們無法得逞。」
當然然也有這種可能。但說到間接諾據,還有個更關鍵的東西。若是以阻止活動進行為目的,那種毫不猶豫就使用暴力的傢夥為何不先襲擊表演者?」
「啊……」
我張開手掌搗住了嘴巴。說得也是,確實是這樣沒錯。.
「實際上被襲擊的是你跟設計總監。就結論而言,廣告設計公司不再接手此案件,對活動的確會造成很大的打擊,但能夠替代的設計師人選多如繁星。若是以破壞活動本身為目的,應該攻擊更無法取代的部分才對吧?」
「可是……在煉次哥背後撐腰的,不就是之前的主辦單位嗎?對那群人來說,樂團是個有機會奪回的商品吧?所以才不去傷害他們……」
「你這項推測也無法成立。若真是如此,柳原會早就該寄寫著『把工作還來』的威脅信給平阪幫了。」
我再次交叉雙臂沉默不語。我推測的枝葉,一根不剩地被折斷了。
…坦麼說的話……煉次哥並不打算阻止活動本身的進行,是嗎?「
還是說就讓它進行,在活動當天——引發甚至有傷亡者出現的重大事件?
那個人想破壞的東西——是第四代累積到目前為止的一切。那東西絕不會是這場活動,或是活動企畫公司如此而已。第四代的「麵子」——花了很長時間才建立起來的,是——信用嗎?
「這些也隻是推測。貿然決定是非常危險的。況且……」
愛麗絲仰望著背後成排的熒幕,以自嘲的語氣說明:
「我們並沒有接受委託。我隻能將手指放在棺材蓋子上然後蹲在一旁,靜靜地等待不可能到來的黎明而已,」
我坐在寢室和走廊的交界處,抬頭望著偵探的臉。
「……可以調查……吧?」
黑髮飄了起來。愛麗絲用充滿疑惑的眼神看著我。
「隻要愛麗絲有意,就算第四代沒有委託,借助阿哲學長、少校和宏哥的力量還定可以調查出所有發生在第四代和煉次哥之間的事,對吧?」
「當然可以。但那樣又如何?」
「為什麼你不那麼做呢?」
「你想對我說應該那麼做才對嗎?」
「不是啦……我知道你不會那麼做。隻是想從你口中聽到確實的理由。」
因為是尼特族、因為身為偵探的矜持……就因為這種理由而置之不理嗎?
明明一眼就看得出她心裡是感到痛苦的。
愛麗絲抓起堆積如山的布偶其中幾隻,壓在單薄的胸前,城牆開了一個洞,冷冷的風吹進我倆之間。
「……所謂的思緒,是很不確實的東西。」
輕聲說出的話語,隨著冷氣滾落在我的膝上。
「若隻是在思緒的框架內,即使矛盾的事物也可以並存。然而我也知道,當這些事物直接反映在現實生活中的時候,將會產生多大的扭曲和疼痛。你也是一樣。當彩夏什麼都不說就想離開這世界時,隻是茫然地接觸著那種思緒的你,最後又變得如何呢?」
因為這句詢問,我被拉回了那段令人感到辛酸又心寒的日子。
什麼都不說就從學校屋頂跳下的彩夏,彷彿心被撕裂、好幾天都隻能獨自惆悵的我。
而將我的心再次縫合的,是明老闆做的冰品、阿哲學長的拳頭,還有——
愛麗絲的話語。
「所以才需要話語。」
話語和我的思緒重疊在一起。
「話語確實到一種殘忍的地步。它會將現實給切開,使它變成一組切麵,讓矛盾無法存在。所以話語才是這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
最重要的,而且是看不見的。
「然而,話語也是一把利刀。它會將思緒轉換成實體,但同時也毫不猶豫地抹殺掉尚未成形的部分,因此偵探才必須一直扮演代言人的角色,將沉沒在黑暗深淵的話語拉到陽光下,這就是偵探的職責。他人尚未成形的思緒是不可以轉化成話語的。」
我以雙手環抱住膝蓋,靜靜地思考愛麗絲所說的話。
還有第四代心中尚未成形的思緒。
平阪幫的事務所裡,幾名身材壯碩的幫眾一臉悶悶不樂地分別坐在沙發和辦公桌上。
「大哥,您辛苦了!」
「辛苦了!」
我還是不大習慣被這麼多人點頭致意。到處張望了一下,沒見到第四代以及電線桿、石頭男的蹤影。
「大哥,還好您沒大礙!」「要是有我們跟在身旁的話……」
大夥一同靠了過來,還握著我裹著繃帶的手,讓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
「那些傢夥,竟然敢對大哥下手!」「王八蛋,那些傢夥……」
然而平常這時早就氣到彷彿要從耳朵噴出紅色蒸汽、血氣方剛的平阪幫成員們,這次卻隻能忍氣吞聲。
「……為什麼平阪大哥要這麼做?」
「大哥,這是真的嗎?該不會是騙人的吧?」
「壯大哥什麼事都不跟我們說……」
「不是說他們兩位結拜時還交換了比生命更要重要的東西嗎?我們都知道這件事,而且一直都相信平阪大哥總有一天會回來。」
「怎麼會有這種事嘛!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回來的!」
我隻能低頭看著腳址。
「聽說大哥也和平阪大哥見過麵了?」
「大哥,到底是怎樣?平阪大哥他真的打算打垮我們……」
「嗯、嗯嗯……」我後退了幾步,靠在鐵門上。「我也沒跟他多談,不是很清楚詳情……」
隻好用卑怯的藉口轉移話題。
「為什麼嘛!原以為隻要平阪大哥回來,我們就無敵了。」
「大哥,我到底該怎麼辦呀?我可不想眼平阪大哥對幹。」
「我們跟那個人是結拜父子的關係,他跟壯大哥一樣,都是我們的長輩。為什麼卻……」
你問我也沒轍呀——但我隻能把這句話吞回肚裡。說這些都於事無補,我想大夥大概也都知道,卻無法避而不談。
「請問……第四代在哪裡?」
「壯大哥說要去拜訪公司之類的。」
「最近經常什麼都不說就出門了。」
發現自己鬆了一口氣時不禁覺得自己很沒用。我必須向第四代報告又和煉次哥見麵以及其他事情。雖然心裡這麼打算,一想到實際對話的場景,心情又變得很沉重。就因為這樣才連電話都沒打就跑到事務所來——而且還祈禱他剛好外出為歸。
愛麗絲說了這麼多,我卻還是很害伯「話語」,實在很沒用。
走進事務所幽暗的書房,留下一句「讓我獨處」後,我連燈都沒開就坐在電腦前麵。上網收信時發現信箱裡麵並沒有來自廣告設計公司的回覆。第四代之後打算怎麼辦呢?設計方向大致都已經定好了,剩下部是些雜務而已;難道要隨便找間公司接手?該不會都丟給我做吧?
我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倒臥在短暫休息用的床鋪。有股乾燥的灰塵味。
算了,就這樣放棄吧?
可是薪水還沒匯進來,雖說我也沒做到沒領錢不行的地步。隻要不再和這件事有關就不必再煩惱,也不用被揍;何況愛麗絲和第四代都說過叫我不要冉插手了。
至於為什麼會難過——大概就是覺得自己所做的事不但沒幫到什麼忙,還讓事情往不好的方向發展。自以為是地認定第四代和煉次哥之間有著深切的誤會,還一直堅持相信什麼他們交換了
肉眼看不見的重要事物——這種童話般的故事。
曾經存在於他倆之間的東西早已遭受致命性的損傷而消失殆盡。隻有我一個人站在快要沉沒的沙洲中間,攪和著腳下的沙子而已。
協助煉次哥的同夥身份也都大致清楚了。無論哪一方流了多少血,都不是一介睡昏頭的高中生該出麵介入的。
所以我乾脆回去渾渾噩噩地放暑假好了。
隻要把一切都塞到烈陽的另一端,我的世界就可以像泡過醋的蛋殼一樣,維持軟糊糊又毫無損傷的樣貌。
然而當我拿起手機時,整隻手就像凍僵了一樣,一顆按鈕都按不下去。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得連向自己說謊都不太會了?
以前的我應該很容易就能改變區隔週遭事物的方式,然後重新命名,用另一種想法覆蓋之前的想法然而我卻接觸了太多的熱情,知道就算在沒有星星的夜晚摀住眼睛和耳朵,有些事物還是會透過大地和空氣傳來。所以——我無法不管。
該如何是好?有什麼——
「——各位好嗎!請問籐島同學在嗎?」
背後突然傳來聲響,害我差點從床上摔了下來。
剛才這聲音該不會是……?門外隱約傳來幫眾們疑惑的聲音。
「很抱歉突然打擾各位,我聽說籐島同學可能來這裡了?」
我靠著手機熒幕微微的亮光,閃開堆積如山的瓦楞紙箱跑向門旁。一推開門,眼睛便毫無預警地遭到閂光燈的強光侵襲。
「大哥,那個……有個奇怪的女人……」「突然跑了進來。」
「籐島同學!」
咖啡色的卷髮和叫聲同時跳動了起來,是美嘉姊。站在事務所門口的確實足美嘉姊……往我這邊跑了過來。由於她和之前一樣穿著迷你裙配透明肩帶小可愛。手臂和膝蓋上的繃帶看起來更令人覺得非常痛。
「籐島同學你沒事吧?哇!你傷得好重耶!」
「沒、沒有啦,美嘉姊你比較嚴重。」
「我沒事啦,踺康到不行,還能走路!因為枴杖太麻煩,就放在家裡了。」
呃……那樣應該不算沒事吧?
「話說回來,我們家老大擅自說要中止合作,真是抱歉啊!」
由於美嘉姊以頭槌般的速度低頭道歉,我和周圍的平阪幫成員們都被她的氣勢給壓倒,向後退了三步。
「好像是我還躺在醫院時下的決定,我超生氣的!今天一早就從醫院衝到公司,跑去跟老大大聲理論。籐島同學應該也很困擾對吧?這是我們一起弄出來的東西耶!我是真的在這個案子賭上性命了!」
「呃……這個嘛……」
我不停地眨著眼,一直盯著美嘉姊的臉龐。
也就是說……
「你……願意繼續接這個案子……嗎?」
「當然啦!應該說籐島同學沒有馬上跟我聯絡,害我有點小難過……咦?籐島同學你怎麼了?咦、耶、咦?那、那個……是說我不夠可靠嗎?也不用一臉快哭的樣子吧?」
「不、不是……沒有啦。」
我急忙用手掌用力擦了擦臉,並用手扇著臉假裝沒事——雖然衝到我喉嚨深處的東西差點就壓抑不住了。
「……真的沒關係嗎?」
「公司方麵我會想辦法說服他們,也聽老闆說壯大哥親自到公司賠罪,這樣我怎麼可能把這案子拋開不管呢!」
背後的平阪幫成員略顯騷動,我也瞪大了眼睛。第四代去公司賠罪?不對,那個人的確熟知人情世故,做這種事也是理所當然,隻不過……
直到剛才我都還躺在昏暗的房間裡,甚至還考慮丟下所有工作落跑。
「籐島同學?呃……突然不請自來真是抱歉,因為我隻知道聯絡用的電子郵件信箱……加上公司因為我住院給了我一周的假,實在太閒了就……」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將美嘉姊推出事務所,西落的夕陽從我倆側麵直直射了過來。感覺就好像剛起床,原本黏附在皮膚上的無知覺,被炙烈的陽光曬得漸漸氣化了。
「我才……真的很抱歉。」
「籐島同學並沒有做錯什麼呀?」
「就是什麼都沒做,卻害美嘉姊無端被牽連……」
「啊,不會啦,沒這回事啦!」
美嘉姊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由於傷勢還沒痊癒,害我差點發出奇怪的慘叫,隻能強忍住不出聲。
「我是聽說平阪幫好像出事了啦……可是我們公司也是很辛苦耶,規模那麼小,這種大案子不是天天都有的……結果社長跟老大竟然都說不想跟黑道有掛勾!就跟他們說過壯大哥不是黑道了啊!哪有像他那麼年輕又那麼帥的黑道嘛?籐島同學,你也梢微罵罵我吧?像是『你們公司到底在搞什麼!』之類的啊,不要這麼客氣嘛!」
美嘉姊那映著陽光的細嫩肩膀和包著繃帶的手臂都十分刺眼,我隻好把視線移開。
「那麼就這樣囉,等籐島同學傷勢好一點再拜託你了。部落格的更新還要麻煩你呢!我現在要去『艾倫.卡巴』了!」
「咦?」
「就是籐島同學提出的案子啊,宣傳用的T恤!不趕快去談不行!」
對喔——利用朋友開的知名二手衣店「艾倫﹒卡巴」將活動告示印在衣服上,然後賣給街上的年輕人。這明明是我自己的構想,卻因為忙著處理許多事而完全忘記了。
「那個……我也一起去好了。有我在應該比較好談吧?」
畢竟二手衣店的老闆基於某些原因不太好意思拒絕我的要求。
「可是籐島同學傷勢還這麼嚴重……」「你的傷比我更嚴重吧?」「好快的吐槽!」
「啊——對不起,總之動作快!」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找回自己的步調。
做現在能做的事。
「因為這是我的工作。」
美嘉姊笑著點了點頭。
我們談完走出店麵時已經是傍晚了。「艾倫。卡巴」店裡擠滿年輕女生,由於隻和鬧區大街隔一條街,旁邊還有吉本興業的表演廳,所以直到打烊前都不斷有顧客上門。美嘉姊似乎也很想挑衣服,一直搓著手還不斷回頭看,不過最後還是提醒自己「工作優先」,接著拿起了手機。
「嗯……打給壯大哥都不通耶。」
她拿著手機放在耳邊好一陣子,接著露出了困擾的表情。
「T恤的事看來應該沒問題,想跟他報告一下的說。」
「我來——」告訴他就好……本想這麼說卻又閉上了嘴巴。第四代還願意眼我說話嗎?隻覺得好像因為我的極度少根筋,損壞了他好不容易對我產生的信賴。畢竟他不願提起的往事都被我給掀了出來……包括煉次哥和那個名叫喜善的女人。
「不行啦,接這案子的人是我,我去跟他報告。菠菜(註:日文的菠菜:發音和「報告」「聯絡」「相談」連起來相同)是出社會工作的基本要求。」
「是報告、連絡、相談的意思對吧?」
「沒錯沒錯。總之呢,主動開口是很重要的。我先寄封簡訊給他。」
話語——大概在任何世界都是最重要的東西。
居然被這麼多人講了同一件事,莫非我在大家眼中就是個不善於溝通的傢夥?
「所以啦,明天的設計討論結束後也要記得跟我聯絡呦!」
「知道了……報告、連絡、相談,我會銘記在心的。」
雖然立刻就得請善喜哥著手設計T恤的圖案,但美嘉姊說明天有個不得不去的會議,所以隻好由我獨自前往北千住。
「聽說店長長得超帥,是真的嗎?」
「咦?啊,是喔……那個……是滿帥的啦。」
「名叫『喜善』感覺好像視覺係樂團『X』的YOSH」K「喔!所以說他也是像那種有點病態美感的視覺係嗎?」
「不是耶,完全不一樣。名字寫起來也不同。」
我記得沒錯的話,X的YoSH「K」漢字應該是「佳樹」而我將善喜哥給我的名片拿給了美嘉姊,上麵印著「善喜」。
「哇塞!這名字感覺一整個清新無比耶!」
正如你所言,他的確是位清新美男子。
「我也好想去喔!真可惜!可是如果不在明天開會時打倒社長,這個案子就會被砍掉了。他們大概想說讓我繼續放假,然後自己擅自決定。」
我忍不住心想:萬一出了什麼差錯,至今的所有努力可能都會付諸流水——這女人怎麼還可以這麼有精神啊?然而現在卻很希望她能多多幫忙。而我——至少也該傳封簡訊給第四代才對。
我坐在道路護欄上取出手機,正在思考該寫些什麼的時候,美嘉姊從旁看著我說:
「要傳簡訊給壯大哥嗎?那就……多用點表情符號吧?最後就連打愛心!」
「等一下,請不要這樣!」
差點就把這麼丟臉的簡訊給傳出去了。好險……
「這種時候就是要放得這麼開呀,這樣見麵時才比較能暢所欲言。」
「還沒暢所欲言就被殺掉了啦!」
「表情符號明明可以幫你傳達無法用話語表達的心情啊……」
不不不,就算你用那種活像情歌歌詞的說詞,我也不會受騙的。不過,如果真有那種表情符號,我還真想要。
我到底該跟第四代說些什麼呢?該如何才能伸手觸及?繞了一圈以後,我的思緒還是回到了這一點。
隔天中午過後,我從表參道站坐上了幹代田線。印象中的北千住好像就快要到椅玉縣了,事實上卻沒有想像中遙遠,搭地下鐵大概三十分鐘就到了。
「鳴海小弟,等你好久了!」
抵達「若木手藝店」時,善喜哥恰好正在跟兩名看似大學生的女生聊天,他一看到我就立刻停止交談,並向這邊招手。穿著窄管牛仔褲的緊致輪廓在印有店名的圍裙襯托下更形纖細,若是讓美嘉姊看到不知會有多瘋狂?接著我繞過了櫃台,坐在對方遞出的椅子上。那個人是誰?跟店長有什麼關係?店裡所有女生不斷對我發射這樣的目光,害我感覺好不自在。
「抱歉喔——待會兒再聊囉!」善喜哥稍稍安撫了女孩們一下,接著就轉過身來。基本上善喜哥一直都坐在櫃台裡,感覺很像古早時候的租書店老闆。
「有關標誌的設計案,我大概做了八種圖案。」
交到我手上的是一整疊肯特紙,每張都畫著一個又大又時髦的樂團LOGO。除了字母「I」上的黑鳥都一樣之外,從充滿流行感的圖案到機械感十足的圖案應有盡有。
「覺得如何?」
我不禁沉吟起來。
「……感覺都不太對嗎?」
「不不……老實說,每個都很棒。」
如果時間充裕,我甚至想全都放在網頁上讓大家票選。可惜宣傳用的T恤必須盡快製作,否則效果將會大打折扣,所以沒有太多的時間。
「硬是要選的話……」「嗯,硬是要選的話……」
我和善喜哥同時指向同一張圖,是有點日式風格的圖案。我倆不禁互看了一眼笑出聲來。
接著我用帶來的筆記型電腦,將活動文宣和LOGO加以合成,並將它們會在丁恤的輪廓樣
本上。顏色組合總共有五種,每一種的線條都很簡單俐落。已經沒什麼時問了,乾脆就這樣定案算了?
「就用這個嗎?不過這圖案,不用印刷玫用刺繡的會更醒目喔。」
「不了不了不了,這樣預算根本不夠:「
善喜哥笑著說「也是啦」。即使隻是印刷,應該也很帥氣才對。
「那個叫美嘉的女生打電話給我,說我可以自行決定,真的可以嗎?聽說樂團的成員也都說交給我處理就好。」
「就是因為樂團成員委託我們全權處理,才讓找覺得很不安。」
據說是因為之前的承辦廠商爛到不行。可能是因為這樣,我們隻是正常處理事情卻讓他們完全信賴,這也讓我有點困擾。雖然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啦。
「你跟成員們見過麵嗎?我在網路上見過,每個部長得滿可愛的,」
「沒有,我沒有實際見過,不過第四代應該滿常和他們見麵吧。」
「嗯嗯,真的由我們決定就奸嗎?」
是不是也該聽聽第四代的意見?我邊想著邊拿出於機,卻沒有勇氣按下按鈕,隻確認了沒有簡訊後歎了一口氣。善喜哥看到我的表情,一副想說什麼的樣子,但因為櫃台有女生客人在呼喚他,隻說了一句「對不起等我一下」就連人帶椅子滑了過去。
「善喜哥,這是放在架子上的嗎?可以直接拿嗎?」
「嗯,抱歉麻煩你了。」
咦?看著善喜哥的背影,我忽然想到——他怎麼會讓客人爬梯子去拿擺放在高處的商品?仔
細想想,這個人幾乎都坐在椅子上……
「……請問你是不是腳不大方便?」
我對著回來的善喜哥小聲詢問後才突然想到,這樣的問法是不是太失禮了?
「啊——嗯……」他顯得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回答了。「也不是腳不方便啦。隻是因為開
刀拿掉了好幾個內臟,醫生叫我盡量不要站著工作。」
「……咦?」那當時應該受了很嚴重的傷吧?
「我原本在酒館工作,最後還是沒辦法繼續。本來想說做手工藝品應該可以坐著就好,結果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
「本來就不是!」
總覺得這個人有時候跟社會有點脫節。跟他說話有點累人。開店時應該也花了不少資金,怎麼會因為這麼簡單的理由就決定呢?我不太清楚這個人的底細,但既然是第四代的長輩,以前會不會也是個尼特族呢?雖然他看起來也不是不像,不過實在很難當著對方的麵詢問這種問題。對了,記得他好像和明老闆也認識吧?下次乾脆直接問她算了。
「剛開店最累的時候都是小雛來幫我的忙,現在都是客人們幫我,還算勉強過得去。」
「咦?什麼?你說第四代?那個人不是很在意錢嗎?應該會要求很高的打工薪水吧?」
「我都叫他免費幫我耶?」
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氣以表達我的無奈。雖說是以前就認識的前輩,我實在也找不出第二個可以讓第四代這樣對待的人了,不禁有點羨慕……不不不,居然還幻想起自己稱呼第四代「小雛」的樣子,這實在太下可能了。
「其實我看到大家伯小雛怕得要死,反而覺得奇怪。」善喜哥露出了微笑。
「我對他的印象是他大概打從娘胎裡出來就開始威脅恐嚇別人了……」
「哈哈,沒那回事啦。小雛當初對東京還不熱的時候,也是嚇得跟小白兔一樣。還跟我抱怨地鐵亂七八糟的會迷路,電車上的日光燈沒行裝外蓋之類的。很可愛啊。」
這樣叫作可愛嗎?
「他大慨做了很多勉強自己的事吧?那傢夥有點過於堅強,又有點太會照顧別人,身邊自然而然就會有很多人跟著他。隻不過,這些人大概不是想依靠他,就是想揍他吧。」
「……那善喜哥呢?」
「當然是想依靠他的那種,你看我的身體就知道嘛!」爽朗的笑聲、「其實小雛隻有一個能在最閒難的時候支持他的真正朋友,可是卻也和他大吵一架。不知道那個人現在在做什麼?」
原來他也認識煉次哥呀?但好像還不知道他已經回來的事。大概是第四代沒和他說吧?換作是我大概也不會說吧?因為下願看到如此純粹的笑容蒙上陰影。
真正的朋友隻行一個。
「……他應該有個女朋友吧?」
之前善喜哥曾提過,她也是這裡的常客之一,那麼應該都認識才對:
「聽說叫作喜善……難道那個人沒辦法成為第四代的支柱嗎?」
善喜哥的表情明明沒有太大的變化,我卻覺得彷彿聽到一本古書被手指觸碰後瞬間粉碎的那種聲音。
「……啊啊,嗯,喜善她」……善喜哥的聲音略顯僵硬。「她沒辦法。雖然能稍微幫忙照顧一些生活起居方麵的事,卻不是個能依靠的人,甚至還有點隨便的感覺,光是自己的事就已經搞不定了。況且……她已經不在了。」
我緊咬著嘴唇。說下定這是個不該問的問題。好像讓他回想起悲傷的往事了。
這麼說來,第四代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嗎?我的腦海裡二浮現阿哲學長、宏哥、少校、明老闆以及愛麗絲等人的臉孔;膽感覺都不大一樣。雖然他們並不會依靠第四代,相對地也不會成為他的支柱。
因為他太堅強了。第四代真的太堅強了,一個人就能搞定任何事了。
「所以鳴海小弟要加油喔!」
「請問……要加油做什麼?」
「加油當小雛的義弟。」
「我想這應該不是光加油就好了吧?我根本不知道該敞什麼。」
現在甚至連和他交談的話語都找不到,而且我也快要無法相信……相信直到現在都應該存在於第四代和煉次哥之間的東西。
「試著跟他一起練習搞笑相聲之類的呢?」
「呃,不是這樣的吧?」
當我快要被真切的煩惱拉回現實時,善喜哥卻硬是將話題帶往另一個方向。真的好累。
「鳴海小弟當然是負責吐槽的那一方囉?」
什麼叫作當然是!雖然我也有點自覺是這樣啦……
「小雛以前也是講關西腔的,應該可以當裝傻那一方吧?團體名稱就叫『鳴雛兄弟』。」
「為什麼要取那麼可愛的名字!?請不要再開玩笑了啦,光聽名字就飽了——」
就在這時,我的話語卻被空氣吸收殆盡而中斷。
坐在我麵前的善喜哥搖搖頭。他好像問了些什麼,但聲音完成傳不進我耳裡。
是話語。
突然掌握到的答案。
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比任何事物都更為重要的東西。
我站了起來,圓椅被我順勢踢倒,善喜哥和店內的客人都因此嚇了一跳回頭望著我,但我卻沒有空理會他們。
「那、那個……很抱歉,我去打個電話!」
我從櫃台後的緊急出口衝出幽暗的樓梯問,拿起了手機急急忙忙操作按鈕。耳裡傳來不斷重複的空虛撥號音。還沒接通嗎?因為是我打的,所以當作沒看見故意不接嗎?拜託,趕快接吧!
如果不說出來,什麼都無法傳達。我必須用話語表達,否則我們永遠都隻是黑霧中孤單的遠影而已。所以——拜託接電話吧。隻要能傳達這個答案,之後無論你用任何刀刃雕琢自己的思緒,我都會坦然接受。所以現在——
撥號音嘟地一聲斷了。
『什麼事?』
話筒另一端傳來第四代的聲音。上百個話語一口氣攀著我的喉嚨爬了上來,害我無法出聲。
隻能緊握著手機蹲在滿是灰塵的地上,按住胸口不斷地深呼吸。
『喂?有事就快說!今天還得去贊助商那兒低頭道歉。』
我拚命壓抑就快滿出來的焦黑情感。
「……我又去見煉次哥了。」
『剛看過你的簡訊了。那又怎樣?又不是找到他們的窩。剛才也叫我的人去過愛麗絲查到的池袋那問體育用品店,結果人早就不在了。那就沒什麼好聽你說——』
「總之請你先聽我說!」
大聲吼叫的震動傳到腹部,讓我不由得伸手撐住地板。
「煉次哥他——『到現在都還在說關西腔』。」
隔了好一陣子沒聽到任何回應。但我知道——我清楚地知道,就是這個答案。愛麗絲曾說過,話語就像一把劍:而我確實感覺到這把劍的刀刀已潛入血泊之中。第四代相煉次哥結拜時交換的東西,看不見但卻最為重要的東西——那就是話語。兩個人將自己出生以來所使用的話語,送給了對方——
而且到現在都還留著。
煉次哥如此,第四代亦然。
所以……
『那又怎樣?』
好不容易才回應的野狼,聲音似乎有些顫抖。
『那不過是無聊的遊戲罷了。』
記得煉次哥和手下講電話時是說標準語,麵對我時卻像在炫耀相簿裡的照片一樣,滿口怪異的關西腔。難道那就是隻能給朋友看的……真正的實物?
「那個人……」我慎選詞句,從發燙的喉嚨硬擠出聲音。「……這樣跟我說過。不管再活多少年,也沒辦法交到比那傢夥更重要的朋友——但這次回來卻不得不搞垮那個讓他這麼覺得的傢夥。他隻是受人僱用而已,並不是真心想這麼做,那個人其實根本不想和第四代——」
『閉嘴!』
好不容易才擠出來的一句話,斬斷了不斷從我喉嚨深處湧出的話語。
『所以那又怎樣誰管他啊!那你說該怎麼做?事實上他現在就是我的敵人,我隻能主動打垮他——』
「請你委託愛麗絲!」
我站了起來,對著第四代喊出自己的心聲。
「這樣一定是不對的!明明是朋友又好不容易才回來的,而且兩人到現在……都沒有忘記最重要的事情呀!健康地……活著……隻要還活著。」過熱的聲音彷彿就快沉沒在沿著喉嚨攀爬而上來的濕濘火焰中。「隻要活著,就可以互相溝通,為什麼——為什麼兩邊都得搞得自己遍體鱗傷呢?」
「你這傢夥懂個——』
「我什麼都不知道,但第四代和煉次哥也一樣!一定也在某處有著謊言、有著無可奈何的陰錯陽差,否則我們……我們的關係就不會這麼輕易地瓦解了……既然如此!」
一顆顆光粒子隨著我吐出的一字一句飛散在黑暗中,我這才發覺原來自己已經無法壓抑住淚水了。即使如此,我還是拚命道出快要融化的話語-:
「請你委託愛麗絲吧!」
炙熱的氣息掉落在骯髒的地麵。
偵探——就是為了這種時候而存在的。
我閉上雙眼,單手扶著快要被汗水溶解的手機,另一隻手則是按著疼痛的側腹部,我在等待答案。
話語——傳達到了嗎?到哪裡了?
傳達到的地方是否隻剩下早巳被切斷而死亡的思緒片段?因為我來得太晚了?明明一直都在兩人之間……明明可以更早傳達更多的事情……
『你給我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夠了。』
第四代尖銳卻微弱的聲音,感覺就像被捏扁的錫箔紙。『你太愛管閒事了。不要隻有這種地方像你的飼主。』
掛斷電話後,我依舊蹲坐在樓梯口,緊盯著握在手心的手機。無法傳達出去的自我碎片彷彿還纏繞在指間,讓我感覺陣陣疼痛。汗水不時滴落在灰塵上,卻還是覺得寒冷。
一陣金屬的摩擦聲忽然略過我的頸部。門被開啟,我緩慢地抬起麵來,善喜哥就站在麵前。
「沒事吧?」
我的喉嚨已經啞掉,所以隻好點頭回應。
「煉次他……回來了嗎?」
我無法回答接下來的詢問。
「對不起喔。原本沒有要偷聽的意思,隻是剛好聽見了。」
正打算站起來時,忽然不知該如何讓雙腳用力,隻好用手抱住膝蓋並將它拉到胸口附近。甚至覺得若是不把身體縮著,可能連呼吸都有困難。
然而善喜哥走出了門外,並扶著牆壁一步步靠了過來,我才勉強站了起來並回頭。
「你不是不能走路?」
「也不是完全不行啦,慢慢走就沒問題。重點是煉次的事情。」
我實在無法直視已經走到身旁的善喜哥。
「小雛最近有點毛躁,就是因為這件事?原來不隻是因為辦活動很忙碌的關係?」
原來第四代沒跟這個人提過任何事情。因為不想讓他擔心。
所以我也用盡全身的意誌力硬擠出笑容,並搖頭否認。但是又該如何自圓其說才好?我已經毫無力氣,就連想要擠出個無害的謊言都沒辦法了。
「……煉次哥,已經回來了。」
我隻能按實告知。
「也因為之前的事一直沒有和好。畢竟兩個都是講不聽的人。」
「說得……也是。」
「看來已經無計可施了。如果是這樣,至少——」
至少——怎樣呢?我該怎麼辦?照著第四代所說的,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看來也隻有這一步可以走了。
我攙扶著善喜哥回到了店內,冷氣的風吹乾了我的汗水。善喜哥坐到椅子上時好像有話想說,但我卻立刻開口詢問。
「T恤的圖案設計大概什麼時候會好呢?今天之內有辦法嗎?麻煩請用psd檔(AdobePhotoshop的檔案格式)寄給我,然後……還要寄給『艾倫﹒卡巴』,我會直接用在店舖網頁跟彈出網頁廣告上。至於費用方麵——」
我盡可能裝作看不見對方懇切的眼神,繼續談著工作的話題。
不這麼做的話,我一定會忘記如何說話,直接把自己埋進絲綢和羊毛溫柔的氣息中。
*
討論結束後,我從北千住搭地鐵回到「花丸拉麵店一時間已經過了下午四點了。從車站走到拉麵店的途中,我用手機向美嘉姊報告結果,最後連碩果僅存的一點意誌力都被那個跟高中女生差不多high的女人給奪走了。
終於看到位於巷子盡頭、透過柏油路麵散發的熱氣看來像是海市蜃樓的「花丸拉麵店」布簾時,忽然覺得好想哭。
我好像變脆弱了。經常前去那間店之後,我比之前更脆弱了許多。就像幹掉的磚瓦掉落到水裡,吸入了很多水分一樣。
但是我卻不後悔,因為這就和世上沒有不會破碎的心是一樣的道理。
然而,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再堅強一點,至少用不著一直低著頭走路。我邊想著這些事情,邊被隱約的談話聲給吸引,踩著因炎熱而就似乎融化黏在腳底的柏油路,繼續向前走。接著更清楚己地聽見了對話聲。
「我要羊和小麥各一張!有誰可以出啊?」
「隻要小麥的話我就出。」
「如果鐵礦石能算一千圓,我就兩張都出。」
「太貴了啦!」
「那就算現金五百圓,隻出小麥。」
「你們在做什麼呀……?」
一如往常地,我從位於後巷的廚房後門往內瞧。阿哲學長、宏哥以及少校圍著木台正熱哀地玩遊戲,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台子上擺放著排滿六角型格子的板子、色彩繽紛的卡片以及木製的
棋子。這應該也是我滿熟悉的桌上遊戲才對……
「看了不就知道?是卡坦島。」
少校用有點瞧不起的語氣回應我,接著確認手邊的一疊鈔票。「卡坦島的開拓者一這是德國最有名的桌上遊戲,也有引進日本——隻不過……
「據我所知,卡坦島遊戲中並不會使用到現金呀?」
「這是我們想出來的玩法,叫作『現金卡坦」。跟一般的玩法不同,卡片可以用現金交易。「……德國人看到應該會生氣吧?」
「獲勝後贏得的金錢和交易時付出的金錢,兩相比較時內心會極度掙紮啊,這可是需要智慧的遊戲。」
「不賭錢的話就沒有玩遊戲的動力了。」
「阿哲,你害少校的解釋都白費囉!」宏哥笑著站了起來,並將汽油桶的座位讓給我。「那麼鳴海小弟,就加入你再從頭開始好了?」
「太卑鄙了,宏哥!隻靠著交易賺取現金,卻連一條街都沒有蓋!」
「那乾脆讓鳴海直接加入不就好了?你趕快在自己喜歡的地方各放兩個城鎮跟街道吧,還有入場費兩千圓。」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卡坦島果然還是要四個人才好玩。」
「不錯個頭啦!這樣不就隻有我一個落後,而且很不利?」
「那我們讓你一點。隻有鳴海可以一次擲五顆骰子。一
「這樣根本就沒有讓到!」
宏哥捧腹大笑。這種遊戲的規則是可以從停住的格子中獲得農作物,就算骰子點數再大也沒什麼優勢。
「就算中途加入也沒關係,鳴海你就玩吧。我會支援你,還有幫你出資金。」
「——為什麼連愛麗絲也在呀?」
是說完全沒發現她在場的我也有問題就是了。廚房後門大約開了一半左右,中間站著一個黑髮、穿著水藍色睡衣的人影。愛麗絲將冰袋貼在額頭和兩邊大腿上,這模樣感覺就好像剛去詛咒別人回來一樣。為什麼非得勉強自己下來這個熱得半死的拉麵店呢?
「老闆說要做冰淇淋泡芙,所以我才來這裡等。冰淇淋泡芙就是要吃剛烤好的酥脆泡芙皮加上裡麵的冰淇淋漸漸溶化那種滋味!很不幸地,這種滋味若是待在事務所裡就永遠無法品嚐。所以我才會在這裡忍耐著炎熱的酷暑。因為太無聊而要求加入卡坦島的遊戲行列,結果這些人卻將我排除在外。」
「因為愛麗絲的財力和我們差太多了啊!」宏哥如此安撫她。「如果每場都在最後底限快要變工分的情況下被你灑大錢買走農作物,那我們絕對贏不了的。」
「所以才叫適度,愚蠢的鳴海當我的代理人,而且還附帶中途加入的大讓步。來吧來吧!」
老實說,我現在根本沒心情玩遊戲,卻還是被強押著坐下並握住骰子。愛麗絲在背後罵得我狗血淋頭,說我既沒有天分、也沒有觀察能力、更沒有交涉能力;還被前來點菜的彩夏翻白眼,又被宏哥的三吋不爛之舌捲走農作物卡,再被少校用特殊卡打得滿頭包,甚至被阿哲學長拿「別管遊戲了先借我錢」這種和遊戲內容無關的爛理由強迫借貸——
最後明老闆端出了一整個拖盤、堆積如山的鬆軟泡芙,並且在每個人頭上各補了一拳,順便訓斥我們賭博也要適可而上。大小不一的手伸長到拖盤上,泡芙築成的山峰在一瞬間就消失無蹤。香草冰淇淋令人心曠神怡的冰涼感、廚房裡吹來充滿雞湯香味的熱風、莫名開朗的尼特族喧嘩,被這些事物包圍的我,就和平時一樣體會著不同傷口上甜蜜的疼痛,也差點忘卻了那時在心裡燃燒的激情,以及透過電話向第四代大呼小叫時的思緒。
然而沉默卻忽然降臨。緊盯著滿桌木製棋子和卡片的我以及緊盯著我的大夥之間,流過了彷彿帶有些許溫差的時光,發出類似哭聲的窸窣。
背後的廚房裡傳來彩夏正在洗鍋子的水聲,以及明老闆正在切蔥或高麗菜的聲音。
就在這時候,思緒才以快要讓人毫無知覺的緩慢速度成形。
「……我失敗了。」
第一句,也是最差勁的一句話。
愛麗絲不知不覺中將椅子放在廚房後門外、靠近我的位置上,抱著膝坐著。她那直率的視線幫助我將話語擠了出來。
「能說的我都已經說了……不論是對煉次哥或是第四代,但還是沒有用。我想第四代大概是想獨自結束這一切。我實在看不出他們倆是敵人,甚至覺得他們應該還是朋友,所以……如果是愛麗絲……隻要他能來委託愛麗絲就好了。我一直想著這些事,結果說了很多多餘的話。會不會——這一切都隻是我的幻想?」
現場沒有人能給我答案,而我的言語逐漸地被溫熱的空氣給埋沒。
「曾陪我玩黑道遊戲,也曾互相欠下人情,還找我幫他工作,我還以為……好像對第四代已經有些瞭解了。結果實際上我隻是一直在做多餘的事,扯他的後腿……其實根本什麼都不懂。」
「說得也是。」
偵探用她溫柔的聲音把我給包圍住。
「你根本不瞭解雛村壯一郎這個人。」
我正想用眼皮壓碎哭泣的預感,愛麗絲的手觸碰到我的手臂。
「那個人並不是這麼庸俗的人。『替人保管的東西,絕對會還給別人』,你看。」
愛麗絲冰冷的手指陷入我的皮膚,遠處微微傳來腳步聲,我突然感覺有異,抬起頭來。
小巷之間插入了西落的夕陽,將長長的人影帶到我的腳趾尖。
阿哲學長回頭並聳了聳肩,少校露出苦笑並推起護目鏡,宏哥站了起來,連同椅子一起將愛麗絲給抬起,挪出了一人份的座位空間。
而我——隻是呆呆地望著那灰色的頭髮、野狼般銳利的眼神,以及裸露在外、刺著鳳蝶圖案的肩膀。
「……幹嘛全都瞪著我看?」
第四代邊說邊踏進後巷的泥土地。他隻瞄了我一眼,接著視線立刻就轉移到坐在我身旁的尼特族偵探身上。
「為什麼連你也跑下來了?」
「我們是一群沒有任何值得祝福之處的尼特族,參與宴會並不需要理由。」
對於愛麗絲的回答,第四代嗤之以鼻。
「我來委託你了。」
「那真是喜事。我很樂意打斷宴會聆聽你那不帶情感的述說。」
我光是壓抑住自己膝蓋的顫抖都來不及了。第四代對偵探提出委託:
「有個老友回來了。因為時差的關係,連話都講不通。但是我還欠他東西,而他也有東西沒還我。」
聽到第四代所說的話,我不自覺地握住愛麗絲的手。因為需要一個能抓住的東西。
「至於方法就交給你們去處理……想辦法把他帶來見我。」
我的喉嚨充滿說話的衝動。
即使如此,偵探還是補上了最後一刀。
「我是尼特族偵探,是死者的代言人。我的雙手可能會破壞基於『無知』而保有的平靜。」
我的手短暫地恢復了握力。
「——即使是如此也無所謂嗎?」
第四代一臉難為情地別開了視線。
「無所謂才怪。少給我調查多餘的事,我是叫你們給我想出不用殺了他就能阻止他、活捉他帶到我麵前的方法。」
愛麗絲歎了一口氣。
「雖然我接過上百種委託,但也隻有你敢當麵拒絕我的詢問。」
「所以又怎樣?誰管你那種病態的好奇心啊?」
「也就是叫我原封不動地保存殘忍的誤會?」
「那不是你們的工作。要怎麼做我自己會決定。」
我緊握著的手不停顫抖。
「這樣煉次哥還是會一直怨恨第四代——」
「你給我閉嘴!」「鳴海,閉上你的嘴巴!」
兩人同時發出的言語刺進了我的胸膛,我隻好吞下這口氣退了回去。
「但是……第四代,我們將挖開墳墓、掘出死者的話語。若是那時棺材中的人還活著,我們的十字鎬恐怕無法不傷害到他們。而我們身上也會染上對方的鮮血。那是無法避免的事實。」
我和學長等人都屏氣凝神地靜靜觀望著,愛麗絲則是直視著第四代。
「你聽懂我所說的意思了吧?」
第四代咬緊牙關怒視愛麗絲。
該不會因此而取消委託吧?我的心中充滿不安。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得以觸碰的。
然而就在下一秒鐘,第四代眼中的怒意忽然消失了。
「……隨便。反正如果你們敢亂調查過去的事,我會揍人。」
「在我的偵探生涯中,還是第一次遇見這麼不配合的委託人。一
和她說的話相反,愛麗絲露出了放心的微笑。
「那好吧,我接受了。」
愛麗絲從椅子上跳了下來,烏黑的秀髮也隨之揚起。我則是一次將憋了許久的氣給歎了出來。終於可以行動了。為了第四代……光想到這裡就無法繼續安穩地坐著,我站了起來。
然而,等待風穴開啟的人不隻是我一個。少校率先起身並打開身旁的背包,接著取出了一整疊附有照片的傳單,重重地丟遊戲盤上。
「我預測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所以已經在煉次的窩裝上監視器跟竊聽器了。隻不過他並沒有居住在同一地點,所以並不能完全掌握他的行蹤。池袋部分已經張羅好了。」
第四代顯得有點吃驚,我想我大概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吧?
「……池袋?原來你不是去參加生存遊戲喔?」
「嗯?當然是在作戰中順便安裝的,還藉助了友軍的支持。若是穿著正常的服裝安裝大量竊聽器一定會遭人懷疑,但穿著迷彩裝、全副武裝就不會被懷疑了。」
「那樣更會被懷疑吧?」
我正想這樣吐槽的時候,阿哲學長將一本破破爛爛的筆記本攤在木台子上。
「這邊是赤阪的事件,這邊是上野的事件。據警方的調查,火災應該隻是並發事件,這群人其實隻破壞了配電箱。警署也很頭大,因為平常不可能團結的一群人竟然在煉次的領導下團結,況且還不知道他們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我和第四代同時屏息看著阿哲學長。
「不過,煉次的後台已經確認了。那個笨蛋,在千葉那邊黑道經營的高利貸欠下好幾百萬,而這筆債權現在轉到了柳原會手上。我想他背後的組織應該就是柳原會沒錯了。」
原來他去找高利貸跟警察是因為這件事啊?之前居然還裝模作樣,一副沒接到委託就不想插手管這件事的樣子。
「還有,大概已經知道煉次常光顧的店是哪些了。」
就連宏哥都說出這種話,並拿出記錄在手機裡的店名給愛麗絲看。對於現在發生的一切,我隻能瞠目結舌。
「聽說煉次的手下是以池袋附近的不良分子為主吧?有個認識的女孩循線去找,結果就找到了。她也知道那間運動用品店的事情,還問到好幾個人說看到過煉次的消息。這樣應該就可以抓出到底是誰在協助煉次了吧?」
我一一環顧三人的臉孔,但因為少校跟阿哲學長都對我投以有點得意的眼神,害我無法繼續看下去。
我怎麼會忘記了呢?怎麼會以為他們隻會在後巷裡無所事事地待著?明明我自己也接觸過好多好多次——當需要幫助時,呼應自己而站起來的這股蓬勃生氣。
為什麼……我就不能相信他們呢?
「……你們……」
第四代一臉苦澀。不知是否不願被看見表情,他將頭伸進了廚房後門內。
「喂,老闆,我可以點餐嗎?」
「現在正在準備中,看也知道吧!等水煮沸要花點時間喔。」
「沒差,有酒就好。反正這裡的拉麵也——痛死了!你幹什麼打客人啊?」
「不點拉麵的傢夥不算客人!」
「總之趕快拿酒來就對了,算我請客。」
木台上端來了五個裝著吟釀清酒的便宜玻璃杯,以及另一罐Dr.Pepper。
這裡是為我們而存在的地方。過去應該也是還為了另一個人而存在的,溫柔的地方。
這種東西是不會消失的,隻不過人總會迷路。我想如此相信。也因此我們舉杯暢飲,燃起了狼煙。這並不是為了告知即將開始的戰爭——隻是為了讓遠在他方的那個人有機會找到這裡。
5
雖然自從春假之後就沒來過這裡,但看到位在集合式住宅入口處寫著「哈囉皇宮」的門牌時,仍讓我懷念到不自覺就停下了腳步。那次的事件,感覺就好像已是兩年以前的事了。
自從我正式成為愛麗絲的助手之後首度接洽的委託案件,甚至演變到和黑道組織嚴重衝突的事件——是個有關洗錢的案件。那次事件的舞台就是這座集合式住宅。雖然萬萬沒想過還會有再次造訪的機會。
我拿出手機確認時間。傍晚五時。和相約的時間一致。雖然午間的酷熱依舊殘留在街道樹的根部、道路護欄的連接處以及柏油路的凹洞內,然而在四層樓高的長方形建築物下所形成的陰影倒是挺涼爽的。
即使是如此,要踏進房子的入口還是需要滿大的勇氣。因為現在正打算要見麵的是——
「——助手先生!?」
突然間從我的背後傳來女生的聲音,我嚇了一大跳並回頭看。眼前站著一個睜大著雙眼並將頭髮編成三大束的女生。身上穿著緊貼到不行的短袖T恤,搭配上午仔熱褲,充滿健康感的咖啡色肌膚令人感到耀眼無比。
「玫歐?」
「助手先生好久不見!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玫歐跑了過來並抱住我的手。她還是和過去一樣,是個全身上下都毫無防備,對任何事都活力全開的女孩。這個名叫「貓」的女孩,正是春假時的事件委託人。
「你是來看玫歐的嗎?」
「啊……不……」現在的我無法直視著她那率真的眼神,因而轉移視線。「其實我是……來見你爸爸的。」
「咦——!?」
求求你不要再邊抓著我邊蹦蹦跳跳了,肩膀快要被扯斷了。
「那就跟來看玫歐幾乎是一樣的意思嘍!」
我還滿希望她能夠分個一成樂觀給我。但也不要比一成更多了。
「但為什麼要找爸爸呢?什麼事呀?該不會是那個吧?『請把你的女兒嫁給我!』之類的?」
「你在說什麼啦?不是這樣啦!」
攻歐的父親——過去藉著我唬爛跟硬拗拯救回來的前黑道分子,草壁昌也。
至於為何到現在還需要跟這種人來往呢?當然是因為第四代的關係。
「不管怎樣趕快上來吧!助手先生吃晚飯了嗎?玫歐要去煮飯,你要吃嗎?」
玫歐興高采烈地把我拉進了玄關裡。至於和草壁昌也見麵時,我該如何切入話題呢?一邊思考著這些問題,一邊回想昨天從第四代接受委託之後的事情。
看著阿哲學長們接獲愛麗絲的指令分散到街道上之後次哥那裡聽來的事情。
那個人因為一個名叫喜善的女性而怨恨第四代,因為第四代將喜善當作擋箭牌而害她死亡。隨後又和黑道交易收了遮口費,並擔任了抹除喜善存在證據的幫兇。他是這麼相信著的。
「煉次哥說,第四代也承認過這件。但這種事怎麼可能——」
「他說得沒錯。當時我也並不想死,當對方手拿著刀械踏進房間時,我就躲在喜善的背後。而她就代替我被人給刺殺。」
騙人!我原本打算這麼喊出來,但卻在喉嚨中間扭由中斷。
「所以又怎樣?跟你沒關係。不是說過少給我調查些有的沒有的?你隻要專心想著怎樣才能阻止煉次,還有怎樣做好宣傳。」
第四代以拳頭用力按住我的胸口,並且在我耳邊用那有如銳利刀鋒般的聲音提出警告,接著就走了出去。
隻剩下我一人之後,我直接就坐在緊急逃生梯第一和汗水一同黏在我的臉龐上。
因為並不想死,所以躲起來。替代他而被刺死。
你真叫我去相信這種事嗎?
雖然這或許是個卑鄙的手段,但這點就由我向愛麗絲提出委託吧。
「為何你有必要知道那名叫作喜善的女人的事情?」
回到事務所床鋪上的愛麗絲,邊敲打著鍵盤邊詢問。聽起來有點故意的口氣,也就是詢問早就已經知道的事情時的習慣。
「因為第四代在說謊。」
「並不是。」
愛麗絲背對著我,斬釘截鐵地回答。
「你回想一下阿哲的事情。你也說過同樣的話。」
阿哲學長的事。成為消滅園藝社的原因之一的學生死亡事件,他謊稱是自己害死對方的——
「也就是說,直到我和你一同揭露了事實以前,那些都不算是謊言。」
愛麗絲的話將我的回憶給打斷。
「因為你相信那都是在說謊,而我就在這裡麵加了些話語,所以才變成謊言的。那件事——有一半不該算是偵探的工作。有種隻有人類心中才有的因素,太過深植在裡頭了。」
愛麗絲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沉重。難道她是在懊悔嗎?
「你這一點是我所不具有的力量。由你造就出來的雛形,有時更令人怨懟。你將身為偵探不可行的事,以毫無所謂的態度去執行。那就是』故事J『雖然你自己可能沒發覺到。」
我感到胸部傳來的疼痛,並用拳頭押住肋骨。愛麗絲回過頭,黑髮也跟著飄了起來。
她笑得好溫柔。
「不過,這樣也好。若是偵探助手不做些偵探做不到的事情,那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你所提出的委託,也就為了你的朋友平阪煉次而做的,是吧?」
我將充滿著喜悅和歉意的感受壓抑在自己的心裡,並且點頭響應。速滑動,接著就在其中一台屏幕上叫出了檔案夾。
「這位名叫喜善的韓國女性,曾在位於新大久保一間叫作『樓蘭』的酒店上班。因為她的名字和知名的韓國女藝人相同,所以看來她就是直接使用本名當作花名用了。這間店曾遭到平阪煉次所率領的幫派『修羅道』襲擊,而該案件也成為了新聞事件,並且在警察局登記有案。」
「……你……怎麼都查好了?」
「我剛才查到的。」
偵探一副這沒什麼了不起的語氣。
「至於該去查哪些部分,其實我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知道了。」
對於愛麗絲善解人意的詭辯,我不禁歎了一口氣。
「剩下請你用自己的雙腳去收集資料。幸虧這間店和我們或多或少有關連。」
「……咦?」
「這是問……亞洲女性上班的酒店。你心裡應該有個底了吧?」
搜尋記憶的手好像撞到了什麼?吃驚的我隻覺得下巴好像快掉了下來。
「拿去,這是草壁昌也的手機號碼。你趕快打電話給他。」
草壁昌也原本是關西地區黑道組織裡的幹部,但由於對組織作風感到不滿而退出。並且流落到亞洲各國,將結婚對像帶回了日本。而在這過程中相識的多名女性,全都依靠他跑到日本來打工,無計可施的草壁昌也為了照顧這群女人,甚至還設立了新公司。
其實仔細回想起來,他受歡迎的程度讓我感覺宏哥根本隻是個小角色。畢竟,確實有一大群女性漂洋渡海、追隨他到日本,真的是不簡單。
先前見到他的時候,由於正值逃亡生活中,根本感覺不到他的風采。然而,現在和我隔著一張桌子對談的草壁昌也,不但身穿著誇張的紫色西裝,而且完全不會給人輕浮的印象,記得就像玫歐曾經提過的,是個像山貓、在野性中又帶點甜膩的危險中年男子。他不隻是個小壞蛋根本就是個大魔頭老爹。
「離我上班剩沒多少時間了,長話短說吧。」
會麵場所並不是在草壁昌也和玫歐所居住的房間,而是在位於「哈囉皇宮」一樓的事務所。聽說近來的草壁昌也正在經營高級俱樂部,完全就是夜貓子型的工作。聽說真的很忙,忙到隻有在上班之前的這個時間才有空見麵。
「請問一下『哈囉企業』現在怎樣了?」
「公司還在。但我為了以示負責就收手了。現在還有時間聊這種事嗎?」
我縮起了脖子。我對於洗錢事件的後續發展並不清楚,不過至少這棟集合式住宅都還在,應
該是已經事過境遷了吧?還是說隻是距離沉沒的時間延遲些而已?
總之,我必須專心在自己該做的事上。
「在電話裡我也有提過,位在新大久保、叫作『樓蘭』的酒店。你……應該知道吧?」
草壁微微皺起眉頭,接著點頭響應。
「是我們的係統。是田原組旗下,叫後籐田幫的罩著。但滿久以前就獨立了。」
我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是這樣吧?和不良少年幫派起衝突,然後被那支幫派把店給霸佔走。」
「你為什麼會知道——」
草壁的臉色大變。眼神變得像是洪水猛獸。
「幹那件事的是你認識的吧?那個叫作雛村的。」
「是、是的……其實……」
當時並不叫作平阪幫,而且幹這檔子事的成員應該大多是煉次哥手下,也就是說草壁昌也到現在都還沒發現到這點。才剛在幾個月之前救過他命的少年黑道,其實就是五年前侵佔別人的主謀,這事怎麼可能……
當然第四代也並未發現到。「哈羅企業」和他背後的田原組,以及周邊的關連公司,為了洗錢一事,已經變成複雜到誇張地步的組織結構。若非愛麗絲去尋找蛛絲馬跡,這個奇妙的緣分大概永遠都沒有人會發現吧?
我聽到草壁嘖了兩下。
「……算了。都是過去的事,也和我無關了。你說『樓蘭』怎樣?」
因為是早已放手的店麵,我心想他會不會不記得了?於是用尊敬的語氣詢問:
「當時在店裡麵工作的韓國人,叫作喜善。」
「……被殺死的那個女人嗎?」
原來他也知道。連被殺死的事也知道。我用雙手撐住桌子向前傾。
「你知道是誰殺了她的嗎?」
「誰曉得!就後籐田幫人馬中的其中一個。所以他們才要封口。我也隻是聽別人說的。」
我感到落寞而低下頭。說得也是。為了不讓週遭發覺,早就將這件事埋藏在黑暗中,反倒光是知道是被殺的就已經算很有辦法的了。
「也就是說第四代遭到後籐田幫挾怨報復,對吧?因為店舖被搶走了。」
「若雛村就是主謀的話,應該是。不過總覺得有必要到去刺殺對方嗎?」
「聽說第四代和那位喜善小姐曾同居過。案發當天他們也是在同一個房間裡。到底是喜善小姐主動挺身,還是發生了什麼意外?這些都還不清楚。」
「你為什麼要調查這些?不是才在念高中而已?這麼早就想死喔?」
「是以前的夥伴……在懷疑著。認為是第四代將喜善小姐當作擋箭牌。」
「你應該去間雛村本人。」
早就問過了。而我現在根本不想回憶他那令人感到心疼的答覆。
「那就是像他說的那樣了吧?」
「他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一定在隱瞞著什麼,所以才會……」
「你是白癡嗎?他又不是被條子蓋上冤罪的,不是嗎?若隻是你們夥伴之間瞎搞內訌,那就自己人要談要打隨便就能解決了。」
我像是全身的氣都被放掉一樣,癱坐在椅子上,心想:「真的是這樣沒錯。」
如果能夠談或是打架就解決,那樣還算好。隻要能將煉次哥帶到第四代站著的擂台上就好。然而,按照現在這樣子是不可能做到的。煉次哥擺明的就是不打算從正麵迎戰。
若隻是要引出煉次哥的話,其實阿哲學長、少校或是宏哥的能力就可以用強硬的方式把他給揪出來。但我卻是希望讓煉次哥自己做選擇。在知道真相後,重新再選一次。看是要選擇和第四代麵對麵?還是選擇繼續互相背對著對方?
知道真相就等於麵對死亡。我回想起愛麗絲經常掛在嘴邊的話。
我正在追查的這項事實,我在想,應該還是會致命性地失去某個人。包括第四代、包括煉次哥、也包括我。
即使是如此,我還是不能停下腳步。
草壁昌也從側麵緊盯著沉默不語的我並嗤之以鼻。
「總之相關詳情我是不怎麼清楚。因為有欠你點人情,我可以幫你去問認識的後籐田幫的人看看,但對方一定什麼都不會說的。」
「應該……是這樣吧?」
若這是能和局外者說靮事情,那就不需要大費周章地隱匿案情了。
「還有就是去查金錢的流向,應該能查到些東西。」
「……金錢?」
「若是後籐田真有拿錢給雛村,就算是拿現金給對方,一定也查得出蛛絲馬跡。你不是很會查這種東西的嗎?」
我張著嘴巴猛點頭。我想這時我臉部的表情應該滿白癡的。
原來如此。我完全沒想到。
「我試試看,謝謝你——」
「你會沒有朋友。」
被草壁的話給止住,讓我不知該說什麼。
「所謂的金錢的流向,就是那傢夥的本性。你到底懂不懂?」
「……這我懂。」我盯著自己的手背看。「但是,如果什麼都不做的話,連其它的朋友也會沒有了。」
如果隻是靜靜待著,一切就會遠離到雙手碰不到的地方。既然如此——
「你也真是個沒完沒了的傢夥。」
被草壁昌也這麼說,我根本就沒有反駁的餘地。
「今後不要再給我靠近玫歐。她這輩子有我這麼一個沒用的傢夥就已經夠了。」
「是……」為何會突然提到玫歐呢?
當草壁昌也確認手錶上的時間並站了起來時,後方傳來門被開啟的聲音。
「草壁大哥——聽說鳴海有來,是真的嗎?」
當我一回頭看,剛好和穿著迷你裙的女性四目相接。
「——鳴海!」
那位女性繞過了辦公桌跑到我身旁的椅子,「砰」的一聲坐了下來。
「不是跟你說過要來店裡看我的嗎?結果從來都沒出現過!」
「沒有啦,因為我才十六歲而已……」何況你的店明明就是可以帶小姐出場的PUB。
這位中國係美女名叫作依林姊,她也是在調查草壁昌也一案時非常照顧我的酒店大姊。年輕的外貌,說她是大學生大概多數人都會相信,但聽說她來到日本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所以日文說得很流利。但不知為何,唯獨叫我的名字時都會用中文發音。
「我現在正要去上班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請你好好聽我說話,我才十六歲而已!」還有不要抓我的手,我會嚇一跳。
「你如果不是要來陪我,那來做什麼?啊——目的是玫歐嗎?為什麼現在的世上這麼多蘿莉控呀?」
草壁先生,救救我。我連如何才能讓女人聽懂我說的話都不會啦!
「依林,你五年前不是住在新宿那一帶嗎?」
草壁用對我說的話毫無感覺的語氣低聲詢問。
「不是也去新大久保的『樓蘭』那邊幫過幾次忙?」
「有是有啦……咦?該不會又要叫我去幫忙了吧?可是那間店還在嗎?」
「不是那樣,是這傢夥有事拜託。你還記不記得有個韓國女人,名叫喜善的?」
依林姊一副好奇的眼神看著我和草壁,接著微微地點頭。
「……有有有。是個超級大美人,點台率都是第一名。我記得很清楚,還滿常跟她聊天的。」
我情不自禁地用力握住依林姊的手。
「請問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什麼樣喔?鳴海那時候不是才在念小學嗎?咦?什麼啦?你們是什麼關係?」
「那個——就是那位叫作喜善的女性——男朋友是我的友人。」
「喜善的?這……咦咦!?可是那個女生的男人應該是後籐田先生吧?鳴海,你跟後籐田先生認識喔?」
我張開嘴巴整個人呆住。什麼?她說什麼?後籐田?
草壁昌也站了起來,並代替已經喪失自我意識的我詢問依林姊。
「後籐田,指的是老大嗎?」
「……嗯、嗯嗯。你們不是在聊這件事的嗎?喜善她自己也說過她是後籐田的情婦。」
情婦。
原本罩著店舖的黑道老大,他的情婦。
很奇妙地,我的頭腦開始冷卻下來。原來如此。怪不得第四代和煉次哥都沒和她發生任何關係,就如同三姊弟一樣生活在一起。他們倆都知道這件事嗎?不不,若知道的話就不可能做出那麼天真無邪的約定才對。還是說,第四代在隱瞞的就是這件事?
那麼這樣下去會變成怎樣呢?
該不會和我腦海裡所描寫的圖畫完全不同呢?加入了更多令人感到不快的,混雜著慾望色彩的一副畫。
「助手先生,你不吃完晚飯再走嗎?」
玫歐一邊拉著我的衣袖,一邊走到外麵的玄關送我。
「喂,玫歐。我不在家的時候,一樣不要讓不認識的人進來。」草壁昌也從汽車駕駛座探出頭來,再三叮嚀。
「助手先生不是不認識的人啦!」「乖乖聽話就對了。」
無視於父女的爭執,依林姊正打算坐進車子的後座,在那之前她靠到我耳邊小聲地說:
「我會幫你去問看看當時的熟人。隻是很多人都轉店工作,或是回國不做了,所以還不太能確定。記得應該也有幾個女孩子跟喜善住在同一棟公寓裡,隻是不知道她們的聯絡方式了。」
「……真的很抱歉。那就麻煩你了。」
「問你喔!:是兇殺案,對吧?你是不是應該別再插手管這類事情比較好?」
結果我不得不將有關喜善小姐被刺身亡的消息告訴依林姊,果然就如同我所料,對方立刻開始擔心我。
「我也希望能那樣做。」
我是打從心底這麼認為的。為什麼我們就不能當個普通的懶惰尼特族?為什麼我們不能隻是為了在那間拉麵店的後巷裡嬉鬧而相遇?
載著兩人的車子,留下了溫熱的團塊後離開,這時玫歐再次拉了一下我的手。
「真的不吃了再走嗎?」
「……嗯,對不起。」現在根本也沒什麼食慾,況且就像她爸爸所說的,讓我踏進房間裡感覺上有點不妥喔?
「可是你不都一直待在偵探小姐的房間裡嗎?」
「嗯——但那是……偵探事務所呀。」
連自己都覺得這根本沒有解釋到任何東西。那裡確實是愛麗絲的寢室,她也的確整天都穿著睡衣。到現在我才覺得,是不是應該多注意這方麵的事呢?
「玫歐也是隨時都OK呦!」OK什麼東西啦?「如果心情不好的時候,不管是我家,還是我打工的餐廳,你都可以來喔。因為到現在都還沒還過助手先生的恩情。」
我不禁自責:難道就不能發出點愉快的聲音響應嗎?而玫歐卻仍笑容滿麵地看著我,那燦爛的笑容就連陽光都比不上。
「我會等著你的!」
善喜哥的動作非常迅速,在八月初就將印有樂團標誌的T恤給寄來了。我和美嘉姊被叫到設計師工作室去拿樣本。
「這個——真的超厲害的!超級帥氣的!」
包括美嘉姊在內的工作室的工作人員,大夥兒全都開始套上了印有標誌的T恤。就連代表官方網址的QR條形碼都不會讓人感覺不搭,成功融合在和風的花紋中。這真的隻能說是大師級的作品。
「籐島同學,你大概需要幾件呢?三十件左右嗎?你儘管拿去吧,籐島同學人麵這麼廣,一定可以發出去很多的。」
不不不,我的人麵並沒有那麼廣。然而由於宏哥有事先拜託我,所以我還是心存感激地拿了三十件走。
「還有這個,善喜哥說要我拿給籐島同學的。」
美嘉姊話一說完,隨即從別的袋子裡拿出一件用塑料袋仔細包裝好、同樣印著樂團標誌的T恤。
……不對,這並不一樣喔?雖然圖案一模一樣,但這……
「刺繡?」
我以不可思議的心情打開了包裝,並用手去觸摸確認。這並非是印上去的,稱和QR條形碼以及它周圍的圖案在內,全都是用刺繡的。
「咦?這、這是什麼?怎麼會有?」
「聽說這件是『原版』的。」
原版?
「善喜哥說他無論如何都想嘗試看看用刺繡的花紋,所以這是他親手製作的。還說這是把掃瞄的和原本的設計圖合成後怎樣的,隻是我真的聽不太懂。」
我整個人感到啞口無言。他竟然做到這種地步?雖然他是說過這圖案用繡的才會更加顯眼。我再次撫摸著T恤的表麵,就像是榻榻米一樣,密度細、又帶點潤澤感的刺繡,根本無法想像必須得花多少時間才能完工的?
「……可、可是,為什麼這件會在這裡呢?」
「就是善喜哥叫我交給籐島同學的。」
「什麼——!?」
「因為這件T恤原本就是籐島同學你的建議呀!況且你又是宣傳部的老大,所以除了你以外,找不到第二個人穿這件衣服了!」
真是拿到了個貴重無比的東西,實在不敢輕易的穿上。但也總不能說退還給對方,隻好接受並走出了工作室。如果在演唱會結束之後把這件衣服拿到網拍上去賣,不知道能賣多少錢?對於一瞬間腦海裡閃過這種貪婪想法的我,真是應該自己好好扁一下自己才對。
我騎著腳踏車快速趕回「花丸拉麵店一宏哥早已來到了廚房後門前。我立刻將樣本T恤全部交給了他。
「這東西很不錯。應該﹒算是』艾倫.卡巴『首度推出的白創品牌T恤喔。隻要跟女生們說可以比店麵還早二天拿到手,她們一定樂歪了。」
宏哥興高采烈地將色彩繽紛的T恤分裝在大量的紙袋中,說現在就要拿去發給熟識的女生們當作附加服務。
「應該下個月左右會登上雜誌,對吧?」
「是的……不知道為什麼就變這樣了。」
更令人感到驚訝的是,居然還有來自和樂團毫無相關的服裝雜誌的請求,希望我們能夠接受採訪。由於善喜哥說不希望張揚,且斷然拒絕採訪,所以我和美嘉姊才剛在昨天想辦法委婉地拒絕了對方。雖然雜誌的發售沒有辦法趕上演唱會,但為了提升CD的銷售業績和知名度,這種機會多來幾個都無妨。畢竟能不花錢就達到宣傳的效果,這也讓我深切體認公共傳媒的重要性。到處向新聞網或是雜誌社之類的寄送電子郵件,剩下就是等待對方上鉤。看來開始步入正軌了。
當我的宣傳工作排滿檔的時候倒還好,一旦工作告一段落回到後巷時,心情就開始低落。這是因為不光是宏哥,包括連少校和阿哲學長,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會過來。這一天也是在過中午時刻,兩人一同現身。
「這個幫派其實早就解散了,好像是平阪叫他們再次集結起來的。原本擔任領導的傢夥目前在機車行打工,可以趁下班時間偷襲他。」
「誰有空在那兒一個一個慢慢來啊?你說那個幫派總共有幾人?」
阿哲學長一邊看著少校的筆記型計算機,一邊重新捆綁著手上的繃帶。感覺最近的阿哲學長傷痕好像多了點。
「會定期聚集的大約是五人。我剛才監聽到平阪所下的指示,應該預定要在東口的卡拉oK開會。」
「那我們現在就殺進去吧?這樣比較快。一隻一隻擊垮太累人了。」
「要使用震撼憚嗎?」
「笨蛋,不是在卡拉OK嗎?會被人報警的。」
「那就用催淚彈。這個不會有聲音也不會有強光。」
「問題是會冒煙!」「還會流眼淚……」「還有鼻水!」「不過大致上都是從臉上流出來的,不會說太髒。用震撼彈甚至還有人會尿失禁。」
結束商量(?)的兩人站了起來,打算通過我和宏哥的身旁。然而,阿哲學長似乎發現到我的眼神就像隻迷路的羔羊,他停下腳步並露出苦笑。
「也不是說全部都送進醫院啦。因為打過了以後還會跟他們商量。」
「真的嗎?你該不會是打到對方連嘴巴都沒辦法張開吧?」宏哥露出懷疑的眼神。
少校取出了IC錄音機,播放出所謂的「商量」內容。
「……搞什麼?那個人的眼神很危險。光是拿下防風型墨鏡,你就以為會被他給殺了。你懂吧?原本聽說他不知飛去哪兒,就很放心的說。」
「當然對平阪幫是很不爽啦,我們還被禁止進去很多店,當然也有怨恨。而且平阪大哥花錢倒是很海派。不過不是這種問題啦。總之那個人很恐怖。他叫我幹,我就隻能乖乖去幹。引來警察?那是當然的,不是還引發火警嗎?但是那個人更可怕。」
「好痛!知道了啦,不會再動手了。誰還要跟像你們這種的有關連啊!」
同時聽到好幾名男子的聲音,實在無法清楚地掌握狀況,但似乎他們就是襲擊上野Livehouse的一群人。
煉次哥為了讓他們服從所使用的就是金錢——還有,恐懼感。
「不過日前倒是沒半個人說是真的被煉次揍過。」
阿哲學長輕聲說明。
「結果變成我揍他們就很有效,超級聽話的。」
這陣子學長和少校的行動,根本已經不能叫作偵探團了。也就是依序偷襲聽命於煉次哥的手下們的巢穴,並試著說服(這部分由學長負責)他們。
「第四代目前正是在忙著做正經生意的重要時期,平阪幫的人又全都是活動的工作人員,不能隨便亂來。所以好康的地方全都留給我了。」
「若是逮不到平阪的話,這和在撿垃圾是一樣的意思耶,阿哲哥。」
「就算是這樣,又不知道他人在哪裡,有什麼辦法?我也想打算跟他一決高下啊。那傢夥大概又換手機了吧?」
「過去在我們當中,平阪確實最具有成為流浪漢的資質。」
兩人從後巷走了出去。我則是拿起了少校遺留下來的協助者名單。已經大概有將近一半是打上叉的。真是令人不寒而慄的辦事效率。
然而,從背後觀看名單的宏哥,語氣變得很沉重。
「……他既然能動員這麼多的人力,為什麼不直接點採取行動呢?」
我往上瞄了宏哥一眼,接著又再次看著名單。
宏哥說的一點也沒錯。煉次哥不斷教唆他的手下進行細微的妨礙行動。所有的演唱會預定地都被以某種形式襲擊過。甚至還有隻是垃圾場被弄亂的地點。
聽到報告的第四代用充滿諷刺的語氣,說這大概隻是野狗在灑尿以確定自己的地盤而已。然而就因為這樣,最後隻演變到隻在每一個活動會場配置若幹名幫眾,也就是幾乎等於得鋪上二十四小時的警備網才行。
這對平阪幫而言是很棘手的。但最終還是回到了之前產生的疑問上。
煉次哥——他到底打算要做什麼呢?
若隻是想要破壞活動,還有很多種方法。畢竟我們已經知道他的資金應該還算滿充裕的。若是想要貶低第四代的信用,那就有更多的弱點可以打。
為什麼都隻做這麼小家子氣的動作呢?
「總之,思考理由就交給愛麗絲吧。我們隻要乖乖當她的手腳去調查就好。」
宏哥站起來,並補充了句:
「啊啊,對了。依林有打電話來找你喔。」
「耶嘿!?」
不小心發出奇怪的聲音。依林姊是宏哥的前女友。再加上這個人都在欺騙女人,所以毫無例外地,和女生分手時感覺都不是很好。我記得依林姊跟我說過,她已經把宏哥的號碼從手機裡刪除掉了才對啊:-
「她說聯絡到了以前住在那個叫喜善的女人隔壁房間的女孩。」
當我站起來時,膝蓋不小心用力撞到木台子的角落。
「請……等、等一下!為什麼是聯絡宏哥呢P怎麼不是我P」
「大概是還對我依依不捨吧?」
什麼——!那算哪門子的正向思考呀!?
「先不管這些了。鳴海小弟,我看你也應該差不多該想起來自已是高中生這件事了吧?」
「我差不多快要永久性的忘記了。」
在春假的時候我也有過同樣的感覺。我到底能不能從新學期一開始就恢復正常的上課生活呢?該不會就直接賴在這條後巷裡生活下去了吧?
「總之,這是和黑道有關的殺人案件,鳴海小弟你就別再亂查了。很危險喔。竟然想從第一次見麵的女生身上套出這麼深的話,這當然是我的工作。」
我坐了下來,並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在膝蓋上。宏哥說得沒錯。大概是因為依林姊擔心我會出事,所以才將事情轉給宏哥去處理的吧?
「鳴海小弟都做得很好。沒問題的。」
宏哥出乎意料之外強而有力的手,觸碰到了我的肩膀。
「活動也感覺越來越熱烈了。小美不是也很稱攢你嗎?」
「可是,就算再怎麼樣地熱烈,隻要一顆炸彈掉了下來,所有東西都會毀掉。」
我既然都已經見過煉次哥三次了。應該能……我是不是能做到更多才對?
「這些部分,你不需要跟愛麗絲那麼像。」
宏哥打從內心地在恥笑我。
「像……愛麗絲?」
「什麼東西都以為是自己的錯,她說那樣才會感到比較輕鬆。其實,真正需要勇氣的是將東西交給他人保管。」
宏哥用溫柔的眼神說明,害得我感覺像是掉落到地底一樣。
當宏哥從廚房後門離開之後,我一個人獨自坐在舊輪胎上,邊聽著無力的蟬叫聲邊思考。自己一個人耍落寞也沒什麼用。現在的我和煉次哥是擁有連接點的。我隻能思考而已。
正當我低著頭在沉思時,明老闆從廚房後門露出臉來。
「喂,鳴海。愛麗絲的午餐弄好了。去麵、去蛋、去火腿的中華涼麵,拜託你拿去給她。」
正想著若是去掉了那麼多東西,那還會剩下什麼?結果居然是涼涼的麵湯裡麵漂著小黃瓜而已。這算是什麼料理呀!?心情就已經夠低落了,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送這種東西了?光看到就會感到難過。
「我已經洗出了後籐田幫老大的私房錢跟幾個戶頭的動態了。」
愛麗絲坐在床鋪上邊嚼著小黃瓜邊說明。位在身後的屏幕上,全都顯示著滿滿的數字。
「有筆經由店經理手中拿到的每月支付,卻與喜善的失蹤同時停止支付。雖然隻是旁人的證詞,但她確實有可能是男方的情婦。」
「嗯……」
「還有在喜善失蹤的月份,一口氣出現了高達兩千萬圓的不透明支出。」
我感到不寒而慄,並回想起草壁昌也的話。金錢的流向就是人的本性。果真是如此。經過尼特族偵探之手,任何事都將被暴露在陽光下。
「在這當中,有一千萬圓是匯給醫生的。」
「……醫生?」
「這名醫生的身份很容易就查到了,是後籐田特別關照的外科醫師。應該是嘗試治療喜善吧?不知這筆費用是遮口費,或者也包含處理屍體的費用……很可惜的是,當時這位醫生就相當高齡,現在已經往生了。」
我好不容易才將嘴裡的唾液給吞了下去。
「另外一千萬匯入了位於足立區的不動產業者。」
「……不動產?」
「而且這名業者還是個與第四代同流合汙的惡棍。」
記得電線桿好像也提到過類似的事情。當要將罩店的後籐田幫趕出去的時候,第四代曾和不動產業者互相掛勾,在大樓和土地的所有權方麵動了手腳。
「所以說,那一千萬圓就是給第四代的遮口費?」
「是有這可能性。因為第四代當時應該並無擁有正當的銀行戶頭才對。」
我歎了一口氣,並從冰箱裡幫她拿了罐Dr.Pepper過來。
原來真的有收受遮口費喔?若是像這樣被清楚地證明出金錢的流向,似乎不承認都不行了。
第四代的——本性。
「想要再次確定。平阪煉次應該是這樣想的吧?後籐田幫的某一名成員為了刺殺第四代而闖入他的公寓,不知是同居人喜善為了保護第四代,或者是第四代將她拿來做擋箭牌,總之就是被誤殺了。隨後第四代收到了遮口費,對於喜善這女子的存在就當作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來處理。」
我內心感到心疼,並點頭回應。然而,一口氣將Dr。Popper喝完的愛麗絲,瞇著眼睛說明。
「我已經不像你,用那種名叫『仁義』、模糊不清的東西做為評斷第四代的立足點。然而,我的結論卻和你一樣。這案件感覺事有蹊蹺,有不通之處。」
「……咦?」
「你說說看,為何後籐田不直接將第四代給殺了?」
我看著偵探冷淡、麵無表情的臉龐。這句話的意思和冷氣的風,緩慢地滲透到我的肌膚中。
沒錯。的確是很奇怪。
後籐田幫由於第四代所率領的平阪幫,導致失去了酒店「樓蘭」的保護費,何況第四代還是對方老大情婦的偷情對象,就算被對方盯上也不為過。原本我是這麼想的。
既然如此,那為何還讓第四代活著——甚至還給遮口費?
「……想要刺殺第四代這件事,該不會隻是手下擅自採取行動,根本不是後籐田指使的?」
「有需要花費數千萬來袒護這種手下嗎?即使是為了維護組織的招牌,也應該有其它方法。」
說得也是。這比原本就是組織想要刺殺第四代這個理由還更不通。
「我想……應該是假設的前提錯誤了。」
「……哪一部分的?」
我一邊詢問,一邊思考。
若第四代和後籐田幫打從一開始就不是敵對關係——這樣是不是就符合邏輯了?
不過……不會吧?如此一來,反而就沒有第四代該被刺殺的理由了。
「目前還不得而知,說不定是全部都對。無論如何,隻能等待宏仔打探出的消息了。」
愛麗絲的呢喃就如同浮遊生物的屍骸一樣,堆積在被冷凍的空氣底。
「若這是為了隱藏某項謊言而做的,那麼在此底下的事實,絕對會比目前的狀況更糟糕。」
*
好一陣子未現身的宏哥回到「花丸拉麵店」已經是隔周的事情了。當時我和少校正在廚房後門前分析著數量龐大的監聽紀錄。
「狀況如何?我從明老闆那兒要了冰淇淋來。」
從走進後巷日陰下的宏哥的語氣,我感覺到一股不自然的愉悅感。少校大概也有察覺到吧?
即使從宏哥手中接收裝有香草冰淇淋的杯子,一點也不顯得高興的樣子。
「目前已經將平阪會落腳的地方限定到隻剩五個了。」
僵硬且公文化的語氣。
「無法掌握他住宿的地點。若是能知道手機號碼的話,從GPS找馬上就0K了,可是看來
他又換手機了,而且也經常會關機。」
「他該不會已經知道愛麗絲可以追蹤手機訊號找到他所在位置了?」
少校歎了一口氣。
「也有可能。因為我們在這個城市中算是太過所向無敵了,名氣實在太高。若有任何人告知平阪我們的壓倒性技術,我想那也不為過。」
愛麗絲的偵察能力,有絕大部分的比重是放在連結到手機這種充滿個人重要情資的東西上。當麵對無法捕捉手機行蹤的對手,其實就沒那麼強了。
「況且,平阪一行人到了八月之後尚未採取任何行動。不論先發製人或是後續應對都得停擺了。」
「會不會是打算在演唱會當天來鬧呢?」
「有這個可能。警備部分無法鬆手——反正平阪幫的人基本上也沒什麼事要做,所以應該是無所謂。不過話又說回來,宏哥方麵的收穫如何?」
「啊啊,嗯。」
宏哥走近木台,並且從口袋中拿出了銀色的短棒。是IC錄音機、由於是少校負責改造的,所以收音效果超贊。是尼特族偵探團必備的工具之一。
然而,宏哥看起來一副很猶豫的樣子,是否要將錄音機拿給少校。宏哥呆站在我身邊,並緊盯著放在手掌中的錄音機看。
我心想,原來就算是這個人,也會有光看到東西就露出不捨表情的時候呀?
「在讓愛麗絲聽之前,我們先聽嗎?」
少校詢問。宏哥終於點頭響應。
「嗯。我希望你們先聽過。然後再決定是否真的要讓愛麗絲聽——啊,沒有啦。當然是一定要拿給她聽啦,總之……」
宏哥欲言又止。少校閉著嘴巴默默點頭,並將錄音機連結到筆記型計算機上。從喇叭中傳出來聲音,就像是打針時傳到眼皮裡的疼痛。〦
「……問你喔,你真的不是組織裡麵的人嗎?」
是個聽起來疲憊不堪的女子聲音。我倆看了宏哥一眼。
「是之前住在喜善隔壁的人,為了找她,我找了一個禮拜。她現在是一般的上班族。」
我吞了一口口水。他找到了嗎?依林姊說的,事發當時住在隔壁房間的女生。
「他們要求我絕對不能說出去……咦?不、不要啦!不要跟公司!不要跟他們說,好、好嘛,我說就是了。」
「……我也有點心急了,真是對她不好意思。」
宏哥麵露苦笑。這種恐嚇台詞,不應該是小白臉的作風。
「可是我幾乎什麼不知道。當時正在睡覺……沒錯。就是在上班前一些些,傍晚時候。」
微微地聽見宏哥詢問的聲音。
——你是和喜善在同一間店工作的,對吧?
「嗯……但是,喜善當時幾乎已經快要被解雇了。」
——為什麼?
「她說因為生理期請假了一個月。大概是說謊的吧?因為店長叫我去查查看,垃圾裡也沒看到衛生棉,不過身體不舒服是真的。她好像腰痛到站不起來的樣子。」
——是因為生病嗎?
「我不知道。聽說已經幾乎沒辦法行走,偶而會有個男生過來照顧她。」
——那傢夥是不是頭髮染成白色的?
「嗯,沒錯。你認識嗎?……對不起,我不再問了……嗯,那天那個男生好像也有來。突然從隔壁傳過來好大的聲音,然後聽到女生的尖叫聲……車子馬上就到了。包括幾個曾經看過的黑衣男。我偷打開門看,結果就看到喜善全身是血被抬走。刀就直接插在肚子上。聽黑衣男他們說,拔掉血會流不停。」
我在下意識之間緊抓住汽油桶的邊緣,好讓自己不至於癱了下去。
「還有就是那個男生。肩膀一直流血……對……刺他的人?嗯嗯,沒看到,如果看到了可能連命就不保了……對。嗯。」
——除了喜善的尖叫聲之外,還有沒有聽到其它人的聲音呢?
我感覺到宏哥提出疑問的聲音越來越薄弱。
「咦?……嗯、嗯,不是喜善。不是喜善的聲音。」
我睜開了雙眼。並將視線移往宏哥以及少校的臉上。
「別的女人的聲音。說什麼我不會原諒你,我要殺了你,你這個賊之類的。」
女人。
刺她的是個女人?
錄音機終於停止。而在大樓形成的峽穀間,充滿著一股連動根指頭都無法動的沉重。
三個人能夠在此一同共有被錄下的死亡,不知是否這是件好事?少校最先做出動作。他將錄音機的檔案移到計算機上,接著將切斷連結的銀色短棒丟還給宏哥。接獲東西的宏哥則站了起來,幾度表現出猶豫並盯著東西看,隨後便向緊急逃生梯走去。
而我則是坐在汽油桶上,一動也動不了。
感覺宏哥的腳步聲離我好遠。少校又戴上了耳機並開始敲打起鍵盤。似乎在某處開了一個洞,流出了溫溫的水來。然而,沙漠卻依舊無邊無盡,還是得繼續走下去才行。我被這樣一種奇妙的感慨包圍住。
我站了起來。感覺好像被少校給叫住。但我卻甩開了那聲音,並從大樓之間的縫隙衝了出去。八月份刺眼的陽光射進了我眼睛。全身都在冒汗。而黏在我頸部周圍的卻是收錄在錄音機中的那名女子的聲音。
我把停放在收費停車場角落的腳踏車牽到馬路上,用力將腳架踢上來。每當我踏一次腳踏板,那名女子的聲音就被吞入斷斷續續的風聲中,逐漸遠離。
在平阪幫事務所內,隻剩下第四代一個人。我第一次看到隔著一張辦公桌的沙發上一個人都沒有。由於派人前往已經預定好的五個演唱會會場站崗,根本就沒有多餘的人力可以在事務所內納涼了。
第四代正在和整迭的請款單搏鬥,當我進入房間時他隻是瞄了我一眼。兩人四目相交時,我卻不自覺地低下頭去。
「……對不起,我擅自跑來了。」
「你是自己人,身上也有鑰匙,還有什麼擅自不擅自的?今天不是有新聞採訪的預定?」
「啊,那件事我已經交給美嘉姊去處理了。」
「那你就可以休息個兩、二天了。煉次目前也悶不吭聲,要找到他的巢穴也隻有少校跟愛麗絲辦得到。你是領日薪的,所以能休盡量休。」
「第四代你真的對金錢很計較。」
「因為被小氣的父母養大的。」
到底要怎樣養,才能養出這種個性扭曲的現實主義者?
我閉上雙眼,緊握住手掌裡的汗水,接著又抬起頭來,繞過了沙發和辦公桌走到了第四代身旁。由於他平時都穿著網狀材質的挖背背心,兩邊肩膀裸露在外,手臂上刺著的代徽刺青清晰可見。
我不自覺地伸手去觸碰。第四代將視線從請款單轉移到我身上。
「你是有什麼問題P」
當我默默觸碰代徽的瞬間,第四代站起來把我的手給揮開。被揮開的我的手感到一陣疼痛。
然而我的手指的確有感覺到。是傷痕。是被刺青所覆蓋住、深深的一道傷痕。
「你這傢夥——」
雖然被抓住了衣領,但我卻直視著第四代充滿忿怒的雙眼。
「原來被刺的對象不是第四代。」
在野狼的雙眼中,忿怒的火焰不斷地燒著,接著變得像是燒紅的木炭。
「你到底想講什麼!?」
「宏哥去見一個說是以前住在喜善小姐隔壁的女生,也打聽到了案發當天的事情。」
第四代低聲怒吼。感覺到像是鎖骨內側快要被扯斷的疼痛。我咬緊牙根想著下一句話。喜善因為腰痛和腹痛已經到了無法動彈的地步,應該不可能還有力氣為了保護第四代而被刺中腹部才對。接著是事發後,後籐田幫的怪異行徑。為何他們不殺了第四代?
隻有一個極為單純的答案。
「被刺的目標,打從一開始就是喜善小姐。」
從自己嘴中說出這樣的話,我卻不敢直視第四代的臉孔。
「第四代是為了保護她而被砍傷肩膀。就算是這樣……」
還是無法保護她。
這句話一直無法從我肺中吐出來,並且在體內不斷地刺痛著我。「那都是你自己的想像而已。」
第四代推開我並坐到椅子上。
沒有錯。那些隻是我自己的隨意拚湊。況且,這樣的事實根本於事無補。可以跟煉次哥說嗎?不可能。那樣太讓人心疼了。
「所以不是才叫你少在那兒亂調查嗎?白癡。」
第四代的話感覺就像是把我的肋骨都給翻了過來。我是否應該保持原本不清楚的狀態會比較好?我不知道,因為不清楚狀況的煉次哥也很煩惱。
跟你說喔,愛麗絲,我大概是無法成為偵探了。雖然一句話也沒跟你說就衝出了出來,但卻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該傳達什麼東西給真的很喜歡喜善小姐的那個人才好?或者是說,應該怎樣對他撒個不好笑的謊言?
「就連我都不懂了,你最好是會懂。」
我將背靠在牆壁上,呆呆地站著看第四代的臉龐。那是我到目前為止,聽他說過的話當中最溫柔的一句。我羞愧到不行,想往出口走去,卻隻能癱坐在沙發椅背上。
我甚至覺得,是不是應該將煉次哥繼續視為敵人,互相大打一場,然後雙方都弄得遍體鱗傷,這樣會比較好?
不了,我到底在想什麼?難道忘記曾經對著第四代喊叫的話嗎?那件繡著代徽的刺繡T恤,目前還在請愛麗絲幫忙保管中。就為了拚命維繫和煉次哥的連結,做出了這些事。
總不能什麼都還沒傳達到就結束了吧?
「我也不太瞭解那傢夥的事」
第四代淡淡地說。
「經常一起耍白癡,一起幹架,欠或借對方的人情也數不清。但他一樣是個搞不懂心裡麵到底在想什麼的傢夥。」
「但你卻和這個搞不太懂的人結拜為兄弟,還許下了約定。難道你為了一個搞不懂的人,把所有骯髒事情都往身上扛,然後還撒了這麼愚蠢的謊嗎?」
「你如果都知道的話就給我閉嘴!」
當我步出平阪幫事務所後,我並沒有返回「花丸拉麵店」而是直接回家。更新了樂團的官方網頁,盡可能上傳開心的話語,為了替即將在下周就要舉辦的盛大慶典做宣傳。真的很神奇。明明腦袋裡是那麼混亂的狀態,然而一旦打起文章就開始靜了下來,就算要說多少謊都沒問題。
這可能就如同美嘉姊所說的,我大概有某些部分確實滿適合去寫文章。即使是如此,我也不打算一輩子都從事這種寒酸又需要撒謊的工作。
結束了訊息內容的更新,我躺在床鋪上。
愛麗絲應該已經聽完宏哥拿回去的那份錄音才對。
若換作是她的話,會怎樣下定論呢?她已經不是過去的愛麗絲了。知道基於無知而產生的平穩有多麼重要,也知道煉次哥所抱持的憎恨,其實是一場誤解。
應該告訴煉次哥然後傷害他呢?
還是乾脆都不說讓他白然枯萎?
不論是哪一種答案,我都不想從愛麗絲的口中聽到。
「既然都已經來到『花丸拉麵店』了,卻不現身就離開,到底是在想什麼!?而且打了那麼多通電話都不接!我看你大概是在貪圖那片刻的賴床時光吧!?」
隔天一大早,我被愛麗絲的怒罵電話給挖了起來。
「……嗚嗚。哈啊啊……」
當我想說個什麼的時候,卻隻能發出還沒清醒的胡言亂語。
「請你至少使用個存在於地麵上的智能言語。」
「那個……有什麼事嗎?——啊、啊嗚……對不起。」
差點又被罵一句。即使沒有特別的事,身為偵探助手至少也該現身!
「那個……總覺得,聽完那東西之後……這個……很難跟愛麗絲麵對麵。」
光想像要一起重新再聽一次那份錄音就覺得很痛苦。
「就算和誰怎樣相處,事實是並不會減少的。隻會慢慢累積、吸收濕氣,然後不斷地膨脹而已。」
「就是這點感到很痛苦嘛。」
「你這膽小鬼。就連水蚤都會忍受著水壓和滲透壓了,而你到底算什麼?」
真是對不起。「……我錯了。現在就過去。」
「嗚、嗚,我並沒有說叫你要過來。」
那你幹嘛還打電話來呀?
「那我知道了,我也不好意思打擾你了。今天就睡一整天好了。」
「不管,你馬上去買一箱Dr.Pepper帶過來!」
到底是想怎樣啦?當掛斷了電話後我才終於回想起來,從昨天回到家之後身上就還穿著外出時的衣服並爆睡到現在。糟糕,不趕快去洗個澡的話,身上會臭到死。而且計算機還是開機的狀態。畫麵停留在完成更新部落格的地方。
部落格上已經早有幾則迫蹤響應。也有網友是穿著那件T恤登入的。還有刊登「艾倫‧卡巴」店頭照的留言內容。
慶典就快要開始了。我投下的火種已經在城市中延燒開來,已經到了無法阻止的地步。
淋完了浴後我回到寢室,並拿出了善喜哥送給我的豪華刺繡T恤。這把火是我先放的。果然不穿上它還是不行吧?
刺繡的內裡緊貼在剛洗完澡的皮膚上。
我繞到熟識的酒商購買Dr.Pepper,隨後前往「花丸拉麵店」當將腳踏車停在店旁打算前往廚房後門時,我恰巧遇見了正在店門口灑水的彩夏。
「早安,籐島同學!這……哇啊。」
彩夏不斷盯著我T恤胸口看,沉默了好一陣子後才急忙開口。
「你的T恤好帥喔!」
隻說我的T恤是什麼意思啊?
「這件應該是善喜他親手製作的吧?」明老闆從布簾後麵附加。
「咦咦:!光看就知道嗎?」
「一看就知道了。完全跟你不配嘛。對衣服來講太可憐了,花了這麼多時間,真是浪費。」
吵死了!兩個人一起在評論什麼啦!
當出現在偵探事務所時,坐在床鋪上的愛麗絲回頭後更加猛烈地追擊。
「還以為怎麼會有如此令人讚歎的T恤飄在半空中,原來是鳴海呀?因為和衣服相比,你的存在感等於零,害我誤看了。」
什麼跟什麼嘛?難不成現在正流行說好一起取笑我的穿著的嗎?我擺出一副臭臉,並將從箱子裡拿出的Dr。Popper冰進冰箱裡。
「你是從哪兒偷來的衣服?」
「是善喜哥幫我作的啦!很抱歉喔,這件可是我專用的!」
由於我正在氣頭上,所以一次將五罐Dr.Pepper拿到小桌子上,把全部的瓶罐拉環都給拉了起來。
接著我坐在床鋪邊緣,心裡存有一點陰險狡詐的感覺,看著愛麗絲會有什麼樣的反應。結果沒想到她竟然連續將五罐飲料全都給喝光了。在她這麼小的身體裡,到底哪裡還裝得下兩公升的液體呀?
愛麗絲將空罐堆起來像一座塔,接著露出了一副寂寞的眼神。
「……你真的很努力。」
「咦?咦?」突然間在說什麼嘛?
「就是幫忙第四代的事情,那早已超過了單純隻是幫忙的程度了。從客觀角度看也是這麼認為。甚至還會有種錯覺,你是否還有可以選擇尼特族以外的路?」
「那個……其實不用把它當作錯覺也沒關係。」
我萬萬沒想到愛麗絲會對我說出這種話。可是,為何她要露出那種好像冰裂開來的表情呢?
「有時候會這麼想。是否將你綁死在偵探助手這個位置上是錯誤的決定?是否你其實可以當其它人種?」
為什麼?為什麼突然要說這種事呢?
「那個……昨天我沒有出現,你在生氣嗎?」
「沒有生氣。」
「你果然很生氣……」
「並沒有!隻是在重新思考而已。」
就在我的身旁,愛麗絲跪坐著並將雙手壓在膝蓋上,一臉不悅地看著旁邊。我則是感到心痛,為何要讓她露出這樣的表情?
「對不起,我錯了。確謇一最近都在忙活動的事情,把愛麗絲的事……」
「那是什麼意思!?」愛麗絲臉頰泛紅並抖動著頭髮和聲音。「我並不是一隻沒有人照顧就會死掉的小白兔!」
「啊啊,嗯……不是啦,不是這種意思。」
「不是這種意思,那句話應該是我的台詞!聽好了,我所謂在反省的是,讓像你這種並非擁有強韌精神力的男子、輕易地去背負著死者話語所帶來的重擔。」
愛麗絲用她那纖細的手指指著我胸口。
讓我輕易地去背負著死者話語所帶來的重擔?可是,那不就是我的角色嗎?偵探助手就隻是待在偵探的身旁——
被綁死在偵探助手這個位置上?是指我嗎?真是這樣的嗎?
我回看著愛麗絲濕潤的雙眼。
「我大概……」
我仔細挑選每一句話。
「大概是沒辦法當偵探了。經過這次事件,我明白了。」
愛麗絲的眼神就好像快要融化在大海一樣。
「確實我並沒有像愛麗絲一樣的堅強。每當隻要得知不好的事情就會不知所措,然後就擅自在竹林裡奔跑,弄得自己遍體鱗傷。又笨,視野又不夠。可是……」
我不知不覺地用力緊握著床單的邊緣。
「隻要能一直當偵探助手……一半或是三分之一,雖然我不知道能背負多少。因為……因為愛麗絲也不可能完全都……沒事吧?」
愛麗絲突然閉上了雙眼,並用額頭用力地撞我T恤的胸口部分。
「——痛!愛麗絲?」
「什麼嘛!」愛麗絲的聲音比剛才更加顫抖。「自以為是。自以為自己很懂。說什麼你要背負在我身上的重擔?」
愛麗絲充滿感情的話語不停掉落在我的膝蓋上,讓皮膚感覺到灼燙。
「你到底有多厚臉皮?你明明遲鈍到就算放鞭炮在你鞋裡都不會有感覺。少得意忘形了,說什麼一半?三分之一?」
「那、那個……對不起——」
小小的拳頭緊緊壓在我的鎖骨底下。愛麗絲沒有將頭抬起來並繼續述說。
「……你那種狹窄的肩膀,頂多百分之五而已……但總比沒有好——找不到比這以外更恰當的形容了。」
「啊……」
我的聲音也差點因為安心與喜悅而顫抖。總比沒有好,就算是這樣也沒關係。隻要能夠讓這瘦小肩膀上的疼痛稍微減輕就好了。
我以胸口支撐著愛麗絲微微的重量,聽著冷氣房裡傳出的無機質聲音,等待著愛麗絲的下一句話。等待她將那百分之五委託到我身上。
接著愛麗絲用雙手將我的胸口給推開,抬起頭。
「我查過後籐田幫老大的底細。」
「嗯。」
「那名老大的妻子在五年前和他離婚回到娘家,目前正在精神科住院療養。」
「嗯。」
「由於後籐田的主治醫師已經過世了,所以隻有間接證據。例如離婚是在喜善遭到殺害之後,或是從住在喜善隔壁房間的『女子』聽到的聲音等。」
可那些應該都是事實,不是嗎?要不然的話,第四代應該也不會付出這麼大的犧牲,為了就是要向煉次哥掩蓋實情。
因此,我提出了疑問。我想,這大概就是我那百分之五吧?
「……在喜善小姐肚子裡的,是老大的小孩——沒有錯吧?」
「應該是如此。」
撐在我胸口的愛麗絲的手,微微地發抖。
「所以老大的妻子才會去刺肚子吧?」
不用再繼續說了。我差點就對愛麗絲這麼說。但這東西必須要讓它變成話語。因為,這是四代的痛。即使他現在人不在現場,我們還是得和他共同承擔。
第四代想要保護,卻保護不了的東西。
然後呢?該怎麼做才好?
「……應該要跟煉次哥說嗎?」
由於我實在無法單靠自己找出答案,所以隻好將這疑問托給愛麗絲。心裡邊想著,就算是她大概也找不到答案吧?
愛麗絲一邊用手撐住我的胸口,一邊搖頭。
「這部分,我也不能——」
就在這時,愛麗絲睜開了雙眼,原本打算說出的話在嘴唇上結凍了。愛麗絲小小的手,那細小的手指,不斷地不斷地在我胸口——觸摸T恤上的樂團名標誌。
「……這東西……」
「怎樣了嗎?」
愛麗絲的手緊握住T恤。我感覺她原本應該用來維持自己生命用的體溫,好像會滲進了布料中,這也讓我快要被不安給壓垮,因此抓住了她的手腕。但愛麗絲卻將我的手給彈開,並站立在床單上。
「……原、原來……原來是這回事。」
「愛麗絲?」
「我懂了。我全都懂了。」
懂什麼?這個問題被我吞了回去。因為看著愛麗絲鐵青的臉龐,我發覺到有什麼正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必須告知對方才行。」
「……咦?」
「必須告知平阪煉次這項事實。第四代錯了。即使那是多麼悲痛的事情。將傷口給封住,即使那樣做心情會比較輕鬆——但都是錯誤的。」
愛麗絲蹲了下來,並用她的手輕輕地握住我雙肩。
「一定要找到平阪煉次!」
離開偵探事務所走下緊急逃生梯時,廚房後門前聚集了三個人影。令人驚訝的是,連宏哥、阿哲學長,甚至少校都穿著印有樂團標誌的T恤。
「……感、感覺有點噁心耶。」
無法掩飾住的真實感想,一不小心就從我的嘴中脫口而出。
「你自己也穿一樣的T恤還敢說?」阿哲學長聳了聳肩。
「光是穿著走在街上就是很好的宣傳了。雖然剩下不到一周了,想說能多做點貢獻。」
宏哥露出潔白的牙齒。
「我認為若是將這件T恤發給我認識的所有憂國軍同誌,然後在大白天的新宿展開一場槍擊戰,應該會造成很大的話題。」少校看起來充滿鬥誌。
「如果被警察逮捕的時候請記得脫下T恤喔……」
我歎了一口氣,並坐在緊急逃生梯第二階,位在宏哥的旁邊。
「是不是在愛麗絲那兒發生了什麼事?」
由於宏哥緊盯著我的臉詢問,我嚇了一跳並準備站起來。
「為什麼問發生什麼事……」
「因為很難得看到鳴海小弟一副充滿衝勁的樣子。」
「啊啊……」
有這麼難得嗎?說得也是。而且還得到了這種情況下才會看起來有衝勁啊?
我真想變成一個更充滿活力的人。
「愛麗絲跟我說,一定要找到煉次哥。」
她並沒有告訴我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是為什麼?愛麗絲到底發現什麼了?而且還是看了這件T恤之後。
一定得告知煉次哥的事實。
「就這樣?」
「什麼就這樣?……呃、是啦。就這樣而已。」
「哼嗯?」為什麼宏哥看起來這麼齷齪的樣子?
「叫我們一定要找到人,嘴巴說得可輕鬆。但他真的都沒有任何動作了。」
阿哲學長一邊露出不悅的表情,一邊粗暴地將紅豆冰塞入嘴中。他的手臂上貼滿了繃帶和酸痛藥布之類的東西。最近的確好像比較沒看見他有新的傷痕。
「看來隻好在當天躲起來等吧?雖然也不曉得煉次到底會不會親自出現。」
「演唱會當天,我軍當然會集結所有技術來做好嚴密的警戒。嚴密到大概有人入場就把它給炸掉。」不要這樣笨蛋!你幹什麼殺我們的客人啊!?
「演唱會當天真的會來搗亂嗎?」
宏哥將雙手在胸前交叉。
「煉次到底想敞什麼?都到了這種時候還是完全弄不清楚。明明不需要惹出那麼多小事情,隻要在當天把電機係統破壞或縱火,對我們的打擊會更大。這樣做隻會讓警備更加森嚴而已啊。」
雖然我不希望他講出那些不言利的話,但宏哥說的確實沒錯。我用手肘撐在木台上回想煉次哥到目前為止的言行舉止。結果呢?隻是襲擊每個演唱會場,然後專做些芝麻小事。光是這點就很令人感到奇怪了。
不——其實在那之前就已經有更奇怪的事情。
那就是立刻就判別出煉次哥即為主謀。
這件事是從他特地從平阪幫倉庫裡偷走T恤開始的。雖然到目前為止一直沒去仔細回顧這件事,但這個行為就已經很奇怪了。因為這樣很快就能知道到底是誰幹的好事。在外部人士裡,擁有鑰匙的隻有煉次哥而已。
為什麼他連自己的身份都沒打算隱瞞呢?若是讓大夥以為隻是小嘍囉在亂搞,那樣更有可能讓我們的心防鬆懈。由於知道敵人就是過去的老大,這也迫使平阪幫不得不擺出最嚴密的警備狀態。將所有人馬都派去會場擔任警衛——
「……啊。」
我不小心露出聲音,三人都抬起頭來看我。然而我根本沒有時間去在意那些視線,在我腦海裡逐漸拚湊完整的推測,發出咿軋聲響。
如果這就是煉次哥的目的呢?
襲擊每一個會場,然後讓幫眾為了擔任警備而分散。如此一來,當然就會比較難再襲擊Livehouse了,但另一方麵……
我站了起來並拿出手機。「鳴海?」阿哲哥好奇地叫我。我按下第四代的號碼,接著用全都是汗水的手將電話拿到耳邊。聽著令人感到空虛的響鈴聲不斷地響著,在耳中混雜著讓我感覺難以繼續呼吸的心悸聲。沒人接……拜託快接,快點來接電話。當我打算放棄而切斷電話時,手機又再度在我手中響起。
是電線桿。不安感整個凝固在我的喉嚨中。
「——大哥,壯大哥他……」
我急促的心跳聲差點就把電線桿的聲音給掩蓋住。
「壯大哥被襲擊了!現在……正在醫院!」
話都還沒有聽完,我已經開始在奔跑。「喂!鳴海!」「籐島中將你怎麼了。」我甩開從後而來的聲音,立刻踢起腳踏車的腳架。
[ 本帖最後由 blat490 於 2010-6-4 21:42 編輯 ] |
|